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胶。
上好的陈年阿胶。
端着匣子的老嬷嬷轻声细细道,“回皇后,送信物的侍卫说,这是肃王途径胶山时,专门命人采办的,是专选放养在鱼山上的黑驴皮制成的。这胶是冬至取皮,子时用阿井至阴之水,加桑柴火炼,历经九天九夜才制成,听说这一方陈放有好些年头了。”
皇后娘娘接过那块漆黑如光的胶块,只见阳光透过,打出沉沉的暗红,“是块好胶,这孩子有心了。”
忠王妃看了看那码的齐齐整整的匣子,由衷叹道,“珉儿这孩子就是孝顺,心细,母后您夜里睡眠不稳,想来这孩子惦在心里了。”
说罢,忠王妃又继续道,“这孩子话少却心细,我家王爷每逢入秋换季,老寒腿就泛了,每每都是这孩子命人送来红花药酒来,忠王每次擦拭了珉儿送来的药酒,腿痛就能好些。”
我想起往日的种种,心里不由地一暖,身旁的皇后娘娘看了看那匣子,突然命身旁的嬷嬷道,“给陛下那里也呈过去些,陛下一直肺热咳嗽的,拿去让太医看看,好出些食疗。”
闻言,便有灵快的小宫女拿着呈好的阿胶,给陛下送了过去。没一会,王公公便领着陛下的口谕来谢。
皇后娘娘见状,打赏了公公,不免又多问了几句陛下的情况。
我们几个晚辈见皇后娘娘满是关心与担扰,便借机慢慢地从亭子里面退了出去。
余光中,皇后娘娘的神色添了几分无奈与愁云。
想来陛下病情不见好转,一旁的忠王妃与楚王妃也在低声言语,话语中不难听出,陛下近来早朝的时候,身体不太吃得消,每每都是匆促地交代完重要的事,便退了朝。
太医院的太医们也焦头烂额,治疗的方子渐渐从剑走偏锋、兵行险棋,大胆的方式转为保守维持现状的方案。
王公公走后,皇后娘娘的面容有些困倦,我们几个便慢慢做了退,各自回府去了。
回到屋里,我看着放在床头的那个色泽鲜艳的皮影,心里像没了着落的浮漂一样,空落落的。
掐指算来,距离顾珉离开,都快仅一个月了。
秋气渐浓,我在北苑花池旁的亭楼里搬了个贵妃榻,窝在里面,吃着当季的蜜桃,桃子熟过了,汁水饱满,个大体圆的,我吃了不到一半,就觉得腻的慌,吃不进去了。
张嬷嬷和沁雪沁香她们,正在一旁鼓捣着工具,研制着花露香脂。
只见沁香和沁雪将采摘来的各种花瓣放在铜盆里柔柔地洗干净,晾空在箩筐里。张嬷嬷不知从哪取来一个银质密封小锅炉,将晾好的花瓣,隔着前几日收集来的花瓣上的露水,塞进小锅炉里,密封好盖柄,便放一角的碳炉上。没一会儿,小锅炉底下垂着的壶嘴里,便有蒸好冷却下的点滴花露流出。
花露流入壶嘴底下盛放着的玉瓷小盅里。
我看着她们鼓捣,想着近来的口脂气味都太重,便也来了兴趣,盎然取了些洗晾好的茉莉花和牡丹花瓣,用玉质小碾子细细研磨起来。
花瓣娇柔,没一会便碾成了花泥,花朵的香气也伴随着碾磨,肆溢出来。许是刚才桃子吃多了,这会子闻见花香太冲,我将碾子交给了沁雪,慢慢便又窝回了坐榻上。
张嬷嬷见状,愣了愣,清洗干净双手,将搭在一旁的薄毯子轻轻盖在我身上,取过一盘酸梅想要递给我,我看了眼,便觉得牙酸,摇摇头,“你们继续,我窝在这睡一会。”
张嬷嬷想了想,淡淡道,“王妃,听说淮王妃准备办个百花筵,宴请许多皇亲贵眷。”
我想起昨日收到的请帖,有些犯愁,“我看了帖子,就在下个月初二。”
“王妃要是不愿意去,老奴便找个由头拒了去。”张嬷嬷将酸梅盘子放回原处,轻声道。
确实不想再参与这些个筵席应酬,尤其是那个说话间,便拒人千里之外,带着一股高高在上姿态的淮王妃组织的筵席。
顾珉不在京城,我除了去王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顶多再绕道去沈将军府同端怡公主聊聊天,剩下的时间里,我基本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躲在肃王府,做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
这之前也听见好几次淮王妃和赵王妃她们组局,宴请京中世家女眷,但每次我都寻了机会搪塞呃过去。如今,实在犯不着因为自己一时的不愿意,坏了与淮王府的关系。
想到这,我不由叹了口气,“去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这都是人家第几次送帖子了,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了。”
“王妃若不想去就不去了,王爷走时专门嘱咐了老奴,让您不必多加顾虑,一切随心。”
我心里一暖,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张嬷嬷,“去吧。”
不管怎样,都是顾珉的长辈,我不想因为我,给他添麻烦。
张嬷嬷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见我倦倦地闭上了眼,只好缓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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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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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府建在上京城西北边,是一座巍峨气派的府邸。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我不由心下感慨,淮王不愧掌管着户部,这院落修的,天圆地方,红墙青瓦的仿佛看不到边际。
