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时间:2024-04-02 23:07:03

  可谁能想,这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其与定远侯私交好的证据。
  楚明h鼻尖一酸,心疼父亲一生清廉持俭,如今再看,因着这对夫妇暗地里做下的腌H事,旁人指不定如何看她父亲。
  这样一来,薛府邀她出席府上喜事,春晖公主特意迎至府门,用意也是如此,他们就是要让更多人瞧见,楚明h是被他们夫妇挽着手接进府的。
  不过是定远侯病逝,楚明h深居后宫,流入薛家的金银不如往日,而如今,昭阳郡主被皇帝陛下尊一声皇姐,楚家荣耀一如往昔,并无衰态,他们急于向那些人证明,他们和楚家交情尚在。
  楚明h的眸色渐蒙秋雾,她心疼阿爹一世清誉,怎能被如龌龊之人利用。
  再抬眸,笑意不再,面沉似深潭水。
  春晖公主撩眼正好对上那双似霜凤眸,心头一悸,朝身后孙嬷嬷递去眼神,孙嬷嬷脚下无声往屋外退。
  “孙嬷嬷!”半夏冷眉高声喊道:“何去?”
  春晖公主一息惊愕,未料到在自家庄子会被一介婢女甩了脸色,她脸色沉了沉,“放肆!何时容你一个婢子在这里喧哗。”
  楚明h冷笑一声,凤眸轻挑,“春晖,本宫的人自然是随主。”
  这一声“春晖”,让早已养尊处优多年的宣家公主头皮发麻,面上似淋一层滚烫热油。
  外人不知实情,只以为春晖是封号,实则,她本芳名宣春晖,她亦是诸多出嫁公主中、不受重视到未赐封号的一人。
  只是这些年,她和薛炳贵一道仗着楚家的关系,着实风光太久,原本籍籍无名的薛府在上京,亦成赫赫门庭。
  所有人都尊称她春晖公主,“春晖”二字,先帝之后,再无人唤过,所知之人亦甚少。
  但楚明h,是知晓的。
  被奉华帝捧成九天明月的昭阳郡主,幼时不知礼,常随奉化帝一道唤入宫请安的宣春晖一声“春晖”。
  那时的宣春晖初嫁,在第一个夫婿家多受委屈,她是到宫里向奉华帝求庇佑的。
  每每而至,总能在大明河宫里见到九五之尊撇下威仪,半蹲在地耐心听娇声娇气的小姑娘说话。
  也是这些时候,奉华帝不抬头淡问一声,“是春晖来了。”
  梳着羊角双髻的小郡主学着大人模样,梨涡深陷,眸若星辉,模仿奉华帝口吻重复一遍,“是春晖来了。”
  彼时,宣春晖面上堆笑回应小郡主,“诶,是春晖。”绝不敢以皇姑姑自称。
  可是,顺境里呆久了,是会刻意摒弃不喜的记忆,楚明h这声“春晖”,犹如猝不及防的龙卷风,吹开被精美装饰过的表面,露出曾经耻辱的印记。
  她绷紧脸面,压下心底下意识生出的怯意,挑起下巴睥睨而视,她怎么能惧如今的楚明h呢。
  “昭阳未免不知礼数。”
  楚明h勾了勾朱唇,“本宫自幼唤习惯了,左右,咱们本就不是姑侄,也算不得不尊长者。”
  她把手中纸张团成一团,撩了下眼皮,提着音量冷声道:“楚家和薛府本无干系,往后,莫在打我父的幌子谋私了。”
  “否则,莫怪我告到京兆尹去,介时,面上挂不住的可不是楚家。”
  宣春晖一听,脸上强撑起的骄傲一点点褪尽,那双浑浊的眸子盯着楚明h手心纸团,心下明了。
  心虚不过一霎,“胡说八道,昭阳可有证据?”
