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能黑的点只有一个。
“我的复发性嗜睡症。”安也笑了,“现实解体,他到最后应该是打算说我精神状况有问题。”
迟拓安静了。
他不清楚齐唯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开口。
但是安也没有避讳,所以他安静了半秒,把最残忍的话说了出来:“他不需要压你身价,但是他会让你演不了戏。”
一个疯掉的戏痴,严万有医疗记录,可能也有安也发病时候的影像,这些东西足以毁掉安也以后接戏的渠道。
他有打破安也最在乎的东西的能力,才能和安也谈判让她乖乖续约,乖乖放弃演周期长风险大的电影去帮公司赚快钱。
之前一直看戏一样看着安也迟拓一问一答的齐唯也安静了。
兰一芳更像是个傻子一样坐在沙发上,半张着嘴。
“可是……”兰一芳说,“安姐发作的次数一年只有一两次,而且……这是病啊,又不是她想的。”
齐唯看着安也,也敛去了笑容:“这其实也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之前一直没有提是因为我觉得严万应该不至于会直接毁掉安老师的职业生涯,毕竟不能拍戏的话,安老师对幻昼的价值就没有那么高了。但是如果只是单纯地威胁,倒是真的有可能。”
齐唯的眉心越皱越紧:“所以这两年圈内关于你精神问题的传言才会越来越多。”
严万很早就在布局了。
安也补充:“我如果续约,严万就不会爆出来我的真实情况,那些谣言也仍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谣言。”
她就仍然还能拍戏,只是会变成幻昼的牵线木偶。
“法律上面,只要没有证据你的病情是他公开出去的,他就没事。”迟拓说。
这操作太简单,找个医院临时工,给点钱就能完成的爆料。
“安老师……”齐唯表情凝重了,“你先给我透个底,严万如果真的打算赶尽杀绝,你不会想继续续约吧?”
安也低头笑。
她化了妆的脸笑起来总是有些飘忽,笑意没到眼底,嘴角凉薄地翘着。
“不续。”她扬起脸斩钉截铁,“我跟了他八年,欠他的人情债都还清了。”
“他不会完全公开我的病历的。”安也到底是最了解严万的人,“复发性嗜睡症这病还不能够断掉我的演员路,他要炒的应该是我的精神问题。”
“这几年为了入戏我做过不少外人看起来很神经的事情,那种半夜唱戏隆冬去雪地里躺着的事情,严万一开始都拍过视频,说是说不定以后宣传能用。这种事往好了说可以说是敬业,往坏了说就是精神有问题。”
“戏演多了了脑子坏了,再加上嗜睡症,这样才够断我的演员路。”
“可能还能悲情一下,公司虐粉赚一波,然后拉着精神有问题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去参加各种直播卖惨带货。”
兰一芳张口结舌。
齐唯搓搓鼻子,看看迟拓又看看安也。
迟拓开口:“你想自己先公开病例?”
安也点头:“我这次接杨导的戏公司其实很不高兴,严万不希望我再接这种严肃片子,想要让我把更多时间放在综艺走穴上。但是后来杨导把剧本寄过来以后,公司就不怎么反对了,我猜测,应该是因为阿琳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个精神病。”
“如果在我演阿琳杀青之后公开我的病例,那会是个很好的宣传卖惨机会,这部电影幻昼也有投资,主演演戏疯掉这件事对票房是有利的。而我只要赶在杀青前公开我的病历,就可以先堵住严万的嘴。”
“由金鼎律师事务所这边公开吧。”迟拓说,“不要用普通媒体,直接说因为近期有这样那样的传言,所以你公开声明以正视听,权威一点,能堵住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安也看着迟拓。
迟拓面无表情地说:“反正你也已经给过我工资了,找媒体的钱给我团队出一份声明足够了。”
齐唯嗤的一声笑出来,接着说:“那行,我先和张胜庚那边牵上线,其他的就等迟律这边声明发出来,我再做一波营销做引导。”
先废掉严万的计划,后续再见招拆招地完成解约。
***
安也工作室元老团第一次会议效果比计划中的顺利太多,顺利的齐唯走之前还有些意犹未尽,拉着起身送她的安也小声说:“安老师你这发小,真的可以啊。”
安也笑笑。
她现在还是处在那种莫名其妙地被老熟人调查光的不爽状态里,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负面情绪,一直在腹诽迟拓的西装。
这个牌子的西装甚至不便宜。
贵,还难看。
“你一会有工作?”迟拓慢吞吞地像是没发现这会议已经散场,把茶几上的几个空瓶子捡起来递给兰一芳,问安也。
“明天下午有。”安也说,指着自己的脸跟头,“这是底妆,最近活动太多,脸颊破了,再卸妆怕破得更明显,所以索性不卸了。”
她说脸颊破的时候,仰着脸用手指指给迟拓看。
迟拓凑近了一点,发现她左边脸颊确实有点红,细看有那种像是清洁过度后磨破的伤口。
旁边已经在穿鞋子的齐唯在围观了一晚上所谓的发小关系后,终于发现:“……你们两个是不是打了情侣耳洞?”
