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光意笑道:“姜少卿这是洗心革面,做个好阿兄了?”
姜渐为了回报他的阴阳怪气,特意多买了一个塞给他。他不是讨厌甜食吗?偏要拿这个来腻歪他。
由于之前出了遇刺的事情,谢闻现在出门不止带一个侍卫这么简单了。两个侍卫是明面上的,隐藏在暗处的,还有不知道多少。
谢闻想让姜渐,顺便给姜浮带几件东西,可这私相授受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听。
他暗示了许多,想要姜渐主动提起,但姜渐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一点儿也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谢闻沉默,如果是名正言顺的就好了……
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跟姜渐去姜府,说不定就可以见到她了。
他今日是精心打扮过得,李端厚招宁都说好看,没有一个娘子会不动心的。他被吹嘘地也有些飘飘然起来,想快点看看姜浮的神色。
她真的会喜欢吗?
离姜府还有两坊,一个小乞丐冲上前来,姜渐没看到,被撞了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小乞丐头也没回,就往人群里钻过去。
他骂了一声:“没长眼吗?我这么大一个人活生生站在这儿,撞到了还立马就跑?”
谢闻好心提醒:“钱袋。”
姜渐正在拍衣服,那小乞丐脏得很,不知道身上的泥沟有没有蹭到他衣服上。听到谢闻的提醒,俯首看向腰间,果然钱袋没了。
再向远方望去,乞丐身材瘦小,混到人群里很快消失不见。
他气得跳脚,可人都已经跑了,只能埋怨在一旁偷笑的滕光意:“你还笑,刚才他还没跑得时候,怎么不提醒我呢?”
滕光意无辜。
不过只过了一会儿,暗卫已经把小乞丐抓过来了。
街道角落,姜渐拎着刚抢回来的钱袋有些嫌弃:“居然偷到我头上来了,把他送到大理寺,我要亲自审问。”
他唬人的,小偷小摸这种事,应该交给京兆尹。大理寺管的是刑事案件,或有官员牵涉其中,其余小事,统统是京兆府的职责。
小乞丐果然慌了,侍卫手中挣了一下,但没挣开。他喊道:“六兄,别把我送到大理寺。”
姜渐嫌弃地抽回手:“胡乱叫什么呢?谁是你六兄?”
这声音清脆,明显是个女子。算了小娘子也怪可怜得,年纪轻轻,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正经活计。
吓唬一顿放了算了。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呲牙咧嘴地越来越凶恶:“你再乱说,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砍了你偷东西的手,看你还敢不敢做贼!”
小乞丐胡乱摸了摸脸上的污泥,露出一点白色的肌肤:“六兄,是我,我是小鱼儿啊!”
姜渐嗤笑一声,还敢乱攀亲戚……不对,小鱼儿?
他仔细盯着那张乌漆麻黑的脸,和记忆中的面孔渐渐重叠,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姜渔?你怎么成乞丐了?”
小乞丐姜渔见他认出来自己,才终于松了口气,跟他商量:“好六兄,今天就当没见过我行不行?”她眼珠子不断往钱袋处瞟,要是能把这个给她就更好了。
姜渐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姜渔只比姜浮大两个月,一个人流落在外成什么样子。他无视姜渔祈求的眼光,伸手把钱袋上面的灰尘拍尽,然后挂回腰间。
他看了看小堂妹那张惨不忍睹的小脏脸,嫌弃之前溢于言表:“所以大街上那么多人,你是故意偷我的?”
姜渔嚷嚷道:“不是偷,是借,我又没说不还你,小气鬼。我只认识你,借了别人的根本找不到人还。”
滕光意笑道:“你还挺好心。”
姜渔道:“大家赚钱都不容易。”
姜渐无奈:“算了,懒得跟你计较,和我先回家去。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姜渔后退了几步,连连拒绝:“不行不行,我才不回去。”
姜渐大概猜到了,她肯定又是离家出走偷跑出来的,要是回去了,五叔父肯定能知道,说不定会绑她回去。
“必须回去。”
姜渔看向四周,果断寻了一个石狮子抱住:“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杀了我我也不回去。”
她算是豁出去了,姜渐脸色越黑,无论他好言相劝,还是恶语相向,姜渔就是死活不肯迈一步。
谢闻无奈,给姜渐出主意:“你不如问问你堂妹为何不愿回去。”
姜渔翻了个白眼:“我就在这里,你还要他问我做什么,你自己不会问吗?”
