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相守这很难么——娴白【完结】
时间:2024-04-02 14:38:46

  两人隔着三四步,不近不远,身形皆匿迹于高大灌林下。魏攸见她头微垂,话也说得轻淡,不免问道:“小娘子心中有何顾虑,不妨与我说说?”
  窦姀向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把话先想了一通,便认真托出。
  没想到他听完后却一脸轻松:“单只因为这些吗?你怕在我家过得不好?”
  他接着笑道:“其实你不必顾虑这些,我手中有我爹的把柄,如今他动不了我。否则以为,我是如何劝动他退亲的?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已作好打算,你若嫁与我为妇,咱便分出块小院别居。日后若有我一口饭吃,也必定少不了你一口!”
  窦姀听完后笑了:“这算什么?不走寻常路的表明心迹吗?”
  上回还说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今日便成了若有我一口饭吃,必定少不了你一口,他这人说话倒是凑趣儿。
  见她还不吱声,魏攸渐渐觉得心悬。他不怕她有所顾虑,就怕她从未考虑过自己。
  魏攸长这么大以来,见过不少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从前他也只是觉得看着赏心悦目。可是眼前之人,他却是头回觉得,若能彼此相伴一生该多好。
  不仅是因为她容貌清丽,性情温婉又可人。还因为她曾在困苦之际对他施以援手,他们身上有相似的影子...他虽不信天命,可若说这是两人的一段缘分,却能全然栓得住他。
  “我可以等你!”
  魏攸突然说道,“等到你何时想清楚了,想嫁我,都可以。我旁的不怕,只怕你对嫁我一事没有心思。你只需告诉我,你但凡对我存了一点心思,我都愿意等下去...”
  窦姀听他如此诚恳的话,心有动摇,不禁一问:“若我说没有呢?”
  他抿了抿唇,不忍看她,而是看向别处的林木。
  好一会儿后,才如实说道:“那我会死了心,且...再去看别的亲事吧。”
  风轻轻拂,拂过两人的心弦。不知是拨动了什么,竟也听得怆然之曲从天上来。
  窦姀似乎看见他眸底的光渐渐灭了,快成一片灰烬。她心头一动,想起自己情愫初生的夜晚,脸颊发烫,连拂进唇边的发丝都有了甘甜。
  她忽然叫住魏攸,破天荒地说:“那你不用看别人了!我对你存了...”
  后面两个字,窦姀实在脸红,已经说不出来。
  ......
  后来,窦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踱出这片桃林的,她和苗巧凤汇合时,连耳尖都透着热红。一颗心藏在胸膛下,时不时乱跳着。
  她只记得魏攸低头笑问自己怕不怕?当他明年请媒人上门提亲,此事公之于众时怕不怕?
  傍晚回程,坐进马车,车幔拉起,整个车舆陷入隐秘的暗色中。
  有了能说话的地方,苗巧凤终于忍不住问窦姀,她与那魏家郎君是怎么回事?他家前头不还要跟筝姑娘议亲吗?
  窦姀三言两语一说后,苗巧凤懂了个大概,也还是忍不住愁道:“虽说那魏大郎君相貌品性皆好,又是主君亲自挑拣的人,可毕竟三姑娘的事才刚过去...”
  她看向苗婆子,浅笑说:“所以要等一年,明年这时候再上门提亲。一年过去,等到云筝寻了新的亲事,主君和她的气也能消了大半。”
  听窦姀这么说,苗婆子觉得这考量倒算周全,便也宽心地笑笑道:“老奴就说姑娘来这一趟不亏,瞧瞧,这不觅得一如意郎君了?”
  马车昏暗,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欢喜。
  回到窦府,窦姀特地先跟苗巧凤嘱托了一番,要将此事烂在腹中,不要说出。
  刚走到院门前,遥遥一看,发现屋里竟还亮着。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通,苗氏便忍不住责道:“准是那俩丫头留的,门窗也不知关一下,多招虫呀!”
