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多谢了,今日之事确是我二人连累了陆府,实属过意不去。”夏浅陌朗声道。
“此事怪不得二位,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夏浅陌听了,暗暗瞥了晞朝一眼,口上虽不曾接话,心里却想着等此事结束,若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看她如何收拾男人。
正巧晞朝似有所感,向她这边瞄了一眼,看她似乎面色不好,男人心内苦笑,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浅陌未再搭理男人,只一个旋身,自上而下向一只鬼砍去。那厉鬼尚来不及闪躲,便直接化为烟雾,消散在空气中,竟是被散魂了。
她心里不知怎得,莫名的有一股努力攀升,竟是一连串斩了七八只恶鬼。
许是把那些厉鬼当做晞朝了罢。
心里烦躁起来,动作上便也失了章法,手下破绽百出。
那些厉鬼与轻飘飘的普通魂体不同,他们力大无穷,拽着夏浅陌一只胳膊,便将她拎飞了出去。
“凝神。”肩上一只手搭过来,扶住她欲倒的身子,男人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夏浅陌转头一瞧,正是晞朝,关切地看着她。
她点点头,收敛了心神,恢复了过来,足下一点便又与那些厉鬼打斗起来。
陆凉那边倒也算是比较顺利,那些厉鬼皆不敢近他的身。
不到片刻,那些厉鬼便被所剩无几。
“等等,留活口。”还剩下最后一只厉鬼时,晞朝喊停了陆凉。
陆凉虽不知晞朝要做什么,却仍然停了下来。
劫骨鞭抵在那厉鬼下颌上,男人冷了声音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濮阳明轩,别以为你隐姓埋名我便认不得你!”那舞娘一开口竟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晞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人铁青的面上浮现一缕嘲讽,“三百年前,鬼界堡南郊岑高之乱。”
晞朝闻言,面色一凝,凤眼微眯。
三百年前,夏浅陌尚未到鬼界堡,这岑高之乱她自然无从知晓。但晞朝却是对此心知肚明,毕竟他算是那场闹剧的当事人之一。
夏浅陌有心问个一二,却亦知此时并非合适之时。
“你是钟家人。”晞朝道,“钟家人一向光明磊落,怎会出了你这样一个人。”
“那又如何!钟家人被你濮阳家当做傻子一般使唤,一边尽心尽力,一边被人算计还不自知,真是笑话!”那人狂笑道,
“我钟源才不会步钟家人后尘!”
那人说着眨眼之间便自袖间取了枚青绿色泛着暗紫烟雾的丹药出来送入口中。
晞朝来不及阻止,便见那女子缓缓变成了男子模样。青筋暴起,周身肌肉硬若石块,饶是削铁如泥的赤鸢刀也伤不到他分毫。
胳膊一挥,便将赤鸢格挡开来。再看那人身上,竟是一丝伤痕也无。
原本娇小的身子陡然拔起,最后竟是有三个晞朝那般高。
“这是怎么回事!”夏浅陌仰头看着那人诧异问道。
“是青翠紫幽丹,”陆凉在一旁道,“能让魂体瞬间爆发百余成力量,却只有三个时辰的功效,三个时辰后,丹药失效,魂体消散。”
“竟然如此恶毒。”夏浅陌皱着一双柳叶眉道。
“没错,如今已是禁药了。”晞朝道。
“钟源是如何得到的?”陆凉疑惑道。
晞朝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如今怎么办是好?”夏浅陌问道。
“无论怎样都要与其斗上一斗,否则他会拆了鬼界堡。”陆凉道。
“既如此,便不能弃之不顾。”夏浅陌道。
几人正说话间,钟源已是抬腿向几人重重踏过去,庞大的阴影将几人牢牢地围困在内,三人各自向四处躲避。
随着“哄”的一声巨响,天地都在震颤。
“你们怎么样,都没事吧!”夏浅陌冲晞朝和陆凉喊道。
“我没事,夏姑娘无需担心。”陆凉的声音在左侧响起。
“我没事,木子你怎么样?”晞朝在另一侧喊道。
“我没事,你们注意安全。”夏浅陌说着跑远了些许道。
“木子,看他的眼睛。”晞朝来到她身边道。
夏浅陌闻言仔细一看,那人浑身上下皆是青紫色,只一双眼睛仍是那般黑白分明,显然是只有眼睛未曾变化。
“晞朝,陆凉,你们掩护我。”夏浅陌说着,提了赤鸢便冲将而上。
晞朝与陆凉毫不犹豫,分左右两路包抄。晞朝劫骨鞭甩将出去,正正圈在那人身上,将其手脚束于一处。
恰巧此时,陆凉手上长剑出鞘,直取那人下三路。
几乎与此同时,夏浅陌足下毫不停留,眨眼之间便已绕到那人背后。
脚上一点,夏浅陌一跃而起,借力身前肩膀,绕至那人身前,手上赤鸢直向对方眼睛刺去。
眼看便要得手之际,偏偏那人怒喝一声,身上蓄力一震,竟是挣脱了晞朝的劫骨鞭,将其震碎开来。
偏头躲过赤鸢的同时,手上一挥,便将夏浅陌打将出去。
夏浅陌毫无防备,实打实地被打在肩膀上,飞出去十几米远。
晞朝顾不上自己断了的劫骨鞭,飞身去接夏浅陌,堪堪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
胸前一阵闷痛袭来,夏浅陌撑着肩膀,在晞朝怀里皱着眉。
“怎么样?”晞朝焦急问道。
“没事,小伤。”夏浅陌调息片刻道,“怎么办?”
