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时间:2024-04-02 23:07:03

  楚明h眉目浅淡点了点头,在帐内四处看。
  老妇接着说:“将军回京养伤,姑娘昏睡这两日,陛下一边顾念着姑娘的身子,一边又要领着将士们议事,辛苦得很。”
  “回京养伤?”楚明h突然扭头看过去,许是她反应太大,不知老妇想到什么,连忙开口解释:“是两日前连夜回京的,这军中医师到底不比宫里太医,姑娘莫担心,沈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老将军在天上看着呢,会保佑他的。”
  阿爹若是真的在天有灵,就凭沈从言勾结外族一举,他怕是会气得掀开棺材板坐起来吧。
  楚明h思索着老妇方才的话,凝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沈从言万无生还可能,宣珩允这般说,是为了稳定军心。两国交战当前,若是让将士们知晓,他们信任的将军勾结敌国,军心一旦散了,士气难聚。
  宣珩允到底给了沈从言最大的体面。
  帐外响起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帐前。
  楚明h听到下马的沉重脚步声。
  “一定是陛下来了。”老妇对着楚明h和蔼的笑,劝她坐回床上休息,她收起空碗朝帐外走。
第82章 82、82
  楚明h掀开大帐的帘挡, 一眼看到乖顺的照夜白正抖落毛发里的沙土。
  帐外正抬手要掀帘的宣珩允未料到楚明h会走出来,他怔怔看了楚明h片刻,才开口, “外边风沙大、太阳毒, 快进去。”
  听声音,温和无害, 那一夜的癫疯仿佛是梦。
  楚明h说好, 转身回了帐内, 宣珩允跟着进来。
  帘挡一落下,风声随即被阻在帐外,仿佛很遥远。
  楚明h在简陋的桌椅前坐下, 桌子上铺着粗线织的桌布,边缘垂下一圈流苏, 白色的流苏上有些灰色油污。
  她默然无声, 平静注视着宣珩允在她对面坐下、倒茶,又把黑色陶瓷茶盏推到她面前,她伸出指尖碰了碰杯壁,是温的。
  “皇姐尝尝这里的马奶茶。”宣珩允一如既往, 笑着注视她, 对于那夜的事情, 只字不提。
  关于沈从言,他究竟藏下多少事呢。
  楚明h低头抿一小口奶茶,有一点咸咸的,有淡淡茶香。曾经, 她的阿爹在府上心血来潮给她煮过, 做好之后定远侯尝一口, 连呼味道不对。
  原来, 阿爹说的对的味道是这样的。
  第一口喝,味道有些许怪异,她低头又抿一口,唇齿间尽是淡淡奶香。
  阿爹没有骗人,果然很好喝。
  放下杯子,楚明h眸光平静注视着宣珩允,她终于还是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宣九,你究竟隐瞒我多少事。”
  “你若不愿说,以后我绝不再问。”楚明h目光澄澈看着他。
  宣珩允被如此平和、无欲的目光注视着,忽然就慌了。他忽然觉得,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无论是宣九,还是宣珩允,他若继续隐瞒,他们再无往后了。
  宣珩允的指骨紧紧握着掌心的茶盏,甲盖绷成了白色,万千思绪于他脑海中飞过,该从哪一件说起呢。
  楚明h似乎看出他的纠结,问道:“他曾派人截杀过你?”
  宣珩允眸色一沉,垂下眼睫。
  楚明h心中了然,继续问:“是何时?”
  “三月初八,深夜。”
  次日,他赶回东宫,楚明h小产。
  楚明h很平静,这与她猜想的差不多,只不过,她的心底仍然猛地被掐了一下。她小产那日,他从外赶回,形色淡漠、来去匆匆,原是他也命在旦夕。
  甜儿那日说过,暗器淬毒。
  只是,他为何不告诉她他受伤的事呢,那个时候,他们是夫妻呀。是他认为自己是累赘?亦或者,他疑心她信沈从言不信她?
