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时间:2024-04-02 23:07:03

  他骨子里蕴藏着自负的傲气,偏又不知为何会有藏在深处的自卑,明明登极之路走的比旁人都坦顺。
  一朝得知误会她多年,不知真相多年,他的性子,是当愧疚、懊恼的。怕是会悔意如山,叩问自己算什么夫君。
  何必呢,感动自己扰了旁人而已,只是全自己一份心安理得。
  楚明h清醒,轻笑一声并无介怀,“说了就说了,这也犯得着你折磨自己膝骨半宿?”
  丹秋低头不看楚明h,“求郡主责罚,郡主若不罚奴婢,奴婢心里堵得慌。”
  楚明h黛眉一挑,笑吟吟道:“哟,那成,本宫得让你心里舒坦,就罚下次下山玩,你留下看家。本宫带春儿和甜儿去。”
  她怎会在意这些,若说和宣珩允之间还有事情是她介意的,那就是先帝遗诏广告天下,她的玉牌从宗人府撤下,如此,她才是彻彻底底回归楚家,只是楚家女儿。
  楚明h摸着指尖一算日子,想来这几日,宗人府拟好的文牒就该送到铜元郡请御批了。
  而昨夜从殿外冲进来护她的两个小婢皆是一喜。
  青鸾苑的人都是定远侯选出来的,当年送这些人来别宫时,还都是说话漏风的半大孩子,定远侯请了宫里不再当值的嬷嬷来山上照顾她们。
  她们都是绥远军的遗孤。
  定远侯曾交待过楚明h,到了嫁人的年纪必须放她们离开,切记要备上丰厚嫁妆。
  两个姑娘平日里自觉比半夏和丹秋矮两级,从未奢望能贴身服侍,如今听郡主竟要带她们下山玩,无不欢喜。
  又平淡过了两日,她们心里都期待的紧。
  雨断断续续下了两三日才放晴。正好楚明h的小日子也过去了,就惦记着要去看看柳舒宜的麻烦事解决的如何。
  昨夜又一场急雨,辰时放晴。空气中揉杂着青草、桃花、泥土的混合气息。
  那辆檐角挂满风铎的马车从敞开的行宫正门出去,驶入通往山下的葱郁绿荫里。
  楚明h推开小窗帘帷,让清风吹进来,深吸一口,心清神明。说是下山玩,实际上都知道,是她放心不下柳舒宜,一定要过去瞧一眼。
  马车内尚有半夏、春儿和甜儿端坐在小凳上。
  晓风自马车里两扇小窗穿过,吹得姑娘们发间簪坠似蝶舞动。
  楚明h一边肘骨撑在窗上,叉了颗青梅噙在口中,江左就连应季的果子都和洛京相差甚多,虽每年各地都会及时上奉新鲜果子,可如今一尝,味道还是不同。
  熟透刚从枝叶间摘下的果子,酸甜可口。
  楚明h被这一口果汁四溢的青梅取悦,飞凤的眼尾弯如月,唇角梨涡醉人。镶红玛瑙的平花白玉钗下挂了一串红珊瑚,此时正惬意轻晃。
  “那夜闯入的人,是本宫以前的夫君,以前的。”视线落在车外匆匆而过的繁茂密林,她轻描淡写一说,又适时而止。
  这是在给春儿和甜儿解惑,两个丫头聪慧,瞬间心领神会,并不多问。
  四月的风舒缓,尚带着雨后的凉意,吹着山间林海绿波,似浪起伏。
  突然,一声清笛悠转而起,葱郁林叶间剧烈抖动,不过一霎,又恢复如常。
  楚明h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可这山林里不会无故响起笛声,彩衣镇人上山,皆绕苍鹿山而攀坡缓道多的多果山,那处山上野鸡野兔多,野果子也多。
  而苍鹿山被修葺过,未避行宫被频扰,野物都被赶往别的山脉了。
  且这笛声婉转悠长,吹笛之人定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郡主,有人!”半夏亦有所感,一脸警惕朝外望去。
  “郡主,咱们被哪个狂徒跟上了。”车外,何飞一声喊,声音爽朗响亮,“郡主莫怕,兄弟们早就想活动筋骨了。”
  楚明h转动眸光,诧惑望向远处。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33、33
  只听这笛声灵动悠长, 婉转处空幽似峡谷过风,旋律怡神又独特,细听, 不似大宛音律。
  楚明h托腮沉思, 这段调子太熟悉,她一定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听过。
  突然, 只闻风声的山林响起一阵笑声, 笑声中透着狂妄与不羁。
  “何飞, 停下!”