话音刚落,便听得巨物砸地的声音比传来,是那人向夏浅陌二人又来。
“濮阳明轩,你不自诩少年挂帅,天下鞭术第一,无人能敌吗?如今还不是败在我的手上。”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仰天长笑。
“可恶!”晞朝骂道。
“今日我便要替我钟家上上下下报仇!”
钟源话音刚落,夏浅陌只觉空气中有些许寒凉。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使用禁药!”不远处有人说道。
夏浅陌循声望去,此处之事竟是惊动了鬼差兄弟二人。
“兄长你说使用禁药有什么下场来着?”弟弟问道。
“散魂。”哥哥道。
“可是看这样子,他撑不过三个时辰了。”弟弟道。
“株连九族。”哥哥道。
“这么严重呢,”弟弟捂唇可惜道,眸中却不带半分可惜之色,“钟源,他好像没有九族了呢。”
“想那多么做甚么。”哥哥说罢,冲将而上。
“真是受不了。”弟弟摇头无奈道,口中虽如此说,身子却一闪而去,
夏浅陌站在原地,看着那被兄弟两二人围在一处的钟源,不时地闪躲着目光。
“没眼看呀没眼看,晞朝,是不是有点惨了?”夏浅陌半捂着眼睛,冲晞朝悄声说着。
自此,那一日发生的事被当日宾客当做故事流传出去。众人对锦上花坊的那个男人多了一层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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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遥客一语归家日,何事扰得心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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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宴席之上,鬼差兄弟俩制住钟源之后,并未急着立即便处死对方,而是询问他禁药是从何得来。
鬼界堡纪律严明,戒备森严。钟源并非是甚大户人家子弟,且钟家如今只剩他一人,他如何能得到这禁药,甚至策划出这一出事来。
想来单靠他一人是万万不能的。
鬼差的问话倒是提醒了夏浅陌与晞朝二人,这厉鬼必定是受人指使。
“他戴着黑色兜帽,我不认识他,”钟源邪佞一笑,“你们也别想能找得到他!”
“夏姑娘,晞朝公子,这人牵扯到禁药,便触犯了鬼界堡的律法,我二人便带走了。”鬼差哥哥对夏浅陌一抱拳道。
夏浅陌点头应允:“今日之事多亏了二位,小女子在此谢过,二位若有需要可来我花坊购买花束,皆半价。”
“夏姑娘你可真是……”鬼差哥哥面色无奈道。
“哥哥我们快些走吧,你忘了上次嫂子怎么说来着?”鬼差弟弟推着自家哥哥道。
夏浅陌只见那哥哥浑身一个寒颤,扯了弟弟,提了钟源便跑。
夏浅陌在原地冲二人离开的方向高声喊道:“别忘了把结果告诉我们,还有锦上花坊随时恭候二位!”