  楚明h咽下心底燥闷,又问:“小产是他所为,你何时知道的?”
  “前段时间。”
  闻言,楚明h掐紧掌心的指甲松了松,不知为何,她暗自松了半口气,是因为她没有被欺瞒四年之久。
  那是她的孩子啊,若是连这件事她都被瞒着,还要她日日唤杀她孩子的凶手一声兄长,她要如何面对她的孩子呢,于她,太残忍了。
  “被沈从言截杀,为何不让我知道,你不信我?”楚明h凝视着他,必须把这个疑问说出口。
  “不。”宣珩允动了动嘴唇,他原本想说那个人不是他,可这个时候去争辩他和那个人非一个人,难免可笑,况且,那个时候,他也是宣珩允的一部分。
  “非不信任你,只是,不愿你担心。更不想看你在信任的兄长与我之间作抉择而陷入两难。”
  “那段时间,我非刻意要疏远你,非刻意不关心你,只是我怕频繁见你,伤势会露出破绽。”
  这是什么话,仿佛过去五年,他都很在意她一样,明明那些年,他对她淡漠、无视,难道他一切的冷漠都是因为过于在乎她?
  这个理由未免过于荒唐可笑了。
  楚明h开始觉得早已离她远去的陈旧情绪试图卷土重来,过去的记忆试图编织一张网,重新将其困入其中。
  她猛地一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化毒炼丹呢?”
  “啪”一声脆响,被宣珩允攥在掌心的茶盏应声而碎,半杯褐色马奶茶洒在桌布上,很快洇湿一片。
  他用帕子擦干净手掌,未受伤。
  楚明h蓦地抬眼看他,全身窒紧。她聪慧通透,况且,沈从言已经说的够多了。
  宣珩允垂眸不语,他曾想过,此生都不会让她得知真相,非因自己轻易被骗的愚蠢,而是,化毒炼丹,他承受的那些痛苦,绝不能打上“为了她”三字,变成捆缚她的绳索。
  他不允许她有愧疚的心理。
  “十九叔也掺合了?”楚明h问。
  “皇叔无错。”宣珩允的声音轻得就像桌布上漏下的一粒粟沙,他不知道楚明h从沈从言那里知道多少,但她今日既然问了,他就不能再对其隐瞒。
  “我误会是你患了血痨。”
  楚明h的呼吸顿了顿,她在这一刻感到彻骨的寒冷,寒意从骨髓深处往外冒,一切都清晰了。
  初闻柳舒宜换此病,她不是没想过求仙问药这种旁门左道之法,她之所以没有做,是她尚有理智。
  可若是换定远侯得此病,她还能做到清醒吗?
  并不是她和柳舒宜没有情意,而是,那个人是她的阿爹啊,阿爹是她愿意用命换命的人。
  她不知道宣珩允具体做了什么,但她想到那段时日他孱白的嘴唇、久伤未愈的手腕,大明河宫里冲天火气的丹炉,他,一定走过一段绝望又黑暗的时刻吧。
  他亦不信神佛,却去求道炼药,明知是陷阱,也义无反顾。
  然他做这些,却只字未提,那段时日,他到府上贪一碗甜汤,唤一声皇姐,恍若常人,可回到深宫,却做着恐会送命的疯狂行为。
  楚明h指尖颤栗,失手拂落手边的漆黑茶盏,马奶茶泼洒在脚边,她只觉眼眶发热,努力睁大了眼睛盯着对面男人,仍然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顺着脸颊流下。
  复杂的情绪不受控制的席卷而来,瞬杀淹没了她的清醒、她的理智。
  太久得沉默。
  “阿h。”宣珩允终于抬眼,竟看到永远都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子脸上,眼泪正一颗接一颗滚落。
  他惊慌起身,俯身无措捧起她的脸庞,“对不起,你别哭,我不该骗你的……”
  这是怎么了?楚明h眨一下睫羽,怎么会哭了呢,流泪的感觉很陌生,可心底剜着疼的感觉太熟悉了。
  她是在为这个混蛋心疼吗,可明明早就决定再不为眼前这个男人伤心半分,决定和离那一刻起,她的心不是就已经冷了吗。
  突然又记起,他疯疯癫癫说出口的“他不是宣珩允他是宣九”,他是不是认为他生病了,将自己的意识一分为二,就可以和过去那个混蛋行径的自己区分开来。
  她早就和过去做了完全的切割,她不想再回头看哪怕一眼,可是为什么,过去的情绪要追着她不放呢。
  “还有别的事隐瞒我吗?”楚明h身心俱疲,轻轻靠在椅背上,抬手扫落他的双手,泪眼婆娑望他。
