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宴光闭上眼睛,幼年的弗雷德里克又浮现在她眼前,当时还十分狼狈、遍体鳞伤的男孩朝她乞求着伸出手,被她从虫潮中救下的家伙弱小可怜,他俊美的面容全是伤痕,身上没有一处不被血所沾染。
救救我......大人......
可怜如弃犬般的姿态。
但弗雷德里克的返祖血脉,却是狼。
金发金眸的少女微笑了起来,她的神情让反派系统通体生寒,因为太过危险,像轻巧单薄的折叠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却可以捅进一个人的心脏切断血管。
“弗雷德里克。”她唤道。
蓝发男人不知大祸即将来临,他温顺地跪着,回应着忠诚的主君的命令:“是,大人。”
“抬头看我。”
弗雷德里克便抬起头来。
不等下一秒,他的呼吸突然急促,一只娇小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把他从地上拽起!
力度越来越大,A级的强者拥有恐怖的腕力,随着宴光的力道变重,弗雷德里克的骨骼都发出了被要掐断的哀鸣!
但更让他恐惧不安的、是那双金眸之中、没有感情、全然是审判与冷酷之意的神态。
“弗雷德里克,你会背叛我吗?”
在狭小的房间里,宴光温柔的低语回荡着。
“或者说、你认为......”
“你今天会死吗?”
第12章
弗雷德里克身材高大健壮,平时给人冷酷如高山磐石的感观。
但此刻,娇小的金发少女却把他高高拽起,死死卡着他的喉咙,而后者也没有丝毫想要反抗的意图。
蓝发男人艰难地呼吸着,任腰间的刀柄晃动,也没有握紧武器反抗的举动,相反他脸上充满了自责与惭愧,他断断续续地说:“主君......我......很抱歉......”
“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引得您......内心不快......”
“但我绝不会......到死也不会......背叛您......”
他态度恳切、充满自责,一言不合先PUA自己,想来是习惯了宴光的变脸,也发自内心认可对方的绝对正确,错的必然不是宴光,肯定是他在哪里做的不对。
连反派系统看着都觉得,这人很忠诚。
但是结合一下原书结局,感觉就......很难说。
宴光微笑了一下。
她看人时永远带着轻蔑之情,对裴望是,对忠心的下属也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仿佛与生俱来,让一些人很吃不消。
但有人不吃,就有人吃,弗雷德里克从小跟着宴光长大,已经非常习惯她的傲慢偏激,此刻不但没有反抗,还更加地忏悔起了自身。
“......大人......是我的......过错......”
宴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依旧保持着掐喉的动作,甚至,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弗雷德里克被掐的面色发青。
反派系统都忍不住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它不由开口劝说:“大人......”
“闭嘴。”
宴光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但反派系统却不敢再说了。
少女凝视着她最忠诚下属的面容。
弗雷德里克和她有旧。
在很久很久之前,宴光还是个弱小的孩子的时候,她在贫民窟挣扎求生,为了活下去不断杀戮,当她终于有了一点点、在如今看来非常可笑的力量的时候,她遇见了弗雷德里克。
对方和她一样,在底层苦苦挣扎,但他具有宴光没有的东西,返祖兽化。
返祖由血脉决定,在星际漫长的历史中,不少家族毁灭、破败、流落各地,最终一代代淡化,祖上可能有非常高贵的出身,但此刻却在贫民窟求生,这也是常态了。
弗雷德里克没有父母,却有很强的精神力,他的天赋是A,这样的天赋在大家族里也不多见。而过早的绝地求生激活了他的兽化,当宴光看见对方头上的狼耳时,她就认为这家伙对她有用。
当时有虫族来袭,弗雷德里克被掳走当作猎物,绝望至极眼看要被吃的他,对路过的每一个人求助。
来救他的只有宴光。
以救命之恩为前提、弗雷德里克理所当然地效忠着宴光。
他们一同从底层厮杀上来,吞没其他的组织,建立全新的势力,宴光将对方作为忠实的刀不断使用着,她傲慢而喜怒无常,弗雷德里克冷酷沉默,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这些年在对外扩张中,他们的组合堪称完美。
下面的下属都认为,弗雷德里克是宴光的忠犬,是她养育的怪物,他会为了宴光轻飘飘的一句话,拼断骨头也要完成目标。他对宴光的忠诚毋庸置疑,就好像世间全部的真理那般天经地义。