  可是走近了,却看见春莺和芝兰就站在门边,并不在屋内!她俩待得小心翼翼,春莺是个爱热闹的人,竟连话也没有跟芝兰说起。
  这让窦姀莫名有种不安的预感,又仔细一瞧她俩,她俩噤着声,神色均不太好,像是被人训斥了......
  难道是主君来了?
  这屋门便大大敞开着,窦姀也不敢问出声,先瞧了苗巧凤一眼。苗巧凤眉头拧着,示意她进屋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也罢,是劫逃不过。
  于是谨小慎微地走进去了。
  窦姀一进屋里,没想到坐炕上等她的并不是主君,而是窦平宴。
  他原先还在自顾自地吃茶,一听到人进屋的动静,毫无情绪地撩起眼皮。
  却见她一身芙蓉色,钗环如翠,额前竟贴了炽红花钿,眉眼细细妆过,似秋水拂情,眼波潋滟动人。
  他越瞧越是眼热,终于忍不住一声冷笑,问道:“阿姐这是从哪回来了?跟我说的话全忘了?不是说了不去么?”
第21章 端倪
  窦姀瞧他这么大的怒气,自知理亏,心里没底。
  上一回,弟弟就曾因这事跟她生气过,折腾了好一阵。不过即便答应了魏攸,对弟弟的承诺倒还是在的。
  窦姀细细算过一次,魏家是明年来提亲,若能议成,成婚怎么也得是两年后的事,她自然能够在家多待两年陪他的。
  所以这回不能提早说,免得多生事端,弟弟又跟自己生气。
  可今日游园也是去了,窦平宴却不想她这么早相看亲事,如何编出一套能搪塞的理由呢......
  窦姀被他那直直的目光盯得心虚。
  索性躲开,先倒了一盏水给自己喝,压压惊。等到心境平定一些后,才扯谎道:“我只是太久没出门过,想去游园凑个新鲜,哪是别有所图呢?”
  “没别的所图?”
  他倏地腾身站起,走到跟前,凑近了头瞧她的神情:“阿姐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真这么回事吗?”
  窦平宴显然是不信,从屋外招呼了苗巧凤进来。
  苗巧凤一进屋,便畏畏缩缩。
  其实她原来也不觉得二爷这么吓人,只是方才在屋外与春莺咬耳朵几句,才知道这二爷过来时发现人不在,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脸就没这么黑过。从早到晚,一个人竟在屋里等了一整天。
  苗婆子进来连眼睛都不敢瞟,就听窦平宴冷声道:“我问你,今日阿姐去游园,可与哪些世家看了眼缘?”
  苗婆子还记得回家时窦姀的叮嘱,不敢乱说,便小心道:“回二爷的话,没有呢,今儿姑娘只带着老奴在园子里闲逛,没凑到人前去。几位主母的眼睛都在湘二姑娘身上,连筝姑娘都没占到风头,跟遑论我们姑娘呢!”
  除却魏攸一事,苗婆子自认为自己没骗这位爷,这些都是实话呢。
  窦平宴听完后只一声冷笑,也没说什么,只让苗氏先下去。
  还好苗氏记得自己的话,窦姀暗叹。方才真真是好险,就怕苗婆子经不住吓,生生交代了魏攸的事。
  “现在你可放心了?”
  窦姀仰头,颇有点底气地问弟弟。却被他暗如古波的眼眸一瞥,心紧接着七上八下。
  “我怎么偏偏不信,阿姐这样的美貌,会没人来问呢?”
  他微微而笑,带着一股寒凉突然逼近。窦姀见他伸来的手,下意识往后闪躲,连连后退,竟不慎撞到什么,跌坐在炕上。
  窦姀望着他一步步走来,脑子一时难以转圜,只觉得夜深昏灯下,这气氛怪异诡谲。
  她掌心皆是汗,手指紧张攥弄着帕子。
  忽然那帕子被他轻轻抽出,窦平宴垂眸看了眼,却凑前轻闻一下,而后撩眼看她:“竟还染了香......阿姐从前见我时,怎么都没这般仔细?”
