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事情会凑巧到这个地步。
秉承相请不如偶遇的原则, 赵竞持陪同着荀秋在中心医院做了检查,脑袋倒是没伤着, 只在膝盖、手肘和手掌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简单处理完伤口,她从换药室出来, 见到赵竞持靠在门边上等她。
答应这回的相亲纯属为了缓和母女关系,好在赵竞持也对她兴致缺缺, 两人礼貌地吃了一顿饭, 他把她送回了城北。
“行。”赵竞持搀了她下车, 送到了电梯口, 告别,“那就这样。”
荀秋懂他的意思, 点头又谢了他一次,“你帮我这个大忙, 本来应该是我请你吃饭的呀, 最后还让你破费了, 真的不好意思。”
赵竞持摆手, “别, 我可不能让女士付饭钱, 小事一桩你就别放在心上, 而且本来今天就打算请你吃饭的。”他把装着药品的塑料袋挂在她手臂上, 嘱咐,“慢点走, 别再崴着了。”
“好。”荀秋微笑,“那韩警官那边,麻烦你知会一下。”
相对她在接下来的那个周五相到的奇葩,赵竞持算是难得的正常人了,当然,如果他能给个稍微正常点的备注会更好。
过了整整一周,荀秋膝盖上的血痂终于脱落,露出白白的新肉,周六那天,她带着小沐去亲子游乐场玩,陈雯又发信息说起相亲的事儿。
“妈妈!”荀秋很无奈,游乐场震天的魔音版儿歌已经吵得她头昏脑胀,她坐在白蓝色的仿瓷沙堆上,一边拎着小铲子帮侄女挖“沟渠”,一边微信发语音劝说陈雯,“你上次都说28岁的男的不结婚都是有问题的了,这次又给我找个30岁的,那不是问题更大啊?”
陈雯“啧”了声,很不满地强调,“哪里30了,是29!”她叹气,“秋啊,哪有见两个就不见了的嘛,妈妈和你说,接下来的每一个,琴琴阿姨都会好好给你把关的,这周这个确实不行,可你看上周那个警察条件不就很好吗?工作性质没那么前线,多数时间坐办公室的,家里也很好,人家爸妈是一路同学上来的,听说几十年都没吵过架。”
“琴琴阿姨介绍来的大都靠谱。”
荀秋根本没在听,她刚回过薛均的消息,接受了晚点见面的邀请。
五点半荀天和张闵会来接小沐回去,刚好她可以在这里等着薛均过来,饱餐一顿,顺便上个床什么的,缓解一下她心里的闷气。
荀秋闲聊一样和陈雯说道,“其实上周那个税务局的,我也觉得也挺好的嘛,要不我再和他接触接触?”
“人家都没看上你,你还和他接触什么?”陈雯很警惕,“你看上他了?”
“没有啊。”荀秋当然否认,但是她无法忽视自己收到薛均信息时那种愉悦的心情,她眼睛盯着旁边忙忙碌碌往磨盘上倒沙的侄女,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就是觉得他个人条件也挺好的。”
“好什么啊!”陈雯说,“家里乱七八糟的,那个警察不是更好,你怎么不说和人家接触接触?”
荀秋噎住,试图说服陈雯,“妈,其实税务局那个是我高中那个班主任的养子,就薛武老师,你还记得吗?”
“薛老师家里就挺和谐的啊。”
师母也曾是七中的行政人员,同学们经常见到他们手牵着手在路上走。
“8岁多点就到薛老师家里去了,亲生爸妈感情怎么样,对他的影响应该不大吧。”她狡辩着。
发完这几条,等了会儿,陈雯却没回,荀秋忐忑着,又把自己的语音听了一遍,没发现哪里不妥。
两分钟之后,陈雯直接打电话过来。
她万分反对荀秋再和薛均有任何的接触,“你不听妈妈的话就要吃亏,你高中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姓严的?妈妈就说这种人不靠谱,这不就扔下你去美国了?才谈了多久?”
什么叫扔下她去美国了啊,荀秋又好气又好笑,“没谁扔谁啊,我们谈之前他就已经在准备出国的事,我一早就知道的。”
陈雯冷哼,“是吧,他早知道自己要出国的,还要找你谈,这不浪费感情吗?女孩子就是吃亏,你什么都不懂,哪知道那些男的安的什么心,还有那个小李,妈当时就说不要你和他住在一起,你看吧,那么久也没个结果,没一个省心的。”
荀秋不理解,“结果?”
