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珠?”方老爷一听微带愕然地看着夏浅陌,“确是听说过这一物件,却不曾见过,只听此物可通古今,姑娘可是要寻?”
夏浅陌点头道:“确是如此,不知前辈是于何处听闻?”
方老爷略一回想道:“今年百花宴上听人提起,如今却没甚印象了。”
百花宴于每年五月举行,夏浅陌初来之时已是7月,自然不曾参与其中,亦不曾听说过溯洄珠之事。
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如今又断了。
夏浅陌二人并未在方府久留,告别了方老爷,便回了锦上花坊。
刚进门,便见柯子语抬了一堆物什在花坊中穿梭。是了,前些日子在花店中订的花材到了。
一盆盆,高高低低,参差不齐。低的,从叶梢到盆底尚不及一只手掌长;高的,竟是高过了小姑娘。
晞朝见状连忙上前将花材接了过来,稳稳当当放于地上。夏浅梦此时再次好奇小姑娘是如何长大的,怎么自己偏就没有这副神力?
“姑娘平时还是多吃一些为好。”晞朝在一旁淡笑道。
“……”夏浅陌险没了话,“小语吃的就多?”
“许是遗传自柯老板吧。”晞朝看着一手一盆花的小姑娘道。
夏浅陌心道:若是如此,我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如她一般。
“何须羡慕对方呢?各有各的长处。”晞朝道。
“也是。”夏浅陌点头道。
柯子语安顿好的花材,夏浅陌便收拾起来,间或与花灵们交谈一下各来自何处。
刚刚解决完方家之事,确是略微惬意的。
方老爷言出必行,第二日便将方辰的身世公之于众。众人哗然,皆是未曾看出方家竟是有两位公子,这二人着实是极为相似了些。
夏浅陌与晞朝依在花坊门旁两侧,凝神听着四周几不可闻的议论之声,微弯了唇角,正打算进门。
不想此时却正有一道粗狂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夏姑娘!”
二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与那声音极不相称的,却是对方清秀的面庞。
“公子可是要买花束?”夏浅陌问道。
那人点头道:“在下宋泽宇,确实要买一束绣球花束。”
“绣球?”夏浅陌闻言微怔。
绣球花并不少见,却花语繁多。对方不言,夏浅陌自然不知他选定绣球花所谓何意。
“怎么?做不了?”那人一拍门框问道。
“自是可以做的。”夏浅陌说着,心道:这人真是,缄默时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出言时抠脚大汉性情粗狂。
“公子可有何要求?”夏浅陌问道。
“送给阿姐,没甚的特殊的,姑娘看着做就成。”那人一挠头,粗粗想道。
“那便请于三日后来选定设计图稿。”夏浅陌回答。
“好。”那人说完,一抱拳,转身离开,半点不拖拉。
“这人属实奇怪。”夏浅陌看着对方的背影说道。
“倒是有趣。”晞朝微弯了唇角道。
二人转身回了花坊。
宋泽宇所求之花为绣球,花色繁多,不同的花色对应不同的花语。
那人并未告知她诸多信息,她便只能自行寻找。
宋家并非高门大户,仅是一普通商户。有花材们帮忙,夏浅陌获得宋家信息却是未用多久。
宋泽宇双亲健在,上有一兄一姐。宋家兄长宋奕与他截然相反,长相上不似宋泽宇般俊朗迷人,性格却知书达理。
宋家大姐宋琼华善音律,却被逼非要辅佐兄长行商不可。
她与父母意见不和,心存芥蒂,叛出家门。虽说如此,却并未做过半分对家庭不利之事,亦是个是非分明之人。
如若遇上那狡黠之辈,便将对方叨扰地烦不胜烦。
时而将对方门牙打掉了,时而把对方货物偷藏了,时而夜半扮鬼吓唬对方。
凡此种种,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不敢做的,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如若她是男儿身,人家或许还可与她较量一二。偏偏她是个女儿身,倒叫对方不好下手报复了。
没了法子,便只得找上宋家门来。
可怜那宋家老爷夫妇俩,加起来年近期颐之年,只得厚着脸皮给人家赔不是。
少时夫妇俩还尚可教训一二,寻宋琼华给人赔礼道歉,兼之严加管教。
好在年纪大一些,终归是收敛一些,不再如何闯祸。但仍是有时恨得人牙根痒痒。
偏生那姑娘聪慧得紧,一朝惹祸,便藏了起来。
她若不主动现身,你便是把鬼界堡翻了个底掉,都别想找到她,直将一杯苦水往腹中咽。
据说宋琼华已然五年未曾归家,宋老爷夫妇俩想念的紧,却终归是拉不下那个脸去寻她回来。
宋泽宇兄弟二人想寻个机会,拉一家人坐在一起,好生聊一聊,偏那姑娘犟的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过两日是那姑娘生辰,宋泽宇便想着或许可以从送花入手。但他偏偏不善言辞,是以夏浅陌问他之时,他才支支吾吾说不出。
“倒也是个奇女子。”晞朝一面收拾着花坊,一面说道。
夏浅陌听着,心里不知怎得有些不舒服,说不出的感觉,转瞬即逝,便也就尚未察觉。
待夏浅陌与晞朝一道将花坊收拾妥当,已然是众鬼休息之时。
花坊客人少之又少,夏浅陌暂时关了前厅的门,于后堂小屋内,取了纸笔,等待晞朝研好墨。
正巧柯子语也在,夏浅陌安排好小姑娘自行练习控笔后,便开始设计画稿了。
只晞朝一人悠闲坐在夏浅陌一侧,看着对方笔尖一起一落之间,便有一幅绣球图跃然纸上。
晞朝微弯了一对眸子,越看越喜欢,心道:只道他人是奇女子,自己身边不亦有一位吗?
