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屋里有些闷,我去开开窗透透气。”
应策披衣下了床,推开窗子,一阵清新微风顿时扑面而来,他看了眼外面,对颜荔招了招手,“荔儿过来。”
“怎么了?”
颜荔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看到窗外的情景时登时愣住了。
漆黑夜色中,雨水初霁,阔大鲜绿的芭蕉叶上散落着些许水珠儿,几只泛着荧光的萤火虫伏在叶脉上,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星光。
唯恐惊走它们,颜荔压低声音问:“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萤火虫?”
应策从身后拥住她,下巴蹭了蹭她的颈窝,寇君^羊爻二无衣似一丝亦耳整理上传,白日梦欢迎你“或许,就为了想让你我看到。”
“唔……”颜荔的目光落在萤火虫身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它们发光的尾部,凉风习习,渐渐地又响起轻微的虫鸣声。
流萤在暗夜中飞舞,如梦境一般。
颜荔不禁赞叹:“真好看……”
应策凝望着她白皙的侧脸,“确实很好看。”
他将颜荔抱坐在窗台上,又低头吻了过来,动作温柔似水。
月光悄悄洒落,清辉笼罩着两人。
窗扉之下,应策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惑人的邪气,唇色潋滟,凤眸含情,眸光落在少女的唇上,覆了过来。
风起,流光浮动,颜荔星眸微颤,惊愕又羞窘地看着他。
应策凤眸微眸,轻拢柔雪,哑声道:“从上一世,我便想这样做了。”
窗子半开,萤火虫在芭蕉叶上盘旋,水珠儿消无声息地落在泥土之中。
天色渐亮,下了半宿雨的庭院落叶满地,颇有几分秋意。
又过了一会儿,管家老赵犹豫地走了进来,在台阶前迟疑不定。
时辰不早了,少爷再不出来可是会误了公务啊。
可少爷脾气如何,他是早就领教过的,平日里都很好,一旦与颜姑娘扯上关系,那就变得喜怒无常了。
老赵在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应策在房里却十分悠闲,他望着少女熟睡的面容,不禁面泛微笑。
终于,老赵没忍住轻轻敲了敲门:“少爷,该去翰林院做事了。”
不多时,门被打开,应策走了出来。
老赵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怎么了?
正忐忑不安时,就听应策道:“将姑娘房里的浴室修葺一下。”
老赵愣了愣:“姑娘入住前刚建的呀。”
“太小了,不方便。”
老赵:“……”
少爷您倒是说清楚,不方便做甚么啊……
直到日中,颜荔才走出房门,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略用了些粥饭,她正准备去铺子里,就见管家老赵急匆匆地跑来,面色欣喜:“姑娘,门口来了一个人,说是您的父亲。”
颜荔怔住:“甚么?”
自从三年前离开陵城,颜荔便没想过与父母重逢的一天。
她宁愿他们当她死了,也不想与他们再有半分瓜葛。
可偏偏事与愿违。
看着面前陌生的父亲,衣衫褴褛,苍老干瘦,与记忆中动辄打骂自己的大汉全然不同。
不过是过了三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母亲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跟他一起过来?
心中百转千回,颜荔面上却不显,神色冷淡:“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颜父满脸堆笑,谄媚道:“荔儿这话就太见外了,我是你爹,得知两个女儿在京城寻了个好人家,日子再怎么艰难,也要亲自过来祝贺才是。”
颜荔登时警惕起来:“你知道些甚么?你已经去过了霍府?”
“哎呀你这么紧张做甚么,霍将军府我还没去。”颜父摸了摸鼻子,“毕竟我穿着如此破烂,去了也是给你姐姐丢脸。”
颜荔抿了抿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想做甚么?”
颜父嬉笑道:“前些日子有人从京城回来,向我说起此事,羡慕我命好,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个嫁给了大将军,一个嫁给状元郎。我这才得知你们姊妹在京城如此能干,马不停蹄地便带着你母亲与弟弟来投奔你们。”
“投奔我们?”颜荔冷笑一声,“之前我与姐姐在你家时,你动辄打骂不说,可曾真心将我们当做女儿看待?甚么都偏心你的亲生儿子,我与姐姐跑了,也没见你出来寻我们。”
“怎么,当日对我们不管不顾,如今见我们富贵了,便厚着脸皮跑来攀附?”
