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见她如此,便带她出来骑马。
少女桃花眼含雾,声音小小:“将军,我不会骑马……”
霍长川沉声道:“我教你。”
冷面将军霍长川认真仔细地教了ⓨⓗ颜芙三四日,终于,颜芙扛不住了。
“将军,能不能歇息两日?”她面色红得要烧起来,“……实在是颠得难受,也、也破皮了。”
霍长川:“……”
他看着少女,蹙眉问:“甚么破皮了?”
颜芙面红耳赤,嗫嚅道:“腿、腿根……”
“……咳咳。”霍长川耳根微红,眼神飘忽,“那你就先养伤罢。”
他着实没想到,骑马而已,竟然会破皮。
军营里最不缺跌打药,但霍长川却鬼使神差地去了城里最好的药铺,买完药后,小二哥意味深长地问:“客官需要天上人间么?”
霍长川:“?”
小二哥笑得暧昧:“客官如此高大英武,想必尊夫人定然会吃些苦头,不妨来点儿灵药助助兴?”
反应过来他说的甚么,霍长川脸色一沉,冷声道:“舌头不想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小二哥被他煞气深重的样子吓住,“……”
想起之前买药一事,霍长川面色微热,鼻息间传来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略一垂眸,便可看到少女的一截雪颈。
细腻白皙,靠右肩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他心神一晃,耳根莫名地也跟着烫了几分。
疾驰出军营后,霍长川低声问:“颜姑娘喜不喜欢待在庆州?”
话音刚落,他就有些后悔——
庆州没有她的妹妹,又整日里生活在臭汗熏天的男人堆里,有何喜欢之处?
却不料颜芙柔柔道:“庆州很不错呀,山美水美,也有许多好吃好玩的。”
她紧了紧怀中的小包袱,唇角微弯,“若是荔儿来了,定然要不舍得走。”
霍长川眉头微蹙,怎么又提到她妹妹了……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紧绷:“那这次回京后,颜姑娘还愿意与我一同回来么?”
想起裴公子吩咐的任务,颜芙抿了抿唇,“当然,如果将军不嫌弃的话。”
“我……从来没嫌弃过你。”
霍长川好像浑然忘记,一开始时他是如何看不惯她的柔弱怯懦。
颜芙闻言,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若是被他知道她一直向裴公子通风报信……
后果她不敢去想。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虽不至于风餐露宿那么辛苦,但到底十分奔波。
霍长川戎马生涯多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可颜芙身子娇弱,虽学会了骑马,但也没有如此长途跋涉过,腿上肌肤又有几处磨破了,但她怕耽误回程,便咬着牙没说。
一直回到京城霍府门口,霍长川翻身下马,见她面色发白,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儿,这才察觉到不对。
“你这是怎么……”
他话音未落,颜芙便身子一软,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霍长川下意识地伸出长臂接住了她,顾不得甚么男女大防,他径直将她抱了进去。
府中人得知少爷回府,飞也似跑去告知老夫人,阖府上下登时忙乱起来。
而霍老夫人的病已然好了七七八八,只是笃定儿子必然会回京,她便索性装病不起。
如今听闻儿子已进了府,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妙龄少女,老夫人登时喜上眉梢——
嗨呀,这下好了,这次阿川终于能娶到老婆了。
另一边,霍长川一进门便叫人请大夫来,将颜芙抱到了他的卧房轻轻放下。
见她双眼紧闭,向来温柔爱笑的小脸毫无血色,他心头便似悬了巨石一般坠坠地往下沉。
她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为何这两日他毫无所觉?
霍长川极为懊恼,本就冷硬的面庞此时看来更是布满了煞气。
挎着医箱的女大夫在门口顿了顿,敲了敲门:“霍将军,可以进来么?”
“请进。”
女医者进来后把脉,半晌后,她道:“这位姑娘有些发烧,敢问将军,最近可曾着凉?”
霍长川眉头微蹙:“近日天气炎热,也不曾降温,又如何着凉?有没有其他可能?”
