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可以装作宽容大度,但你不能真的就像个愣头青。李明居敢直言不讳,也有因为他身后并无后台的缘故。
要不然换岳将军说一句试试,只怕谋逆诛九族的旨意立马就会下达。
谁会为了所谓的感情,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雪簇和盈枝各执己见吵闹不休,姜浮没说话,妙嫣先受不住了,她从屋子外面走进来:“好了不准说话了,在外面就听到你们俩这动静,像个什么样子?”
盈枝和雪簇双双闭嘴。
次日天不亮,姜浮还未起床,姜渐就已经去上朝了。
春天总是困,能这么早爬起来去上朝,这是姜浮唯一佩服姜渐的一点。
现在天气暖和了还好,冬天要是让她从被窝里爬出来,顶着冷风去听皇帝训话,恐怕连造反的心思都会生出来。
姜府最近新请了个厨子,据说很会做江南菜,姜浮有点吃不惯,总觉得太清淡。
但早饭让新厨子来做是再合适不过,早上胃口不好,不想吃太多,吃一点清淡的江南小菜倒是还不错。
尤其是今天这道春笋肉粥,姜浮就很喜欢吃。
正常下值,应该是中午就能离开官衙,但姜渐肯定要去东宫转一圈儿,估计得下午才能回来,姜浮也不着急,先去找姜渔玩。
姜渔以前住得院子收拾出来了,姜祭酒这一辈并未分家,姜浮的祖母常年在一个独立小院子里吃斋念佛,子孙都不怎么见,但身体很好,再活个十几年估计也没问题。
父母在,不分家。
姜浮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姜清在,柳氏两姐妹也在。
她稀奇道:“今天怎么聚得这么齐?”
找了个椅子坐下,姜渔苦着脸,面前的桌案上面好几本书,四书五经都在。
姜渔道:“好烦,这个子,那个子,说得都是些什么屁话,为什么还要我辛辛苦苦地背下来?”
其余人都笑,只有姜清皱眉道:“少混说,这都是圣人道理,你这话要是传出去,那些御史说不定还要参一本,五叔父治家不严的罪过呢。”
姜渔撇撇嘴道:“那御史参得倒也没错,他本来就是治家不严嘛。”
姜清道:“你倒是说说,这书里到底哪里说得不对,让你有这么大的火气?”
姜渔有了精神,她坐直身子,把手中的书本放好,一本正经道:“第一个不对,就是这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就算是什么子,不也是从女人的肚子里面生出来的吗?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
姜清无奈道:“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指女子,而是当时蛊惑君王的后宫的人,是指女中小人。”
姜渔哈哈大笑:“你这话说得不对,那为什么不是唯小人难养也,或者是唯女子与男子难养也呢?”
姜清被她一堵,一时语塞。她目光看向旁边的柳眉月:“我真是要被她气死了,月表妹饱读诗书,你来和她说说呢?”
姜渔忙道:“唉唉唉,阿清你怎么能这样,自己说不过我,就要找外援。你们两个人说我一个,就算赢了,我也是不认的,这叫胜之不武。”
柳眉月微微一笑:“我还没说话呢,你就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来堵我。”
她长得风流袅娜,纤纤弱质,但浑身镇定自若的气度,不像是什么旁支的女儿,比起傅莲乔岳为轻这样整个家族之力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差什么。
柳眉月缓缓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一个人不可能全身都是好处,这句话确实不对,但有其余的还是有道理在的。人不能因为被鱼刺卡住一次,就再也不吃鱼了吧?读书是要明理,并不是完全的死记硬背。”
姜渔心服口服,柳先苒骄傲道:“眉月的学问可了不得了,我阿耶就老是夸她呢。阿耶经常和别人说,如果眉月是个男孩子就好了,那我们柳家,肯定会因为她耳振兴。”
姜浮面上还是笑着,心里却有些可惜。就因为柳眉月不是个男子,只能远嫁玉京,而不是去拼个功名。
柳眉月定好的人家姜浮也知道,是勇安候二房的次子,非长非嫡,人物勉强说得上俊秀,但能力就稀松平常了。
将来最多不过是捐个小官做做了,这么一个人,怎么配得上见识超群的柳眉月呢?
