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九狠狠抓住我的手,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还未待我安慰小九,吐胡伦那粗哑的声音从殿上传来,“不知我吐胡伦可否有幸一睹七公主的风华?”
一抹愧疚闪过父皇无奈的眼中,只见他敛下眸,没有看我,只是伸伸手,做了个示意赵德全宣见的手势。
“宣七公主觐见。”赵公公的声音响彻宫殿。
终是来了,原本一直担心和焦虑的事情,现在赫然摆在我面前,我心里却莫名地安静下来。
我轻轻覆手安慰了下一旁的小九,安顿一脸担忧的冬蓉将逸儿先抱回雍翠宫去,便起身走到正殿中央。
周围的目光“唰”地一下都打向我,我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克制怯懦地行了个三跪九叩之礼后,缩缩哆哆道,“儿臣,儿臣拜见父皇与母后,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头顶的父皇微微一愣,似是不明白我怎么突然这般怯懦,但很快,父皇低沉道,“平身吧。”
我闻言起身,站在一旁,只感到殿上在座的人的目光皆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忙贼眉鼠眼地将那吐胡伦细细打量了个来回。
余光中,那吐胡伦大臣眯眼定定地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虽然被我贼头贼脑的气势略作不满,但见到我容颜后还是啧啧叹道,“都闻大晋盛产美人,今日一见,果不虚言。怪不得这七公主迟迟不愿露面,果真好相貌,好气度,不愧为大晋最尊贵的公主。”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忙眸色一喜,像个得了泼天富贵一样,声音难以自抑道,“大人言重了,悦之岂有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六公主尊宠?六姐姐出身高贵,外公是我们大晋的卢丞相,更有敬王哥哥和庄王哥哥加持,是多少男儿梦寐以求的良缘,听说大晟的肃王殿下都很是垂睐,而我母妃刚刚去世……”
见那吐胡伦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一圈我,我低声嘟囔道,“真好,悦儿这辈子还担心母妃去世,没人张罗悦儿的婚事呢,这下好了,竟能得单于的赏识。”
“你说什么?”那吐胡伦绝对听清楚了,我忙掩饰道,“没什么,就是能得单于赏识,悦儿很是慰藉,大人可千万别夸悦儿是什么尊宠的公主,折煞悦儿了。”
余光中,皇贵妃身形一滞,刚准备说什么,那吐胡伦眉毛一拧,抢先问道,“什么?这七公主不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公主?”
一直未有言语的皇后娘娘淡淡地看了眼华贵妃道,“陛下的骨肉,都是我的骨肉,七公主的母妃娴妃妹妹虽二等宫女出生,但她刚过世,我理应多照应一些七公主。吐胡伦大人,无论是七公主,还是皇贵妃娘娘的六公主,我都视若己出的。”
那吐胡伦显然不吃这一茬,大手一摆道,“你们给大晟和亲的是谁?嗯?”那吐胡伦明显动了气,最后的一声嗯透着重重的怒气。
见大家都不语,我只好装作没看见皇贵妃的眼刀一样,怯怯地补上一句“正是长信宫皇贵妃娘娘宫里的六姐姐,卢丞相外孙,我们大晋最尊贵的六公主。”
只听“咚”地一声,吐胡伦眼前的那盏酒杯被生生拍了个粉碎。那吐胡伦眼睛瞪瞪地打量了下父皇,高声道,“将出生高贵的六公主指给大晟,却将宫女生下的丫头片子随意糊弄给我们单于,大晋这般作法,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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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定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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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吐浑伦“噌”地一下起身道,“大晋还想换回幽州城,我劝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这和亲我们不成了,这七公主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满堂哗然,父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愣了神,刚想回头看向皇后,只听一个闲散戏谑的声音传来,“哎,我说左使臣,人家七公主好歹这般姿色倾城,北漠怎说退婚就退婚?岂不太可惜了。”
