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妈都和你说这里的情况了没?”赵源又问连煋。
连煋:“就说了汪赏在建造海底避难所,具体的没说。”
赵源似乎很着急,连忙又问:“那你妈说没说,汪恩旗让不让你回去?”
“妈说会找时间送我回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正说着话,连嘉宁从外头进来了,还带来了盒饭,把盒饭放到小茶几上,“元元,你先吃饭。”
“妈,科考员又找到竹响她们了吗,她们怎么样了?”
连嘉宁:“找到了,她们都在船上,没事,科考员也都和她们说你就在营地,不用担心。”
连煋还想再问更多内幕,但连嘉宁不太愿意说,让她先休息,明天带她去营地转转,再和她说具体情况。
当天晚上,连煋和母亲一起睡在房内的双人床上,父亲在地毯上铺了地铺,睡在地上。
这里条件还算可以,屋里的暖气很足,二十四小时都开着,连煋躺在床上,抱着母亲的胳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次日她醒来时,赵源早就起了,地铺折叠整齐堆在一旁,还去底层甲板的食堂带了早点上来给她。
连煋吃过早点,跟着父母一起坐雪地车出发。
来到另外一个营地,这里同样停了一条巨船,是货船的船型,上面陈列各种各样机械装备,起吊机,打捞组合设备,甚至还有一台盾构机。
在船后方的冰面上,堆了数十根巨大的沉管,这些沉管由混凝土制成,一根七八米长,直径在三米多,昨天连煋在水底下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沉管。
对于这种类型的沉管,她只知道是海底隧道的基础材料,在海底疏浚好基槽,再把沉管一节节沉放入海底基槽,之后链接起来就能形成海底隧道。
连煋至今只见过一条海底隧道,英法海底隧道,那条隧道在海底的长度39公里,横跨了英吉利海峡。
“这些沉管就是用来建立避难所的?”连煋问母亲。
连嘉宁:“嗯,海底基槽已经基本疏通好了,等下个月就可以正式把所有的沉管都沉下去。”
“你们是在哪里造的这些沉管?”连煋左顾右盼。
赵源笑了起来,“傻闺女,这里这么冷,水泥都没法搅,怎么造沉管?沉管是在加拿大的工厂造的,造好之后再运来这里,汪会长在加拿大有自己的工厂。”
连煋坐立难安和父母在营地里待了三天。
这期间,她不断被汪恩旗叫去办公室。
汪恩旗和颜悦色和她谈,畅想避难所建成后的辉煌,说要让连煋留在这里,共同完成这个伟大的计划。
连煋迷迷糊糊听了三天,终于是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不仅是她,她的父母估计也是迫不得已留在这里。
这里是北极,而且只有一个特殊的信号基站,基站权限由汪恩旗控制,只有她开通了信号线路的权限,大家才能打电话。
在这样地球北端的无人区,到处都是冰川,不戴墨镜走上一天就会得雪盲症,眼睛估计就瞎了,在这里,如果想偷偷离开营地,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想留在这里。”连煋道。
汪恩旗:“你自己来的,又说不想留下?”
“我是来找我爸妈,还有金矿,不是来和你们建立海底隧道的。”
汪恩旗:“对呀,你是来找你的金矿的,你的金矿都还没开采,你现在就想走?我让你留下,就是想把开采金矿的项目交给你,这里有设备,还有人力,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
连煋才不傻,她要是把金矿开采出来,肯定被汪赏和汪恩旗这母女俩拿去当避难所的资金了,哪里还轮得到她尝甜头。
“我不要金矿了,留给汪奶奶吧,就当我孝敬她的。”连煋站了起来,“你让我和我爸妈回去吧,我们绝对不说出去。”
汪恩旗笑了,“你还挺天真。”
连煋在房里来回踱步,她是真出不去了,夜里偷偷问连嘉宁,“妈,我们该不会一辈子被汪赏困在这里吧?”
“妈妈也在想办法出去,你先不要着急,先听汪恩旗的,不要轻举妄动。”
“妈,你有办法的,对吗?”连煋在黑暗中盯着连嘉宁的眼睛。
睡在地铺的赵源默默听母女俩的谈话,探出头来,小声问:“老婆,你有办法的,对吗?”
父女俩满脸期盼,将逃出这里的希望,寄托在连嘉宁身上。
“嗯,我有办法。”连嘉宁缓声回答。
“老婆,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赵源笑声憨厚。
第78章
连煋听母亲的话, 暂时稳住心神,沉住气来听从汪恩旗的指挥。
似乎一切早有预谋,汪恩旗早有打算要把开采金矿的重任交给连煋, 现下便将声呐测绘仪扫描出的海底地形图给了连煋, 其中包括那座冰下金矿的详细测绘图。
连煋拿着测绘数据图,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眼睛游移不定,透过钢化玻璃窗略视外头的景况。
汪恩旗看穿她所想,屈指扣响桌面, 拉回她的注意力,“不要总想着出去,你爸妈都在这里工作, 你也跟着在这里,一家人都在,这不是很好吗, 别东想西想的。”
“那你把我弟也给弄进来呗, 我们一家人好团圆。”
汪恩旗笑得饶有意思, “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这里吗, 连烬来这里了, 能干什么?”
