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蓝眼睛啊?”她问。
“蓝膜还没褪完,再长大些就是黄色或者棕色了。”
小猫好像知道他们在讨论它,一双湿润的眼睛看过来,懵懂地“喵”了几声,声带震动起来,连柔软的小肚子也鼓着。
“哇。”荀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化了,捧住笑脸陶醉地看着它,“是大橘小时候,好可爱。”
“嗯,是很可爱。”薛均看着她,眸子里也浮起温柔的笑意。
大概是在家里的缘故,她没有化妆,莹白透亮的一张脸儿,棕色长发随意挽成半髻垂在脑后,宽大的黑色卫衣加牛仔裤,是她家里有客人时的常用穿搭。
她像拿到什么新奇的宝贝似的,笑得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梨涡轻陷着,甜美得像纯白的蔷薇花。
她很久没在他面前这样笑过了吧。
“你和它熟悉一下吧,我先布置猫砂盆。”薛均把东西拎到了生活阳台,随意暼了暼,这里很新,也没有男人的生活痕迹。
他弯腰放下猫砂盆,小心地将沙子倒进去,又半蹲下,用小漏铲铺平,轻轻的灰尘扑起来,他站起来扇了一下,忽然听到后面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他轻轻挑了挑眉。
荀秋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干活,把景观阳台门锁好之后,很快走过来看看有没有她能帮忙的。
“薛——”
她刚要上前,薛均却突然起身转过来,她一下撞到他坚硬的前胸,霎时头昏眼花。
腰上横过来一只手臂,薛均稳稳地揽住了她,就像他们有过的无数次拥抱,是严丝合缝的亲密,他轻柔的声音落到她的耳朵旁边,“没事吧?”
灼热的呼吸烫得她耳垂红起来,荀秋撑住他的胸口很快退开距离,薛均也适时地放开她,脸上有一些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后面,没撞痛你吧?”
“没、没有。”她答了一句,很快地眨眨眼睛,体里复苏的记忆像具有腐蚀性的毒药在蚕食理智,她开始试图转移话题,“薛均,它一直喵喵叫,是不是饿了?”
薛均“唔”了声,说道,“一直喵喵叫可能是因为到了新地方不习惯,等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过我们可以把猫粮准备在那里,它饿了会自己去吃。”
“这么乖啊?”她被这个话题吸引,跟着他回到了大厅,薛均解开猫粮袋子,从里面拿出两个被塑料袋包起来的小碗。
“一个放粮食,一个放水,这两项我们需要每天更换,猫猫很爱干净,如果水脏了,它可能不愿意喝。”
“这样的。”她暗自记在心中。
提到“水”,荀秋这才想起客人来了,自己连基本的礼貌也忘了,她直起身,客气了一句,“你先忙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荀秋!”他喊住她,轻笑,“我自己去倒吧,你想来喂它么?”
“好啊!”荀秋跃跃欲试,她拿过猫粮碗,猫猫很快跟着她往阳台门走,她笑着,又回头说了一句,“杯子在餐桌上,你随便拿一个就好。”
薛均应下,取了玻璃杯如愿以偿地来到厨房。
这里锅碗瓢盆很齐全,但是整洁如新,大概很少开火,有半袋干米线被整理在塑封盒子,就和以前一样,是被她偶尔作为夜宵或者早餐食用的。
他拉开冰箱,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但是两个红色罐子很眼熟。
他伸手把其中一个拿出来。
这种辣椒油他在河东公寓给她煮米线的时候用过很多次。
结合这两个礼拜在各方面获取的信息,薛均很快就想通了关窍。
原来,密钥已经握在他手上了。
他垂下眼睛把罐子放回去,两只手指捏住瓶身转了个方向,“绵阳抄手辣椒油[秘制]”几个字露出来,他勾起薄唇,很轻地笑了一声。
第九十四章
帽帽到家三天了。
荀秋可以很负责任地说, 她从前工作的日子里,没有一天会这样着急忙慌地等待下班。
八点五十九分,她的手已经按在笔记本盖子上, OT里突然弹出来李霄野的与会邀请。
这一刻她是绝望而暴躁的, 万恶的资本家,已经九点钟了!还不能放人回家吗!她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四脚兽啊!