我余光瞥去,是那看红火不怕事大的宋安宁。
“大晟要是觉得这七公主好看,大晟娶去吧,我们北漠单于可不敢‘高攀’。”那吐胡伦气地一甩袖子继续道。
见吐胡伦气得直瞪眼,那宋安宁却轻笑一笑,“看样子,是在下搅了七公主的好婚事,古人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罪过罪过,宋某罪过,左使臣可千万别义气用事,退了这么好看的七公主。”
那吐胡伦见宋安宁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气的直吹胡子,要不是顾忌大晟的地位,估计早一巴掌像拍那酒杯一样拍到宋安宁的脸上了。只见他恨恨道,“既然你们大晟觉得七公主这般好,就留给你们大晟好了,我北漠可‘高攀’不起。”
我闻言,忙怯怯地拉着哭腔道,“大人,吐胡伦大人,您可万不能意气用事,您可是奉诏前来迎娶我的,你那国诏上白纸黑字写着娶哪个公主,就是哪个公主,怎可由您一时儿戏,误了国事……”
就在刚才,我静静地捋了一遍,听父皇之前话语,也是刚做决定让我去和亲的,那和亲的国书上断不可能出现我的名字……
“大胆七公主,这里岂能轮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出言不逊的。”还没轮我细细盘算清楚,突然皇贵妃厉声喝止道。
我见状,忙不跌地跪倒在皇贵妃的脚下,大声哭泣道,“皇贵妃娘娘,儿臣母妃卑微,没有您出生尊贵,儿臣自是没有六姐姐那般,求亲的世家贵族多的能踏破了长信宫的门槛。如今儿臣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姻缘,求皇贵妃娘娘放过儿臣,容儿臣好好替自己打算打算,这个关乎儿臣的终生大事呢,皇贵妃娘娘,六姐姐都攀上了大晟肃王殿下那么好的亲事,那北漠岂能跟大晟比,求您可千万不要搅了儿臣的大好事呀。”
“你!”皇贵妃气的削葱细指直直地指着我,我忙怯怯地低下头。
殿上突然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那吐胡伦冷冷地看了眼我道“七公主不说我还忘记了,可惜了,公主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们北漠的国诏上没有写明和亲哪个公主呢!”
说罢,那吐胡伦倨傲地从胸口取出一个金黄色的卷布道,“大晋的陛下,您和亲的诏书上可没告诉我们到底和亲哪个公主,如今,你们大晋,要么将你们尊宠的六公主嫁给我们北漠,要么,这和亲就此作废,至于幽州,就看你们大晋自己有没有本事自己夺回来。”
皇贵妃闻言,忙从座位上起身道,“吐胡伦大人,我们六公主如今已经指婚给大晟的肃王殿下了,这是当时肃王殿下亲自点名要迎娶的,您这不是摆明了要同北漠……”
“皇贵妃殿下,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敢乱说。”
突然,大殿上传来一声清浅淡若的声音,大家不由闻言看去,只见一身绯色官袍的宋安宁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位子,淡淡地看着自己杯中的美酒。
皇贵妃见状微微一愣,看了眼同样不明所以地父皇,轻声干笑道,“本宫实在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还望宋大人指明。”
那宋安宁见状,脸色微微一笑,一派和煦道,“也没什么,就是不明白,你们老说什么六公主与我们肃王殿下定下婚事,我们肃王殿下何时答应了同六公主的婚事?”
此话一出,整个殿上画风大转,转的皇贵妃娘娘差点从贵妃位子上跌下来。只见她眼神飞快地同父皇看了一眼,强笑道,“宋大人莫不是吃酒吃醉了,肃王殿下若没答应同我们六公主的婚事,那大晟送来的和亲国书又作何解释?宋大人此次来大晋又是……”
“恐怕是皇贵妃娘娘自己吃醉了吧,今日这般呱噪。”原本一直不语的皇后娘娘清越道,“两国和亲这等朝堂重事,陛下还未发话,岂能由你我这样的妇道人家说道,皇贵妃,你僭越了。”
大家明显不明白这宋安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父皇听皇后娘娘这么一说,忙坐正身道,“宋大人此话怎讲?莫不是大晟送来的和亲国书有假?”
