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一身水粉色薄纱罗裙，外披白色茉莉烟罗软纱，乌发高绾，梳成个云髻，碧玉珠簪和青玉步摇两相交映。出门的时候，还被张嬷嬷细细梳洗打扮了番，如今听顾珉夸我，我嘴角一抿，面上却绷着装作气恼道，“还说我呢，你脑袋里才是瞎琢磨，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切。”
顾珉闻言，抬手准备在我头上轻轻敲个栗子，却见我梳好的发髻，转手只好在我额上一敲，“就你贫嘴。”
我一个没躲过，额上吃痛，刚圆着眼睛准备瞪回去，却听脑后一声轻笑，“早闻珉儿心属肃王妃久矣，如今得偿所愿，今日一见，果真伉俪情深，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我转身，只见沈念清陪着一个素青色宫服的妇人，静静地站在我身后，正嘴角含笑定定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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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新人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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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小姑母，念清的兄嫂，端怡公主。”顾珉紧走几步，轻声说道。
我忙跟着顾珉走近几步，一同俯身行了个礼。
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扶起我的手道，“起来吧。”
我抬起身，只见这端怡公主年近三十的样子，一双明眸如春水般温柔，眉目间与顾珉重合，有相似的地方，原来她就是顾珉的小姑母，皇后娘娘的最小的女儿。
那双扶起我的手顺势一拉，将我手挽了起来，柔声道，“我就唤你闺名，叫你悦儿吧，可好？”
“晚辈谢姑母抬爱，悦儿本就是我乳名……”还未待我回完话，一旁的沈念清嗤笑一声道，“悦儿？嫂嫂何不叫她之儿也行，之儿之儿，连着叫多像知了，中药中蝉衣还有清热息风的作用。”
我额角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多日不见，沈大小姐气死人的功夫真是只增不减，我心下一转，不由笑出声，“那我就唤你什么，念清念清，念子叶？清半夏？专治收敛止泻，燥湿化痰？”
一旁的沈念清气呼呼地瞪着我，身旁的端怡公主嘴角一弯笑看着我。
“哎，我觉得这个收敛止泻的念子叶妙哉，妙哉！”身后一阵是收扇入掌的声响，苏言卿那轻挑挑的声音传来，只见沈念清身形微动，几不可见地向端怡公主身后不自在地挪了挪。
“见过姨母，姨母贵体千安。”只见身着羌国雪白华服的苏言卿身姿翩翩地走到端怡公主面前，恭恭敬敬俯身地行了个大礼。
“你们两个呀，不惹我生气，我就千安啦。”端怡公主说着，松开我的手，将悄悄躲在身后的沈念清拉回身前，表情轻柔地看了苏言卿和沈念清一眼。
原本还挑着一双桃花眼想辩驳几句的苏言卿，闻言，竟生生闭了嘴。
突然，一声尖娇的笑声传来，我心里正盘算这是谁呀，笑的这般肆无忌惮，只听那声音道，“想来，这便是珉儿的肃王妃吧。”
余光中，端怡公主的眉角若有似无地皱了皱。
我的手被顾珉的大手轻轻挽住，他清冷的声音低低道，“这是德妃娘娘。一起跟着的，便是五叔母赵王妃、六叔母韩王妃和你见过的二叔母淮王妃。”
我回眸看去，只见一个绯红色华服的妇人，五十来岁，眉黛细挑，凤眼伶俐，容颜保养的很好，但仍然能看见岁月的痕迹，正被人左右簇拥着向我们走来。
一起的，还有赵丞相千金赵珍儿。
只见赵珍儿那双清艳郁郁的眸光穿过丛丛人群，直直地落在顾珉身上。她身旁淮王妃一脸闲淡的表情看了看赵珍儿，又看了看顾珉，见我看着她，眸色一敛，转头同一旁的妇人攀谈起来。
没一会，她们便已经缓步走到我们身边，沈念清冷冷地行了个礼便自顾自走了开去，许是大家都习惯了她的性子，没有在意。
