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平宴不等了,索性提起笔,只一笑又写道:“三则愿吾与云姀生同衾,亡同椁。”
“这个不好!端午写这做甚?多晦气。”
窦姀看完他写,立马就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写。但窦平宴却不以为意,“哪不好了?我们既要相守一辈子,可不就是生死都在一块。”
“......”
说完这些,他便掏出火折子,将孔明一盏又一盏点燃,放飞。
点到最后一盏时,手突然经由弟弟一握。窦姀回头,只见他脸上笑意浅淡,把着她的手一同放飞。
沧溟夜色,数盏明灯挟着希冀飘扬而上暗号^裙一五耳二漆雾而爸义更新漫话视频广播剧,如盛世绚烂的明火。窦姀看呆了,眸光迷梦浮游间,脸颊忽然传来湿热的一吻。
她一怔,恍然若失地回头,竟与他的唇堪堪擦过。腰肢随后一步被人揽过,他低头,将吻...循序渐进地落成。
唇齿缠绵,气息将尽时,她才反应过来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羞恼,立马推开,登时见弟弟有些失落。
刹那间想起自己的筹谋,窦姀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踮脚,在他脸颊极快亲了一下。
也算不得亲,只是碰到。
却见他迷糊了会儿,接而双眸绽出盛大喜悦,比黑夜的孔明还艳丽。
窦平宴忽而两眼发直地望来:“阿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窦姀只勉为其难地笑笑:“自然是做梦了,你回去睡一觉就能醒。”
“不...!”
她的手忽然被他牵住,“倘若这是梦,我宁愿梦一辈子。”
窦姀倒是不知该说啥了,低头一看,却看见自己和他扣在一起的手...这一回她忍住,不曾推开。
窦平宴从前读书便算用心,人又聪慧,教过他的夫子都说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但这几日,窦平宴显然比从前还要用功。听府里的下人说,每每大娘子送羹汤过去,都能见到二爷书房的灯亮到寅时。即便如此晚睡,第二日又能早早爬起读书。
自从上回窦云湘来了之后,没过几日,又打发小丫头来问窦姀的意思。
窦姀自然是不允了,她只觉得荒唐无比。也不知道窦云湘怎么敢想出来,竟出主意让她和魏攸奉子成婚。
不过想起自己撞见的事,窦云湘能这样想,倒也不奇怪。
有一回几个子辈在大娘子屋里吃茶问安。
也不知怎么聊的,忽然有人提到窦姀。
云如珍想起自上回魏家来提亲之后,自己确实很久没叫窦姀来过了。加之这孩子又谨小慎微,从不爱出来走动。虽在一个家,倒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若按从前,儿子娶谁,那必然得顺着她这个为母的心意。
可是宴哥儿却......云如珍这些年一直小心维持这段母子关系,她清楚窦洪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子,又有出息。而主君身子不好,自个儿来日都要指望这个儿子。所以这些年,他说什么,她便认什么。
即便这回,他想娶的人是他从前的庶姐,云如珍除了听儿子的话,认下之外,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除了偶尔瓶翠喜欢嘀咕两句,让她耳根不清净外,倒没旁的事。
云如珍也算熟知窦姀心性,即便将来嫁了宴哥儿,也是个好由自己拿捏的,因此对这个庶女的成见倒不算大。
云如珍悄悄瞥向儿子,只见窦平宴神情自若,还在吃茶。
既如此,她没什么顾虑了,便打发丫头道:“也把姀姐儿叫来罢,我都很久没见过这孩子了,一家子在一块也热闹些。”
...
大娘子有好些时日没传唤过自己。
今天看见大娘子打发小丫头过来时,窦姀还惴惴不安,以为云氏沉寂了数日,今日终于要为儿子的事敲打自己了...
但窦姀来到主屋,却见屋里哪是单大娘子一人?窦平宴和窦平琦都在,窦云湘和窦云筝两人正在陪大娘子说话。
窦姀请安奉茶完,刚一坐下,云如珍的目光便看来:“许久没见,姀姐儿瞧着是清瘦了?可是病了?”
窦姀忙道:“劳大娘子挂心,未曾生病,只是近儿暑天热,吃得不多。”
这话说完,窦平宴也看了来。
“妹妹近日胃口不佳么?”