颜荔目光冰冷,“世间哪有这种好事。”
“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们姊妹,可都过去那么多年,如今你弟弟又病了,难不成你当真如此冷血,连亲弟弟也不救?”
前来送茶水点心的老赵恰巧听到这段话,不禁满心懊悔,早知颜姑娘的爹是如此小人,他就不会进门通传了!
不行,他不能看着姑娘被欺负,点心也来不及放下,便转身出了门,上马直奔翰林院而去。
应策快马加鞭赶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颜父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说着这几年家里如何如何艰难,颜荣如何得了病每日里要花多少银两,他们夫妇俩如何紧巴巴度日。
声情并茂,十分动人,趴在一旁的乌云听到了都忍不住为之哀鸣,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
颜荔却面无表情,慢吞吞地喝着茶,见他回来了,冷漠的杏眸里才多了几分暖意,起身迎了过来。
“怎么这会子回家了?”
应策握住她的手,看了眼地上的人,温声道:“我听说家里来客人了,就来瞧瞧。”
颜荔冷哼:“他算哪门子客人?”
应策笑道:“确实不算。”
他来到颜父跟前,负手而立:“颜泉,你似乎忘了与我的约定。”
颜荔愣了愣,“约定?你们之前见过面?”
第48章 风雨
“我们之前不仅见过面, 他还曾收下重金,断绝了与你们姊妹的关系。”应策垂眸看着颜泉,“文书你我各执一份,想必你没有忘记罢。”
颜泉忙道:“当然没忘, 应公子误会了, 我来这里也并非是为了认回她们姊妹, 只是、只是我儿子阿荣顽疾难治, 家中积蓄已所剩无多, 我们老两口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前来……”
他膝行至应策面前, 求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应公子家大业大,定然是不在乎这点小钱的, 您稍抬一抬手, 漏出来的也够我们吃了。”
要钱要得理直气壮,不给他反倒是欠了他一般。
颜荔柳眉倒竖, 气道:“既然你我早已断绝关系, 你们怎样又与我何干?”她将应策拉至身后,“子安再如何富贵那也是他自己的, 与我何干, 又与你何干?凭甚么就要救济你们?”
她沉下脸来, “生死有命,颜荣既得了治不好的病,就不该继续花钱, 泥牛入海, 泼天的富贵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你走罢,我们不会给你一分钱。”
颜泉脸色一变, 眉宇间露出几分戾气,却又顾忌应策在场,当即收敛了神色,作出哀苦之状:“荔儿,当年之事是我亏欠了你们,但时过境迁,一家人又怎会有隔夜仇?再怎么说阿荣也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你真的忍心看着他死?”
颜荔木然道:“我又不是大夫,有甚么办法。”
“你当真如此蛇蝎心肠?”
“哦,你说是就是罢,有甚么不满,你就去衙门喊冤。”颜荔指了指外面,“出门直走左拐便是。”
颜泉没想到她变化如此之大,与之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他瑟缩着起身,灰溜溜地走了。
半点秋风没打到,反倒还被一个黄毛丫头指着鼻子骂了半天,颜泉狠啐一口,骂骂咧咧地往城郊的一家小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房里,颜母慌忙迎了过来,“怎么样?见到荔儿芙儿了吗?她们过得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颜泉一把推开她,骂道,“贱骨头,还没嫁给状元郎呢,就傲得拿鼻孔看人,丝毫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颜母踉跄着起身,给他倒了杯茶,语气小心:“消消气,荔儿想必是还记恨着从前的事,一时放不下罢了,过几日我去瞧瞧她,兴许有甚么转圜呢。”
“哼,我看你去也是白费功夫,人家直接说了,一分钱也不会给我们,更不会心疼她一母同胞的弟弟。”
颜母神色黯然:“荔儿当真这么说?再怎么样,阿荣是她弟弟呀,他是无辜的……”
“那丫头一直记恨我偏袒阿荣,根本不会救他。”颜泉咬了咬牙,恨声道,“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阿荣病死。”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病弱少年,眼神里闪过一抹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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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府花园中,颜荔筛选着可用的花瓣,问应策:“你何时见的颜泉,我怎么全然不知。”
“唔,在你搬进府之前。”应策谨慎地看着她,见她似乎并未动怒,这才道,“我是因为不满前世他那样苛待你们姊妹,所以才自作主张,荔儿不会生我的气罢?”
