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她的腰,低下头,和她贴了贴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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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梁西檐这样承诺了,可栗昭却仍旧失落。
她敏锐的察觉到,她和梁西檐之间似乎透明的隔了层东西,像是阻碍,明明贴得很近了,她却没办法走近他的心。
她不明白抑郁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什么从没在她面前展露过。
而即便她百般试探他,他也依旧不愿意和她开诚布公。
她既心疼又猜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在英国的事情,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过病,又为什么会生病。
可是有心想打探,却又无从下手。
栗昭发现一个令她挫败的认知。
——这个事情,如果他不主动和她提,她甚至连线索都没有。
毫无头绪,无从查证。
随着春日脚步的行进,这段日子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三月中,冬日里那些厚重毛衣羽绒服逐渐压进了箱底,春秋款的薄衣服取而代之。
VIBE的项目已经走到了尾声,只差一个广告拍摄和后期制作就能完工。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下来,负责这次项目的一些工作人员们也渐渐从陌生变得熟悉。
因为次日就得拍摄了,那天项目组的成员就现场统筹开了个小会。
会议结束的时候,日已西沉,霞光漫天。
一行人从公司大楼出来,外头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渐起。
小组成员叽叽喳喳有说有笑。
而栗昭情绪低落,没什么兴致地跟在后头,听司蔓抱怨她老公。
“真是服了,”司蔓撇撇嘴,“指甲断了还要来和我卖惨,不知道还以为手断了。”
她虽然是在吐槽,但眼底都是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结果就这。”
栗昭垂下眼:“他什么事都会和你说吗?”
“对啊,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拿到我跟前讲,前几天跑步脚崴了一下,跟我哭诉好几天,戏多的要死。”
司蔓翻个白眼,一边打字回怼,一边说,“也不知道每天哪来那么多分享欲。”
分享欲。
这三个字在栗昭心里滚了一圈,她怔了怔。
原来如此。
是因为和她没有分享欲吗,所以才会什么事都往心里藏。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眼睛落着地上,却根本没在看路,只知道亦步亦趋地跟着同事们。
直到一阵风铃声响起,将她拉回了现实。
这是……甜品店?
栗昭顿了下,抬头打量四周,旁边的司蔓已经拿了面包袋和夹子,侧头看她:“这个牛角包打折哎,你要不要买点?可以当明天的早餐。”
栗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望见灯光下一个个看着精致可口的小面包,没什么食欲。
“不用。”她摇摇头,漫无目的地绕到店内另一边。
不同于刚才那侧琳琅满目的小面包小甜品,这一侧摆着的都是些整个的生日蛋糕,最小的也有四寸。
栗昭没什么兴致,只是匆匆扫了眼便收回了视线。正准备走,可一转头,直接和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眼睛最先注意到他手上提着的蛋糕盒,似乎已经被撞得变了形,栗昭下意识道歉:“对不起,这个蛋糕我给你……”
“弟妹?”男人忽然打断她,声音很耳熟。
栗昭一顿,抬头看去,竟然是梁西檐那个英国留学的室友、前几天一起吃过饭的李尧。
呆滞两秒。
“你的蛋糕好像坏掉了。”栗昭咕哝。
没想到她一开口,最先说的是这个,李尧有些懵。
“没事,能吃就行。”
他举起蛋糕看了看,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我刚还以为看错了。”
他问:“你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吗?梁西檐呢?”
“不是,我刚下班,和同事一起逛逛。”
顿了顿,她才说:“他应该还没下班吧。”
“哦对,瞧我这记性,忘了今天不是周末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刚回国,还没找工作,无业游民呢,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
栗昭勉强笑笑,两人对视的瞬间,她忽然问:“你和梁西檐…在英国的时候,你们一直都住一起吗?”
“那也不是。”
李尧说,“大学那会住一起,三两年吧大概,不过后来他研究生读一半的时候,不是去了个五百强工作嘛,起居有点对不上了,他就搬走了。”
栗昭“哦”了声:“那也住了挺久的。”
她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他那时候抑郁症,应该麻烦你不少吧。”
“那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抑郁他自己的,又不用我端屎端尿。”像是回想了一下当时的记忆,李尧鼻子皱了皱,“不过你也知道,他性格本来就闷骚,什么都不爱说,就搁心里瞎想自虐。所以当时为情所困吧,还病了挺长一段时间。”
栗昭身体微僵,抓住了关键的字眼:“……为情、所困?”
李尧点头:“对啊,不是还来英国找过他,虽然那几天我去芬兰了,没见着。”
栗昭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她轻声问:“谁啊?”
“不是你吗?”
李尧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着急忙慌地摆了摆手:“噢……可能是我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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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尧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梁西檐刚好拉开车门,正准备给栗昭发消息,问要不要去接她下班。
看见来电人的备注,他想也没想,直接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李尧的语气有点心虚:“兄弟,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梁西檐神情未变:“怎么?”
李尧说:“我刚遇到你老婆了。”
梁西檐疑惑:“你还没回京?”
“今天回,”李尧叹气,“这不是怕我家那个使小性嘛,就想给她带个蛋糕,结果在蛋糕店刚好碰到了弟妹。”
梁西檐:“所以?”