姜浮惋惜极了。
柳先苒又道:“好了,都学这么久了,累不累呀?我们之前说过的出去玩,因为城中都在准备杏园宴的事情,一直耽搁下去。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她是真的受不了了,天天在家里闷着,就算姜府很大,但她又不是鱼,只有一会儿的记忆。
姜渔早就烦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好,正好我也累了。”她的目光看向其余几人:“你们也一起去吧?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出去玩了。”
姜清点头,居然同意了,这可真是罕见。她喜安静,身子也弱,一向不怎么出去玩。
柳眉月自然也同意,可姜浮却注定要让她们失望了。
她还记挂着长宁公主的事情:“我还有些事情,你们出去玩吧。”
姜渔只能道:“好吧。”
目送她们几人换了骑装出门,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往日也不这么觉得,可今天一直记挂着要找姜渐,太阳西斜的速度就格外慢。
好像已经过了好久,一看日头,还没到正中间呢。
姜浮闲来无事,打算去姜夫人那里看看,顺便还带上了盈枝,让她能和盈衣姐妹俩说说话。
姜夫人这里,正好二叔母许氏也在,一见她来,慌忙用手绢擦拭了脸上的泪痕。
姜浮挨着姜夫人坐下,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二叔母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哭什么?”
许氏不是世家出身,是个商户女,有传言,当初嫁给二叔父是因为用了不干净的手段。
这些陈年旧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姜浮不清楚,但她觉得,许氏不是这么有主意的人。和二叔父感情平平,但她一向温婉和顺,就算是吵也是吵不起来的。
许氏听到她问,眼角又湿润了。姜夫人叹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大姐姐,浣儿的命苦,她那夫君越发不着调起来。往日要纳妾就算了,现如今又冒出来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说是自小的情谊,要抬平妻。”
大陈可没有平妻这么一说,姜浮道:“他要是敢娶平妻,直接去告他重婚再娶不就行了?”
许氏道:“阿浮到底还是年纪小,这种丑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只是委屈了浣儿,那日我去见她,她怀着孕,哭着要和离,成全那对狗男女。但是,但是……”
她凄然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得又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世子爷,这要是真闹大了,这下半辈子,可要怎么过?”
第43章 信物
许氏是个立不住的, 她本来出身就不显,只有姜浣这一个女儿,二叔倒是有个庶子, 但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为了这个, 许氏便常常自怨自艾。
姜浮觉得很别扭:“大姐夫是国公府的世子, 可我们姜氏也不是什么寒门。大姐夫敢这么做, 不是打姜氏的脸吗?二叔知道了吗,他怎么说?”
许氏的脸胀的通红, 她看了一眼姜浮,硬生生挤出来一丝苦笑,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 比哭还难看。
“阿浮是未出嫁的女儿, 怎么知道嫁人的苦楚。出嫁随夫,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后宅的事情,何必去牵扯前院的爷们呢?你二叔本就劳累,这些事情只会再多一个人不喜罢了。”
原来是还未告诉二叔父。
许氏是长辈, 姜浮也不好再说什么。幸好的是, 看她来了, 许氏没久坐,一会儿便告辞了。
送走许氏后, 姜浮把头靠在姜夫人肩上,轻声发问:“大姐姐这事就真不管了吗?”
姜夫人摩挲着她的头发, 叹气道:“浣儿性情柔顺, 能说出和离这话, 应该是被逼到了极点。”
她爱怜地注视着女儿秀美的脸:“所以我和你阿耶说过了, 给我们阿浮挑的夫婿,无论家世才学, 人品才是第一位的。”
姜浮不说了,心里却漫出来恐慌。
阿娘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她以后嫁了人,运气不好遇到混不吝的,也没人管她了是吗?
大姐夫当年也是千挑万选的,谁知道婚后成了这个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人给她撑腰了是不是?