一路上,我随着同行而来的端怡公主,缓缓踏入府内,余光中,奇花异草,怪石嶙峋,竹影重重,曲径通幽……与低调庄重的肃王府比,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富丽堂皇,洪开八方的大气与华贵。
筵席设在内府的一处宅院里,宅院修的假山流水,廊曲亭台的,靠西边的地方搭起个台子,上面有请来的艺人表演着民间才能看见的杂耍才艺。
女眷们的座位,围着戏台子,依次在庭廊上排开,一方面是为了视角开阔,能赏景看戏,别开生面,另一方面大概是为了方便女眷们三五成群,嬉笑聊天。
我和端仪公主进院子的时候,那些个公主贵妇们早都落座,见我抬脚进来,面上不动神色地客客气气,可转头就细细碎碎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繁。
那个设宴的主家淮王妃,此刻正低头与赵王妃低语着什么,见我进来,眼皮稍稍抬了抬,然后向着我身旁的端仪公主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赵王妃像是没看见一般,低着头,脸抬眼的功夫都省了。
我不由地心笑,这些个贵妇,连这点面子上的功力都没有,还一天天的捧低踩高的,要不出生富贵,祖上庇佑,别说遇上其他心思缜密的,就是遇到性子直爽的五姐姐,也够打她几个来回的了。
手上微微一紧,我回头,是端仪公主示意我向女婢引着的位置走去。
我轻轻地沉了口气,心想,真不该一时心软,来参加这变扭的宴局。
但不管怎么,既来之则安之,应酬完这场席,我就回我的肃王府,继续过我的逍遥自在日子去。
我们的位置正好在一处僻静的角落,紧挨着戏台,放眼望去,假山上的泉水淙淙,戏台上的女子正缠缠绵绵地弹拨着一曲琵琶。
突然,我身旁的座位一暗,想来是座位的主人来了,我挪了挪身子,方便那人进出,可身后却半天没了动静。
我循声望去,赵珍儿那张满是怨屈孤傲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娇柔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
我不由向后躲了躲。
不是那狗儿不惹人怜,只是我从小就对这些猫啊狗的有些惧怕。
周围女眷细碎的议论声响起,声音控制的刚刚好,让我知道她们在议论我,却让我听不清具体再议论什么。
真好,看来这安排座位的人别有用心了。
我泰然自若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不远处弹拨琵琶的歌女,没有再搭理那个杵在一旁的赵姑娘。
身旁的光影一动,那赵珍儿终是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见端仪公主看向她,嘴角一扯,道了声,“端仪公主圣安……王妃金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后半句遮遮捏捏的,但终是礼数性地点了一下,我也就淡若地笑着应了声。
身旁的端仪公主见状,将蜜饯递在我跟前,声音低低道,“她自是无理取闹,你大可不必理会。”
我了然道,“我知道的,姑母不必为我担心。”看着那一盘子蜜饯,心里便发酸,“最近胃口一直不好,原来最是爱吃这些个零嘴的,如今却一点都吃不下去。”
身旁的端仪公主眸色微微一动,喃喃道,“肠胃不适?来伸手我看看。”
我知道端仪公主跟沈念清待得久了,略通些医术,便将手慢慢搭了过去。
一只青葱细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脉上,稍作停留,少许,又示意我伸另一只手过去。
那张秀美俊逸的容颜微微一愣,旋即,欣喜开来,我的心随着端仪公主面色而心跳加速起来。
“看来咱们肃王妃是有喜了不是,竟让咱们端仪公主把起脉来。”
一声娇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本准备摸脉的端仪公主眉角稍稍皱了皱,不作声色地收回了手。
是赵王妃。
她那轻飘飘的一句别有用心话语,像一枚飞石,狠狠地打破我内心平静的湖面,震起涟漪的波澜。
我心下有些慌乱,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见赵王妃陪着淮王妃她们,举着酒杯过来答谢宾客来了,便同端仪公主一同起身,给她们缓缓地行了个面见长辈的礼数。
赵王妃的这一句话,引得周围女眷若有似无地向我肚子瞄了瞄,一旁的赵珍儿更是定定地盯着我的肚子,像是要戳出俩洞来,探个究竟。
我心跳鼓鼓作响,有什么念头飞快地一闪而过,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身旁的端仪公主淡淡道,“肃王妃近日着了些风寒,不太舒服,我一时技痒,给把了把脉,闲玩而已罢了。”
我不由松松地吐了口气,一时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身旁传来赵王妃娇笑声,“原来不是呀,这眼看着结婚时间也不短了,咱们皇后娘娘还天天盼着抱皇曾孙呢,肃王妃,别是有什么隐情吧?”
