姜浮拿着河灯还在想要许什么愿望,谢闻的已经顺着水流飘走了。
反正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姜浮纠结了一会儿,才蹲在岸边,小心地把河灯放在水面上,看着那精巧的河灯,与水面刚接触时,点出一圈圈涟漪,晃晃悠悠地随着风远去了。
她起身,岸边也挂满了灯,有常见的兔子灯莲花灯,还有精巧的龙凤,各不相同,但又一样美丽。
谢闻觉得气氛很好,是时候了,他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姜浮愣了一下。她有种感觉,今天晚上两人的角色好像掉了个个,她倒成了胆小的那一个。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总有一个强若之分。
谢闻要问的话,她当然回答,虽然可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谢闻:“你觉得我长得难看吗?会不会吓到你?”
这并不是她以为的。
姜浮沉默了一下,偏头看向旁边的谢闻,许是因为紧张,他的目光,只敢去看那变成一个光点儿的河灯。
街道两旁,花灯的光明亮却昏黄,姜浮可以猜到,谢闻现在一定整只耳朵都红了。
谢闻为什么会这么问?姜浮没想明白,他好像跟丑沾不上边吧……
闺中好友们也曾聚在一起讨论,大家都说太子殿下艳若冰雪。
姜浮道:“……你明明好看的很。”
她发誓她说得都是真话。
谢闻舒了一口气,她别像梦里那样就好。
时刻跟在他们后面的滕光意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好久没看到殿下这么笑过了。”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滕光意平时人模狗样的,此刻却恨不得变成长颈鹿,把脖子伸过去看个明白。
雪簇也是在东宫当过值的,“你胡说,殿下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木头不会笑。”
滕光意嫌弃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这个笑和以前的笑能一样吗?”
雪簇很不服气:“你不过就比我大几岁。”
滕光意道:“我可是比你大八岁,三十岁和二十二岁不算什么,但二十三岁和十五岁,其中可就差得多了。”
水边似乎风格外大些,姜浮的碧色衣裙随风舞起来,头上的簪子也不太听话,流苏被风吹得乱晃悠,叮叮当当地乱响。
谢闻想帮她扶一扶簪子,但想了想还是没动手。
这实在是太亲密了。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垂眸问道,“我可以叫你阿浮吗?”
姜浮还没回答,一声甜脆的“殿下”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姜浮回头看去,居然是姬芳懿。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头上满是珠翠,分外富贵,也幸好她生得艳丽,这富贵也只能沦为她的陪衬,并不会喧宾夺主。
长裙繁复,她提着裙摆小跑,身上的玉佩璎珞作响,后面有一群女使不住呼唤,“郡主,慢些,慢些。”
姬芳懿略停下,发号施令:“你们不准跟来!”
后面乌泱泱一群人真的就停在原地。
姬芳懿满意地小跑到谢闻面前,昂起一张脸甜甜地笑,“殿下,好巧呀你居然也在这里。”
谢闻脸色不太好看,这么好的时机,他还想和阿浮多说几句话,就被姬芳懿搅黄了。
姬芳懿把手里的河灯随意往水里一扔,转过头来又开始打量姜浮,姜浮被她看得不太自在。
这位小郡主在玉京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姬芳懿身材高挑,要比姜浮高出半个头,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姜浮,又凑近闻了闻,姜浮被她搞得莫名其妙,“郡主在干什么?”
姬芳懿还没开口,变故突发。
这里离东市已经有一段距离,谢闻为了和姜浮说话,特意选得这个地方,人只有零星几个,也不知道怎么这都能撞见姬芳懿。
突然窜出来许多黑衣人,都拿着明晃晃的刀,目标显然是谢闻。
滕光意和雪簇离得最近,反应过来和那些人战在一处,幸好姬芳懿还带了几个练家子,也加入战场,一时不至于落了下风。
谢闻道:“你们俩先走。”这些人冲他来得,他要是想跑,这些人肯定都要去追他。到那时候,可谁也跑不掉了。
姜浮和姬芳懿,无自保之力,在这里实在危险,她们也不是黑衣人的目标,要想跑应该跑得掉。
一个黑衣人被踹飞到水里,扑腾着呛了几口水,又要上来。
姬芳懿的那些女使受到惊吓,早已经跑散了,姜浮拉着姬芳懿的手,“好,殿下小心。”
谢闻心里又泛起些不合时宜的甜。
滕光意已经放了信号弹,东宫十率府的人不到一刻钟就会赶到。
姜浮拉着姬芳懿一路小跑,这次她长记性了,只往大道跑。
姬芳懿一边跑一边道:“我们就不管殿下自己跑了,这是不是有点不讲义气?”