  他弯腰直直逼视着她,却还在冷笑:“明明都答应我了不去,却又去,哪有你这样背信弃义的?阿姐真的只是去吃茶,什么心思都没存么?”
  他的目光很灼烫,就像刑堂逼供人犯似的。
  窦姀知晓这事是自己理亏在先,可是她没想到窦平宴会这么生气,且这反应也很怪异。
  她打算先发制人,于是立马起身,往人跟前扑去,手顺势环住他的后腰,捏着柔婉的嗓音笑道:“我只是很久没出门过,瞧瞧热闹罢了。说在家多陪你两年,那就是真真的......”话已至此悄然抬眸,似是委屈道:“要我怎么说你才信呢?”
  窦平宴被这一抱怔住,忽然低头,见她眼眸灵透,眉心花钿赤红如火,唇色淡粉水润。
  他看着、看着有些意乱,像是被勾了心,险些就要俯头下去...但却怕现在吓到她,只能暂且先忍住,颇有些咬牙切齿道:“罢了,阿姐既骗了我,我便给你一将功折罪的法子。”
  他终于松动了,窦姀不免欣喜地问:“什么法子呀?”
  但见窦平宴重新走回,撩袍坐到炕上。他看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也过去......窦姀登时愣住,站住不动,以为自己看错了。
  “过来啊...阿姐不是要将功折罪么?”他似乎极淡然地说,“只是让你坐过来罢了。”
  坐过来?
  窦姀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步子缓慢地挪过去。直到站在他跟前时,她的脸色满是困惑:“你想做......”
  后面两个字还没问出口,忽然被人一拽,顺势坐在了他腿上。窦姀惊疑不定地瞪着他,却见他揽住自己的腰,含情笑笑说道:“你只需让我亲一下,这事便过去。”
  窦姀眼前煞白,一时之间脑子纷杂,竟分不清他们之间这样算什么?到底算什么呢?只是亲人之间的怀抱而已,还是......她人已傻住,身子僵的动不了,任由他这么搂着。
  他的眼神温柔如水,含着亲昵与暧昧,偏执与占据,是她看不透的。忽然束缚在她腰间的力一松,人止不住的后仰,后颈就这样直直抵在案桌上。
  寒意从脖子蔓延进身体...
  窦姀蹙起眉,感觉眼前烛火昏昏,这姿势使胸口迟钝发闷,实在喘不上气之时,竟看见他忽然闭上眼,缓缓俯头,清俊的脸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不要......!”
  窦姀突然猛烈挣扎起来,先踢到了他的臂弯,听到他吃痛地闷哼却还不肯松手。又费劲地挣扎,就在唇堪堪擦过脸颊之际,忽然案桌被踢翻,人也挣开了,她却腿软不稳地跌坐地上。
  桌上的瓷盏滚落,碎了一地,褐色的茶水流淌成滩。
  这巨大的动静,屋外也毫无疑问地听到了。房门没关,但见春莺与芝兰两人急慌慌地跑进来,看见这满地的狼狈和跌倒的窦姀,俱是震惊,“这......”
  窦平宴看了眼地上的人,神色如常地朝她们摆摆手,“无妨,这儿我来收拾,你们先出去吧。”
  春莺和芝兰颔首退下。
  窦姀身子还在抖,双眸无神地盯着地上的茶渍。只见他弯腰,将碎瓷片一块一块捡起来后,又伸手把她扶起,竟是笑笑道:“我不过说个玩笑,阿姐也能吓成这样。”
  “玩笑?”
  窦姀扶墙站直,脱开他的手,抬眸不解地看向他。
  却见他委屈,似是抱怨道:“是啊。今日你气了我一回,我若不恐吓你一回,怎么解我心头大气?”
  窦平宴见她垂下眼眸,身子还在微颤,眼角似有红湿,便递上帕子为她擦了擦。
  而后便将人拉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宽慰道:“这回是我不对,用错法子吓你太过了...可是阿姐,你就没有一点过错么?你以后别骗我了好不好,有什么难事都能与我说......我们从前,不都是无话不说么?”