  这种事情,自是做得滴水不漏,纵使你听到风声,却找不出任何文涵能够佐证。
  “证据?”楚明h挑眉,“此事交给大理寺,我相信那些人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宣春晖凝眸若寒星,紧紧盯着楚明h,楚明h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二人目光撞上。
  楚明h似笑非笑望过去,全然未把宣春晖撑起的势魄放在心上。
  这时,屋里未再有任何声音,宣春晖身后的孙嬷嬷亦恶狠狠瞪着方才斥她不留情面的半夏,屋子里的气氛看上去剑拔弩张,但却是对宣春晖而言。
  只因楚明h这厢过于若无其事。
  宣春晖自认为的凛凛威仪,远不如花芷萝一声咳嗽带给楚明h的心惊更甚。
  在花芷萝又一次咳出血丝之后,楚明h再无心在这里耽搁功夫。
  她吩咐半夏和丹秋帮着水月一起扶起花芷萝,她长身而起,从衣架上随手拿起一件风披罩在花芷萝身上,就欲带人离开。
  宣春晖横身挡在门前,“敢问郡主,这般带走我薛府儿媳,是何道理。”
  对方一声“春晖”,已然撕破那层虚与委蛇的薄纸,宣春晖心底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对方是奉华帝捧出来的明珠,怎么唤她,她当真无可奈何。
  直到这时,楚明h才当真恼了,她平视拦在面前的宣春晖,锋利的眸光刺向对面,“芷萝是薛府的儿媳,可不是被禁足的犯人。”
  宣春晖挺了挺胸,并不退步,“郡主休要血口喷人,芷萝如今病得糊涂,身子孱弱,让其卧床养病是大夫的交待。”
  “郡主自己瞧瞧,”她猛地抬手一指,“芷萝如今陷入半昏迷状态,郡主却执意要带她出府,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这当真是为芷萝着想吗,郡主今日来别庄,究竟什么目的!”
  楚明h侧目往身后一看,只见花芷萝昏昏沉沉倒在半夏肩上,全靠三人扶着,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她心下一凛,只想尽快把人带回府传太医诊治,便也顾不上太多,给春儿递去眼神。
  春儿一个步子上前,倒也未真得动手,只是以己身朝宣春晖身侧强行挤过,宣春晖在春儿动作瞬霎,下意识拍着手臂衣料面露嫌弃往旁边躲过去。
  如此,路便让开了。
  楚明h不再瞧宣春晖一眼,抬履出了屋子,她身后,三个姑娘搀扶着花芷萝一道跟了出来。
  宣春晖一声喊,“放肆,拦着她们!”
  孙嬷嬷身子骨强健,以身作墙去堵楚明h去路,口中喊着“郡主留步!”
  水月胆子小,又被跟上来的府婢一推搡,突然泪如断线的珠子,哗啦洒落,哭喊着扶着自家小姐。
  春儿那边一看孙嬷嬷两手掐腰拦住楚明h去路,挽起袖子欲动手,吓得孙嬷嬷一声尖嚎。
  暗沉的院子里一时乱如星斗。
  楚明h被吵得心烦,顿步侧望宣春晖,似峰峦的黛眉如冷秋弦月,她朱唇轻启间,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凝着风刀霜刃。
  “本宫今日就是要带芷萝出去。”
  已然闹到这种地步,再谈不上和气二字,楚明h抬臂三击纤掌,候在院子外的家仆应声而入。
  这些都是定远侯府里的衷心家丁,虽说不过是奴籍家仆,可楚将军当初,都是把人拉到郊外沙场操练出来的。
  此刻,这些人步沉如山落,入了院子后,并肩而立站成两列,为楚明h留下一道通往门外的路。
  一个个强壮的胸脯,成了坚韧不摧的盾。
  只是楚明h未料到,方才还端持身份的宣春晖,突然撕下那层面子,撒气泼来。
  她捶胸顿足拖长着音调唱得抑扬顿挫,“哎哟喂,这是欺负我老太婆家中无人咯,都带着人到家里抢人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楚明h蹙眉,不解盯着她,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
  下一刻,随着宣春晖的唱声越来越响,外院的薛家府仆门开始站在院门口往里探头,渐渐的,人越来越多,直接挤进这处简陋小院。
  楚明h往层层人群扫过,这才注意到围观的那些人身上穿着的衣衫并不完全相同,原来还有附近庄子里的仆从们闻声跟过来看热闹。
  宣明会闭眼假哭喊唱一会儿,眼睛睁开条缝一瞧,接着推开挡在身前的婢女,往人群走近,悲戚高喊,“这如今,谁人都能来我薛家踩一脚了,早日里还一口一个皇姑姑叫着,今儿个,就带着家兵来逞威风。”
  “够了!”春夏提气高喊,她两步跨到宣春晖跟前,抡起胳膊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
  尖利的喊声戛然而止,宣春晖瞪大眼睛怔楞住,仰面盯着半空中那只手。
  半夏嗤笑一声,高高扬起的手臂落下,拍了拍腰上不知何时挂上的枯叶。
  楚明h本就未打算制止,端手扫一眼,朝丹秋和水月点头,示意二人跟自己走。
  楚家人以身做盾,开出来的过道足够她们离开,那些瞧热闹的人并不敢上前。
  “愣着干什么,拦住!”