恋爱分分合合实在太过正常,如果说婚姻才是一段感情的最后归宿,那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前任了,谁能在一开始就百分百确认自己和对方走进婚姻?
而且荀秋认为,享受纯粹的爱情和承担家庭的责任,完全是两回事。
她身边的亲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不够多吗,她真的很难想象自己步入一段像她们那样生死难料的婚姻。
就算是薛均当场求婚,她可能都要考虑,更别说立即和一个把对等条件摆在桌上谈论的男人分享余生。
“是啊。”陈雯理所当然,“你看你哥哥多听话多孝顺,和人家张闵谈上了,马上就结婚、生孩子,这一天天不是过得很好吗?”
只是有点过于好了,周末都要单独出去玩耍,把孩子丢给人家荀秋来带。
荀秋笑了声,“妈,他们高中就谈过,你不知道啊?”
陈雯自然是后来才知道的,儿子多年不结婚,就是为了这个张闵,她忽然又想起儿子儿媳不肯生二胎的事,叹了一口气,不想提这一茬,“你过了30,还找谁结婚去?”
荀秋笑,“那就不结呗,结婚有什么好?我和你和外婆住在一起,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结婚有什么好?!”陈雯反问,她理解不了年轻人的思维,“没有儿女,你怎么算有个完整的人生?”
荀秋有点听烦这套论调了,她跟着小沐往乐园的扮演分区跑,一边反问,“儿女有什么用啊?”
“儿女怎么会没用呢?没有儿女,谁给你养老送终?”
荀秋笑,顺手接了侄女递过来的小警服,把手机夹在肩膀上,俯身小心把衣服给她套整齐,小沐穿了这个,很得意,小脸上陷下两个梨涡,糯声糯气地说了一声,“谢谢嘟嘟。”
小沐和荀秋小时候长得太像了,说是她的翻版都不为过,荀秋笑了一声,回答,“小沐不用谢。”
她直起身,拿好手机,调侃了一句,“没有儿女我就不用50多岁了还要给儿女操心了啊,我退休了,可就要当个快乐老太了。”
陈雯气得够呛,骂了一声,“别开这种玩笑,妈妈还不知道你的,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税务局的男的了?”
荀秋笑容微敛,不说话。
“我给你说啊,这个男的绝对不行,你别快30了还要气妈妈啊!我会喊你琴琴阿姨再介绍,你慢慢选就行了,总有一个能行的吧?”
“知道了。”荀秋听得垂头丧气。
薛均在咖啡馆都已经明确拒绝她结婚的事了,她明明就不用再纠结太多,荀秋叹气,看来她始终是不愿意听任何人说他一句不好。
她跟着小沐穿越过小小隧道,来到了最外面的海洋球池大屏幕,一边懒洋洋陪她扔球,思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
薛均这两个礼拜约了她好几次了,荀秋不禁纳闷,看他第一回 的表现,也不像是以前做过的样子,他要是这么爱做,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啊?
她撇了撇嘴,小沐忽然来牵她,口齿不清地欢呼着,“嘟嘟,看!”
荀秋往外面旁边一看,一个穿着黑色制服外套的高大男人正路过外面的玩具展览区,不正是上次相亲的那个赵竞持吗?
他显然也看到她了,下巴一抬当打招呼,荀秋礼貌点头,本来这茬就过了,可小沐却马上趴在了栅栏上,冲人家张开了双臂,“抱!”
小沐软软的一个,又穿着警察游戏服装,旁边几个人都被她逗笑了,笑着说,“这是看到爸爸了吧?”
赵竞持愣了愣,神情有点淡。
小沐很会看眼色,知道他不会抱了,立即瘪着嘴,做出马上就要哭的样子,荀秋忙上前把她抱起来,哄道,“不哭不哭,姑姑带你去坐‘警车’好不好?”
二楼台子上摆着消防车、警车和救护车的模型,可供小朋友们角色扮演。
小沐不肯,崩溃大哭。
旁边的家长们笑得更厉害,赵竞持恍然,问她,“是你侄女啊?”