  楚明h一手拍在窗棂上,面露喜色往外看。马车一停下来,她迫不及待跳下马车, 放目四顾。
  半夏领着甜儿两人跟着下了马车,三人皆不明所以, 但下意识围成圈, 将楚明h护在中间,而何飞挡在最前边,一把玄铁长刀横在身前。
  “昭阳可是长本事咯。”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羁的轻佻语调传来,密林深处传来“沙沙”脚步声。
  楚明h凤眸明亮, 脸上挂着另一种笑容, 笑的娇态, 她朝着声音被风送来的方向迈出步子,被挡在身前的人拦下。
  这几人节背对楚明h,无人瞧见她态度的变化。
  “郡主小心。”
  何飞耳尖跳动,全身警惕。他身手不差, 自信寻常歹人在他面前万不能伤到郡主, 何况暗处尚跟有暗卫。
  但刀剑无眼, 一旦交手必定场面混乱, 郡主万一被伤到跟头发丝儿,他等都只能以死谢罪,暂不说老侯爷的恩情,如今绥远军统帅沈从言那关,他们都过不去。
  “装神弄鬼,给姑奶奶滚出来!”半夏手握袖剑,神色绷紧。
  “快把兵器都收起来。”楚明h一手拍在何飞肩上,另一只手在半夏三人肩头一一掠过。
  她示意四人放下警惕。
  “十九叔,你若再不现身,可就吓到三个姑娘了。”楚明h朝前方一片墨林喊一声。
  又是一串豪爽笑声,“还是昭阳知我,半夏这姑娘该打。”说话的声音越走越近,随着密如一堵墙的缠枝藤蔓被扒开,说话的人侧身挤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纯色亚麻阔袍,交叠落下的衣襟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麦色皮肤,带着些许弧度的长发被一支枯树藤松松簪起,发丝里尚卡着一片树叶。
  一支白玉长笛被他别在腰间。
  一眼看去,俨然一个放迹天角的浪子。
  “十九叔。”楚明h娇唤一声,脚步轻快迎上去,自然而然抱着来人的手臂。
  半夏看清来人,屈膝见礼,“见过十九皇叔。”
  其余人跟着纷纷行礼。
  这是奉化帝的十九皇弟,其母是古纥送往大宛联姻的公主,是以,当朝神秘莫测、行踪飘忽的十九王爷,有一半古纥血统。
  他是宗帝最年幼的儿子,晚奉化帝的皇长子一个月出生,如今三十有三。
  大宛少有联姻,而他,是这个皇室唯一身有异族血脉的王爷。
  宣祉渊哈哈一笑,挥手让人起身,目光却是落在楚明h身上不曾移开,忽而,他屈指往楚明h额头轻弹一下,哂道:“长出息了,敢装死吓唬十九叔了。”
  楚明h仰面娇嗔,“十九叔下手真重。”
  在宣祉渊跟前,楚明h明眸眨动,眸光轻灵,是小女儿家的娇态,这个人是尚活在世、唯一疼爱楚明h的长辈了。
  尽管他们之间,并无维系亲情的血脉相连。
  在昭阳郡主的心目中,宣祉渊就是她最为敬重的皇叔。
  只年长她八岁得皇叔,是兄长一般的存在。幼时踩在他肩头摘高枝上的梨子,也曾和长公主府的郡主斗架时找他当帮凶。
  他眉目长得好看又特别,那些个小公主、小郡主们,一个个都愿脆生生唤一声十九叔。
  可惜后来,这个十九叔迷上了山川大河,一支长笛在手,饮风尝雪,行霜踏月,留京中府院空长野草。
  “以后可不许这般胡闹,天大的事都等十九叔回来。”宣祉渊抬掌去揉方才弹过的额心,粗糙的指腹在楚明h光洁的额间轻轻画圈。
  楚明h一蹙眉尖,偏头靠在宣祉渊臂膀,“十九叔肯定吃了很多苦,手上老茧都要把阿h的额头刮破了。”
  宣祉渊哈哈一笑,收回手指。