端怡公主俯身行了个礼便没再言语。
那群妇人，目光渐渐落在了我身上，我心下一紧，但面上却莫名地淡定起来，我轻轻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晚辈拜见各位，德妃娘娘千岁金安，二叔母、五叔母、六叔母贵体安康。”说完，我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场面一时静了静，但很快，一个冰凉的手轻轻地挽起我的手掌缓缓一抬，见我略微抬头，眼前的身影微微怔了怔，旋即，那个娇艳的声音轻笑道，“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能让咱们珉儿动心呢。”
我闻声看去，只感到那德妃娘娘，云鬓高髻，满目珠钗，煞是玲琅炫目，我不由微微敛了敛眸。
一个娇笑声突然传来，只见一个年近四十的身着紫色宫装的妇人笑道，“不美怎么能让咱们速来不近女色的肃王所迷惑呢。”
我暗自猜想，这个大概就是赵王妃吧。我看了看她伶俐深刻的面容，心一阵不适的寒栗传过，这人，我虽没见过，却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果然，一个大概三十多年龄的妇人闻言，轻笑一声道，“五皇嫂有所不知，咱们肃王妃自小便是美人坯子，听说呀，在大晋的时候，就有不少世家名门追慕，就连前段时间打北漠的那个尚将军家的陈小侯爷也……”
一时间，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响，我心里一滞，心里不由苦笑道，感慨无论哪里，这茶前饭后，传的最快的无外乎于这些流言蜚语。
身旁的顾珉闻声，身形微微一顿，将拉着我的手轻轻松开，对走来的这群贵妇们微微行了个礼，声音沉沉道，“唔？本王的王妃，之前竟有些事？”
我狐疑地看向顾珉，一时间不知道他这话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那韩王妃见一直不语的顾珉竟出口询问，脸色一喜，忙不颠道，“可不，听说呀，就是宋安宁宋大人去求亲的那天，北漠的汗王也有意要娶咱肃王妃呢，想来肃王妃很是些有才情与本事的，不然怎么这么多……”
“哦，原来如此。”不待韩王妃喋喋不休地说完，一旁的顾珉突然沉声一道，大家都静静地看向他，只见他眸光一闪，“怪只怪本王这亲事求的太迟，差点被他人捷足先登，”
说完，面露沉痛道，“幸好宋大人不负我百般哀求，将王妃与本王的婚事求来，今日若非六叔母提醒，本王都忘了之前求取王妃是多么地不易。”说罢，温润的手将我脸颊细细抚过。
余光中，赵珍儿孤怨的眼神微微一愣，她身旁，韩王妃、赵王妃连带着德妃娘娘都像被惊雷击中了般，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我也抽了抽，只不过是胃口被抽了抽，只翻起一阵恶寒。
顾珉殿下，你还是绷着你那张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好看些，你这突然的深情我真的是无福消受，消受不起。
顾珉的眸光在我脸上看了看，许是我表情太过狰狞，他紧抿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最先缓过神的淮王妃轻声道，“肃王妃倾城之貌，怨不得肃王百般深情。”
一旁的赵王妃闻言，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也怨不得听说在大晋时，就有好多……”
“想来赵王妃娘娘的痈痔是被治好了，近日看来，气色很是不错，竟能有功夫闲谈了。”一声熟悉的冰冷声音传来，我闻言看去，原本退去的沈念清不知何时归来，一张寒冰面容皮笑肉不笑地殷切切看着那赵王妃，眼底透出几分讥讽的意味。
一时间，风向逆转，大家闻言表情很是婉转地看向赵王妃，赵王妃噌地一下红了脸，刚准备回嘴道，“你！”
“怎么？赵王妃是要小女子再来帮你把把脉，看那痈痔是否根除了？”沈念清眸色微转，表情淡淡地看了眼那气急败坏的赵王妃，将一株吹散了的额蒲公英递到我手中，轻轻道，“难得这皇城宫墙角，还能有这抑菌消炎的草物，只可惜呀，就爱捕风捉影，活该命运坎坷，随波逐流。”