“你说什么?”夏浅陌猛然住了笔,讶异问道。
原来晞朝不知怎得,竟是将心内所想说了出来。
夏浅陌见对方未曾答话,只一双眼睛闪躲着。须臾之间,晞朝竟是起身离座,走到柯子语身边坐下,看那姑娘练习。
夏浅陌观他神色,那人面上确是在看小家伙不假,但她就是觉得那人心不在焉。
“晞朝,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吧。”夏浅陌只以为是对方刚刚痊愈,尚未恢复完全。
谁知晞朝听闻,“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忙不迭地便要抬脚,谁知正踹在桌子腿上。
“砰”地一声闷响,小语“啊”的一声叫起来。
夏浅陌连忙起身,只三两步便急走到柯子语面前:“怎么了?”
小家伙瘪了一张嘴,指了指桌上。
夏浅陌低头一看,一连几个螺旋状图样弧度都刚刚好,只最后一个竟是直接打横滑了出去。
夏浅陌心中了然,不用说,必是方才晞朝那一脚所为。
“晞朝好脚力!”夏浅陌一抬头,比了个大拇指,揶揄道。
晞朝面上黑了下来,神情略显尴尬:“实属无心之举,抱歉。”
话音刚落,晞朝一转身,直奔门外便去了。
夏浅陌望着他夺门而出的身影,心中诧异。那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稳重的,似今日这般奇怪却是第一次。
“夏姐姐,我的画……”小姑娘略带委屈地看着夏浅陌,一双星眸眨呀眨的,惹人怜爱地很。
“没事没事,继续画便是。”夏浅陌摸摸了摸柯子语发顶道,“姐姐去给你报仇去。”
说罢,夏浅陌便出了屋,只留柯子语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为晞朝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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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寒枪铁骨八方震,突接难题头脑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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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画室,却不见晞朝人影,夏浅陌直奔晞朝房间而去。
房门未关,夏浅陌进了屋内,却仍不见他人。
行到前厅,方见那人正与另一人说这话。夏浅陌明眸一瞧,却是归羽。
“归羽公子,稀客呀,今儿是哪股风把公子吹过来了?”夏浅陌在晞朝身旁站定问道。
这人自那日离了锦上之日起,便没了踪影,甚至连群芳阁的人都不知他行踪,当真诡异至极。
不过夏浅陌也懒得管那许多事,事实上,她心里想着那人失踪了更好,省得没事碍眼。
“夏姑娘,多日不见,如隔三秋。”归羽微微一礼,再抬头之时却见晞朝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看向夏浅陌的目光。
不知怎得,晞朝十分不喜他,见归羽看夏浅陌便有一种自家宝贝被别人惦记的感觉。
归羽不明所以:“晞朝公子你拦我作甚!”
听归羽如此说,晞朝这才反应过来:“失礼了。”
晞朝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从方才在后堂夏浅陌拆穿他开始,他就一直不对劲。
归羽所为,竟是让他直接警觉起来。至于警觉何事,他却是不知道了。
夏浅陌越过晞朝,娉婷玉体往门上一靠,双臂环胸问道:“归羽公子今儿来是抢花材?抢生意?还是和小语打架的?”
夏浅陌一番话说的归羽支支吾吾:“这叫什么话!我有那么龌龊吗?不欢迎我进去坐坐?听闻方家的生意做成了?”
归羽也不管夏浅陌是不是同意,抬步便迈了进去,似乎这花坊是他家一般。恨得夏浅陌牙根痒痒,只想一巴掌呼过去。
偏偏有贼心没贼胆,只敢握了拳垂垂空气,没敢做真的。
晞朝见她那模样,好笑地按下她作怪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归羽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冲夏浅陌二人说道:“别拘束,坐呀!”俨然将自己当成了锦上的主人。
那桌旁只两把椅子,若是夏浅陌坐了,晞朝便没了地方,只得站着。
“归羽公子,这是锦上,不是群芳阁。” 夏浅陌也不坐,就站在一旁道。
归羽干笑两声,到底还是站了起来,面上有些微的尴尬。
“晞朝,坐!”夏浅陌说着拉晞朝坐了下去。
“小气……”归羽悄声嘟囔着,至于后半段说了什么,夏浅陌却是听不见了。
“你说什么?”夏浅陌眸光一凛,一记眼刀便射向归羽。
“没!”归羽抬高了声音摆手问道,“听说你们解决了方家的事?”