  宣春晖回过神来,手指一挥,那厢围看热闹的人群后边挤出一二十个精壮年轻人,看体型,并不似那些放在庄子里的人。
  竟是带着府兵来的。
  楚明h的视线从那些人脸上扫过,不由弯眸笑了起来。
  宣珩允虽早已下旨禁止私自豢养府兵,可京中贵人各府邸,总还是留了些,在户部那里,按照府丁载录。
  两厢带来的人若是在此打起来,未免要惊动此处县衙,昭阳郡主和春晖公主大打出手,传出去,指不定要被如何妄议。
  可让楚明h放下花芷萝,独自离去,她当真做不到。
  今日这番闹过,往后再想带花芷萝走,会更难。
  而楚明h带来的人和薛家的人,个个横眉冷视对方,俨然两军对峙之景。
  “郡主,”宣春晖忽然放缓几分语调,改为语重心长劝慰之态,“芷萝和小儿的亲事,是皇兄当年亲自赐下,纵然你今日把人带了出去,又能作何?”
  言下之意,花家已无人,谁来护她。楚明h听懂了宣春晖未说出口的话。
  这门亲事是皇家赐亲,宣春晖说的不错,她今日带走花芷萝,往后呢?于外人眼中,那是薛家的儿媳妇。
  介时,坊间会如何议论?他们会如何编排小六?
  楚明h陷入为难境地,垂眸凝思。
  如果此时宣珩允在,是不是就可以废弃这门婚事。这个想法兀自钻进楚明h脑海,她忽然意识到,此刻困境下,她需要宣珩允,唯有他,能帮小六摆脱眼前局面。
  楚明h抬眼望天,少有的无助。
  穹顶云海流动,金乌已坠至西边,往西看去,一片璀璨橘光。
  突然,楚明h眯了眯眼,仰望云海,一个黑点冲破云层,越来越近。
  黑羽鸟俯冲而下,势如流火,在靠近楚明h之时,才放缓速度,轻扇羽翼,轻飘飘落在楚明h肩上。
  楚明h肩头一沉,愕然侧目打量肩头墨隼,诧异之色浮在额心。
  宣珩允的黑羽鸟识人,不会轻易落在旁人附近,莫非,这京城里还有他人豢养鹰隼?
  黑羽鸟转动着漆黑豆眼,在楚明h肩头停了几息,双翅一划,似浮云轻松腾空,在院子里低空盘旋两圈,往院门口而去。
  楚明h的视线跟随黑羽鸟移动,直到门口人群中走出一人,玄衣墨发,面色冷白,漆黑的眸子里燃着煌煌明光。
  “都堵这儿干什么,闪开!”崔旺从人群里挤出,骂骂咧咧把人群往旁边推,随之,尖细的声音一声高喊,“陛下到!”