那厢赵王妃闻言，杏目圆瞪，刚想张嘴，就听见一旁端怡公主将沈念清拉到自己跟前，拍拍她衣角的灰，声音婉婉道，“你这孩子，真是掉进草药堆里了，到哪都能掰扯出些草啊花啊的，父皇和母后眼瞅着就要来了，还不快回自己的座上去，一会将军来了，看不收拾你。”
端怡公主口中的将军，定是沈念慈将军，也就是沈念清的兄长。
如今沈鹏举老将军病故，沈家由沈念慈将军管家。端怡公主说罢，拉着沈念清稳稳给德妃娘娘行了个礼，便退了开去。
顾珉见状，挽过我的手，一同给德妃她们行过礼后，便拉着我向座位走去。
走远了，我还能感觉到那几双眼睛像黏在我身后一样，一直盯着我，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袖摆下，那双宽厚的大手紧握了下我的手，“怎么？让你不开心了是不？”
我看了看一脸沉静的顾珉，轻轻摇了摇头。
“那怎么老是叹气呀，是德妃她们让你不舒服了？”
正说话间，走到一桌矮案前，想来这便是我们的座位，顾珉扶我先落了座，我理了理衣摆道，“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也没什么，以后离她们远些便是。”见顾珉眸色不快，我忙补了句，“当然，她们要是再敢找我茬，我也不忍气吞声，当场就打回去。”
“这还差不多，有我在呢，你不用再事事都忍气通声。”说罢，将一颗桂圆剥了递我嘴里。
我心里一顿，嚼着嘴里桂圆，轻声道，“嗯，谁欺负我，我就打回去，打不过，还有夫君你呢。”
额上被轻轻一抚摸，“真聪明，一点就通。”
我想了想，抿嘴一笑，“那可不，得高师指点，一下子看明白了好多东西。”
顾珉闻言，挑眉愿闻其详状。
我想了想，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是告诉我，后宫向来是弱肉强食的天下，后宫里的人关心自己的利益，不会关心他人的委屈嘛。”
顾珉眯了眯他那狭长又漆黑的眼眸，想起这是他曾经在食不全给我说的后，眼光一闪，继续听我摇头晃脑道，“你看看，那个德妃娘娘，还有淮王妃，肯定希望你娶了赵丞相的女儿赵珍儿，好亲上加亲不是，但是你娶了我，我便损害了她的利益，所以，就算我再小心谨慎，她们还是会找我麻烦的，与其消极被打，不如积极迎战。”
脑门被轻轻拍了下，顾珉轻笑道，“可以啊，还用上了兵法，不错不错。”
正嬉笑间，一声“皇帝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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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新人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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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朝顾珉瞪了瞪，收起嬉笑的表情，赶紧起身，同顾珉一起俯身行礼。
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陛下，在王公公和皇后娘娘的搀扶下，徐步稳稳地走进园内，面色威仪，目光环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我身旁顾珉身上，面色也随之一缓，柔和了些。
陛下身边的皇后娘娘，今日着一身正红色拖地长袍，通体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凤凰，华发高绾成凤朝阳髻。两鬓斜插着珠玉牡丹簪，发端垂下凤涎流苏金步摇，整个人雍容华贵，气质高贵。
待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两人落座后，座下的皇宫贵族，朝廷重臣们皆毕恭毕敬地跪拜下去。
“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贵体千安，福禄双全，千岁千岁千千岁。”
