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整个泛海楼都知道来了一位大顾客，顶尖一层的姑娘也就三位，个个都争着要去。
三人吵嚷不休，外面动静直接惊动了里面的大管事徐凡。
“外面怎么了？”他放下手里的画册，皱眉问道。
身边的人出去了一趟，回来恭敬地道：“来了个出手豪阔的富家公子，红月、白月、橙月都抢着去伺候。”
“怎么个豪阔法？”徐凡手指点着画册，幽幽地问道。
“起手给小厮就赏了一块灵石。”下属语气里面明显流露出了一点点羡慕。
徐凡笑起来，这是来了个散财童子，“得了，三个月都别去了。”他翻开画册到中间一页，上面是一个清丽娇俏的黄衣少女，今天添了一个姿色更盛的，献上去的名单就多了一个，这个资质最差，又是孤女，正好送去榨榨财，因此他伸手点了点她，对身边人说道：“让眠柳去吧，让她好好伺候！”
“是！”
下属答应后便出门去安排。
这一边，小厮已上了酒菜，热气蒸腾，菜香弥漫，沈翊歪斜在窗边小榻上，手里拿着一杯酒，望着窗外自饮自酌。
桂花酒，自带一股清甜。
此时一声门响，沈翊回头，看到来人，翩然一笑。
眠柳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本来不情不愿的脸上立马绽开了笑，旁边的妈妈还有什么不明白，立马拉着她走到沈翊面前，“公子，这是眠柳，我们这里最顶尖的姑娘，还是个清倌人，您可要怜惜她啊。”
沈翊闻言，一双桃花眼轻轻一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眠柳脸上一红，抿嘴笑着低下了头，却听沈翊说道：“听闻你们这里的月姑娘才艺双绝，不知道眠柳姑娘比之如何？”这些自然是沈翊同小厮攀谈得知的。
眠柳只以为沈翊没看上自己，要换人，不想错过这才貌不凡的富贵公子，在妈妈还没说话前，抬起头，抢先说道：“公子，我本是不对外接客的，也是公子来了，大管事才点了我来。”
妈妈被眠柳这番操作惊住了，她还没见过那个姑娘这么直白，脸上一愣，担心惹了沈翊不喜欢，正要找补，却见沈翊粲然一笑，一手拉着眠柳倒进自己怀里，头埋进她肩窝处深深闻了一下，“真是个妙人儿。”
眠柳咯咯地在沈翊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沈翊猛地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妈妈，突然开口道：“妈妈还要在这里看到几时？”
妈妈神情慌乱，一下子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天爷哟，这男的笑起来怎么比女的还好看。
她这老脸忍不住一红，嘴中诺诺着，连忙退了出去。
里面又传来一阵笑声，她心里一跳，连忙走远了。
等门外脚步声消失不见，沈翊将眼神再放在面前的眠柳身上。
她的面貌不俗，加上身上这股恰到好处的伶俐大胆，十分引人喜欢。
显然是泛海楼里面的最好的姑娘之一。
最好的姑娘自然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而此时却被送进了沈翊的房间里，想来自己故意露富果然起了作用。
他眼神一暗，却不想再和眠柳虚与委蛇，见她要开口说话，他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眠柳一愣，不明所以，只见沈翊端起本来放在小几上的酒杯，递到她面前，人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哄诱道：“本少爷在这里等了你多时，你是不是该自罚一杯？”
磁性低沉的声音从眠柳耳朵钻进她的脑袋里，让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应该。”说着红着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甜滋滋一股桂花味，烘得眠柳一双眼潋滟荡漾，烛光闪烁，她怎么都看不清面前沈翊的面容。
但耳边清晰地传来沈翊的声音，她感到自己蹭靠在沈翊的胸膛上，脑袋里空荡荡，只知道自己和沈翊说了很多话，却记不住说了什么。
直到耳边传来一句：“乖姑娘，睡吧。”她的意识才晃悠悠沉到了深处。
沈翊站在小榻前，看着蹭了蹭榻边逐渐睡熟的眠柳，长身玉立，月光洒在他身上，紫袍上银丝线反射出点点光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却似凝了一层寒冰，冷得吓人。
真言水效力惊人。
眠柳将她知道的吐得一点不剩。
她果然是经过泛海楼特殊调教，显然有大用的姑娘。
沈翊之前就在猜想，以连漪那样的姿色，真被泛海楼绑来，楼里真的会舍得让她随意接客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
那么这样的姑娘泛海楼会轻易得就让沈翊找到吗？
答案同样显而易见。
如此沈翊只能让自己最大限度地接近泛海楼特殊招待的贵客来寻找突破口。
