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策嗓音微哑:“嗯?荔儿不喜欢?”
“……不是。”颜荔抬起腿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腰,“是担心你……”
总这样……是很伤身体的吧?
应策低头在她颈上轻啄一记,“我没事。”
他躺在床上将她拥入怀中,蓦地想起前世,道:“毕竟……之前那么多年都过来了。”
颜荔:“……上一世?”
应策盯着她,薄唇贴在她唇瓣上,如羽毛一般轻柔摩挲,气息低沉:“荔儿真聪明。”
“等等,”颜荔按住他,“你书房里的密室,里面关于我的画,都是你这一世画的?”
应策叹息一声,含住她的耳垂,“荔儿你明知故问。”
“……”
颜荔脊背一颤,怎么听出了一股娇羞与幽怨?
“我、我也憋了好久的。”颜荔如给乌云顺毛一般,亲了亲他的唇角,“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你还没说你为何会画那么多我的画像?”
应策拥紧她,三言两语说清始末,语气淡然,似是在说不相干的人。
颜荔却听得两眼微红,在他怀中微微哽咽,“没想到你上一世会如此想念我。”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呜呜呜她何德何能……
应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低声哄道:“哭甚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凤眸如星,目光灼灼地望定她,“或许正因为如此,老天爷见到了我的赤诚,才给予我一次重生的机会,让我可以来到你身边。”
颜荔往后缩了缩,小声道:“可是我怕……我不能给你同等的感情。”
“不用怕。”应策盯着她,“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便心满意足了。”
颜荔眨了眨眼,心生戏弄,“倘若哪天我觉得腻烦了呢?你会如何?”
应策抿了抿唇,静默须臾,嗓音微涩:“荔儿若是厌倦了我,我便会放你离开。”
“哦?子安还真是大度。”颜荔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你所说的深刻爱慕也不过如此。”
“不是的……”他伏在她颈窝低语,“我心里想的并不只是这样。”
“我会放你走,但是我也会在不打扰你的前提下,悄悄跟着你。”
“对你来说我可能只是生命中的一名过客,可于我而言,荔儿是我重活一次的全部意义。”
他嗓音微低,说出的话却有千钧之力,一字字重重震撼着颜荔的心。
“我知道了……”
她依偎进他怀中,蹭了蹭脸颊,心绪激荡之余,也生出些许惶恐不安——
子安这样,未免过于偏执了些。
隐隐地,颜荔似乎窥见了少许他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第43章 谎言
因有着霍老夫人周全充足的准备, 两日后,霍长川便与颜芙成了亲。
将军府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吹打弹唱极为热闹。
文武百官白丁鸿儒络绎不绝,应策杜鸣风与霍长川一道, 立在门首边帮着迎接宾客。
颜荔则提前一日到了霍府, 与姐姐说了半宿的悄悄话儿, 翌日天色微亮便起来梳妆打扮。
虽到黄昏才拜堂行礼, 但这一整日都会有宾客前来贺喜, 她即将成为霍府的女主人,自然不能散漫失礼。
颜芙本就生得面容清丽, 一双桃花眼妩媚流转, 笑容得体地招待女宾,十分落落大方, 引来无数称赞。
“新娘子如此贤淑俊俏, 老夫人您以后就可安心享福了。”
“瞧这模样身段儿,真真拔尖儿, 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哪家小姐比颜姑娘好罢?”
“不只是姐姐生得好, 一旁的妹妹似乎更明艳动人几分呢,也不知有没有说好人家?”
众人笑着对姊妹俩议论纷纷, 虽多是出于善意, 但这还是让颜荔有些不太自在, 好不容易走了一波宾客,两人略得了闲,她便钻到里间躲着休息去了。
一面大口喝着茶, 颜荔一面小声嘀咕:“真是不明白, 怎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对别人品头论足?明明未出阁前都是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啊,怎么年龄一大些就变得如此讨厌。”
“荔儿在说谁讨厌?”
门帘忽地被人掀起, 探出应策那张含笑的脸。
他放下帘子走到她面前,径直就着她方才用过的杯子倒了杯茶,喝了口,问道:“是不是被那些女宾们惹得厌烦了?”