女医者略作沉吟:“烦请将军避让,我给姑娘检查一下,看有无外伤。”
霍长川起身走到了门外,立在廊下,他看着不远处的白鹤出神。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外伤?他不曾摔到她啊……
不多时,女医者走了出来,神情有些微妙,看了一眼霍长川,“将军,那位姑娘的腿上有多处擦伤破皮,因未能及时处理,所以才高烧不退。”
“我已与她擦洗过伤处,涂抹了药膏,劳驾将军派人随我去抓退烧药。”
霍长川眉头皱得更紧,“有劳。”
一名小厮跟着女医者去了。
霍长川在门口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先去了母亲房中。
在他刚进府时,他就意识到应策信中所言有所夸大,府中下人一派悠闲自在,全然不像主母病重的样子。
是以他也不着急,来到母亲的院子附近,大老远便看到一个青衣小丫头在院门口张望,叫他来了,转身便跑。
这是通风报信去了。
霍长川:“……”
虽有些无奈,但毕竟是他娘,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里面早已为他准备了一场大戏。
霍老夫人包着头,满脸虚弱地靠在床头,一旁的侍女端着黑乎乎的汤药细声劝:“老夫人,您再怎么忧心少爷的婚事,也不能不吃药呀……要是被少爷知道您为了他昼夜难眠,他定然会愧疚不已的呀!”
“唉,愧疚有甚么用?能给我们霍家娶个媳妇儿进来么?咳咳咳……”
“老夫人您多保重身体呀,听说少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到时候肯定会给您带回一个俊俏儿媳的。”
“甚么俊俏不俊俏的,事到如今,我只盼着他能成亲娶妻就好了,无论对方是甚么人,我都不在乎。”
霍长川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们演。
过了一会儿,霍老夫人感觉没甚么好说的了,这才佯作惊诧,语气浮夸至极:“啊呀我的儿!你甚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哦哟哟瘦了黑了些,快过来让娘瞧瞧!”
门口守着的嬷嬷满脸写着尴尬,小姐您别演了,少爷都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了……
一番母慈子孝后,霍老夫人先忍耐不住,切入正题:“我听说你带回了一个小姑娘?人呢让我瞧瞧。”
“她身子有些不适,正在我房里歇息。”
“哦……”霍老夫人瞪大眼,“不会是有了罢?”
霍长川:“……您想哪儿去了。”
“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们点头,立马就可以成亲!”
霍老夫人的语气里满是自豪。
霍长川眼皮一跳,语气迟疑:“要是我不成亲呢?”
下一瞬,霍老夫人便两腿一伸,躺平在了床上。
“我也活够了,送我去地下见你爹吧。”
霍长川:“……”
第39章 懊恼
月色照窗, 案上燃着沉香,室内一片幽寂,颜芙眼皮轻颤,一睁眼便看到白色床帐, 陈设简洁素雅, 甚至有些许冷清……
眸光落在大漠落日的屏风上, 她怔了怔, 自己这是在甚么地方?霍将军呢?
下一瞬门外便响起男子的低声询问——
“姑娘还未醒?”
“回少爷, 奴婢一直在外守着,不曾听到里面传来声响。”
是霍长川。
颜芙连忙从床上坐起, 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裳不知被谁给换了, 仅着中衣,心口突突跳了两下, 她不禁有些耳热。
经过这段时日, 她对霍将军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他人虽看着冷漠不好相与, 但品行却是极端庄正经的, 定是他吩咐侍女给她换了衣裳。
颜芙低垂粉颈,不禁想起初到庆州时的场景。
彼时她听了些调戏话语, 独自宿在营帐中胆战心惊夜不成寐, 霍长川见了, 便在自己的主账中为她设下床铺,以屏风相隔。
“他们性子粗莽,有时口出狂言, 若是冒犯了姑娘, 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眸光淡然, 耳根一点薄红。
颜芙并未将那些士兵们的戏弄放在心上,而是不知在何时,偷偷地对霍长川心生爱慕。
她咬唇望着门外,他是,离开了么……
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颜芙心口一紧,慌忙躺了下来,佯装睡着。
没过多久,她便觉得床边立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有着淡淡的木叶香气,夹杂着些许水气,似是刚刚沐浴完。
霍长川……他没有走。
颜芙心头涌上一股欢欣,她唇角微微上扬,竟忍不住微微笑了。
一旁的霍长川挑了挑眉,低声自语:“这是做了甚么美梦么,笑得如此开心。”
颜芙唇角的笑意顿僵:“……”
霍长川眸光微动,撩起衣袍坐了下来,随手拿起床边的书卷翻了起来。
灯火跳跃,月色溶溶,细微的纸张翻动声不时响起,越发显得满室寂静。
腹中有些饥饿,颜芙忍了半日,最终还是没忍住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这声响在这寂夜中显得过分清晰,余韵悠长。
颜荔面色涨红,嘴唇都快咬出血来:“……”
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嗓音低沉,带着些许气声。
“吃完饭再继续装,嗯?”