“你没和她说过你抑郁症的事吗?她刚盘问我来着。”
顿了顿,李尧补充,“看那样子,好像是生气了。”
第49章 春
梁西檐是七点零三分到家的, 客厅没开灯,不过阳台敞着,放进来大把月光, 但光线能漫到玄关这边的, 也所剩无几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昏暗的环境里,脚步声显得格外沉重。
但开了灯, 好像也没两样。
明亮的灯光、宽敞的房间,他仍然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他走到客厅中心,对着虚空犹豫了会, 随后踌躇地走去栗昭的房门外, 准备抬手敲门时,才想起自己今天回来是买了束花的。
他把花往身后藏了藏, 过一会儿, 又举回胸前, 摆正了。
深吸一口气, 梁西檐敲门,屋里没回应。
再敲, 还是没动静。
第三次敲门,没声。
他索性直接拧了门把手, 房门打开, 屋子里是黑的。
她根本还没回家。
梁西檐心沉了沉,轻手轻脚地把门重新关上,折回客厅。
视线漫无目的地张望, 随即一顿, 停在了沙发上。
栗昭买的小猪抱枕正冲他咧嘴笑。
梁西檐走过去,把玫瑰放下, 将她的小猪拿在手里。
小猪不会说话,只知道笑,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梁西檐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坐在沙发上茫然无措地等了会后,他竟然还有心情起身去厨房做了个饭。
做完后已经八点半了,他拿起手机给栗昭发消息,问她在哪,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接。
一连发了好几条,那边一个字都没答复。
他只好继续等。
九点,他打了通电话过去,手机铃声响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他心都要揪成一团了,可响到最后,也只传来一道机械的女音,冷漠平静告诉他,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梁西檐心烦意乱地薅了把头发,从客厅这边走去另一边,接着又拨过去一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烦了他的没完没了,只好抑制住再次拨过去的冲动,攥紧了手机,开始来来回回地踱步。
九点过半,手机终于振动了一下,梁西檐手忙脚乱地打开,可原来是李尧发来的。
无非是说不好意思、问有没有事。
梁西檐这会子根本懒得理他。
又过了一分钟,他意识到没办法再这样干等下去,干脆拿上车钥匙,直接开了门出去。
电梯下到负一楼车库,梁西檐是坐上驾驶座后,才发现自己没换鞋,可现在也顾不得了。
车子开出地库,行驶到小区门口,一路上都没看见栗昭的影子。
前面小区门禁起落杆已经抬起,他手打转方向盘,刚要冲出去,余光瞥见了什么,直接一脚刹车停在了原地。
在门卫处一百米外的垃圾桶旁边,立了两道人影。
一个弯着腰弓着背,手上还举了个塑料袋,似乎是在吐东西,而另一个人则站在她身后,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拍背顺气。
——是栗昭和陶星叶。
梁西檐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下了车径直朝那边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到了后面几乎是用跑的。
可却在即将到达时,又慢了下来。
陶星叶埋怨的话语顺着风飘过来。
“你说说你,本来酒量就差,还喝那么多,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她手上动作没停,嘴也喋喋不休:“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有必要吗,要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就……”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因为栗昭抬头凝望的动作止住了。
陶星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了站在三米开外的梁西檐。
见他隔了老远就不动了,木愣愣的撇那跟个傻逼一样,陶星叶当时就来了火气。
“你是瘫了还是死了,过来呀!”
见梁西檐终于回过神往这边走,陶星叶忍不住瞪他。
“哎,你这个当老公的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让你老婆一个人在便利店喝酒,要不是我凑巧打了个电话,她今天都不知道醉死在哪了!”
陶星叶今天能接到栗昭完全是凑巧。
当时她正在商场买衣服,对着两条裙子举棋不定,不知该选哪几件,就给栗昭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的意见。
结果电话响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打通,还不是栗昭接的。
在便利店收银员的言简意赅的概述中,陶星叶终于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忙跑出了商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过去。
到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便利店里开在繁华地段,里面还有不少人。
人来人往的货架间,她看见独自坐在靠窗边的高脚凳的上的栗昭。
她垂着脑袋,耷拉着肩,眼睛没焦点的落在玻璃外的街道,旁边还摆了五六个空的啤酒罐。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却落寞得像是淋过一场雨。
孤魂野鬼一样。
想到这里,陶星叶又开始窝火。
“我不知道你俩出什么问题了,但你作为一个男人,你最起码的担当至少得吧!噢,你老婆这么久没回家,你就能心安理得的搁家里坐着,都不知道出去找找?”
梁西檐脊背僵直,陶星叶的话在他耳朵里进进出出,他却毫无知觉。
眼睛放在栗昭身上,她看起来像是已经醉意朦胧了,但眼神分明是清明的。
一双眼睛淡得像冰,没什么情绪地同他对视。
陶星叶说得愈发起劲:“就知道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你……”
“叶子。”
栗昭突然开口,陶星叶怔了下。
因为栗昭的声音实在太平稳了,比她这个没喝酒的还要平稳。
栗昭挣开她的手,往前一步,站稳了。
明明是在和陶星叶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梁西檐。
她轻描淡写地说:“今天谢谢你,我没事,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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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重新开回地下车库,从车上下来后,梁西檐不自觉想要去扶栗昭,但她避开身子拒绝了。
“我没醉。”
梁西檐抓了个空,手顿在空中,停了很久才讪讪收回去。
搭电梯上楼,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家门。
换好了鞋,栗昭径直往客厅走,梁西檐跟在后头,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他刚要说点什么,她冷不丁地开了口:“你还做了饭?”
梁西檐愣了下,反应过来:“你吃过了吗?”
栗昭没接腔,只是抬脚往餐厅走,看清桌上摆着的菜色,她扯了扯唇。
三菜一汤,还挺丰盛。
“都凉了,做挺久了吧?”
她看起来平静如水,梁西檐却如坠冰窖,又仿若是烤在火上。
他打算直奔主题:“我昨天……”
“还买了玫瑰花?”
栗昭视线一转,居然笑了起来,她拿起那束粉色的玫瑰看了看,“不过怎么是这个颜色的?”
梁西檐只好解释:“去太晚了,红色的已经卖没了。”
“哦。”
栗昭点点头,把花放回原处,又拿起了摆在桌上的筷子,正要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