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檐狐疑地打量她半晌,见她想要糊弄过去,他便也跟着装傻。
“在餐厅。”
“哦,”栗昭笑笑,“那咱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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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餐厅时,李尧正在和人打视频电话。
他是闽南人,说话有些NL不分,又爱拖长尾调,和人争辩起来,反而像是在撒娇。
“什么夜店,我真没在夜店,谁家好人晚上七点还去夜店?”李尧急声替自己辩白,转着圈给对方拍餐厅全貌。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来。
“朋友男的女的?当然是男的啊!”
“……他人?他去接他老婆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你要看看?哎呦我……”
聊着聊着,他都要抓狂起来,直到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视野里。
他甚至都没去注意后面的栗昭,直接一把拽了前头的梁西檐过来,手机摄像头怼着他脸。
“看见了没,这我朋友!男的!直的!已婚!”
“……”
这是在干嘛呢。
栗昭耸着肩,抿着唇笑了起来。
那边李尧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终于把对方安抚好,才苦着脸挂断电话,抬头看过来。
视线扫到栗昭,他两眼瞬间放了光,跟刚才苦大仇深的模样判若两人。
抬手就想过来和她拥抱,片刻后意识到这是在国内,于是又换成了握手:“哎呦,这就是弟妹吧,久仰大名啊,久仰大名。”
栗昭挑眉:“你知道我?”
“那可不,”李尧卷着舌头,吐字不清,“我在英国跟他同居好几年……”
梁西檐淡淡:“同居?”
“哦不,合租,合租好吧。”
李尧“啧”一声,像是不耐烦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咂了咂嘴。
随后才和栗昭说:“我跟他合租的时候,听他提起过你。”
栗昭长长地“哦——”了声,表情若有所思。
她余光瞥着梁西檐。
现在还记得,他刚留学那阵子因为正和她冷战,所以几乎都不回她消息。后面几年虽然缓和点,但问他什么,也只是只言片语。
当时都以为他已经放弃她这个朋友了,没想到他还会在人前提起她。
栗昭挤到梁西檐另一侧,手肘推推他胳膊,揶揄:“闷骚怪。”
“什么?”
“自己领悟去吧。”栗昭拍拍他肩。
……
一顿饭吃得很融洽,梁西檐这位朋友是个很健谈的人,幽默风趣,再加上他独特的口音,栗昭时不时被他给逗乐。
结束时,已经将近夜里十点了。
三人走出餐厅,梁西檐看向李尧:“你住哪?”
李尧:“我外祖家。”
梁西檐嗤他:“我还真当你专门过来找我的。”
“这不是专门找你吃饭了吗?”
李尧嬉皮笑脸跟他勾肩搭背,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他正经了些:“看你现在状态不错,果然回到国内包治百病。”
闻言,栗昭疑惑地皱起脸。
她张了张嘴,刚要询问,梁西檐已经开了口:“走了。”
他说:“你既然是自己开车来的,我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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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刚才李尧最后的那句话,栗昭回去的路上始终心不在焉。
车停的位置有些偏,两人走过去得穿过一个广场。
今天似乎有个大热综艺在这边录节目,场子里全都是举着各色注水旗和易拉宝的小姑娘,成群结队的。
栗昭让梁西檐牵着,心里一团乱麻,她看他:“你朋友刚说的‘包治百病’,什么病啊?”
梁西檐撇头过来,不咸不淡地说:“没什么,他随口一提的。”
栗昭仍旧蹊跷:“是吗?”
大约是觉得她疑神疑鬼,梁西檐沉沉叹了口气:“不然?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有病?”
“……”
栗昭瞪他:“我哪有那意思。”
从广场下来,台阶上人少了很多,但因为是逆行,所以两人只能贴着墙躲着人走。
走到中间时,迎面跑来一姑娘。
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没注意,她一个跨步上来,猛地撞上了栗昭的肩,差点给栗昭脑袋磕墙上,还好梁西檐抬手挡了下。
这一下动静有点大,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你没事吧?”姑娘定在原地,脸上神情焦灼,“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
栗昭本来不想和她计较,可见梁西檐手背都蹭破了点皮,又忍不住说了句:“你走路小心点。”
姑娘挠着头:“好好,那我……”
她顿了顿,眼睛时不时往上看,似乎有急事,但这会儿撞了人,对方没松口,也不好直接走。
正左右为难。
梁西檐捏了捏栗昭的手,和她说:“我没事,你走吧。”
“行,谢谢啊。”
等人跑开后,栗昭和梁西檐也下了台阶,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栗昭拉起梁西檐的手重新打量了下,接着就心疼地呼了两口气。
刚才皮还贴着肉,她也没看仔细,以为只是一点擦伤。现在这么定睛一瞧,居然是一整块指甲大小的皮全撕下来了。
血肉模糊,看着就疼。
栗昭又气又急,脸都绿了:“咱们去医院。”
“不用。”梁西檐抽回手,“等会过去伤口都愈合了。”
见她气得嘴巴都噘了起来,梁西檐想笑,但还是安慰:“家里还有点药,你帮我涂上就行。”
-
一回到家,栗昭就把梁西檐按沙发上,吩咐他不许动,自己去拿创伤药。
她在这边住了大半年,已经对家里的东西储藏摸得一清二楚。
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后,栗昭抬脚,想用膝盖把柜门顶回去。
可刚抵上门,余光注意到什么,动作突然一顿。
她俯身将医药箱放地上。
手伸进柜子里,拨开挡在外面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取出了藏最里面、只露了一个角的物品。
是一盒药,整串整串的英文,全是专业名词,没几个能看得懂的词。
也不知道这是拿来治什么的。
栗昭咬了咬唇,心莫名狂跳起来。
她慌张地摸出手机,正要打开软件搜索。
头顶上方的光线忽然遮了大半。
栗昭还没回过神,梁西檐已经探身过来,抽走了她手里的药盒。
她回头看他,几乎是质问般:“这是什么?”