  这副画面落在远远眺望过来的桃花眸底,顿时变得刺目。
  但人是他修书请回的。
  宣珩允薄唇绷成一条线,负手立于一处陡峭山石上,冷目盯着山路迂回的弯道处,心中的嫉妒蠢蠢欲动。
  她从未在你面前露出这种全部信任的模样,是你软弱,不配做她的依靠。那个暗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狂笑。
  这个声音,越来越频繁的在他脑中响起。
  宣珩允狠狠咬下舌尖,腥咸的味道溢满口腔,但这次无事于补,他眸底的凛冽暗影仍旧在渐渐于那双漆黑眸子重合。
  “陛下,那人是十九王爷?”抱刀于怀的张辞水疑惑不解,任谁看到行踪不定的宣祉渊骤然出现在苍鹿山,都会惊诧。
  宣珩允低低应声,“正月之后,十九皇叔一直在江左,是朕请他来的。”
  宣祉渊的母妃是古纥的公主,亦是古纥最后一个圣女。
  古纥圣女通远古医术,在宣珩允询遍随驾太医而得不到血痨的诊治之法后,他只能抱希望于外族。
  传说中在古纥已然失传的医术,这世上若还有人知道,大概唯有上一任圣女的儿子了。
  宣珩允和这位小皇叔算不上熟识,关系稀薄。
  他时常审视他的眼眸,却总是发现,宣祉渊亦带着探寻的目光在审视他。
  张辞水一听,当即闭嘴不再多舌。
  那个方向,甜到醉人的笑容依旧挂在楚明h身上,宣珩允听不到她说什么,但见她拖着宣祉渊的手臂往马车上去。
  楚明h踩上马镫,轻纱裙剧似蝶翼煽动。宣珩允不眨一眼凝望着,直到纤窈的身影进入马车内,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接着,宣祉渊抬腿跃上马车,躬身往车厢里进,突然,他似有所感,两手撑着车轸扭头往这个方向回望过来。
  宣珩允眯了眯眼,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上那双深邃眸子,不眨一眼。
  尽管他和张辞水所处的位置处于拐角,他们的前方有陡峭嶙峋的怪石伸出山体,把他们挡得严实。
  但他仍然清晰地感受到,宣祉渊在看他。
  宣珩允的目光坚韧咄咄,如有实质,毫不退让。
  随之,似乎是马车里人催促他上车,宣祉渊的身影没入车厢内。
  “陛下,”张辞水唤一声,而他的肩上,不知何时落下一只黑羽鸟。
  宣珩允淡淡收回视线,转身接过张辞水双手奉上的信筒,他抽出信笺,粗略扫过,是南巡的车马抵达铜元郡驿馆,一同抵达的,还有京中送来需要御批的文牒。
  需要将先帝遗诏广告天下的奏文,也在此列。
  宣珩允随意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待等来十九皇叔的消息就动身。”
  是时候要去铜元郡了。
  二人翻身上马,马蹄声急,似一白一棕两道流火驰入葱郁林间。
  *
  马车晃悠悠一路下山,抵达彩衣镇之后,楚明h硬是拉着宣祉渊排队吃了一碗馄饨,这才散着步朝岁香酒肆走。
  只因她两日前就应下春儿和甜儿,要带她们来尝尝阿婆做的鲜肉小馄饨。
  这次过来临近晌午,小铺子里排队吃午食的人多,昭阳郡主拖着当朝十九王爷一人站一队末,排了足足快半个时辰,才把那口馄饨汤喝进嘴里。
  主仆一行五人从馄饨铺出来,徒步往柳舒宜新开张不久的酒肆走。
  而何飞吃完馄饨后,被楚明h下令驾着空马车回去了。
  日光已滑过正午,正是犯困的时候,彩衣镇这条最繁华的商道上,行人比着其它时候少了大半,逛起来倒是更惬意。