但可笑的是,宴光从来不这么想。
因为她根本不相信有真正的忠诚。
在原书中,她既不忠于联邦,也不忠于军部,要是忠苡華诚,联邦发话让她死,她当天就该把自己灭了,还敢起兵造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话对宴光没用,她从头到尾想的都是,我要怎么当上君?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忠诚。
所以她也不完全相信弗雷德里克,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在得知原书的结局是对方杀了她后,宴光其实没有系统想的那么生气,她的首要情绪更是,想笑。
于是她就笑出声了。
少女狂妄而放肆的笑声在狭小的房屋中来回飘荡,她的笑声让系统都感到寒冷,会有人放声大笑,声音里却毫无喜悦的情绪吗,它见识到了。
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是反派,但这个女人......还真是冷酷啊。
虽然被掐着,蓝发男人却一直不肯闭上眼睛,他紧紧盯着宴光完美过甚的面孔,以贪婪的、爱恋的目光。
不,用爱恋来说都不准确,那是把对方当作了唯一全部的信仰、当作此身存在的意义、丧失自我也无所谓、只想作为她的部分存在......这样恐怖的情感。
在弗雷德里克眼中,将他从混乱的虫族口中拯救出来,带领他开创新世界的宴光,正是宛如太阳与神明般伟大的存在。
他由衷地拜服在对方的智慧、力量、理想之下,想要追随这位大人到达她所允诺的彼岸,那里一定有他从未见过难以想象的风景。由她一手创造,由她开垦奠定,那便是世间最公正、伟大的所在。
他永远记得,当时年幼稚嫩、却已经面容精致的金发小女孩,穿着一件如血花般的血红洋装裙,高高从空中跃下、冲向了遍体鳞伤的他。
她每走一步,便有无尽的虫族尖啸着扑来,但金发女孩面不改色,以手中的长鞭作为武器、如开辟红海般清洗着道路。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丑陋的怪物撕咬上她的手臂、小腿、后背等关键位置,尖锐的口器啃着她的血肉,粘稠的酸液吞噬着她的肌肤,那是仅仅只用目光注视、便可感同身受的恐怖痛楚,年少的蓝发孩子只是看着,便已经恐惧而颤抖。
但那虫群中的女孩面容丝毫不变,决心未曾有片刻动摇。她一个个扯掉爬到身上的怪物,径直地、目标明确无比地朝他走来,仿佛那瞬间,她可以为他推翻整个世界、倾尽一切也在所不惜,只为了救他,救他这廉价的性命,她根本不顾及自身的安危。
弗雷德里克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人物。
她好像会发光,她似乎永远不会动摇。
短短数百米,金发女孩走的遍体鳞伤,走的鲜血满地,但她的脚步依然很稳,她依然在走。
最后,她走到了他面前,杀死了想吃他的虫族。
当她走到他面前时,蓝发少年都不敢抬头去看她,她年岁尚小,气度却傲慢地像个将军,伟大的像个元帅,弗雷德里克在看新闻时从来不觉得,联邦高层那些夸夸其谈的政客有什么了不起,大家族家主又是什么伟岸的人物,可那刻他目睹这个比他更年幼的女孩,却发自内心以为对方可以改变世界。
如果有能征服星际的君主存在,毫无疑问也该有这般的气度。
金发女孩抬起已经被啃出白骨的手,面色冷漠,眼神估量,她不甚在意地擦去下颌之血,整理破破烂烂的裙摆像整顿军容。
“我是宴光,未来的联邦掌权人。”
什么都没有、一看就是贫民窟出身、很可能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的女孩,这么对他说。
她的语气平静如常,好像说的不是梦想,而是必定发生的事实,好像她真的可以从底层脱颖而出,把全联邦的大家族、掌权者杀的片甲不留。
“我要你来帮我。”
她朝他伸出了手,从破碎的血肉中可以看见手指的骨头,那只手被男孩颤抖地握紧了。
“如何称呼你。”
“我是......弗雷德里克。”
那刻,弗雷德里克愿意为她肝脑涂地。
从来没有人这样重视过他,从来没有人想过来救他,他不懂这是不是爱,但他知道他再也离不开宴光。
对方,是无敌的。
她一定可以做到她想做到的事,一定可以达成她既定的目标,因为不会有什么东西比那短短百米更难了,她的决心与意志在那天被弗雷德里克所读懂,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他想追随她。
她眼中的世界,定然是他不能想象的模样。
到如今,到如今也是如此,如果杀死他能让宴光感到愉悦、是她必要的一环,那么......
他的死亡也有价值。
“呼......啊......”