  窦平宴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抽噎声。他一愣,忽然胸口被人重重捶了下。
  低头看去,她身上的惊吓已经散退,神色还和缓许多。窦姀抬眸盯着他,终于破涕为笑:“天可怜见,哪有你这样吓人的?好的不学,净学些野路子......亏你还是个读圣贤书之人,别白白的败坏读书人名声......”
  “怎就败坏了?”窦平宴仍揽着她,也笑:“就别人一心求学问,难道我不是认真读书?我若不上进,以后还怎么娶自个儿瞧上的小娘子。”
  窦姀听这话,倒是一惊,渐渐从他怀中出来:“你何时有看上的人家了?”
  ......
  关于弟弟看上的是哪户人家,他并没有告诉自己。
  窦平宴当时只笑着说,对方还不知晓呢。再过些时,他便亲自携礼登门告知,阿姐等着看便是。
  窦姀睡前还琢磨了会儿,是自己见过的哪户人家?江陵世家众多,其实大多数她打听的不多,也不清楚。
  不过弟弟和她都已有了相中的人家,其实也挺好的。从前他们相依为命时,总觉得彼此都是分不开的人,而当自己对魏攸动心时,心底有那么一角却还在为弟弟愧疚。总觉得自己一旦嫁了人,便是彻底抛弃他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告诉她,其实他也有了看上的,她心中的愧疚感便全都消散而去。起码从今往后,即便没有了她,弟弟也是有人陪着的。
  入夜,窦姀是怀里揾着魏攸赠的那枚玉佩,才进入梦乡。
  这几天过得相安无事,虽还像从前那样平淡,但窦姀心中揣着喜事,做什么都心情舒畅。偶尔,她也会偷偷拿出魏攸写的字条一看。
  天渐渐地回暖,厚袄子已经褪下,换成了薄衫。窦姀正好手头无事,便拿出之前弟弟和大娘子送的布料绸缎做衣裳用。
  这天午后,日头大喇喇地落在篱笆上,万里晴光,鸟声清脆。
  窦姀倚在窗前,还在做绣活儿,便看见窦平宴登门,捧着一大匣子首饰让她挑。
  一眼过去,只见金钗钿合堆着,珠玉琳琅,数不胜数。
  窦平宴笑着说道:“这些都是送给我心上小娘子的,阿姐挑一挑罢。”
第22章 装病
  “既然送你的心上人,自己挑便是,我瞧了作甚?”
  窦姀笑拒,转头捯饰起手头的绣花样子。
  “阿姐与她同为女子,所喜的总是差不了多少。”
  他又坚持不懈地把匣子抱到跟前,笑说:“阿姐便挑一挑罢。”
  窦姀无奈,只好放下手中的针线。
  这匣内的首饰皆是精致,定是价值不菲之物,但是色泽繁多,窦姀看一圈便花了眼。挑挑捡捡,便从中挑得一只翡翠剔透的玉镯,几根攒丝珍珠金簪,一对添香耳坠子。
  窦平宴从怀里取出手帕,把她挑出的这些尤为仔细收好。又笑笑道:“阿姐亲自挑的,我想她也会喜欢。”
  窦姀睨了他一眼,不说话,继续绣衣裳。
  绣了有一会儿,发现窦平宴还坐在对面,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只盯着自己看。她终于忍不住又放下针线:“你怎么不说话,老瞧我做什么呀?看得我心里发毛。”
  却见他收回目光,寻思了片刻,突然问道:“阿姐...以后你若是成亲,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窦姀听到这话,一时之间霎是脸红,脑中不知不觉竟浮现出魏攸的模样。
  她想起初见时魏攸讨好地嘻笑,唤她菩萨小娘子,乞求借个三两银子......在桃心湖边,他一身悲茫却毫不在乎地揭开过往,以及那张费尽心思,夹在糕点里的字条——“我多一心是为悠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窦姀想,自己喜欢的大概就是这样洒脱温暖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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