姜渐忙训斥道:“大胆,你知道这是谁吗?再乱说话,小心真被人抓住拔了舌头。”
姜渔看了谢闻一眼,她心中也有猜想,但话已说出,又不能收回,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人啊?我不管,想让我回去,连门都没有。”
谢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姜潇是多么可爱的孩子了,买个糖人就会觉得他好。
他道:“姜四娘子为何不愿回家呢?”
姜渔又翻了个白眼:“老娘要不要回家,关你屁事,你管得着吗你?”
“你…”见她不知悔改,姜渐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手去揪她耳朵:“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谢闻有些尴尬,平生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这出言不逊的人还是心上人的姐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姜渔大声嚷嚷:“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松手的!姜重明啊啊啊啊…你松手……你完了,不出一个月,你必有血光之灾……啊…疼…”
她打定了主意不松手,大喊大叫又吸引到了不少行人的目光,姜渐只能跟她好生商量:“小姑奶奶,你不就是不想让五叔父知道你来玉京了吗?我保证,就算你回去,家里也没人会告诉他的。行不行?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姜渔似有松动,很快又抱紧,眼睛直直盯着谢闻:“我要他跟我保证!”
她才不傻,姜渐可没有君子一诺的德行,还是要拖个大冤种下场。
谢闻:“……好,重明绝对不骗你。”
姜渔这才松开手,开始想办法:“六兄你快给我买身衣服,要男装,我跟你们偷偷回去,然后躲在阿浮那里,阿耶肯定不知道这回事。”
姜渐只能应允,带她去买衣服。姜渔去整理的空挡,姜渐跟谢闻告醉:“家妹年幼无知,口出狂言,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谢闻沉默了一下,道:“无事。”
滕光意笑嘻嘻道:“我看你这妹妹倒挺有意思的,活泼机灵,比京中那些贵女有意思多了。”
姜渐冷笑不语,活泼机灵过了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渔动作还算麻利,不多久就走了出来,洗去脸上的脏污,露出洁白的脸和明亮的眼睛来。因为成衣不太合身,显得有些松垮,但这亦无损她的灵敏,看上去是个俊俏的少年。
滕光意眼睛一亮:“你妹妹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姜渐又冷笑一下,没想到滕光意这小子平时人模狗样的,居然这么肤浅,连看到姜渔这样的小魔王眼睛都能发光,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几人这才重新出发,终于回到姜府,姜渐果然信守承诺,把人送往姜浮那里。
谢闻心里暗道,这算是因祸得福吗?要是没有姜渔这一出,他还不一定能见到姜浮。
此时,姜浮和姜溶严阵以待,刚新鲜出炉的糕点还冒着热气,两人尝了一口,都默默又放下了。
姜溶心里默默奇怪,为什么下厨,比练武还难?她能百步穿杨,但对这小小的面团儿,却怎么也不得要领。
姜浮心中也是这样想,拿起笔的时候,毫厘在她心中,亦有千里,可这调料多一点儿少一点儿,怎么就天差地别呢?