因大晟礼仪不同大晋,且大晋一直都算是大晟的藩属小国,所以那宋安宁未行我大晋全礼,只是抱拳微微服了服身道,“陛下多虑了,我大晟送来的国书不假,只是我们在国书上只是同意同大晋的和亲,但并未明确指明,我们肃王殿下必须和贵妃娘娘宫里的六公主和亲。”
皇后娘娘闻言面色平静,一旁的皇贵妃怔怔地愣在原地,父皇明白过来后恍然一愣,“可是我们送往大晟的国书上写的很清楚,我们大晋此次前来同大晟和亲的公主是六公主。”
那宋安宁一笑道,“那也要看我们肃王殿下答没答应呀。”
这一下子把整个殿内的人都搞糊涂了,只见父皇拧眉道,“不是说你们肃王殿下收到们的国书后,连夜觐见你们大晟的皇帝,求着要娶……”父皇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那宋安宁见状微微一笑,斩钉截铁轻声道,“肃王是连夜觐见我们陛下要求娶大晋公主不假,只是没说就非得是六公主呀。”
“什么?”一旁的皇贵妃身形一震,颤声道。
一旁的父皇微微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安抚手势,转头兀自强撑道,“这不是抠字眼嘛?”说罢,看了看眼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见状,慢慢放下手中茶杯,缓声道了一句,“就是不知这肃王殿下到底要求娶地使我们哪个公主?”
却见那宋安宁淡若地从自己座位上起身,略略一俯身,很是恭敬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嘛,我们肃王殿下娶妻事小,还是先看北漠定下哪个公主吧,北漠定了,再定我们肃王殿下的婚事不迟,对不对,吐胡伦大人。”
那吐胡伦原本还瞪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磨着刚才的事,突然被点名,不由一愣,但介于之前的经验,这次吐胡伦大人灭有再急急燥燥,只是淡淡地对着对面的宋安宁拱手问道,“宋大人,那这六公主可是被你们大晟给拒婚了?”
那宋安宁闻言,慢慢回到自己座位坐下,理了理衣服笑道,“怎可毁了人家六公主清誉,我们肃王殿下素来没有同六公主有过婚约,拒婚之话可真是无稽之谈,”
那边吐胡伦听到后,明白了意思,摸了摸肉嘟嘟的大下巴,依旧谨慎地问道,“听闻六公主是皇贵妃独女,当朝丞相卢丞相外孙女?”
只听哐当一声,皇贵妃手中,一个酒杯生生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父皇的神情略微一拧,但还是轻声回道,“正是。”
“年芳几何,可有婚配?”皇贵妃娘娘死死地低求向父皇,父皇眼中闪过一缕不忍,但还是定定道,“暂无婚配。”
那吐胡伦闻言,眉角不经意地一挑,但依然克制地轻笑一声道,“可否一见?”