姜浮觉得她真的傻:“你会武功吗?”
姬芳懿诚实道:“不会。”
她只知道吃喝玩乐,学武功那么苦那么累,她才不要。
姜浮:“那不就得了,你在那里,还不够人家一刀砍的,还不如先出来找救兵。”
姬芳懿作恍然大悟状:“你说得有道理。”
这里离衙门还有一段距离,而且现在是夜里衙门也不一定有人手。
今夜开放宵禁,为了维持治安,金吾卫一定会加强巡逻,姜浮想,只要遇到金吾卫就好了。
她运气不差,黑衣人的目标都在谢闻身上,根本不把其余人放在眼里。今日开放宵禁,金吾卫巡街的人,一定只多不少。还没到东市,就遇到金吾卫的人,为首的正是商明鹤,他在黑夜之中,也很显眼。
她刚要去求救,姬芳懿一把她拉回来,小声道,“我刚才还觉得你聪明呢,现在就犯傻啦?那可是金吾卫,祖母说了,金吾卫里好多都是晋王的人,说不定要害殿下的就是他们呢。”
再去找他们,不是自投罗网吗?她平时可没少听说起过。
姜浮笃定道:“不会的,商将军我认识的,他不会害殿下的。”
姬芳懿道:“哦,原来是你的熟人,那随你吧。”
姜浮奋力叫了一声:“商大哥!商大哥!”
前面一队人果然回过投来,站在最前面的商明鹤看着她,并无其余感情。
姬芳懿小声道:“你确定你认识他吗?看样子不认识你呀,不过……”她眼珠子一转,后面的话消散在风里。
姜浮没回姬芳懿的话,她和商明鹤还有一段距离,只能扯着嗓子喊,“在平安坊奏水河旁,太子殿下遇到了刺客,还请商大将军快去营救。”
商明鹤眉头皱了一下:“太子遇刺,这可不是小事,两位娘子可要想清楚了,不要玩闹。”
姜浮只道:“句句属实。”
商明鹤听了,他是个行动力迅速的人,当即就指了两个府兵,让他们照看姜浮姬芳懿,剩下人都跟他去奏水旁。
姜浮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商明鹤对她也如此冷淡,难道是受了姜渐的拖累?
她还记得小时候,阿溶姊姊不小心,打掉了姜渐的一颗门牙。姜渐可臭美了,气得偷偷哭了好久。
小孩子听说,门牙掉了就一辈子长不出来,可那是乳牙,本来就该换掉了。
姜溶背了个大黑锅。
姜渐委屈极了,要去京兆尹告状,把姜溶抓起来。几家大人轮番出马,都没有用,姜渐还是哭得昏天黑地。
最后还是商明鹤,当时还青涩的少年,笨拙的安慰孩童时的姜渐,再三和他保证,他的门牙一定会长出来的。
姜渐那时候多喜欢商明鹤啊,就像如今的雪簇喜欢应逐星一样。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步呢?
相逢对面,故作不识。
她正在这儿感叹世事变迁,姬芳懿跟其中一个府兵打听:“你们将军今年多大了?娶过亲了吗?”
府兵虽然满肚子雾水,也并不知晓姬芳懿身份,但看她这身装扮,就知道非富即贵,她态度也算好,便也乐意为她解答,“商将军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婚娶。”
姬芳懿皱了皱眉:“二十八,有点老,不过他长得很好看,我也可以接受。”
府兵讶然。
他这算不算做了媒人?
姜浮无奈道:“你不是心悦殿下吗?”
这变心速度,也太快了吧……
姬芳懿叹气道:“我真恨不得把我自己劈作两半,一半嫁给殿下,一半嫁给商将军。”
姜浮沉默。
你想嫁,他们两个,会想娶吗?
姬芳懿眼睛一亮好像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
“要不然,你嫁给殿下,我嫁给商将军吧?”
