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颜荔与孙大娘说了一会儿话,见她果真是个利索和气的人,便放下心来。
送走人之后,颜荔歪头看向应策,笑吟吟道:“子安认识的人真不少,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要我如何谢你才好呢?”
应策挑了挑眉,笑道:“不如荔儿明晚陪我出席晚宴,为远客接风洗尘。”
颜荔怔了一下,旋即想到:“是弥国使团来了?我跟过去是否有些不妥当……”
“这有甚么,届时其他大人也会携带亲眷,京城皆知我既有婚约在身,若是孤身一人前往,反而会招人口舌,荔儿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想起半年之约,颜荔当即应了下来。
当日有他在,她才得以远离烟波阁,如今只是一场晚宴罢了,她去做个娇美安静的花瓶即可。
“趁天色还早,我们一道去库房挑些首饰。”
颜荔“啊”了一声,“我房里不是还有许多么?”
应策道:“再去挑挑看,若是有中意的,便取出来佩戴。”
“子安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问……”
“何事?荔儿毋须跟我客气。”
“你不是陵城人么?怎么在京城的新宅里也有如此多的珍宝?”
饶是再富庶,也犯不着收集如此多的东西罢?
应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若我说是为你准备的,荔儿信我么?”
颜荔干笑两声:“你、你别拿我说笑了。”
即便从破庙那日算起,他们也不过认识一个多月,她又不是美若天仙,他何至于为了她破费这么多银子?
颜荔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她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歌女,若能想法子脱离苦海,她与姐姐一道,自然可以去一个小城过上安稳的生活。
而过去三年在烟波阁的所见所闻,也让她不敢轻信男子。
不少姊妹因痴迷情.爱,误信他人,致使人财两丢,落得个凄凉下场。
而薄幸男儿轻拂衣袖,一转身在旁的女子眼中,又是一位痴情儿郎。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或许应策对她是有那么几分心思,但谁能保证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甚么呢?
他出身矜贵,前途坦荡,即便行差踏错一步亦无太大影响,但她不同。
她赌不起。
掩去心中所想,颜荔露出浅笑:“走罢,咱们去挑挑看。”
左右是给他撑门面的,她去挑一些也无可厚非。
翌日傍晚,颜荔盛装打扮,与应策一道去了棠园。
棠园乃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坐落于一片江南园林之中,景色绝佳的同时,自然也十分昂贵。
端茶递水的丫头与小厮个个俊俏,菜肴丰富且味美,引来众多王孙公子不说,也是宴请重要客人的不二选择。
鸿胪寺给弥国使团接风洗尘的晚宴便定在了这里。
看着高鼻深目颇有异域风情的弥国诸人,颜荔还没来得及细看,注意力便被不远处的喧闹声吸引了过去。
隔着薄纱,李勋那张脸露了出来。
在他旁边,赫然坐着一位妙龄少女,娇俏动人,眉眼间却满是傲气,正对着下人颐指气使,不是文月公主是谁?
颜荔愕然,他们二人怎么会在这里?
第29章 心慌
察觉到她的异样, 应策靠近她,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到纱帐后的两个熟人之后,他顿时了然。
“荔儿无须担心, 棠园客人极多, 他们来此饮酒用饭也极为正常, 今日相遇只是巧合罢了。”
颜荔轻轻颔首, 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见文月公主正与李勋在说着甚么,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与应策。
毕竟同在京城, 遇见也实属正常, 虽这样想着,但她心中还是不安, 坐在席上有些心不在焉。
弥国此次派来的使团近百人, 大部分是来学习大周商贾文化的,少部分则是弥国皇室中人, 当中便有弥国三公主玛姬以及小皇子赤哈拉。
玛姬与赤哈拉乃一母同胞, 眉眼十分相像。
不过玛姬肤色更为白皙,赤哈拉略微黑了些, 却都生得极为俊俏, 一双翡翠绿的眼睛如宝石一般, 看得颜荔有些出神。
时刻注意着她的应策,见她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弥国小皇子身上,心中不禁涌出些许酸涩, 悄悄在桌案下扯了扯她的衣袖。
“荔儿在看甚么?”