姐妹二人齐齐叹气。
姜渔人未到,声先至,她离开玉京不过两年多,随父赴任江南。姜五叔官职不大,但外放的可是个好地方,鱼米之乡。
她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连通传都免了,直接去抱姜浮:“阿浮,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跟在后面的众人神色各异,谢闻微垂了眼睑,如果他也能光明正大抱抱姜浮就好了。
念头刚一出来,他又飞快谴责自己,轻浮。
姜浮被松开的时候,好奇道:“小鱼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位是溶二姊姊。”
姜渔脆生生的叫了声“二姊”,她小时候也是和姜溶一起玩的,但姜溶离开得早,她忘性也大。
姜溶点了点头。
打过招呼后,姜渔拿起桌子上的桃花饼就往嘴里吃,姜浮想制止没来得及,她已经塞进了嘴里。能沦落成让姜渐误认为是乞丐,这一路上她的确过得不好,肚子也的确饿了。
刚尝到味道,她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怎么难吃……”
话虽然如此说,但还是都咽了下去,难吃也是东西,她是真的饿。
姜浮和姜溶做得这两盘,难吃得各有千秋。
姜浮做得,卖相比起姜溶的,相对来说好一些,但味道更差些。
她劝道:“别吃了,我让人再送些过来吧。”
她刚才也尝过,自然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儿。
姜渔三两口吃了一个,手却没停,她不厚此薄彼,又捏了一块姜溶的往嘴里放,这个也不好吃。但她真的饿,算了先填填肚子吧。
姜渐道:“又离家出走了呗,真不省心。”前世今生,年纪加在一起,他当然要比在座所有人都大,说话也以长辈自居。
他拈了一块桃花饼,眉头也狠狠一皱。只一口,就吃出来这是谁的手笔。姜浮每次下厨做的东西,只有阿耶一个人肯吃。
阿耶抠门,觉得浪费粮食不好,咸了就多喝水,淡了就当饭吃。
前世,姜渐觉得难以下咽,幸好姜浮也不常进厨房。要是她喜欢这个,真担心阿耶吃出来什么毛病。
如今却觉得,也没有记忆里那么难吃了,在前世,他什么没吃过?野菜,老鼠,蛇,树皮,纸,饿的受不了的时候,连土都吃过。
谢闻盯着那盘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糕点,有点想吃,可他该怎么说呢?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小厨房的女使们做饭也需要时间,姜渔又吃了一块垫垫肚子。
滕光意凑热闹,也拿了一块,刚和舌头接触就变了脸色,转头看见谢闻期盼的神情,他努力咽下去,挤出笑道:“不错,殿下也来一块吧。”
其余人都哑然。
姜浮心想,滕光意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其实焉儿坏。
谢闻拿起一块,刚尝到味道立马心情复杂,黏腻的东西堵在嗓子眼里,他想吐出来,但又想到这是姜浮做得,别人都能吃,他吐出来岂不是太打姜浮的脸了吗?
女使递过来茶水,他喝了一整杯,才勉强咽下去,瞬间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滕光意趁人没注意,不知道把半块糕点扔哪去了,他故作好奇问道:“殿下觉得味道如何?”
谢闻刚缓过来,憋红了脸,只说了两个字:“尚可。”
鼓励为主,姜浮能做已经很好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其余人明明都能吃,肯定是他娇生惯养,不识人间疾苦。
姜浮觉得好笑,谢闻的眼睛黑白分明,平时却总不敢看她,总是低垂着,像是在掩盖什么情绪。刚才糕点进嘴巴的那一刻,眼睛却一下子瞪圆,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怪不得滕光意逗他玩,她也想逗一下。
谢闻还要再吃,姜渐无奈,赶忙制止,他可不想谢闻真的吃出来个好歹来,他的九族还想好好活着呢。
为求速度,小厨房先下了一碗汤面,上面握了个鸡蛋,撒着稀碎的葱花,姜渔跑到小厨房,风卷残云的吃完。
姜渐道:“鬼知道她是不是又在江南惹什么事了,不行,我还是得告诉五叔,最少让他知道,姜渔在这儿。”
姜浮道:“你又不知道怎么就断定了呢?还是问清楚吧。”她不相信姜渔能捅出天大的篓子,姜渔也没这个能力。
谢闻道:“阿浮说得对,何况孤之前,已经答应过姜四娘子了。”
姜渐心想,那是谢闻答应的,他又没答应,告状理所当然。
不过,殿下叫姜浮什么?阿浮?他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还有上次宋贵妃生日……
姜渐感觉有点怪,打量了姜浮几眼,看她还是那副样子,羞涩之情寥寥,不像是有意。
略微放下心来,姜渔已经吃完了,她还是穿着那一身不合适的男装,因为吃饱了,有了精神气。
姜浮率先问道:“小鱼儿,你这次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啊?”
姜浮开口,姜渔不像之前混说,她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我阿耶疯了,要把我嫁给一个穷秀才,我是逃婚出来的。”
逃婚?
姜浮吃了一惊,姜渔只比她大两个月,陈婚嫁之事,平民女子多在十七八,贵族女子父母为示宠爱,留到二十才出嫁的是常事。
姜溶今年就二十一了,长宁公主三年前大婚的时候,已经二十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