  “我知道你是父皇认准的太子妃,所以我一定要做太子。”宣珩允哑声低语,眸中暗芒摇摇欲坠,他的两只手停在半空,放不下,又不敢再去触碰楚明h。
  宣珩允低头站着,脸色苍白如纸,像是犯错的孩子,“我有意与定远侯保持距离,是不愿被人说靠楚家上位,我不能依靠你,我必须成为你的依靠,让你快乐如往日,没有烦忧。”
  为什么会说这些,大抵是眼前女子的眼泪让他太慌乱了,慌不择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的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解释什么。
  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宣九还是宣珩允,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些混账事,皆他所为。
  “十二岁那年,我做过一场大梦,梦里你从不曾成为我的妻子,我也不曾受封太子,你自由无拘,后来看着你受困深宫,我总认为是我害你失去自由。”
  “我对你有愧,就更不敢承你的好。”
  过往种种,翻江倒海。
  楚明h睁大双眸,透过朦胧水雾不可置信得望着他,泪如雨下。
  十二岁至今,是十年。
  十年里,他性情大变,端儒少言,行一步谋十步,他从冷宫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今日,他拒绝她的一切帮助,是因为他怕负她?
  原是她不懂他,而这皆因他瞒她。
  这些年,他若不缄默少言,不刻意疏远,五年夫妻何至于成一场荒唐笑话。
  若她不去求皇伯父赐婚,等着他主动求娶,他万不会背负攀附楚氏的枷锁。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昭阳郡主不该日日跑去冷宫,引狼豺目光关注无任何依附的落魄皇子。
  绥远军统帅的女儿不该求嫁刚册立的太子。
  她就不该嫁。
  他们不该成为夫妻。
  昭阳郡主不该喜欢任何宣姓男儿,她应该远离京都,天高海阔。
  过往种种,翻江倒海而来,兜头浇下,寒凉沁骨,浇得她再无此时这般清醒。
  她仰头望他,轻轻拉下他半落的手,“这些年,你的心一定很煎熬吧。”
  瞬霎之间,她就想明白了,他为何会患如此奇怪的病症,他这是将矛盾的内心生生撕裂开来。
  “不。”宣珩允的心里登时一空,而万年雪山刮来的冷风从他空洞的心腔穿过,他急切地拉楚明h入怀,试图汲取一丝温度,“没有你才是煎熬,你不能放手,不能否定过去的情意。”
  楚明h推开他,失神而起。
  这时,大帐外一阵急促而凌乱得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在帐前停下。
第83章 83、83
  宣珩允被楚请回了主帅大营。
  楚明h坐着未动, 心绪翻涌。
  她怔怔望着帐外热流涌动的黄沙,被风掀起的帐帘一次次卷起,落下时顺带卷入一把尘黄。
  大邺府鸣鼓逼战。
  这是楚进帐后说得唯一消息, 想来战事紧急, 他匆匆朝楚明h一拜,唤了声“郡主”, 就跟着宣珩允大步而去。
  未有任何叙旧的机会。
  楚明h不懂战事, 不知这个消息何故让落寞伤神的宣珩允突然换一副天煞战神的面孔, 挎剑离去。
  而后,一队精骑前来,护楚明h的营帐一圈。
  先前那个老妇人进来, 端来一碗煮羊肉,两个已经有些皴皮的李子, 楚明h道谢, 突然意识到不知该妇人如何称呼。
  老妇是聪明人,不等楚明h开口,把托盘往楚明h面前放下,屈膝就跪了下去, “大家伙儿都叫我张婶。不敢在郡主面前称大, 郡主您唤我老张婆, 早前不知是郡主来了,冒犯郡主,求郡主恕罪。”
  楚明h是金尊玉贵被娇养大的,可却从未被养成娇娇, 显然被放许多天的李子, 被她拿起带皮咬一口, 另一只手摆了摆, 待咽下一口果肉才道:“没什么冒犯,张婶你起来坐。”
  “大邺府鸣鼓逼战,可是一场险战?”