她猛地掀开笔电, 排线“咔咔”两声, 屏幕不堪重负地闪烁了两下,荀秋心里一惊, 忙摸了摸她的宝贝笔记本,“错了错了, 我不该这样。”
这场不过是总部那边的小结会议, 李霄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发了消息过来, 【先去赶车,我给你挂着。】
可她并不愿意被这样优待, 低头给他回。
深蓝:【没事。】
手机里还有个薛均的未读消息,在问她小猫今天的进食情况。
荀秋打开手机里的监控app, 左右找了一下, 看见小猫独自窝在客厅的白色地毯旁踢昨天她买的那只玩具球ⓨⓗ。
它侧躺在那儿, 用前爪抱住那枚灰色粗麻小球, 两只后脚使劲儿蹬动。
过了会儿, 它失去兴趣, 走到食盆附近, 凑过去看了一下, 却并没有吃,喵喵喵地喊了几声, 开始到处乱走,颤颤巍巍的。
荀秋很疑惑,发了消息给薛均。
深蓝:【盆里还有东西,它怎么不吃?】
这是早上出门前才换上的粮食和水,这个天气,应该不至于一个白天就有味道吧?
薛均很快回复过来一张图片:圆形的小盆中间是空的,猫粮都被推到了四周,成环形状。
薛均:【是这样吗?】
荀秋不明白,飞快地打字:【对,你怎么知道?】
薛均再次回复一张图片,是网友做的表情包,一只张大嘴巴的生气小猫站在这样中空的食盆旁边,配字“为什么碗是空哒”。
她点开看了两遍,失笑,所以中间空了它就以为没有了吗?这也太可爱了吧?
荀秋:【可是还没下班,帽帽在挨饿了,喵喵叫得好可怜。】
接到信息的薛均愣了一下,她没在家,但是却知道猫儿的情况。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她习惯在屋子里安装监控。
他想了想,很快从沙发上坐起来。
外套挽进手臂,薛均往玄关疾步走过去,他摸到鞋柜上的车钥匙放进口袋,一边蹬鞋子,一边打字,【还在加班么?】
荀秋调高笔记本的音量听了一下,德国佬怪腔怪调的声音哒哒哒地说着,估计没两个小时停不了。她心里又焦急起来,小猫饿肚子怎么办,而且她在网上买的铁丝网还放在菜鸟驿站,估计再过半小时人家都要关门了。
生活阳台那边的栏杆缝隙很大,她叠了几个小猫暂时跳不上去的大收纳箱给挡住,准备等铁丝网到了再给封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真是没想到今天临时开会。
薛均按下教工宿舍的电梯,再次抬手看表,开快点应该就来得及。他很快回复,【我去给你拿吧,正好在公园附近。】
电梯匀速下降,他抬眼看着光面门上的倒影,思忖片刻,在出去之前抬手解开了衬衫顶上的两颗纽扣。
信息收到后,刚好荀秋处理一条teambition,没有及时看到,于是薛均在五分钟后又发来一条,【对不起,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可以放在你家门口。】
荀秋愣了一会儿,她之前就有感觉薛均和她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到有点疏远,其实她怎么不会懂他的感觉,那种不受信任的苦楚她小时候最能体会了。
她心里发酸,垂下眼睛,回复,【那你会安装么?】
二十分钟后,荀秋的手机弹出了指纹锁使用一次性密码开启的提醒。
她打开监控app。
抱着长条快递箱的薛均侧身进到她的屋子,小猫听到声音迈起短腿跑到玄关,喵喵几声,开始嗅他放下来的东西。
智能灯具自动开启,高清摄像头下的情景纤毫毕现。薛均穿着白色衬衫,可扣子没有弄好,凌乱的衣领打开着,一小块白皙到发光的肌肤露在外面,带着慵懒随意的性感。
太该死了,穿成这样来她家,这像话么?
荀秋抿唇,定定地看着屏幕。
薛均先安抚了会小猫,随即在鞋凳坐下,长腿微蜷,他弯腰从自带的小袋子里拿出了一双黑色家居鞋。
荀秋有点想笑,那天之后她已经在超市买了两双客用拖鞋放进鞋柜,可惜薛均太有分寸,并没有随意抽开她的柜子。
他慢慢跟着小猫走到阳台门旁,有条不紊地换了新鲜的粮和水,趁着小猫忙着吃东西,又将快递箱拆开,拿上工具去生活阳台安装铁丝网。
生活阳台那边没有监控,但是薛均的动作很迅速,半个小时之后,他把临时使用的收纳箱放回大厅算是收尾。
随后他走进玄关,坐下开始换鞋。
小猫始终跟在他后面,不舍地“喵喵”喊着,而薛均把它抱起来,低着头亲昵地闻了闻它的脑袋,又轻柔地说了一句,“帽帽在这里住要听话。”
荀秋笑了声,薛均怎么这样幼稚,猫又听不懂的。
薛均放下猫儿,把自己带来的拖鞋重新放回塑料袋,顺手拎起她的厨房垃圾,推门离开。
荀秋笑意凝固了一瞬,是她对他太防备了吗,所以即使他是过来帮忙的,也要这样小心地避免每一个可能被误会的操作?