  清风两袖,衣袂翩翩。
  各家商肆门前斜斜伸出的黄底红字角旗,似云在风中翻转。
  “风鸢!是凤凰。”楚明h突然顿足,手指天空,清丽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十九叔快看,我竟忘记,四月五月可是放风鸢的好时候。”
  宣祉渊跟着停下朗声大笑,“是昭阳许久未放风鸢,故才忘了。看来宣九那小子白占本王一‘九‘字,但没本王一半疼你。”
  楚明h小脸一绷,嗔道:“十九叔,好好地提他作甚。”
  “好好,不提,不提。”宣祉渊说话的空隙,反手抓住楚明h皓腕,三指正扣脉心。
  “十九叔?”楚明h诧异,但未抽出手臂。
  过了几许,宣祉渊松开指骨,打量着楚明h的面容,一声叹息。
  楚明h心中一紧,连带着后边三个姑娘都跟着屏息。
  十九王爷承其母,不好儒家典学,十多岁起,就偏爱看些医书,且非太医院典藏,越是坊间传下的野路子,他越是感兴趣。
  这事在上京不是秘密。
  是以这个时候的一声叹息,纵使楚明h,也从心底吓一跳。
  “腹痛多梦。”
  楚明h一怔,继而脸颊飞出桃红,嗔一声十九叔扭头就往前走。
  宣祉渊追上,笑道:“长成大姑娘倒是会脸红了,待会儿我给你写个方子,让半夏去照着方子抓药,每月给你煎服。”
  楚明h不作声,只顾着快步走。
  “哦,本王倒是忘了,昭阳打小不爱喝汤药,不喝汤药也行,本王还有一法子。”
  楚明h一听,放慢袖履,“什么法子?”
  宣祉渊眯着眼睛笑一阵,才道:“昭阳如今得了自由身,可想把日子过的舒坦自在?”
  “自然是要。”精巧的下巴一扬,凤眸里闪烁着期待。
  宣祉渊猛的俯身,凑近楚明h耳畔悄声道:“这腹痛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昭阳你学荷惠皇姑,去南风馆里寻几个干净听话长得漂亮的小郎君,买回去养在后院,那里的小郎君个个说话好听,把你服侍的高兴了,这腹痛症自然就痊愈了。”
  楚明h听罢,先是愕然,紧接着扭头就走,再不肯驻足。
  谁成想至今未娶妻未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的老光棍,在这尘烟俗世浪迹几年,竟成了个老流氓。
  楚明h绣履如飞,脸上红晕染上耳尖,瞧见岁香酒肆的角旗在风中翻飞,她双手捂脸就往前跑。
  不正经,当年丰神俊朗的十九叔,成了个老不正经!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34、34
  “柳姐姐。”
  楚明h捂着脸一路跑进岁香酒肆, 这才把手掌放下,但看脸上,两道霞飞迟迟不退。
  柳舒宜的酒肆不大但胜在别致, 黛青竹楼两层, 在一排白墙墨瓦的江左建筑里,十分引人注目。
  一楼, 一罐罐封口却封不住酒香的大肚酒坛靠墙排放, 而掌柜的长形平角账案后边, 挂着整整齐齐的竹筒,是用来盛酒的。
  楚明h在酒肆站定,扑面是醉人酒香, 凛冽酒气冲淡了她心尖上那股羞愤。
  她凝神一瞧,柳舒宜抱怀斜靠在账案上, 蹙眉瞪目。难怪那声“柳姐姐”未得到回应。
  楚明h顺着她的视线偏头望过去, 这才注意到靠墙角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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