两人一起回头。
齐唯指着左边耳朵:“安老师左边的耳洞和迟律师你这个是一样的位置啊,这破黑石头也是一样的。”
“成年礼。”迟拓说,“一起打的。”
“成年礼。”安也说,“一起打的。”
异口同声,语气一样,表情一样,连停顿都一模一样。
齐唯:“……行我打扰了。”
第三十四章
齐唯风风火火地走了, 临走前半开玩笑半提醒地跟安也说:“你们两个要是不想炒绯闻就别同框,实在不得不同框记得换个默认耳钉,不然这耳洞我可公关不下来。”
安也左边的耳洞算是招牌了,演林洛的时候给过好几次特写, 每次红毯造型也都会在这个耳骨钉上下功夫。
迟拓这么一个黑衬衫配黑西装古典审美的人, 左边这个黑色耳骨钉就显得特别突兀,而且还是一看就能看出来的同款——他们当时买的时候真就觉得这是最普通的黑色款, 但是因为便宜, 这对本来应该是光滑菱形的耳钉形状就有些不太规则, 中间还有一条非常细的白线。
买的时候谁都没注意这个问题,戴了那么多年, 现在突然同框以后细看, 就很容易发现这两耳钉是一对,还是独一无二的那种一对。
按照现在粉丝拿显微镜嗑CP的架势,这两人一旦同框确实会是个很难解释的事情。
安也摸摸自己左边的耳朵,笑笑没说什么。
迟拓当着齐唯的面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方便以后工作。
最外向的人走了, 留下的三个人都没来由地安静了下来。
兰一芳开始收拾客厅, 安也去给白猫拿罐头, 迟拓环视了一圈, 帮兰一芳把剩下来的果皮和食物残渣分类放到垃圾袋。
凌晨三点多, 迟拓拎着一堆垃圾下楼, 跟安也说:“去睡一觉吧, 你要去剧组前跟我说一声, 我过来喂猫。”
“它的外出包就在罐头柜子下面那个柜子里。”安也站在门口,“你要是过来太麻烦到时候直接把它接回家也行。”
安静了半秒, 迟拓说:“我回去把耳钉换一下,你就不用换了。”
安也挑挑眉:“换了干什么?你全身上下就这一个东西看起来还和时尚搭点边。”
迟拓:“……”
“你上次从我家去上班是不是穿得也是这一套?”安也终于忍不住。
“我一样的衣服买了好多套。”迟拓回答,“这样不会出错也不用想搭配。”
安也:“……”
又安静了一瞬。
兰一芳收拾完就在客厅沙发上打盹,她今天喝了不少,现在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深夜静谧,玄关的感应灯带是淡金色的,朦朦胧胧地带着梦里面的光泽。
气氛比刚才开会的时候平和了很多。
迟拓看着安也,轻声问她:“那个齐唯,值得信任吗?”