夏浅陌心情大好,点头得意道:“确是如此!”
方家之事亦曾寻过群芳阁,却被桑雪歌一口回绝。
当日那姑娘直言:且勿论方家到底是否有方辰其人,便是因那蓬蘽花束的隐意,只让她避之不及。
“姑娘真乃有勇有谋,需知此事若是处理不当,必会引其动怒。”归羽赞赏道。
“好了,少说那些奉承之言,阁下今日来访到底有何事?”夏浅陌手抵下颌问道。
夏浅陌说完,便见归羽神色闪躲,双手攥紧了拳隐于袖中,一双眼睛不安地四顾。
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咬咬牙关了花坊门,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归羽公子这是何意?”晞朝问道,“有话直说便是,怕人不成?”
归羽重重点点头,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实不相瞒,日前来贵花坊求购花束之人,正是舍弟宋泽宇。”
此言一出,夏浅陌与晞朝皆是一震,尤其夏浅陌怎么也想不到归羽竟会是宋泽宇的兄长。
当日她问询植物之时,那些花草并未谈及宋泽宇和归羽的关系。
此事也怪她,认识归羽这么久,也未曾问过归羽的真实身份。
不过她当时并不在意,问不问无甚不同。如今细想,还是了解一二为好。
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二人若是兄弟身份,为何归羽从不说自己姓宋?
“亲兄弟?”晞朝问道。
“义弟。”归羽回答。
夏浅陌给了对方一记白眼,义弟就义弟呗,绕什么弯子。
“宋兄与阁下相熟,因何不寻群芳阁,而要来我锦上呢?”
按说他二人虽非亲生兄弟,但却亲如手足。
因着这一层关系,与价格方面,群芳阁便可看在归羽面上,酌情降低。但偏偏宋泽宇却找到了自己这里。
要么是桑雪歌不通人性,所售花束皆不议价,要么便是即便议价了,价格也要高出锦上好几倍,宋泽宇承受不了。
“自是寻过的,只是阁主她把价格压倒了最低,阿泽仍是负担不起。”归羽回答了夏浅陌的疑惑。
夏浅陌与晞朝心中了然,这群芳阁价位委实太高了些,否则也不会降到最低仍有人买不起。
“阁下究竟想要什么?”晞朝问道。
晞朝问的,亦是夏浅陌想知道的。
“二位,在下只有一事相求,劳烦夏姑娘劝一劝他那姐姐。”归羽一抱拳道。
“你为何自己不去?”夏浅陌问道。
归羽听了却打了个寒颤,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往后挪去:“我打不过她。”
夏浅陌腹诽道:这人好生可恨,自己摆平不了,便挖个坑,把别人也埋进去。
她和晞朝都与对方交过手,自然知晓对方身手矫健。若是连归羽都打不过那女子,或需她与晞朝联手方可。
“宋琼华?没听说过她善武艺呀?”夏浅陌问道。
“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归羽回答,“她闺名宋琼华,别号铁骨寒枪。”
“宋琼华……铁骨寒枪……”夏浅陌就说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低声呢喃着,继而惊道,“铁骨寒枪宋琼华?”
归羽点头。
“……”
“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夏浅陌挣扎道。
“来不及了。”归羽直接掐灭她的小火苗,一点机会都不给。
“晞朝……”夏浅陌求助地看向男人。
“来不及了,”男人直接打断,“奇女子你已见过那许多了,不差这一个。”
夏浅陌哭丧着脸,一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苦笑道:“满头都是包,不差这一拳,是吗?”
鬼界堡姓宋的人家不算少,宋姓女子既然也不在少数。只是任夏浅陌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这姑娘竟会是那个铁骨寒枪。
坊间传闻,那姑娘三岁学枪,师从鬼域神枪莫南。关于莫南的传言少之又少,只听说他出身鬼域,那个百鬼皆怕之地。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宋琼华却不同,那姑娘三岁进鬼域,十岁出鬼域。问她师出何人,只说鬼域莫南。再问其他,却是闭口不言。
那姑娘完美遗传了其父的正直不羁,其母的温婉贤淑她是一点没学过来。
再加之先前她从植物们那里打探过来的消息,夏浅陌只觉额角一跳一跳地抽痛着。
“罢了,这事我应下来便是。”如晞朝所言,她早已见了那么多奇女子,也不差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