  院子里众人乌压压尽数跪倒,只楚明h惊愕注视着来人向自己走来。
  他的眉宇里涌动着她读不懂的欣喜,这抹情绪,又被刻意压抑着,未得释放。
  他展唇向楚明h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宛如寻遍千山暮雪,终得所愿,深不见底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他走近她,轻握她纤细皓腕,带一层薄茧的指腹压在她跳动的脉上。
第64章 64、64
  他的指尖微凉, 像一束山涧冷泉覆在她跳动的脉搏上,顺着肌肤沁入躁动的血液,冷却她心底的愤怒与委屈。
  楚明h怔怔眨动如扇长睫, 尚不及反应, 只抬头望着青年鬓边湿渍,照夜白在院外一声长鸣。
  他仿佛御风而来, 带着滚烫又湛寒的诡谲气息。
  敞开的院门陆续有人跟着进来, 张辞水、数名内宫禁卫, 楚明h明眸轻眨,视线越过瘦削硬朗的肩骨,还看见太医署的孙太医被张辞水拖着, 气喘吁吁。
  待孙太医走近,宣珩允一声暗哑轻语, “皇姐莫怕。”把她手腕以掌托起, 孙太医覆上一张净帕,三指搭脉。
  楚明h愈发困惑,但她像是被抽离一半神魂般,只剩下翦眸轻转, 诧异注视着二人古举止。
  她望着孙太医阖眸探脉, 屏息几刻, 突然拧眉发出不解鼻音,她的心跟着一揪。
  继而又一喜,孙太医可为花小六诊治。
  为花小六瞧病的大夫,是薛府后宅里养着的的自家大夫, 口风紧得很, 楚明h这才声势浩大来别庄探病。
  就在她眉梢染上喜色之际, 孙太医拧紧的眉心展开, 收回那张帕子躬身对楚明h道:“冒犯郡主了。”又转身对宣珩允道:“禀陛下,郡主脉象平稳,身无异症,不过适逢夏日,心火旺盛,平日里煮些去火凉茶便可。”
  楚明h无声听着,心念这火是方才气出来的。
  而宣珩允稍侧头垂眸俯视孙太医,沉声问:“可确诊无误?”
  孙太医沉默一霎,“微臣以性命担保,郡主身体康健。”
  至此,宣称云闭眸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沉积于他胸间的万顷巨石终于在确认楚明h无恙的瞬刹,化为粉齑,被一口长息吹散,悠悠散于灿灿霞光里。
  而他的视线,也终于从楚明h脸上移开,扫过院子里跪成一片的人头。
  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宣春晖,对于宣珩允的到来显然是措手不及的。
  都道当今圣上沉迷求仙问道,每日下了早朝后从不踏出寝宫半步,怎会。
  楚明h垂下手臂,腕上凉意退去,她眩懵的意识逐渐回拢,“陛下可是来救人的。”
  黑衣骑办事,向来神速,若说他已然洞悉薛家及这里的一切,她是信的。只是她却不知,他竟会为了一桩门庭内宅家事,亲自来此吗?
  是因为这是先帝赐下的亲事,所以才会重视?他似乎也并未真的崇敬先帝。
  撇开这些疑惑,她的心里还是喜悦的,方才,她本也想过要入宫去找他解除这桩亲事。
  而他来了,这世间就再无险阻,这处阴暗潮湿的院子再不是困住花小六的囚笼。
  她信他,却不是出于对至高皇权的盲从,是什么呢,她未深思,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她去做。
  “朕……”他的目光灼热,笼着一层被压下的猛烈情绪,薄唇含笑,“朕是来自救的。”那个淡淡的笑容犹如浸在最烈的酒里,被酿成最深的夏日。
  这个举动被楚明h归类到了陛下近日言行怪异的范畴里。
  宣珩允迈出一步,近到炽热的吐息洒在楚明h似皎月的额头、发鬓,他微俯身,裹挟着血腥气得陌生感倾压而下,他修长的指节微屈,从楚明h晃动珠钗的侧颊而过,指尖勾起挂在钗珠上的丝白蛛网。
  楚明h错眸躲闪,心尖上猛地跳了跳,这个人真的太陌生了,可扑面而来的陌生感里又夹带着遥远的熟悉。
  凤眸垂落,她蓦然瞧见宣珩允掩于阔袖袍下的左手腕,露出缠绕着、渗出血迹的绷带。
  她樱唇轻启,尚未出声,突然一声尖利的哭喊响彻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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