父皇轻轻地吸了口气,“赵德全,宣六公主。”
不一会儿,一身浅粉色拖地烟笼水花裙,外罩品月色秀金丝薄纱衣的六姐姐,强似定然地走上大殿,端端地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后,声音没了往日的骄纵与不可一世,只是细细说道,“儿臣斐之叩见父皇母后,父皇万安,母后千安。”
那吐胡伦从六姐姐从殿上上来的之后,就眯着原本不大的眼睛,在我和六姐姐只见来回打量。
父皇静静地等吐胡伦看了好一会,轻缓道,“左使臣大人,我大晋愿与北漠重修于好的诚意,你也看到了。朕膝下适婚的女儿只有四位,其中荣妃宫里的五公主李萌之已经指给了忠义侯府,剩下的就是如妃宫里的四公主李媛之、皇贵妃宫中的六公主李斐之以及你刚才见到的七公主李悦之。今日四公主也在席宴上,是否需要一同宣来。”
见那吐胡伦没有吭声,一旁的皇后低沉道,“四公主的母妃如妃娘娘同一旁的七公主一样,都只是妃位,左使臣若要看,不如一同宣上来,只是届时左使臣可不要又以身份尊宠一说,像回绝七公主一般回绝了四公主。”
说完,皇后娘娘重重将手中酒杯放置在桌上,“我大晋虽为偏安一隅的小国,可此等气节还是有的,饶是你北漠手里就是有他十个八个幽州,也断不会被折辱两次。”
那吐胡伦低头略一思忖道,“不用了,我们北漠此次前来商议和亲,也是为了两国不要再遭战火,重归于好来的,既然大晋如此诚意,我这就执笔回信我们单于,商讨与大晋六公主的和亲事宜。”
一声“哐当”之声,原本坐在父皇身旁的贵妃娘娘竟踉跄着跌跪在父皇面前,“陛下,臣妾就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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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定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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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下的原本一直不语的卢丞相轻声贺止道,“皇贵妃娘娘许是喝多了,这朝堂之事,岂由你们妇道人家决定,陛下定谁和亲,那是国之大事,断由不得你等儿戏。”
说罢,年过花甲的卢丞相从朝臣的座位起身,理了理官袍,缓缓走向大殿服礼跪下,“和亲关乎两国边境修好的重事,今日是誉王殿下的百日宴,陛下和大家不防先饮酒赏舞,待宴席之后,臣跪请陛下当与臣等细细商议后,再三思而定夺。”
父皇像得了救命稻草般,忙道,“丞相说的是,来,左使臣,先坐下,待吾儿百日宴后,再细细商议和亲之事。”
“慢着,北漠同大晋的亲事有争议,没有定夺,不代表我大晟肃王殿下的亲事未定夺。”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说话之人正是那大晟派来的鸿胪寺少卿宋安宁。
只见他淡淡地向父皇施了个外臣的礼道,“大晋的陛下,难不成我们大晟的婚事也要等日后商议了再定夺?那我们大晟可没有北漠那般有耐心,恐到嘴的鸭子飞走喽!”
不知为何,这宋安宁这最后一句话,我竟恍如隔世,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没容我细想,那宋安宁声音清越道,“就问这北漠同六公主的婚事这是到底定了没?”
那吐胡伦经宋安宁一点拨,忙道,“大晋的陛下,就问,我们同你们六公主的婚事,这是定了没,没定的话,这酒我也就不喝了,这宴席,我也就没必要参加了。”
父皇闻言,怔了怔,与卢丞相飞快地对视了一下,见丞相一时半会不语,父皇停顿了好久,沉沉道,“六公主李斐之,虽刚过及笄,但年幼且身体羸弱。北漠何不考虑我四公主李媛之,她如今年十七,端庄惠丽,尚未婚配,不知……”
那吐胡伦一摆手,“公主金枝玉叶,纵然身体赢弱,嫁入我北漠,我北漠定然好好当待,我草原上的牛羊肉和酥油奶酪,指不定将六公主的身体补得和我们草原上的牛马一样,力壮康健。”
说罢便是毫无顾忌地大笑,伴随着吐胡伦的大笑,皇贵妃娘娘刷白的脸上狠狠地拧住了眉头。
“陛下,这婚事到底定不定,给个准话。”那吐胡伦扔下这句话后,便沉沉地看向座上的父皇。
父皇看了看一脸不语的皇后娘娘又看了看满座的皇亲贵眷,最后疲倦地叹息了一声,“那就如北漠的意思,朕答应便是了。”
殿内顿时传来各种怯怯私语声,我跪在一旁的角落,心中的大石稳稳落下,就在我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从角落里溜回自己的座位,就听见那大晟的宋安宁轻飘飘地一声道,“现在,可否谈谈我们肃王殿下的婚事了?”
满座的人因为这一句,安静了下来,座上怔怔的父皇,显然还没有回神,那北漠的吐胡伦见自己国家的和亲大事给定下来,忙很是热情地道,“不知你们鼎鼎大名的肃王殿下看下了大晋的哪个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