颜荔支着下巴轻叹一口气:“……就是觉得有点累罢了。”
她眨了眨眼,迟疑道:“子安,你家也有很多女眷么?”
似是猜中她心中所想,应策低笑道:“荔儿放心,我家中女眷不多,且与我没甚么干系。”
母亲多年前便对父亲死了心,整日吃斋念佛,生活平静悠然。父亲虽有那么多莺莺燕燕,无论进门与否,都与他毫无瓜葛。
“况且我母亲性子温和,最好相与,她定然会十分喜欢你,荔儿无须担心。”
颜荔面色微红,“谁、谁担心这个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嗯,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应策眉眼含笑,“休息好了么?外面可忙着呢。”
“这就出去,倒是你,怎么也进来躲着了?”
“我有点想你,就进来瞧瞧。”
“哼,油嘴滑舌。”
直忙到天近黄昏,丫鬟婆子簇拥着颜芙换了嫁衣,重新施妆,打扮得花团锦簇妩媚动人,被喜婆搀扶着上了轿。
花轿从霍府出来,敲锣打鼓,一路吹打,走了半炷香功夫,吸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一径走一径撒花撒糖,无数孩童嬉笑叫嚷,口中喊着些吉祥话。
颜芙在轿中坐得笔直,层叠繁复的深衣使她额上沁出些许细密汗珠儿,耳边喧闹不绝,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宝瓶。
渐渐喧闹声渐小,轿子沉稳落地,她心跳忽地加快,听到喜婆朗声笑道:“请新郎官三踢轿门!”
少顷,颜芙便察觉轿门被人轻轻踢了三下,她心口一紧,下一瞬,便看到轿帘被人掀了起来。
她直直撞入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眸中。
目若朗星,相貌英武,向来冷峻的面容上带着清浅的笑,霍长川向她伸出手,“芙儿?”
颜芙回过神来,耳根滚烫,轻颤着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尽管只是这样简单握着,她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掌的宽大,掌心干燥而粗粝,有着一层厚茧。
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跟着他踏过火盆,一路进了霍府。
分不清是紧张还是甚么,颜芙只觉心跳得厉害,耳边连司礼在说甚么都没听清,亏得有喜婆在旁提醒,她如提线木偶般行完了礼。
“礼成,送入洞房——”
一声长音之后,颜芙被婆子拥着进了新房。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喜婆笑声说着话,颜荔只觉头上一轻,喜盖被人挑了起来,心口怦怦直跳,抿着唇一抬睫,便看到霍长川那张英武冷峻的脸。
似是饮多了酒,他此时面色微红,黑眸上也染上了几分水色。
他递给她一只精致的玛瑙杯,颜芙怔了怔,慌忙接过。
霍长川坐在床的另一边,俯身靠近颜芙,长臂一伸,两人交颈相依,喝合卺酒。
心跳如鼓,颜芙一不小心被呛了一下,面红耳赤地咳嗽起来。
“急甚么?”
他微微蹙眉,有些不太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咳了咳:“好一些了么?”
两人挨得极近,他的呼吸温热地拂在她脸上,颜芙面色愈红,咬着唇摇了摇头,复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无碍的,是我太不小心。”
霍长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吩咐喜婆与众丫鬟:“夫人今儿乏了,你们先退下罢,不用你们伺候。”
众人应了,纷纷离开。
转瞬房内便只剩下霍长川与颜芙两人,红烛高照,喜饼堆盘,气氛过于静默。
霍长川:“……”
他望着颜芙明艳动人的脸,抿了抿唇,“芙儿饿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颜芙面色微窘,柔声问:“将军不用出去招待宾客么?”