梁西檐把药盒漫不经心拿在手里,不怎么在意地说:“感冒药,估计已经过期了。”
见她表情将信将疑,梁西檐扯了扯唇,提醒:“再不涂药,我这伤口可真就要愈合了。”
栗昭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梁西檐只好牵她去客厅沙发。
两人面对面坐下,梁西檐把手伸给她,又用下巴点点刚拿出来的几瓶外用药液。
“请。”
他手上的伤就这么触目惊心地铺在她眼前,栗昭只好抛下脑子里的杂念,接过他的手。
冲过双氧水后,又用棉签沾了点碘伏。
刚一碰上他的伤,梁西檐的手就弹了下。
栗昭抬眼看他表情:“现在知道疼了,刚就说去医院看看。”
梁西檐笑:“医院不也是这些玩意。”
见他这会儿还嘴硬,栗昭懒得再说他。
三下五除二地给他抹上了药,又将地上乱七八糟的包装盒收拾干净。
栗昭起身把医药箱放回原地,拐去厨房烧了壶热水。
她把灯全开了,厨房明亮到刺目,冰箱上的时间跳转到十一点。
屋子里很静,只有开水咕嘟的声音。
梁西檐没跟过来。
栗昭眼睛盯着烧水壶上方不断蒸腾出来的水汽,表情像是呆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她重新点进浏览器,打开了刚才搜索留下的记录。
手指划过百科界面上的长段介绍,最后停在中间的功效上。
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的一排字。
药品主要适用于:中度至重度抑郁发作……
第48章 春
水已经烧到鼎沸, 烧水壶急切地咕嘟咕嘟起来,接着,“咔哒”一声, 停止了运作。
栗昭稍稍醒了点神, 她上前两步,可伸出手后,又顿在了空中, 突然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手机屏幕已经熄灭很久了,可那一排字却像是烙印一般,烫在了她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
百科上说, 那个药是用来治抑郁症的。
尤雪也说,梁西檐得过抑郁症, 甚至一度严重到, 有自残倾向的地步。
可是怎么会呢?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健康, 一点也不像病人。
他在她面前, 从来都是阳光的,热烈的。即便偶尔情绪低落, 也只是一下子,很快就能恢复明朗。
然而现在却告诉她, 他患过很严重的抑郁症。
抑郁症。
这三个字, 听起来和他完全沾不上边。太荒谬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如果不是,尤雪当时笃定的话语该做何解释, 那盒药又怎么解释?
这一瞬间, 栗昭只觉得眼前遮了层纱,又像是被困在层层迷雾中, 挡在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她离那个东西只一步之遥,可无论如何,都够不着,到不了。
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举步维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梁西檐的声音同时响起:“不是烧个水吗,怎么……”
话说到一半,在栗昭回过头时,全都吞了回去。
“怎么回事,烧个水还烧伤心了?”他走到她跟前,弯下腰,视线和他齐平。
栗昭沉默和他对视,片刻后,突然抬手,扑进了他怀里。
她来的那样急,梁西檐甚至被撞得后退了一步,抵在门板上才堪堪站稳。他思绪还未回笼,双手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稳稳地接住了她。
下巴亲昵地蹭着她的发顶,打趣:“怎么了,今天这么主动?”
栗昭没吭声,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很久。
她的视线那样灼热,烫得梁西檐都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你再这么盯着我我,我就该脸红了。”
栗昭吸了吸鼻子。
就在梁西檐以为她要掉眼泪时。
下一刻,她忽然拽着他的领口往下扯,同时踮起脚尖,张嘴含住了他的唇。
她吻得毫无章法,只知道把自己往他怀里送。
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拥抱、缠绕,越来越紧,却仍然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
只有把全部的自己都献给他,合二为一,骨血相融,那样才足够。
梁西檐起先还很受用,弓着腰迁就她的身高,从容不迫地回应着她。直到唇瓣都让她咬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亲的这是?”梁西檐舔舔被她咬破的地方,舌尖瞬间弥漫出一股子血腥味。
他抬手掐她脸,笑着指责:“谋杀亲夫啊?”
“梁西檐。”
栗昭轻唤一声,又蜷上他,她把脸埋他颈侧,小声问:“刚那盒……那盒感冒药呢,你放哪了?”
“扔了。”
他语气很自然,不怎么在意地说:“已经过期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避重就轻。
栗昭张了张嘴,想要开门见山地问,明明是抑郁症的药,为什么不肯和她说实话。
可话到嘴边,见他手上是伤、下巴上也是伤、嘴上还是伤。她忽然就没勇气再去揭他别的伤了。
栗昭有些哽咽了,盯着他唇上刚被她咬破的那一处:“疼吗?”
“疼啊,可疼了。”
梁西檐以为她只是在说唇上那个,毫无障碍地和她卖惨,一边说着,一边还抬了抬下巴给她看,示意:“你帮我吹吹就好了。”
栗昭看了他半晌,随后仰起头,动作很轻柔地亲了亲他。
又问:“别的地方呢?”
她这会儿简直柔和得不像话,梁西檐低笑了两声:“今天这么乖?”
栗昭于是不说话了。
沉默着,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他身上,呜咽:“梁西檐,你如果疼,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什么都装在心里。”
她喃喃地说:“我会担心的。”
梁西檐“嗯”了声,只觉得她今天有些反常,似乎格外的温柔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