颜荔回过神来, 小声跟他咬耳朵:“我只是在想,弥国人眼睛可真好看呐……”
应策抿了抿唇:“我以为, 还是我大周子民的黑眼睛最为出众。”
说着,他转过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双漂亮的凤眼微翘,波光潋滟,瞳孔漆黑,映出她略微茫然的脸。
颜荔愣了愣:“呃……子安的眼睛确实很好看。”
眼尾细长,睫毛浓密而卷曲,有点子邪气,却又偏偏长在他这张极为斯文俊美的脸上。
应策低笑:“既然如此,荔儿不如只看我,好不好?”
“嗯……嗯?”颜荔面色微热,这话怎么说得这么暧昧呀,她只不过是没见过弥国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罢了,怎么觉得……应策像是吃了醋似的?
但见他神色如常,唇角犹泛着浅浅笑意,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拈酸吃醋……
定然是她想多了。
不过有了他方才的打岔,颜荔便不再看弥国使团,而是专注地饮起酒来。
管弦阵阵,台上的歌女轻舒喉音,低吟浅唱。
颜荔看了一会儿有些恍惚,在她唱毕,不禁拊掌称好,引来弥国小皇子赤哈拉的侧目。
时值夏夜,饶是四周放了些冰盆,还是有些炎热。
赤哈拉穿着极为轻薄的衣裳,衣袖卷起,袒露着大片黝黑肌肤,见大周人无论男女,皆穿得严严实实,十分不解——他们都不嫌热么?
又见席上的多数女子行止端庄,言语说笑皆极为克制,此时冷不丁看见一位娇小少女出声喝彩,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便当即愣住了。
素衣胜雪,乌发如云,面容明艳,杏眸流转,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浅笑,便让赤哈拉酥麻了半边身子。
绝色,真乃绝色。
他年纪虽小,但却十分好色,在弥国皇室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弟。此次出使大周,也是他软磨硬泡求了母后好久才得以跟来。
玛姬见弟弟神色不对,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低声提醒:“赤哈拉,不可胡来。”
赤哈拉丝毫不知收敛:“我只是看一看而已,又没做甚么。”
玛姬看了眼颜荔,见她似乎并未察觉到甚么,倒是她身旁的紫衣公子目光凛冽,俊美的脸上泛着寒意,看得她心中不禁一颤。
此人是谁?看起来很不好惹。
明明那人甚么都没做,她却觉得丝丝寒意从脊背升起,玛姬佯作镇定地收回目光,继续听曲儿。
不多时,鸿胪寺王大人起身敬酒致辞,欢迎弥国使团的到来,希望他们这段时日能在大周过得开心,两国永结同好,云云。
玛姬笑着谢过,她自小便饱读诗书,对大周文字与语言极为熟识,说起话来虽有点弥国口音,但与大周人沟通起来并无障碍。
但赤哈拉贪玩懒惰,不学无术,只会略说一些简单的句子,还非要跟过来,此时便只知道笑。
若不是长得不错,便如一个大傻子一般。
玛姬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不耐烦这个弟弟,见他喝了不少酒,眼眸微微涣散,便觉不妙。
果不其然,她稍不注意,赤哈拉便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那位貌美少女的面前。
玛姬心中一惊,正要过去阻止,却冷不丁被一位贵妇人拉住。
“三公主您的衣裙真是漂亮,轻薄柔软,不知此次弥国前来,可有此种布料交易?”
玛姬便只好露出笑容,细声回答。
另一边,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弥国小王子,颜荔有些疑惑:“敢问皇子有何贵干?”