窦云湘闻言笑道:“我这儿有两匣苏杭来的梅子干,暑热用来泡水解胃最好了。我近儿胃口倒是不错,左右是用不上梅子干了。这还是去年魏家送来的年礼,少见不易得,一会儿回去,我就让丫头送去梨香院给妹妹。”
魏家。
窦姀听到这俩字眼隐隐觉得不对,果然没一下,便听得一人冷笑。
窦云筝抖着手放下茶盏,失神喃喃:“魏家?好一个魏家!我便说他为何一直赔礼,小节要送,年关也送,除了爹爹母亲与我这儿,他还每个院送了一份......还以为他是为了我,对我心怀愧意...却没想...”她的目光突然瞪向窦姀,“竟是为了你!为送一人而送全家,对不对?”
窦姀登时一愣。
大娘子和窦平宴都不由蹙了眉,只有窦云湘神色平平。
只见云筝恼着便红了眼,一滴豆大的泪珠滑落。
她盯紧窦姀,颤音失声:“你为何要这么对我?明明你和宴哥儿的事,我都替你守住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那日抱的是你么!你就当我心盲好骗吗?还让你的丫头春莺出来顶替......我都帮了你,你为何...”她抽噎大哭,“你为何不能把亲事还给我?”
窦姀被云筝这番说,简直愣住了。
难怪...难怪云筝即便以为是春莺和弟弟的私情,却也不张扬出去。明明只要张扬出去,不管是谁,错也在她身上,是她这个姑娘教管不好。
可窦云筝向来看自己不顺眼,为何还要瞒下?
窦姀想问,却心知这不能问。
她一则没做错事,二则没想过勾引弟弟。
她垂思,窦云筝却哭得更伤心了:“我恨你...你抢了我的亲事,还与弟弟罔顾纲常伦理,日日厮混在...”
“三姐!”
云筝还未哭完,突然被窦平宴一声打断。
他沉眸,站起冷声道:“你见到的都是我逼她的,阿姐一直不情不愿,什么错都没有。你要再说下去,便真要断送我们姐弟情分了。”
“姐弟情分...”
窦云筝失魂哭喃:“明明都是姐姐,从小到大你都偏心她......即便后来她不是你亲姐姐了,你也偏心她......”云筝突然看向窦平宴,哭湿了眼:“你若待我是姐弟情分,那待她是什么?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倏而泪流呜咽,狼狈不堪,掩袖匆匆跑开了,连八岁的亲弟弟琦哥儿都没带上。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窦平宴,默然垂了眼。
其实这些年,窦姀隐约清楚,云筝不喜欢自己是为什么。
只是窦云筝这样的人太过骄傲,往往越在意什么,就偏要装作越不在意。然而更早之前,还是垂髫小儿的窦云筝,垂耳短发,天真无邪,却也会拿一支竹蜻蜓,逗马姨娘怀里的小云姀笑。
窦姀最终,看向暗箭伤人的二姐。
窦云湘的要害,自己也不是没有的。
第45章 谈判
窦云湘想像利用春莺一样利用她, 可她不肯听话,今日便给了点苦头吃吃。
包括大娘子和弟弟...所有人只会觉得是云筝不堪,对魏家的事耿耿于怀。
窦姀望向云湘。
窦云湘也如众人般,不露声色吃着茶。她的目光倏而与云湘对上, 只见云湘随后便放下茶盏, 微微一笑。
这是没有锋芒,略表同情的笑。
可就是这一笑, 让窦姀不寒而栗。
她没亲眼见过春莺的死, 此刻脑海却浮出林子里潺潺而流的血。
这个人虽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却恶毒心狠。如今窦云湘可是窦洪心尖上的女儿, 一句顶人十句, 而自己尴尬的身世却摆在那儿。
不能轻易招惹。
即便是要报复,也不该由自己揭穿。
窦姀垂了眼眸, 恼得只能捏住手指。心难定, 却忽而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微微发热。俄顷,窦平宴坐回椅子:“二姐造的孽还不够多么?”
此言一出,四周皆瞠目。
窦姀不敢置信地抬头, 只见弟弟望向邻座的二姐。而窦云湘, 却不解地嗔怪一笑:“难怪三妹要说你偏心,怎么,如今也觉得二姐不好了?”