想起刚才薛均问她密码,她却谨慎地只出一次性随机码。铺天盖地的愧疚瞬间滞住了呼吸,荀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动手上的签字笔,再也听不懂耳麦里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了。
一分钟后,薛均发来了图片,是已经安装好的铁丝网,另外附上一个文字消息。
薛均:【水和粮已经换过,帽帽在家很乖,你可以放心的。】
高层的写字楼在晚上9点多依然灯火通明,荀秋抬起头看见埋首在电脑前忙碌着的同事们,手指在对话框停顿了很久。
龙泉云府小区地库漆黑幽静,男人靠着车窗半开的驾驶位,手里的电话已经快要攥碎了。
十分钟了,她还没回。
“叮”的一声轻响,他直起身体,很快按开。
深蓝:【那下次空了请你吃饭。】
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薛均轻笑着,骨感的手指随意在方向盘上叩了两下,这是一句客套话,但也是他不能放过的机会。
装傻充愣又会怎么样,时间太紧迫了。
薛均:【好,但是这几天我都没空,或许礼拜六晚上能抽出时间。】
荀秋接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她看一遍自己发出的消息,疑惑不解,薛均是不是看成她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了?
可人家都定了时间,自己再推脱显得说出的话假大空欸。
真是气死了,这猫明明也有他的责任在呀,客气一句就真要敲走一顿饭?!
她咬了咬牙,伸手拿了桌子旁边的日历看日程表,周六倒真没什么事,她无奈放开册子,回复了一个【好的】,没有注意到那天正是十月二十九日。
生日那天她和薛均吃了饭,坐上他的车往家里走的时候,她确实有点迷茫了,怎么好像不知不觉和他的牵扯变得越来越多?
可是除却在青燃外边的那次醉酒,薛均从来都淡然自若,丝毫看不出什么不礼貌或者不正常的地方。
就像朋友那样。
对,正如薛均所说,她可以和其他人做朋友,凭什么他不行,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她这样想着。
车子拐过龙湖公园,离她家也不远了。夜晚的雾城有数不尽的纤舞流光,高落差的车道穿过浩瀚灯海,璀璨如星光似的点点倒影落进玻璃窗。
她靠在车窗,垂眼按亮了屏幕。
手机里收到一些朋友或者厂商的祝福信息,她一一打开查看,手指轻轻划过微信界面,忽然停在一条信息上,怔怔不能移动。
好几个月没联系的赵竞持发过来一个简单的“生日快乐”,她点进去,想回一句“谢谢”,可是打好字,却半晌没发送。
那天他推倒花架离开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联系过。
荀秋知道赵竞持不是那种以暴力发泄脾气的人,之所以推倒兰花,大概是他早知道她和薛均的事情。
她确实不应该在快要和赵竞持结婚的时候依然保留着和薛均一起买的兰花盆栽。
所以她不知道这次是该说“谢谢”还是补上一句“对不起”。
可人总会下意识为自己辩护。不过是一盆花而已,难道每次分手她都要先做一次旧物焚化吗?凭什么说对不起。
严知的项链珠宝,李霄野的砖石戒指和赵竞持定下的高定婚纱,不都锁在她的大衣柜里了么,就算她下次结婚的时候把这三样通通穿上——
——也没什么吧,荀秋的思绪完全卡壳,她伸手捂住了发烫的脸颊,可能是最近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废料侵袭了大脑,正派思想滑坡得厉害,快把她带进沟里了。
那自然是不行的。
荀秋义正辞严地批评自己。
整顿好情绪,她重新点开屏幕,定睛一看,顿时眼前发黑。
“谢谢”两个字还停留在输入框,而自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指乱划,已经不小心点开表情包界面给赵竞持回了一个【有多远滚多远.jpg】。
荀秋亡羊补牢地长按信息,还好还好,还可以撤回,她很快点击,准确地收回了这次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