赤哈拉没有言语,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颜荔心口一紧,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李勋的影子……
她连忙看了看应策所在的方向,见他正与王大人低声说着甚么,眼神时不时地看过来。
在看到赤哈拉与颜荔在一起时,应策温和的眸光登时变得冷峻起来。
他唇角的笑意微敛:“大人,内子有些不适,下官先行过去一趟。”
之后便疾步走到颜荔身边,恰巧此时,赤哈拉色心淫炽,竟伸出手要去摸颜荔的脸。
后者汗毛倒竖,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细腰后仰,弯成一道弦月。
忽地赤哈拉的咸猪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擒住,每天^更新四年老君^羊白日梦团队整理,扣君^羊爻二勿一死衣斯爻二,原本低声交谈的花厅内,登时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
赤哈拉那只尚未触到颜荔脸颊的手,被应策一脸平静地折断了。
他眸色淡淡:“小皇子还真是不小心,竟会撞到桌案上扭了手。”
剧痛使得赤哈拉酒意清醒,在看到面前的紫衣男子毫无愧色,甚至眉眼间还露出几分鄙夷时,他登时火冒三丈,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长串弥国话。
怒气冲冲,一双翡翠绿的眸子似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看得颜荔心惊肉跳,不禁往应策身边缩了缩。
好、好可怕!她再也不觉得绿眼睛的人好看了……
应策低头看着她,抚了抚她的手背,柔声道:“别怕。”
他抬眸看向赤哈拉,淡淡开口,也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长串弥国话。
没有译官在旁,颜荔听不懂他说了甚么,却见到赤哈拉忽地变了脸色,气焰全无,愤愤地瞪了眼应策,竟转身离开了。
一旁的弥国人见状气不过,向玛姬告状,玛姬尚未说甚么,赤哈拉就气冲冲地将人呵斥一顿,率领随从扬长而去。
王大人见了,连忙问应策:“子安,你方才为何突然动手?若是因此挑起两国不和,你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应策神情微敛,道:“大人有所不知,方才弥国皇子意图轻薄内子,下官只不过是做了为人夫君应该做的事。”
见王大人眉头深蹙,他继续道:“大人放心,弥国皇子定不会将此事闹大。”
王大人面露疑色:“哦?子安何出此言?”
“下官得知,在抵达京城前,赤哈拉一路便十分不安分,沿途调.戏良家女子无数,还曾将一名少女逼迫得寻了短见,幸运的是她被人及时救下。”
“若是被圣上得知此事……大人以为圣上会如何看待他?”
王大人愕然:“你如何得知这些?”弥国也不是傻的,自然会想法设法遮掩消息。
应策淡笑道:“下官只不过凑巧听人说起此事罢了,方才本想诈一诈赤哈拉,没想到他当即变了脸色,恰巧证明此事为真。”
王大人松了口气,却厉声道:“此事即便是皇子有错在先,可你也不该如此莽撞行事,今日是你误打误撞抓住了他的把柄,以后可没那么幸运了。你要记住,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大周。”
应策眼眸微垂:“下官知道了。”
在王大人走后,颜荔悄悄地扯了扯应策的衣袖,满面愧色道:“都是我不好,才害得你被王大人教训。”
应策摇了摇头,正色道:“此事与荔儿何干?你我皆没错,错的是那个色欲熏心的赤哈拉。”
他眸色缓和几分,柔声道:“王大人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人伤害你一根汗毛。”
颜荔心口微动:“你对我真好……”
应策唇角微弯:“那当然,你是我未婚妻,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呼吸忽地一紧,颜荔有些面红耳赤,小声嘀咕:“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嗯?荔儿说甚么?”
颜荔连忙摇头:“没事……我们甚么时候可以回去?”
“可是累了?我去与王大人说一声,咱们便回家去。”
应策刚离开,玛姬便来到了颜荔面前,那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打量着她,看得颜荔有些心慌。
这个姐姐又想做甚么?
见她面露惧色,玛姬笑道:“这位姑娘莫怕,方才是舍弟酒后失礼,冲撞了姑娘,玛姬特此过来向姑娘赔不是。”
颜荔忙道:“公主言重了,倒是我应当向你赔不是才是,方才子安……应大人一时情急出手伤了另弟,还请公主见谅。”
“我弟弟如何,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玛姬叹了口气,“改日我定会让他登门致歉。”
“小事一桩,公主不必客气。”
正说着,应策回来了,与公主见了礼,又寒暄几句,夜色既深,宴席也便散了。
回应府的马车上,应策单手扶头,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适。
颜荔见状,忙从一旁小柜抽屉中取出一块醒酒石来,应策接过含在口中,过了片刻,头仍有些发晕。
眼前的少女变得朦胧模糊起来,影影绰绰,如雾里看花,虽不真切,可幽香拂鼻,勾弄得心尖都酥软一片。
黑眸如雾,应策目光灼灼地盯着颜荔,喉骨微微滑动。
旖旎艳丽的画面忽地在脑海中浮现,他舔了舔唇,只觉口中极为干渴。
“子安?”
察觉到他的异样,颜荔微微俯过身靠过来,淡淡幽香如兰,使得应策的眼眸更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