在弗雷德里克终于撑不住的时候,宴光突然松开了手。
好像是卡着他的极限、又无比能精确地把控他的极限......在过线之前,松手了。
她的金眸没有感情地望着重新跪在地上的男人。
“滚出去。”
弗雷德里克抬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乖巧地站起了身,他白皙的脖颈上是深深的淤青,但以准A级的恢复速度,很快会消退。
蓝发男人柔顺、恭敬地弯下身体,如以往每次一般,遵从了她的命令。
“是,大人。”
“请不要因为我的愚蠢生气。”
他退出了屋,还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面无表情的宴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闭上了眼睛。金发少女头往后仰,让人十分惊悚的是,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带轻蔑的、甚至是平静的、连傲慢都没有的,不像宴光的笑容。
她的自言自语,只有系统听得见。
“弗雷德里克,杀死了我。”
傲慢的主君,不允许背叛存在的主君,竟然平和地说着下属的行为。
“但是,他没有背叛我。”
“他从始至终,没有背叛。”
第13章
反派系统不理解宴光话语中蕴含的意思。
死亡无疑是最高程度的背叛,无论是出自何种目的,最终造成的事实不容错认,但在少女口中,这似乎并不值得在意,轻飘飘被一笔带过。
她话语中有奇怪的轻盈冷淡,让系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也许宴光和弗雷德里克的过往比它所想象的更为紧密,同样出身底层的二人所缔造的血与战火,是它无法理解,无论渗透的世界。
宴光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一向不屑于向人解释,如今也是这般。
弗雷德里克的到来也让宴光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清楚自己得回领地一趟了。
......
门外不远处,裴望坐在树荫下发呆。
他看着关紧的门,心情很是复杂,理智告诉他,宴光这样做没什么问题,弗雷德里克瞧着和她关系很好,大致是信任的下属之类的人物,他们想单独交流肯定会商讨些家族要务,他一个外人在旁边听着不合适,她的作法情有可原。
可是在感情上,裴望在远处看着那扇门关闭、蓝发男人不忘投来一个嘲讽的眼神时,他的不爽达到了极点。
但是他又不能理解不爽来自何处,难道是“可怜的丈夫看见妻子和小三偷情,却站在外面帮他们守门”???不不不不,裴望打了个激灵,把古怪至极的歪念头从头中丢出去,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一定是听奶奶们的八卦听多了!
“三人行里,有两个人更亲密,剩下的一个就会不舒服......”黑发少年喃喃自语,“没错,我就是这样才不爽。”
坐在裴望身边的小孩闻言,抬头看了下他,把头上的帽子取下来放在少年膝盖上,“哥哥,这个送给你。”
裴望:?
他低头一看,是王奶奶编织的、一顶柔软鲜艳的绿色帽子。
裴望:......
他僵硬地对上小孩同情的眼神,对方还伸出稚嫩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会过去的,哥哥。”
裴望:............
他现在很质疑奶奶的教育。
这时,小屋的门却在他意料之外地被打开了,高大的蓝发男人板着脸从里面走出来,看见裴望,他直直朝他们走来。
一走近,小孩就嘶了一声,裴望也嘶了一声,两人沉默地看着弗雷德里克脖颈上的淤青,形状恰好是一只娇小的手掌大小。
谁干的都不用猜,能把弗雷德里克掐成这样他还不还手的人,全星际有几个。
裴望心情很复杂,他甚至在想,之前他以为宴光对他有敌意,非常的讨厌他。这个想法是不是错误的,因为如今看来,她对亲密的人也很糟糕的样子。
这么想想,她对他的时候,可能还留情了......大哥,你图她什么呢。
这个疑问在弗雷德里克开口时到达了巅峰,一改之前的杀气,在和宴光交流完后,高大的男人竟然生生按下了对裴望的敌意,恢复了冷酷又难以揣度的神情,他无视了裴望欲言又止的表情,用那种看砧板上可以说话的肉的眼神、和平静又带着正常血腥味的语调开口问:
“你知道大人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裴望:?
他深深被震撼了,这就是舔狗吗兄弟,你被打成这样,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问她为啥不开心?
有没有一点人格自主!
而且,就那位大小姐的性格,不开心不是她的常态吗?她什么时候不生气?永远都是一副下一秒杀你全家的神态好吧!
我何德何能能理解她的想法呢......
从裴望的眼神中读出了真相,弗雷德里克轻蔑一笑,“没用。”
“你果然不如我了解大人。”
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裴望再次震撼,他忍不住问了:“怎么,你喜欢她?”
弗雷德里克苍白的脸微微一红,但下一秒蓝发男人就义正言辞地反驳了他。
“庸俗、肤浅、可笑!我对大人的心意,不是能用区区男女情爱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