话刚讲完,鬼差兄弟二人已是离了十万八千里。晞朝在一旁,敛眸轻笑。
“我们回去吧。”夏浅陌说着,未待晞朝反应便先行离开,留男人在后方跟着。
不远处的树梢上,青衣男子一跃而下,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晞朝面前,单膝跪地。
那人低着头,看不到面貌。一头长发干净利落地束在身后,覆在笔挺的青衣之上,发尾微微泛红。
夏浅陌猛地刹住了疾走的几步,脚下险些踢到对方身上。
“这是做什么?”夏浅陌有些懵了问道。
“少主,属下是奉家主之命来带您回去的。”男子毕恭毕敬道。
夏浅陌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着,猜测他们的身份。
如今看来,晞朝便是钟源口中的濮阳明轩,将臣之子。眼前之人称他为少主,应是家臣吧。
晞朝揉了揉额角,无论是钟源的出现,亦或是眼前之人,都叫他有些头疼。
夏浅陌玩味地看着男人,如今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是不是还打算嘴硬到底。
“梁叔,您怎么来了,”晞朝将那人扶起来道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待那人站起来身来,夏浅陌方看到他的面貌。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大致只有而立之年的模样,晞朝却叫他“梁叔。”
“家主他……情况不太好。”男子说完,夏浅陌便见晞朝面上犹豫起来。
想来男人同自己一样,已是离家半年有余。坊间传闻濮阳家连年征战,老家主体质大不如前。今次派人来寻,必是情况不容乐观。
“回去吧。”夏浅陌未待男人回答便道。
她心里明白男人担心家中的情况,却也挂心她这边。但家事重要,她如何能不放他回去。
若是濮阳家主当真出事,男人未赶回去,怕是会追悔莫及。加之夏浅陌正在气头上,实在不想见他。
男人最终还是点头道:“那你自己平日小心,我会早些回来的。”
夏浅陌点点头,看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心内一股酸涩涌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离开。虽说男人先前说过会尽早回来,但具体是何时,夏浅陌却不晓得了。
适才钟源提及鬼界堡的岑高之乱,她虽不知这其中原委,却也知南郊与她
想起在闸灵坡初见之时,那人一身的伤,魂魄虚弱的似乎随时都要碎掉,不知是何人下此重手。他此去想来定是凶险异常。
想到此处,她便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心脏都纠在一处。
方才钟源的话道明了男人的身份,仿佛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落难至此。
陆家宴席刚刚散去,鬼界堡街面上魂体来来往往。夏浅陌一边走着,一边却觉得空荡荡的,仿若丢了什么。
有那透明的魂体面无表情的穿过她,她却无甚反应。事实上,她如今与那些魂体无甚差别。
回锦上的路不知怎得变得短暂无比,待她站在门前方察觉竟是到了花坊。
刚一开门,便见柯子语迎面而来。
“夏姐姐,你回来了!”小姑娘笑道,“晞朝哥哥呢?”
见晞朝不在,小家伙一脸茫然。
许是小姑娘的天真烂漫,叫她郁结的心绪稍有缓和。
蹲下身来,夏浅陌面上带了抹笑意:“你晞朝哥哥出门几天,过几日便回来了。”
“妹妹不与他一道去吗?”门外卫瑶的声音响起。
夏浅陌打发柯子语自行去练习画艺,引了卫瑶进前厅坐下。
“姐姐怎得来了?”夏浅陌给对方倒了盏茶问道。
“我是奉主公之命前来看妹妹的。”卫瑶道。
夏浅陌面色了然:“晞朝让你来的?”
“你知道他的身份?”卫瑶奇道。
夏浅陌摇头无奈轻笑:“他以为他掩藏的很好,实则我早便识破他了。”
“妹妹是从何而知?”
夏浅陌莞尔:“依他所说,寻风楼规矩甚多,他却可以无甚阻碍地出入寻风楼。
“楼中众人虽表面上装作不认识他,实际上却对他恭恭敬敬,甚至有些许怕他,许是他先前有些严苛之故吧。
“加之姐姐是鬼医之首,治病救人本是随性而为,却唯独对他言听计从,想来除了楼主也无人能指使得了姐姐。”
“妹妹真是聪颖,确是如此”卫瑶赞道,又转而问道,“不过妹妹真不打算和晞朝一道吗?”
夏浅陌沉默下来,如卫瑶所说,她确实有与晞朝一道离开的心。但对方到离开之时都隐瞒着真相,她到底也是有些气恼的。
加之她与归羽之间尚有比试的约定未完,亦有千两白银的欠款未还,她自然不能此时离开。
万幸的是,若是想知道对方的消息,她向植物们一问便可。
“此间还有些事未了,待事情结束,我便去寻他,正巧有些事要找他问清楚。”
“妹妹是说赏花会吗?”卫瑶道,“可要姐姐帮衬一二?主公他走之前特意吩咐,若是有哪天他离开了,要我好生照料你。”
“什么时候的事?”夏浅陌问道。
抛开晞朝欺瞒她这一点,男人确实待她极好。这世上除去阿娘,便是晞朝待她最好。
她自然知晓男人的心思,但却不想让他一个人承受。
“前几日给他治伤之时。”卫瑶答道。
夏浅陌闻言微愣,晞朝竟是这般早便已然做好了打算。
“主公他有些事没告诉你,你别生他的气,他怕会给你带来危险。”卫瑶柔声道。
“姐姐是如何认识的晞朝?”夏浅陌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突然这般问道。
“我与归羽之事想必妹妹也略有所感,”卫瑶微顿道,“那时我刚下山,不谙世事,被有心之人利用,没少走弯路,多亏与他结识。
“后来一次意外,他伤了我,险些将我魂碎。也是那时主公救了我。自那时起我便一直留在寻风楼帮他。”
卫瑶虽未细说,夏浅陌却知晓晞朝因何那般不待见归羽。
起初是因了自己的关系,不想归羽见自己。不曾想,后来除此之外竟也有卫瑶的缘故。
“原来如此。”夏浅陌点头。
“不过妹妹别想太多,我心悦之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归羽,从不是主公。”卫瑶道。
“姐姐无需解释,此事我自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