“二姐一身干干净净,多的是人觉得二姐好。本来顾虑二姐颜面, 二姐的风月场,自是自己痛快了, 爱怎么便怎么来,做弟弟的即便知晓, 也会替二姐瞒下。可是二姐,”
窦平宴突然蹙眉,“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争端?”
闻声窦姀一惊,
那件事,他竟然也知情吗?
窦云湘依旧维持脸上的静笑:“好弟弟,莫要胡说了。我心知你还在为你筝姐姐和姀姐姐的事恼我呢,是我不好,嘴太快,方才真不是有心的。”
“你不信是吗?”
只见窦平宴一拍手,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两个小厮推进来。腿弯处遭人猛然一踹,这汉子疼得嘶声,直直跪下。
窦姀随着众人的目光,也不由打量起这个男人。
男人粗眉方脸,模样倒还算好看,很年轻,约莫不上二十五。这男人头裹黑色布帛,身上粗布褐衣,脚穿麻鞋,像是府上做活的长工。
窦云湘一见此人,脸色就变了。
“他叫戎北可是?”
窦平宴瞧了眼那男人,倏而转向窦云湘:“你做局,这人便替你料理,杀人放火,做过不少事吧?”
众人俱惊,窦云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只见他的目光从那男人身上扫过,又似一笑:“二姐终究还是要嫁到范家,此人若留着,恐污了二姐名声。不如我替你杀了如何?”
戎北...
窦姀骤然想起,这个名字苗巧凤也提过。戎北就是春莺消失当日,送“雪桃”和两个婆子出门的马夫。
窦云湘紧紧盯住地上五花大绑的男人。
就在窦平宴抬手,要把人拖出去打死时。她突然扑过去,拦住两个小厮拽人的手。
那汉子始终垂头一声不吭,却被窦云湘死死扯住衣角。云氏怎么也没想到往日谦顺柔婉之人竟会如此,急忙喝斥:“湘姐儿!你给我回来!和一个下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窦云湘置若罔闻,死死拽着人不肯松,眼急得通红:“不要!不要!你们不能杀他!”
可她根本扯不动,眼见戎北就要被人拖走了。窦云湘急哭,忽然朝云如珍直直跪下,头一个接一个地磕:“母亲!大娘子!求求您饶他一命!求您不要杀他!”
“不要?”
窦平宴忽而冷笑:“为什么不要?二姐舍不得?爱上这奸夫了?”
云氏眉头深深凝着,屋里众仆婢皆是惊骇万分。
她们见过的湘二姑娘,向来端庄有礼。起先见二爷说她与野男人勾搭,还没人肯信,莫不是查错了?可此刻见她这般又哭又闹的举动,已经坐实到不能再坐实了。
窦姀早先撞见过这二人在车轿房偷情,倒比众人的惊骇少些。
起先独坐高台,看戏的还是窦云湘。风水轮流,没想到也能轮自己身上。
窦姀悄悄摸了块点心。
那戎北一直被小厮往后拖着走,从头到尾没吭声过。
却在听到窦平宴话的时候,突然奋然,两腿一折跪了地,大声道:“姑娘勿要替贱奴求情了,原是贱奴奸污了姑娘,贱奴死不足惜!”
“好。”窦平宴甚是淡漠:“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窦云湘垂泪,两眼圆睁,急得堪堪要滴血,又跪着寸寸爬去,抱住弟弟的腿便哭道:“好弟弟!你别再说了,我求你饶他一命!求你们饶他一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窦云湘哭闹着,屋里混乱一通。
窦姀只觉她要哭得自个儿脑门疼,不免稍稍一闭眼。
云如珍示意一通,屋里仆婢,连同窦姀在内都去了院子。
彼时已残阳如血,半喇喇的垂在天际。
本也没自己什么事了,窦姀一路往回走。
快走到梨香院时,身后却有丫头追来。
一看,是伺候云氏的小丫头。
“姑娘走好快,真让奴婢好赶一通!”
那小丫头气喘吁吁,又说:“姀姑娘再回一趟主屋罢!大娘子有事要找!”
云如珍现在找她,恐也是什么要紧事。
窦姀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再不想去,却也只能随人回去一趟。
只是不知...弟弟还在不在...
刚刚走之前,他还在主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