荀秋有点窘迫,点头,小沐就已经拉住了人家的衣服,赵竞持顺势把她抱进手臂,肃着脸色说道,“喜欢哭可不能当小警察啊。”
小沐抽噎一声,止住了哭,圆圆小手一伸,拍自己的小肚子,正气凛然,“警察。”
赵竞持不懂婴语,荀秋只好翻译,“她说自己穿着警服呢,已经是警察了。”
“哦,这个意思。”赵竞持笑了声,捏了捏小沐的脸,可爱得很。
他转向荀秋,“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事儿忙吧,别耽误了。”荀秋看他这穿着和阵仗,也不像来这里玩的。
赵竞持的确是来楼上办事的,不过事情已经妥了,他坐电梯路过这里,只是顺便来给他的侄儿买个玩具回去。
这个礼拜他又被安排去相亲吃饭,可他哪里愿意去,放了人家鸽子,现在只要一回家就被爸妈臭骂,实在烦得很,只得躲到妹妹妹夫家呆着。
他把心满意足的小沐还给了荀秋,又垂下眼看了看对面两个人,对荀秋说道,“你们两个还挺像的。”
特别是这一双墨色的眼睛,水灵清透,鸦色长睫密得像刷子,一眨一眨地看他,挠得人心里有点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伸手把警服脱下来挽在手臂上,脱口而出,“楼上有家酸菜鱼做得不错,快五点了,要不要一起上去吃个饭?”
荀秋摇头,她约了薛均吃饭,况且她也不愿意和相亲对象接触太过,以免给彼此造成误会,毕竟相亲对象都是冲着结婚来的。
可她摇头摇得太果断,又觉得自己失了礼貌,荀秋垂了垂眼,笑道,“抱歉,我一会儿有约了。”
“还是相亲?”
“不是…”荀秋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和薛均的状态,只好敷衍,“就一朋友。”
小沐不耐烦听他们站在这里干巴巴地讲话,在她怀里扭了扭,吵着要吃蛋糕。
赵竞持承担了小沐的重量,他们一起从孩子王游乐场出来,走到了旁边鸡蛋糕店。
俊男靓女和萌娃的组合总是很引人注意,所以薛均从1号门进到商场,很容易就看见二楼桥廊上的他们。
赵竞持抱着孩子,荀秋挽着警服。
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一手伸高,要把一个小蛋糕送进孩子嘴里,而赵竞持微微弓着背配合她的身高,眼神很轻柔地落在她的眉间。
商场的白光打的很足,薛均看得清他们的每一个微表情。
这一幕实在太和谐了。
可这一刻他分明感觉到尖锐的刺痛感,一亿根细小的针穿破肌理,随着奔腾的血液把痛楚淌遍全身,胸口不由自主地酸胀。
所以,这就是荀秋始终对他冷淡的原因吗?
一个家庭完美、喜欢孩子、长相英俊,不曾伤害过她的男人。
第六十四章
荀秋不是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就在几年前李霄野问她的时候,她曾经郑重地考虑过。
可无论人们用多少华丽的辞藻去歌颂婚姻,残酷的事实却血淋淋摆在面前, 女人在婚姻中得到幸福的概率太低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拿一生去赌这样的不确定。
这个世界真的很魔幻, 一个男人只要对老婆做到做人最基础的礼貌, 就可以被认为是一个优秀的、合适的、值得拿出来炫耀的老公。
而女人呢,即使作为受害者, 也在被要求为完美。
你有瑕疵,所以一切苦难皆为罪有应得。
甚至在亲戚们眼中, 荀令的背叛都不算什么, 至少他从来不打老婆、不赌博、不酗酒, 最重要的是, 还很会赚钱。
在他们村里,做得到这些的男人能有几个?
陈雯多犟啊, 听说当年就签了协议,要让荀令把一半财产都归到荀秋名下, 才没让女儿改姓。
亲戚们不能理解, 给女孩儿财产, 那不都流入外人田了吗?在江城, 就没听说女儿还分得到财产的。
所以事到如今, 每回聚会想劝和的人都不在少数, 甚至有人看到陈雯态度坚决, 还悄悄打着给荀令介绍给自己寡居亲戚的主意。
而陈雯呢, 始终认为自己对不起荀秋和荀天。时不时也安排荀秋去和荀令吃饭或者过节。
高二那个王阿姨的女儿早都是过去式了。三年之内,荀令的身边就换了三个不同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