颜荔摇了摇头:“怎么会,我觉得高兴还来不及呢。”
见四处无人,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至应策面前,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唇,似是奖励:“子安能如此为我们姊妹着想,我十分感动。”
应策凝视着她:“其实我的初心只是为你。”对颜芙,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虽是事实,但你大可不必说出来啊。”颜荔嗔了他一眼,正色道,“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颜泉不会就此罢休的,我担心他会闹到翰林院或者是霍府,到时候因为我们姊妹而影响到你们就不好了。”
应策揽住她的肩,笑道:“不碍事,无论是翰林院还是霍府,不是甚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霍府那边我已派人通了消息,他们知晓该如何应对。”
“那就好。”颜荔松了口气,“幸好姐姐不在,要是她在京城,肯定会忍不住心软帮衬他们。”
应策神色微顿,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荔儿,告诉你一个秘密。”
“霍兄与姐姐,已经来到京城外了。”
“甚么?!”
颜荔杏眼圆睁,满是惊诧:“你是说裴太师密谋造反,霍将军等人回京护驾?!”她愣了愣,迟疑道,“可是,你每日里不是还如常上朝,京城也看着风平浪静啊……”
应策道:“今上前阵子便卧床不起,朝堂由裴太师一手把控,虽有七王爷等人与之周旋,但到底敌不过他多年经营的势力。”
“如今连七王爷也进不了后宫觐见圣上,可见形势已危急到何种地步。”
他看着颜荔,面色凝重:“荔儿,明日你便与文姑娘一道,去相国寺暂住几日,姐姐会在那里等你。”
“为甚么?”颜荔心口一紧,“难不成你也要去?可是你又不是武官,怎么会……”
“荔儿,我与杜鸣风都是七王爷的人。”应策望着她的眼睛,“七王爷韬光养晦多年,等的便是这样一日。”
颜荔有些没反应过来,“甚么……你是说,七王爷早就知道裴太师有谋反之心?还故意让他做大……”
之后再顺理成章地以捉拿逆贼之名除去他,自己则以皇叔的身份摄政,他……真的会将江山交到太子手中吗?
颜荔想起应策先前所说的,太子文弱、难当大任之类的话,背后不禁一寒,那个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七王爷,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深的城府。
“生在帝王家,又怎会真的毫无心机。”应策握住她的手,叮嘱道,“颜泉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今晚收拾行囊,去相国寺听几天钟声,事情很快便过去了。”
“可我担心你……”颜荔眼圈儿微红,扑进他怀里,“不是有霍将军等人在吗?他们自会与叛军交锋,刀剑无眼,你跟着干嘛……”
应策低笑:“我武功虽不如霍兄高强,但也是有些底子在身上的,在王爷身边,可聊作智囊。”
“可是万一……”
“荔儿放心,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边。”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还没能与你成亲,自然舍不得死去。”
颜荔连忙去捂他的嘴,“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应策怔了怔,旋即笑了,俯身拥紧她,“等我去山上接你。”
当夜两人依偎着说了半宿的话,翌日一早,颜荔便拎着小包袱上了马车,在杜府门口略停了片刻,便与文若兰一道去了相国寺。
在山上厢房中,颜荔不仅见到了姐姐,还见到了霍老夫人。
大半个月不见,两姊妹先是欢喜一番,接着便都有些忧愁。
“姐姐,霍将军带的人多么?胜算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