无它，钱多便足矣。
果然，他这般大手大脚，泛海楼放弃三个月，送了眠柳过来。
据眠柳而言，她自入楼后就忘了前尘，修习琴棋书画和房中之术达三个月之久，日日以鲜花洗浴，牛奶沐面，终日有人服侍她调养身体，极为用心。
同她一起的还有九名姑娘，但彼此各有一名婢女跟着，不允许相互交谈。
她猜测她们也是要被送去伺候贵客的女子。
在这样的培养下，她自己对伺候贵客非常向往，因而当得知被送来这里的时候，意识到失去了伺候贵客的资格，她心里其实很不情愿。
但没想到沈翊才貌俱全，说着她就忍不住痴痴地笑了起来。
听到此，沈翊眉头一皱，让她睡了过去。
事情已经明了，十名女子应该是个定数，泛海楼突然得了连漪，便弃了眠柳。
虽不知这贵客是谁，但泛海楼如此郑重，想来会立刻对连漪下手。
沈翊冷哼一声，他就说他们如何敢这般肆无忌惮地直接掳掠女子。
一听眠柳之言，沈翊就明白他们定是用了下作手段让这些女子失了记忆。
加上送给贵客，成了禁脔，也不必担忧被发现。
事不宜迟，必须立刻救出连漪。
虽则连漪不同于寻常女子，乃是剑灵，但难知泛海楼手段，不能赌这万一。
眠柳提到她们待在一个大院子里面，进出都需要蒙眼，所处之地具体所在她不明了，但她记得怀江山山尖在房子的东边，几乎听不到榴花河的声音，院落里面这几天盈着一股很浓郁的桂花香。
眠柳乃普通凡人，刚刚她是被马车接到楼里的。
沈翊结合自己等待的时间估算那个院子同泛海楼的距离。
对这个院子的大致方位心里有了计较，他脱下长袍，翻出暗黑的里面，重新穿好，翻出窗外，踩在楼檐上，完美地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没有本命剑，他无法御空飞行，只能运转灵气，在房舍之上纵跃。
向怀江山西而去。
明月高悬，榴花河静静流淌，沈翊到了一片房舍密集之处，他转了方向，往离榴花河越来越远的北边去，在几乎听不到榴花河水声的地方，沈翊果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以桂花香为指引，沈翊到了一处五进的大院落前。
虞宅。
就是此处了。
第40章 夜救连漪
廊下红灯笼高挂，三三两两的侍卫往来巡逻，前堂似乎在举办宴会，歌舞声不绝于耳，婢女们端着饭菜瓜果鱼龙而入，后堂各个小院仍亮着光，有侍女端着热水进到不同的小院里，应当是在伺候那些女子洗漱。
沈翊猫着腰，小心地转到后堂。
这些侍卫多是妖众，都有一定修为在身上。
【连漪】
沈翊试着在心里呼唤。
没有回应。
沈翊跳到另一座小院房顶上。
【连漪】
【我在这里，沈翊！】
清丽女子音在心中响起，沈翊松了一口气。
【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侍女，你等一下】
沈翊等了一会儿，各小院灯陆续灭了，又等人睡熟了，他才悄悄溜下去。
这个院子在最东边，院子中间种着一棵丹桂，窗户被推开，风送花香，月洒清辉，沈翊跳进屋子，发现房子中间的帘幕已经放下，隐约有外间侍女睡熟的呼吸声传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北面放着梳妆台，上面摆满了首饰，南面窗下是一方小榻，东面是一座雕花木床。
沈翊掀开枫叶纹枣红床幔，想直接带连漪离开。
却哭笑不得地发现金丝被子下她脸朝床外，呼吸悠长，睡得正熟。
沈翊蹲下身，想捏住她鼻子作弄她，但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为那张玉面渡上一层柔光，愈发显得细腻洁白，长长的睫羽又卷又翘，看的极为分明，沈翊心跳得剧烈，连忙避开眼神，鼻子里又钻进一股花香，他突然想到了眠柳说的那些女子每日会用鲜花沐浴，瞬间神情一滞，耳朵开始发热。
一阵夜风吹来，床幔飘飞，沈翊回过神来，眼神从连漪鼻尖蜻蜓点水般掠过，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推了一下她，“连漪，醒醒。”
“呜，”连漪揉揉眼，看清来人，声音软糯糯的还带着些睡意：“沈翊，你怎么才来？”
竟还嫌他来晚了。
沈翊抱着臂，闻言笑了，弯下腰问道：“我看你睡得很香嘛，我是不是来早了？”
“胡说，谁睡得很香，是你来得太晚了。”连漪推开他，从床上下来。
她长发披肩，一袭白色寝衣，被她睡得胸襟大开，露出胸脯一片雪肤，沈翊眼睛似被刺到了一般，连忙扭过头看向另一边。
“穿上你自己衣服，我们走了。”沈翊知道连漪化出人身是有自己的衣裙的，那衣服似绸非绸，似缎非缎，裙角绣满了一大片雪莲，腰身收束，衬得连漪身高腿长，极为合身，应当是她喜爱的一套装束。
连漪找到自己的衣裙，边穿边生气地回道：“走什么！他们欺负我，走了便宜他们了。”
沈翊突然转过来，脸色铁青，声音似压着怒气：“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他们喂我很苦很苦的药，说是要我失忆，要不是被我听到，装样子混过去了，还要一碗一碗地喂我喝。”说起这个，连漪就委屈，“他们还恐吓我，说要我把送去什么仙门，要我乖乖地配合，不然就把扔到鳄鱼池里喂鳄鱼。”