头顶传来皇帝那低沉威严的声音，“都起来吧，今日权当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朕也好久没有参加宫宴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上吧。”
一时间，大家都起了身，陆续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余光打过，这才发现，自己的上座便是皇二子淮王和淮王妃，下座依次是皇四子怡王和怡王妃、皇五子赵王和赵王妃，对面分别是皇六子韩王夫妇、皇七子忠王夫妇、皇八字梁王夫妇和皇九子楚王、皇十子锐王两对夫妇。
皇爷爷和皇祖母的首杯酒一喝，宴席便算是正式开始了。一时间，各色佳肴珍馐一一摆上桌席，琼浆玉液倒入杯中，时令的水果、精致的糕点盛放上桌。
怡王和忠王夫妇们见我，分别面色慈爱地点点头，我和顾珉忙举杯朝他们的方向敬了敬酒，楚王和楚王妃见状，也忙举杯遥遥相敬。
不同于大晋宫宴的墨守成规，大晟的筵席张弛有度，筵席中央的舞池里，宫女们长袖翩飞，起舞清影，风姿绝尘。伴随着丝竹声乐、鼓瑟琴声，大家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园子。
待长辈们都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敬完酒后，顾珉便挽着我，举着酒盅到殿上去敬酒，因着皇上龙体欠安，皇后又不胜酒力，他们俩多以茶代酒，见我和顾珉举杯前来，皇上将一旁的酒杯拿过来，看了看跪在下面的我和顾珉，面色喜悦道，“朕一直等着要喝珉儿的这杯喜酒，今日终于等到，来，今日高兴，皇爷爷便喝了你这杯新婚酒。”
一旁的皇后也换过酒杯，喜色道，“陛下高兴，本宫更高兴，要是赶明呀，肃王妃再给本宫添个小曾孙，那就喜上添喜喽。”
一时间，殿上皆传来嬉笑声来，我面上一热，忙跟着顾珉一道将手中的酒喝了。
见身旁的顾珉就也同众人一样看好戏地盯着我，我微微瞪了回去，心道，都怪你，结婚结着这么迟，把老太太急的，见一次我，催一次生。
顾珉见状，好看的眉角一弯，转眸回向皇后娘娘，笑声道，“孙儿知道了，回去就努努力，争取让您早日抱上小曾孙。”
这下好了，许是性子一向清冷又不善多言的肃王殿下，冷不丁地心情好，来了这么一句，整个园子像炸开锅一样，大家伙闻言都笑了起来。
我只感到自己的脸像烧着一样，恨不能现在就扒个地缝钻进去。
“好，有你这句话，皇祖母就放心啦，悦儿，别害羞，来到祖母这来。”
一旁的顾珉闻言伸手将跪着我轻轻扶起，衣袖下，我的手刚准备恨恨地掐了下顾珉的大手，却被他早就料到般轻巧躲过，稳稳地握了下放开。
我只好作罢，恭恭敬敬地走到皇后娘娘身边。
皇后娘娘伸手将我的手握住，同一旁的皇帝道，“陛下，这孙媳妇呀，我是越看越喜欢，越看心里越高兴，我呀，又忍不住想赏她点什么，求陛下的个恩准。”
陛下将手中的酒杯慢慢放下，拿起一旁明黄色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笑道，“怎么个恩准？”
皇后眸光一闪，轻声道，“想赏肃王妃一个簪子，陛下觉得臣妾头上哪个好些？”
一抹了然闪过皇帝那狭长而精亮的眼，容长的面容微微一正，看了看皇后云髻上的发簪，略作思考，旋即便定定道，“就那株东珠簪子吧，好看也合适。”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园子慢慢静了下来。只见皇后娘娘伸手，将自己云髻杀上的一株东珠撺花簪取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簪子上。
只见那是白玉同珍珠团起来做成的金簪子，中间的一颗珠子最为明亮饱满，同样的珠子，在大晋，我只有在母后的凤冠上见过。此时，却见皇后娘娘目光一柔，伸手将这个簪子稳稳插在我的头上。
我就是再愚笨，也明白这礼物不是一般寓意，虽心下一惊，但仍面色沉定地接过这份厚爱，稳稳地跪谢了下去。
“孙儿谢皇爷爷皇祖母厚爱，荣幸之至，孙儿感激不尽，唯愿皇爷爷、皇祖母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