姜浮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她。
姬芳懿道:“你不愿意?那你嫁给商将军,我嫁给太子也行。都让你先挑了,我够义气了吧?”
姜浮“呵呵”干笑了几下。
姬芳懿又凑了过来:“好了,本郡主决定你就是本郡主唯一的朋友了?开不开心?”
姜浮想拒绝,你也说了是唯一,其实你根本没有朋友吧,她可不一样,她朋友很多。
姬芳懿说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孙女儿,但其实,她跟皇室没什么关系。
安阳大长公主一辈子没有生儿育女,和她一起长大的贴身宫女给驸马生了个儿子,可惜,宫女没了,驸马没了,儿子也没了,只留下姬芳懿一个孙女儿。
大长公主把姬芳懿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特意给她请了郡主的封。
所以,姬芳懿脾气随心所欲,身份也尴尬。她现在身份是尊贵,可大长公主毕竟上了年纪……
到那时,姬芳懿这个郡主,又有谁看得上呢。
姜浮不答话,姬芳懿有些着急,低头就亲了一下她的脸蛋,姜浮压住了,没惊叫出声。
她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伸出一根手指不可置信地指着姬芳懿,“你!你……”
姬芳懿得意,刚才谢闻还在,她就想说,姜浮身上好香。
“就亲你怎么啦?我们都是女人,亲一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亲一下不过是表达喜欢的方式。唉,姜浮真是个土包子,这就被吓到了。
算了,看她长得好看的份上,她还是愿意和她做朋友。
姜浮捂着脸心里五味杂陈,她这算是被女子轻薄了吗?
姬芳懿依旧乐呵呵得,和传闻中的飞扬跋扈不太一样,她知道,其余人一边恭维她,一边又看不起她。
她不喜欢那些虚情假意的笑,还不如冷脸对着她,最起码真实。
刚才的刀光剑影仿佛只是一个梦,姜浮很快来到了热闹的东市。
皓月当空,一切更热闹了,大陈民风开放,有不少男女结伴同行,脸上的笑意真切而甜蜜。
姜浮很快就看到了姜潇,还有姜溶和季临。
姜溶巧笑嫣然,季临温润如玉,两人一青一白,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要是忽略被姜溶拎着的熊孩子姜潇,实在是再美好不过的一幅画儿。
姜潇早就不耐烦了,姜溶和季临说话真没趣。姜溶又不许季临给她买好吃的,现在在姜潇的心里,太子殿下的地位已经超过了季临。
看到姜浮立马瞪圆了眼睛,冲她打招呼,“阿浮姊姊,我们在这里!”
姜浮和金吾卫二人道了谢,让他们护送姬芳懿回府,但姬芳懿也不想回去,最后金吾卫两位士兵,去归队了。
几人刚聚在一起,姜渐就赶了过来,还有几位堂兄弟。他们都是被姜祭酒抓了壮丁,临时被叫去国子监做事,所以这么晚才赶来看热闹。
姜潇拎着花灯,眼巴巴地看着姜浮,“太子殿下怎么没和阿姊在一起?”
她想谢闻了,还想谢闻的钱袋。而且谢闻给她买,没人会说一个不字。
姜浮这才把刚才遇刺的事情告诉众人,她心里是没当回事的,毕竟,滕光意和雪簇都在,还有大长公主府的护卫,那都不是吃素的。
金吾卫的人也赶去了,那可是整整一个小队,数量比刺客还多得多。
应该出不了什么事,说不定现在谢闻都已经在东宫了。
姜渐听了,脸色却苍白起来。
他看着姜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说不知者无罪,可殿下若真出了事,又如何是好?
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姜浮,向她详细询问了地址,然后把所有人都丢在了身后,争分夺秒得往奏水旁边赶过去。
他不断安慰自己,金吾卫不会光明正大地对谢闻下手。
可万一,万一……
前世的时候,殿下身死,晋王还活得好好的。
他为了复国,不得不投效晋王谢转。可他也知道,晋王阴冷狠毒,绝非明君。
在晋王手下做事多年,姜渐知晓了不少事情。晋王之前就几次对太子下过手,商明鹤是晋王的左膀右臂,这不是阎王的催命符吗?
姜浮莫名其妙,平白受了姜渐的几个冷眼,姬芳懿脸上却带了几分向往之意,“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阿兄居然这么有男子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