连漪在沈翊面前扳着手指头控诉，但沈翊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大碍。
听到她又强调了一遍那个要特别苦，沈翊突然反应过来，如果她喝了，那她怎么还有记忆？
“因为我是神女啊。”所有药物对她都无用。
她的神情带着骄傲，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沈翊虽然不信，但还是配合道：“好好好，那我们要怎么还回去？”
虽然他修为没有恢复，但先前在剑门宗顺风顺水了二十年，芥子袋里还是积攒了不少好东西，保证两人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这里有好多姑娘，我猜测都是被他们掳来送人的，我们把她们救出去，然后一把火烧了这个院子，怎么样？”连漪眼睛亮晶晶地提议道，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主意了。
沈翊轻笑一声。
一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法子。
不过足够了。
“你别笑啊，怎么样啊？”连漪见沈翊但笑不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晃着问道。
她自己现在就是一把灵剑，人身没有神力，剑体需要沈翊加持。
之前被绑，她都不敢变出剑身，那样更加难以逃脱。
连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心里已经将自己和沈翊看成了共同体。
而沈翊看破却没有戳破，眼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可以。”
说着，他一把拉起连漪的手，空扶着她的腰，让她从窗户离开，“我们先去找找有没有解药。”
薄云如丝，圆月高悬，幽幽桂花香中，少年带着少女从窗台跳到月下，外间沉入梦乡的小侍女翻了个身，打着呼噜，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房里之人已经踏着月光逃出了小院。
“今夜月色——”两人刚走出小院，转过墙角，月光透过前面院子高大的柳树投下婆娑的树影，连漪忍不住感叹，话音未落，突然被沈翊一把拉入怀里，黑色长袍将连漪完全拢住，两人隐在墙角的阴影里。
视线变黑，风声骤止，鼻息间闻到一股干燥清爽的沉香味道，头顶传来沈翊低沉的声音：“嘘，别说话。”
连漪抬头，只看到沈翊棱角分明的下颌，他警惕地往左边望，连漪虽然看不见，视线不由跟着左转，终于听见了一队整齐的脚步声，心里的疑惑才解开，原来是有人来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再也听不到，沈翊才后退一步，将连漪从怀里放出，“他们走了。”
明明不怕冷，但连漪突然感到有些冷。
她双手摸了摸手臂，又觉得不冷了，抬头看向沈翊，此时他站在月光下，连漪看清了他的面容，惊讶问道：“咦，你的脸怎么变了？”
沈翊注意到她发冷，闻言停下解外袍的动作，哭笑不得，原来她才发现，他就说她怎么一点都惊讶，“面具。”
这迷糊的性子，怎么这么胆大跟着他离开？
连漪眼睛一亮，好奇地凑进观察，但月光再明亮，也无法发现那细小的不同。
连漪猛地靠近，风送来她身上的香气，让沈翊身体一僵，喉头滑动，侧过身避开她探寻的视线：“别找了，能让你看出来还算什么伪装。”
外袍已经解下，沈翊想披在连漪身上，却被她一挡，“你干什么？”
“你不是冷吗？”
“我不冷啊。”
沈翊动作顿住，有些无措，看向连漪，立刻反应过来：“那你这一身白，也遮一遮吧？”
雪色长裙在暗夜里面确实显眼。
连漪低头望了望自己，想了想刚刚碰到的巡逻侍卫，眼睛一转，仰头提议道：“我变回剑身吧。”她转头，对着府中最高的小楼一指：“就是那里，他们的药是从那里端出来的，解药估计也在那里，我们两个人目标太大，你可以直接御剑过去。”
说着，未等沈翊答话，化为剑身，悬在他面前。
沈翊只得催动灵力，御剑升空，他速度很快，眨眼间就落在阁楼房顶。
这个小楼有五层高，层层灯火通明。
往下看去，虞宅尽收眼底，以中庭一道长长的巷道为界，前院侍从往来，主屋灯烛辉煌，红裙翠袖，急管繁弦，热闹非凡，后院灯火俱灭，沉寂安静。
沈翊收剑，小心地滑下房檐到最顶层的外廊上。
慢慢地踱步到窗户外，听到屋子里面传来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有人？
他悄悄地戳开糊窗明纸，惊讶地发现顶层是一间圆形房间，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每个柱子前的高脚红木架上都摆着一件珍玩，柱子与柱子之间都是一桌两椅，只北面没有，反而放着一张红木案，案上摆放着一面被深红重绣锦帕盖住一半的圆形铜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