我眉头微微一皱,一时间恍如隔世,赵王妃这说话的语气,待人接物的骄纵,同华贵妃娘娘如出一辙。想到这,我便更是有些厌倦的意味,“刚端仪姑母替侄媳妇细细把过了,没听说得了痈痔之类的隐情呀,怎么,五叔母有这方面的经验?”
身旁传来一阵戏谑的低笑声,赵王妃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我装作不明道,“悦儿感激五叔母偏爱与关心,若日后真有何隐情,定会第一时间与叔母过来探讨的。”
顿了顿,我继续补了句,“毕竟,五叔母这方面有经验。”
说罢柔柔地俯身行了个礼数,便眼观心,鼻观眼不再说话。
台子上不知何时换成了杂耍,身材娇小的艺人,踩着高跷,将巴掌大小的碗,用各种惊险的动作严丝合缝地抛落在头顶,叠套地整整齐齐。
周围传来阵阵叫号声。
“你们声音这么大,还让不让人看杂耍了。”
冷冰冰,身旁传来一声娇弱弱地抱怨声,我这才发现,满园大概就赵珍儿赵姑娘自顾自地看着台子上的戏。
“看呀,这戏法呀是咱们二皇嫂好不容易花重金请来的,听说一般人,还不请不来这班底入宅演呢。”淮王妃身边的赵王妃闻言,眼珠子一转,娇笑道,“不过呀,听说咱们肃王妃平日就爱诗啊,词啊的,怕这些低俗之物,入不得人家的眼,这才不稀罕看。”
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挺喜欢看的,这不是叔母要问话,做晚辈的必须要恭敬地回话嘛。”我看了看台子上表演着的艺人们,轻声问向赵王妃,“陛下体恤百姓,四下江南,听说每每南巡,地方百姓都会搭台表演杂耍,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很是喜欢这些杂戏,如今二叔母花重金请来师傅们表演,五叔母,这哪里就低俗了呢?”
今日你若礼待我,我也给你做足面子,你若上赶子的犯我忌讳,那咱就把唱戏的弄崴脚——都下不了台。
余光中,赵王妃银牙紧咬,见一旁的淮王妃微微伸手一挡,愣是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身旁的淮王妃警醒地看了一眼赵王妃,转眼,眸色一敛,笑道,“那日见肃王妃很是恬静淡雅的性子,没想到,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主,来,今日招待不周了,我就以茶代酒,敬了你和端怡公主了。”
说罢,便面色平静地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早有眼疾手快的女婢,呈着斟满的酒杯向我和端怡公主走来,可还没等她走近,一旁的端怡公主端起桌上的茶杯,递了一个给我,然后举杯向淮王微微一敬道,“皇嫂言重了,今日筵席,招待很是到位,我和悦之谢过淮王妃了。”
说罢,便举杯饮了一口。
我忙长袖一掩,也跟着喝了一口。
淮王见状,挑了挑眉,“难得肃王妃来我府上,竟不饮一杯酒,同我也这般生疏吗?”
我明白过来端怡公主的意思,慢慢地将茶杯放回桌上,轻声道,“不瞒二叔母,悦之近来身体不适,风寒附体,在家也多是热茶候着,正是与您不生疏,这才以茶代酒的,二叔母切不要多心。”
那淮王妃闻言,微微一愣,见我一脸淡若真诚,只好作罢,端着茶杯向一旁的赵珍儿招待去,围在她身后的乌泱泱一大片人,便跟着样的走了开去。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这厢我和端怡公主刚坐下,那边端着酒盅的女婢正准备给赵珍儿递酒,赵珍儿怀里的白色长毛小狗却不知为何一动,那女婢盘子里的酒,便不偏不倚地摔在了我怀里。
我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襟窄袍,避挡不急,那酒盅顺着裙摆滑落地上,浅蓝色的衣摆湿了一大片。
“奴婢该死,请王妃息怒。”
只见那端着酒盅的小女婢一张小脸吓的惨白,“唰”地一下瑟瑟发抖地跪在我的面前。
我忙用自己的帕子擦拭掉那痕迹,却发现这桑葚子酿成的果酒,像印染上了般,怎么都擦不下来。
这不大不小的动静,一下子吸引来无数目光来。
我心下不由一赫,今日真是备受瞩目。
转头,那小女婢一脸刷白地跪在地上,刚离去的淮王妃见状又折返回来,眼见她眸色一沉,刚准备呵斥那女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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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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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一软,忙出声道,“没事,一条裙子罢了,脏了大可以洗洗,二叔母千万别因此扫了兴致。”
那跪地的小女婢闻言忙磕着头感谢,我起身摆了摆衣裙,心下却是松了口气,“能参加今日盛宴,悦之很是尽兴,如今裙摆脏了,容悦之回府换洗去,二叔母,悦之就先行告退了,日后咱们有机会再聚聚。”
身旁的端怡公主听我这般说,也慢慢起身准备同我一同离去,谁知还没等到淮王妃说话,一旁的赵王妃先语道,“这筵席还没有结束呢,肃王妃就先行告退,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