  她问完,又一声嚼碎果肉的脆响。
  张婶站起身,却也不敢真就坐下去,始终站着,慈笑注视着低头吃果子的昭阳郡主,她对送过来的粗简食物没有任何蹙眉,吃得温雅认真,就像在吃上等的美味。
  明明刚经历过惨痛的事,虽然她不知发生过什么,可却听说了昭阳郡主是被人从洛京一路掳来,这一路上,必然要吃苦的。
  但她醒来,不见哭啼,不见惊慌,从容淡定。
  老将军没和大家伙吹牛,他的女儿,知礼不矫揉,明艳不媚,是大漠里也能盛长的金阳花。
  张婶面上含笑过了半晌,才想起方才的问话,笑意忽而被扫落干净,“我就是个妇人,知道的不多,但自开战至今,敌军向来不与我军硬碰硬,这回突然主动出战,没准儿是他们做全了准备?”
  张婶确实所知甚少,楚明h本也没想从一老妈妈口中听到多么精准的战事分析,她是看张婶方才过于拘束,这才找话聊。
  她吃完一颗李子,又吃了几块羊肉,要了一杯凉水清口,向张婶道谢,随后起身欲出大帐,她方迈出一只绣履,身前两只手臂交错横挡。
  “郡主,战事即发,陛下命我等护好您的安危,请您暂莫出大帐,得罪了。“
  楚明h愣怔片刻,挑眉侧目说话的人,“张首领,别来无恙。”
  张辞水再次抱拳俯首,“郡主恕罪。”
  楚明h唇角梨涡噙笑,“甜儿何在?”
  那夜沈从言死得突然,而她昏倒,却不知甜儿如今如何了。
  “回禀郡主,甜儿关在春廊山县衙大狱。”
  “我去看看她。“楚明h道。
  张辞水猛抬眼,“郡主不可!”话落,他猛然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对,匆匆低头,缓和语调继续道:“回廊山现在正乱,城镇里的古纥人疯了一样往城外跑,不知什么人传出去朝廷要屠杀城中外族人,眼下正乱。”
  这些日子和边关的将士们呆一起,嗓门儿是越发大了。张辞水心里念叨着,挠了挠额角。
  “反倒是大狱里安全,请郡主放心。”
  楚明h扫过帐外情形,只见被宣珩允派过来的每一个守卫都是精悍青年,人人脸上绷紧,作警惕状。
  她不为难这些听命行事的黑衣骑死士,转身回帐内,留下一句“莫对她用刑,她年纪还小。”
  *
  至夜。
  回营的将士们蹄声震山响。
  楚跟在宣珩允身后翻身下马,鲜红的甲胄战袍被将士们手中的火把映出明亮光泽,“这个领兵的二王子手段委实毒辣,尽使阴险招数,绑一排妇孺挡在盾前,害我们弓箭手迟迟不敢松弦。”
  “两军交战,用女子孩子挡箭!”楚狠狠啐一口。
  主帅营帐掀开,楚、姚远以及绥远军中将仇潜、秦齐升等人紧随宣珩允身后进了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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