姜浮眼神暗下去,如果她能在外行走就好了。就算不是她,阿溶姊,阿清,小鱼儿,或者是还未长成的阿潇,只要有这个本事,都会为大姐姐出头的。
可她们偏偏没这个本事,反而自身难保。
阿溶姊嫁的那个季临,姜浮总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阿清的婚事已经开始张罗相看了,她是庶出,或多或少吃了些白眼。
姜渔是逃婚来的,姜浮也要被推着,不知道嫁给什么人。
她们就好像是风筝,线永远掌握在别人手里。
外面的天渐渐阴沉了下来,恐怕又要下雨了。
玉京城估计还有好长一段日子,要在阴雨连绵中度过。
姜浮和姜夫人告辞,起身去寻姜渐。都已经这个时候了,阿兄应该回来了。
书房里面,姜渐看着谢闻几度想要开口,向他揭露姜浮的真面目。可怎么把握这个程度……
万一谢闻恼羞成怒,要治姜浮的罪该怎么办?
他只是不想让谢闻在感情中受伤,但也不想真的让姜浮受到什么惩罚。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多嘴,要是刚开始不乱点鸳鸯谱,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他低估了谢闻的傻气,也低估了姜浮。姜浮可不是由别人随意摆布的人。
书童像是远远望见了谁,忙进来打招呼:“郎君,五娘子来了。”
谢闻听了这话,立马雀跃起来。昨日他就想找个机会和阿浮好好说会话,但杏园那地方,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到了,对阿浮的名声不好。
所以今日,他找了个由头跟来姜府,刚才正在思索,怎么样才能找理由去见姜浮。姜渐这些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个睁眼的瞎子一样,他已经暗示的那么明显了,姜渐还是只装傻充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没想到,阿浮居然主动来见他了!
谢闻心里甜丝丝的,她一定是得到了消息。
原来阿浮也这么想念他。
与谢闻反应截然不同的是姜渐,他眉头狠狠跳了跳,姜浮怎么会来?
他下意识对书童吩咐:“告诉她我有贵客,让她先回去。”
姜浮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谢闻可还在这,她来干什么?
谢闻听了这话,脸上的开心一下子没了,他不解地看着姜渐,明明阿浮就是来见自己的呀,大家以后都输一家人,为什么要分主客。
可惜书童还没出去,姜浮已经挤了进来,她奇怪道:“光天化日的,关着门干什么?啊,殿下也在。”
谢闻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万般心绪从嘴里吐出来的只有两个字:“好巧。”
姜渐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姜浮中间,隔断谢闻的视线,“有何事,快说,我还忙着呢。”
他哪里有什么可忙的,姜浮略微不满,他分明是怕自己祸害他的殿下。
姜浮是有几分叛逆的,他不想让,那她就偏偏要做。
而且,长宁公主的事情,自然是可以和姜渐全盘托出,但和谢闻嘛,她还要考虑一下。
推开姜渐找了个椅子坐下,这是不会立刻就走的架势了,姜浮道:“还不是阿兄做的好事,你得罪了长宁公主,她却要来吓唬我。”
姜渐本来是很不满的,但听到长宁公主吓唬姜浮,原先的那些不满一下子就被甩到了脑后。
他也坐下来,问道:“吓唬你?她怎么和你说的?”
姜浮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她说,你要是再敢冲她翻白眼,她就挖了你的眼睛。”
姜渐无语至极:“呵,她要有本事,就来挖好了。”
姜浮轻轻哼道:“你当然不害怕啦,你可有太子殿下撑腰。”
谢闻本来是在蹙着眉的,他和长宁公主虽然不亲近,也或多或少地听见了些流言蜚语,无非是什么面首什么男宠,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她喜欢养男人,那就养好了,一国公主,又不是差这几个钱。
但是姜渐因为常之华的缘故,很看不惯长宁公主这副放浪做派,觉得是辱没了常之华。
听到姜浮的话,谢闻下意识脱口而出:“孤也会给阿浮撑腰的。”
姜浮脸有点红,姜渐脸上僵硬了,他总有种莫名感觉,好像自己家养的大白菜,被猪觊觎了。
姜渐皮笑肉不笑道:“殿下是太子,自然会为每一个子民撑腰。”
谢闻察觉过来,刚才那句话实在是太孟浪了,但是,这里只有姜渐和姜浮,这么一想也没什么了。他说的是心里话,不只是撑腰,他才不会让阿浮受到什么委屈。
所以他只是轻咳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