颜芙倏地睁开眼,颤着眼皮看向嘲笑她的人,抿着唇小声问:“你、你何时发现我在装睡的?”
霍长川唇角犹带着些许清浅笑意,“刚进来没多久。”
“……”
“我、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颜芙满脸烧红,拉了拉薄衾,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潋滟妩媚的桃花眸,湿漉漉地望着他。
胆怯纯真,带着股惑人而不自知的风情。
霍长川喉骨微动,收回目光,咳了咳:“你无事就好,先前既然受了伤,为何不与我说?”
“唔,那只是一点子小伤罢了,我不能耽误你回京的路程。”
少女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她说得并无不妥,但霍长川却没来由地有些动怒,面色也不由沉了几分。
“再怎么着急赶路,身子也是第一位的。”
她眸子如蒙上一层水雾一般,怯生生地望着他。
霍长川:“……”
怎么似乎,自己是个极其凶恶的坏人一般?
他身姿颀长,负手而立,语气不由地放缓:“先去换身衣裳,过来用饭罢。”
“衣裳……在哪里?”颜芙环顾四周,并未发现甚么女子服饰。
霍长川指了指一旁的衣橱,“那里有你几套,你挑喜欢的穿。”
说着,他起身去了外面,立在廊下,看纱灯下的和尚鹦鹉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成亲,成亲,要成亲。”
霍长川:“……”
他望着明月无声地叹了口气,母亲这次的逼婚,真是来势汹汹无所不用其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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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应府,颜荔却十分苦恼,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中来回踱步。
原因无他——昨日她在悄悄给裴怀光飞鸽传书时,恰好被早归的应策抓了个正着。
两人一鸽皆呆愣了一下,信鸽扑棱着翅膀正要逃跑,下一瞬便被应策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取下密信,一目十行,应策俊美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寒冰。
颜荔小脸煞白,讷讷道:“子安你听我解释……”
应策长眉微挑:“裴怀光?你一直与他有书信往来?”
呃,确切来说,根本算不上书信。以前都是颜荔胡编的流水账,这还是头一回输送一些有用信息,便被应策抓了个正着儿。
颜荔吞咽了下口水,小声道:“也不算书信……”
“他给你的回信呢?”应策盯着她,凤眸带着一股压迫感,语调倒与平时没甚么两样,但颜芙知道,他这是动怒的前兆,便干脆不再隐瞒,眼眶一红,登时落下泪来。
应策:“……?”
他指尖微蜷,不禁有些慌,“你哭甚么?难不成他给你的信就那么金贵,我连看一眼都不能?”
颜荔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抽噎着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只不过在她的故事中,放大了裴怀光的刻薄可恶,将自己说得可怜又无助,简而言之,她之所以会背叛应策,全都是不得已有苦衷被逼的。
话里话外无不在表明,若是应策对她有怨气,应当撒在裴怀光身上,她只是个凄凄惨惨的小可怜罢了。
颜荔吸了吸鼻子,满眼含泪:“子安若是不信,大可去我房里褥下翻看,过往我给他寄的信都留了底,就是想着万一有这一天,我好向你证明,我并未出卖你甚么……”
每日吃甚么包子喜欢饮甚么茶当然算不得出卖。
应策看了她片刻,神色看不出喜怒,抬脚去了她房中,“掀起来给我瞧瞧。”
颜荔连忙拭了拭泪,极为狗腿地掀开褥子,介绍道:“你瞧,全都在这里了。”
……如天女散花一般散落着大大小小的信笺,看得应策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