“那个不急。”霍长川起身来到桌边,“这里有各色点心小菜,虽不及你做得好,但略微用些。”
“我先出去了,你若是累了,就先洗漱睡下。”
说完,他便如逃一般飞速出了房门。
颜芙轻声呢喃:“将军……”
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她揉了揉滚烫的脸,去了屏风后的浴室换衣梳洗。
至夜半时分,前院的宾客已散得差不多,唯独剩下一桌仍在饮酒说笑。
这桌坐的不是旁人,而是霍长川在沙场上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个个粗犷豪迈,酒量惊人,霍长川一向自诩好酒量,此时也有些醉意熏然。
不知又过了多久,桌上之人渐渐没了声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好几个都醉得滑到了桌下去了。
霍长川揉了揉眉心,吩咐仆从将宾客送到厢房歇息,这才踉跄着脚步往新房走去。
房中仍亮着灯,龙凤喜烛燃烧大半,他轻轻推开门,见颜芙已换了寝衣,倚在床头,似是极为困倦,脑袋如小鸡啄米般晃动。
霍长川掩门的动作倏顿,愣愣地望着她出神,她新沐浴过,乌发微湿,柔顺地垂在肩后,越发衬得她面色如玉。
身形娇小纤细,安静乖顺地倚在床边等他。
心口被甚么柔软之物倏地一撞,霍长川眸中闪过一抹愧疚,走上前,俯身想将她抱起。
手指堪堪触碰到她的衣衫,颜芙便醒了。
她怔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阿川你回来了?快去洗澡罢,衣裳我给你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了。”
“时辰不早了,你快去睡吧,不必操心我。”霍长川揉了揉眉心,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刚送到唇边就被少女温柔夺了去。
“茶水放了大半日了,我去给你倒些新的。”
“芙儿——”霍长川握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你不必如此。”
颜芙怔了怔:“我、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你很好。”酒力渐渐上涌,霍长川不适地蹙了蹙眉,“只是为了帮我,你不必委屈自己。”
“只是倒个水罢了,我不觉得委屈的。”
“那你为何还熬夜给我娘做荷包?”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像是在质问,霍长川放缓声音道,“我并无怪你之意,我只是不想你过于劳累罢了。”
他抿了抿唇,眸光定定地望着她:“毕竟是我有求于你在先,更没脸面要你做到这种地步。”
“若我说……一切都是我甘愿的呢?”
霍长川愣住:“芙儿这是甚么意思?”
颜芙面色微红,星眸流转,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总之,阿川你不必觉得愧疚,我不委屈的。”
“唔,那就好……”酒力越发厉害,霍长川强作沉稳,去了浴室梳洗。
颜芙本来还能撑着不睡等他,可更漏深深,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当霍长川回来时,见到的便是她伏在桌边睡着了。
他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到她旁边,确定她这次真的睡着了,方才俯身将她抱起,轻放到床上。
给她盖好薄衾之后,霍长川脊背僵直地坐在床边,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蹙眉凝思——
怎么会有人像羽毛一样轻柔?
新房的床十分宽大,但霍长川不想惹颜芙误会,便胡乱在椅子上将就了半宿。
天色微亮,颜芙便自动醒了,见霍长川就靠在椅子上睡,心中不禁涌出浓浓的愧疚。
她细声叫他,“将军?阿川?”
霍长川却倏地睁开眼,一双眼睛锋利而漆黑,全然不似刚睡醒之人,唬得颜荔脸色一白,连忙解释:“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让你到床上来睡……”
“不用了,我不困。”
说着,霍长川便起身去了浴室盥洗,不多时便换了衣裳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
颜芙每日也起得很早,她换了衣裳梳好头,正弯腰收拾床褥,就见霍长川拿了把小匕首过来,径直往手指上划了一刀。
“阿川你这是!”
她猛地一惊,就要去找金疮药来,被霍长川轻轻按住,“不碍事,只是一个小口子罢了。”
他用力挤了挤,鲜血滴在了褥子中央,宛如盛开的赤色花朵。
“咳,过会子娘身边的嬷嬷会来,好让她回去回话。”
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意思,颜芙腾地红了脸,嗫嚅道:“还、还是阿川想得周到。”
不过她心里却有点子酸涩,将军如此老道,想必之前定然与女子有过……
“芙儿你别误会。”霍长川忽然开口,俊脸薄红,“我也是从军营里那帮人口中听来的,以前有个小兵的姐姐嫁人,因新婚之夜没有落红,还被婆家嫌弃,所以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