怕被兰一芳听见,所以他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耳语。
安也点头:“她之前从零带起来的艺人被严万黑到退圈,结的仇挺大的,算是跟我一个利益战壕里的。”
很神奇的感觉。
他们聊天内容其实比十年前生疏了很多,大部分时候聊两句就能安静几秒钟,但是不管对方问什么问题,都能一秒都不带犹豫地诚实回答。
“沙发上那个……”安也甚至还衍生了迟拓的问题,“家里吃人,她每个月的工资就给自己留一千块钱吃饭,心又软,所以我只能把她带出来。”
沙发上的兰一芳晚上此刻酒劲上头,睡得很熟,打呼声越来越大了。
她心也很软,要不然不会留着那么容易被套话的助理在身边,还要把她带到自己的工作室。
金色感应灯带下安也画着浓妆的脸有柔和的反光,翘长的睫毛下是一片青色的阴影。
“去睡吧。”迟拓从自己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递给安也,笑着对安也说,“新年快乐。”
他说的非常克制,笑容非常温和。
所以除了他,没有人会知道他等这一句当面说出口的新年快乐等了多久。
“什么东西?”安也惊讶的挑眉,“我都没准备。”
“小东西。”他还是云淡风轻的,“公司跨年晚会上抽的,你拿着玩吧。”
安也弯着眼睛笑,之前莫名其妙的不爽情绪因为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袋子变得扬起来一点。
迟拓也笑笑,穿上鞋子进了电梯。
客厅里兰一芳开始叽里咕噜地用家乡话说梦话,安也靠着墙,举着那个黑色小袋子看了半天。
黑色的丝绒袋子,她相信迟拓那个公司logo必须金色放到最大每年新年都要供猪头的迷信律所肯定不会在跨年晚会上送这种黑色小礼物,而且这袋子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新。
她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这种拆礼物的新奇感了,刚开始做明星的时候会有粉丝送礼物到经纪公司,以前那家经纪公司不规范,礼物都照单全收然后直接堆到她家里头,拍完戏回家打开门就能闻到一股臭味,送新鲜食物的那些包裹都腐烂了,黑粉送的奇怪物体通常会变得更加恐怖奇怪。
这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看到那种快递盒子外头渗了点液体出来就会觉得恶心,那股恶臭挥之不去。
从那次之后,她就不再收礼物了,粉丝送的都退回去,每年过生日都是那种空盒子堆成堆再放个不能吃的蛋糕摆拍一下发个九宫格交差的。
再后来,她在这个圈子逐渐站稳脚跟,她就变成了那个送礼物的人,给经纪人,给助理,给工作人员,给粉丝。
一晃十年过去,这居然是这十年里她第一次收到的私人礼物,送礼的那个人还挺傲娇地说这是公司年会抽的,可这种不用忐忑不安地担心里面有什么,不用担心送礼的人别有用心的感觉还是让她最近糟糕透顶的心情好了一点。
她终于不再欣赏这个袋子,拉开抽绳往里面看了一眼。
顿了一下。
又看了一眼。
因为不敢相信,她拿出来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多眼。
首先,这是一个陶瓷摆件,非常小,高度不会超过四厘米,也很精致。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并排在一起引吭高歌的六只……鹅。
还他妈惟妙惟肖的每一只动作都不一样呢。
鹅鹅鹅,鹅鹅鹅。
深夜,或者说凌晨。
喝了酒在安大明星家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助理兰一芳模糊地听到了一声笑。
特别模糊。
所以她挠挠脸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幻听,或者梦。
毕竟她好像只在安大明星拍戏进入角色的时候才能听到那么清亮的笑声,稍纵即逝的。
***
第二天凌晨五点,兰一芳打着哈欠坐在保姆车上,身后的安也正安静地接电话。
杨正谊作为一个合格的敬业爱岗只为作品痴狂的大导演,元旦当天下午在安也还穿着薄纱站在游轮上瑟瑟发抖地拍杂志封面的时候就给安也打了六七个电话。
主题思想就一个,他觉得白港市第九人民医院的老院区非常有味道,尤其是凌晨的时候,住院部下头的那个小花园太有感觉了。
于是戏痴安也在整个新年行程唯一一个休息日里,凌晨四点就起了床,喊了司机开着保姆车在冬日的晨雾里开往那个让杨正谊拍案叫绝的拍摄环境。
她还带上了相机,准备拍几张回去自己琢磨。
结果刚上车没多久,严万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这是安也确定拍戏后的常态,所以严万也没拦着,电话里只是说她自讨苦吃,难得的一天休息也不好好睡觉,还连累了司机一大早起来陪她发神经。
绝口不提她这死亡行程是谁安排的,也不提她给这位面生的司机包了多大一个新年红包,反正这段手机内容听起来就是安也发神经半夜三更要车折腾公司员工。
自从明确严万要做什么之后,他的很多行为就都有了指向性。
安也觉得他们这段凌晨对话估计也会被当作录音记下来,所以自己也按了录音键,等严万开口问她最近是不是嗜睡症发作才突然消失几天的时候,冷不丁地回了一句:“严哥,后天的行程能推迟吗?”
严万愣了半秒钟,声音腾地变大:“你又要干什么?!”
安也的声音听起来无辜又委屈,还带着沙哑:“我感冒好几天了,昨天在游轮上拍照你给我找的那两个临时助理连热水都没给我喝一口,半夜又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