“那我来这里了, 也不能干什么啊。”连煋有气无力道。
“再也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来这里的了。”
汪恩旗起身, 她和她母亲汪赏很像,慈眉善目, 但眯起眼来又显露别样的严厉, 仿若一柄杀伐果断的流矢冷箭。
她往外走, 走路时项背绷直,像个训练有素的军人, 戏谑道:“再把金矿开采出来之前,就别想出去了,这里可是北极,乱跑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那开采金矿了,分我一半不?”连煋气声弱了些,嘟囔着说,“那金矿是我发现的。”
汪恩旗笑了笑,没回答她,抬步离开了。
接手了关于金矿开采的工作,连煋也逐渐从母亲那里得知,来这里的人都是汪赏精挑细选。
就连汪恩旗,也是汪赏为了这个避难所计划,才挑选了优秀的精子生下,为的就是让汪恩旗继承这个伟大的计划。
至于连煋自己,很早就被汪赏看中了,三年前,汪赏就想带连煋来北极,但被连嘉宁制止了。
没想到,时隔三年,连煋又自己来到了北极,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
连煋在营地待了一个月的时间,一直在参与金矿开采的事情。
金矿位于一座硕大无朋的冰架底下,冰架在水下的根部厚度超过一千五百米,绵延数十万平方公里,整个冰架图景倚天拔地,气吞山河,人站在如此庞然大物跟前,恍如蚍蜉撼树。
连煋和父母所在的这个营地,有八百来人,都是出色的航海者和各界科学研究人员。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各个国家之间合作的最高级别秘密项目,并不知,这是汪赏私人组织的计划。
暂时是出不去了,连煋也把心思放在开采金矿一事上。
她所在采金分队,除了她之外,有九人,六女三男,其中有一对母女,还有一对夫妻。
连煋观察到,营地里这些人,很多都是亲缘关系,父母带着孩子的情况不在少数,像是传承性一般,父母和孩子都加入这个计划中。
连煋和采金分队开过几次会。
金矿位于冰架根部,按声呐测绘出的情况,没办法爆/破,只能采用钻探的方式,先用探冰雷达不断测量数据,找到合适的钻探点了,再从水上往下钻探,一直进入冰架根部的金矿中。
连煋这一个月来,一直跟着采金分队忙碌测量的事,几乎每天都下水,连煋都怀疑,等金矿开采出来的钱,够不够她治风湿呢。
她还是和父母住同一个房间,她和连嘉宁睡床上,赵源在地上打地铺。
汪恩旗说要给她安排个房间,连煋拒绝了,说自己想和妈妈住在一起。
连煋和母亲躺在一起,连嘉宁道:“竹响她们回去了。”
这话叫连煋背若芒刺,倏忽掀开被子坐起来,这一个月来,她见缝插针就问竹响的消息,连嘉宁总是有意无意避开这个话题,每次都说她先打听打听,就没了下文。
“她们回去了,回哪儿去了?这些日子她们一直在北极?”连煋一连串地问。
连嘉宁:“她们找了你一个月,估计是觉得没希望了,物资也耗尽,今天已经开船返航了。”
连煋垂下头,眼睑半阖,眼里的活光藏进黑睫中,不复再现,屋里顿时空寂下来,赵源沉睡的呼吸声都平缓了许多。
良久后,连煋才又问道:“妈,根本就没有科考员去给竹响她们送信是不是,她们肯定以为我死了。”
连嘉宁轻轻搂着她,默认了,从连煋被她拉走之后,汪恩旗就没打算让竹响等人知道消息。
一个月前的冰川塌陷,是汪恩旗叫人炸出来的,不过是为了驱赶竹响她们。
本以为,竹响找不到连煋,最多两三天就回离开,没想到,她们坚持找了一个月,物资油干火尽了,才不得不离开。
连煋望着天花板,她又一次“消失”了。
她想起了竹响,竹响那么仗义,这次应该会极度愧疚。
她还记得下水时,竹响在冰窟口处拉着安全引导绳,信誓旦旦对她说:我会一直握着绳子,绝对不放开,你要是出事了,我拼了老命也把你捞上来。
竹响和琳达,还有另外的水手长和轮机长,算是她雇佣来上船的,她答应她们任务结束了,再给她们每人十万美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给。
连煋辗转反侧睡不着,又想起了姥姥,尤舒和姜杳。
姥姥这段时间联系不上她,肯定要急死了,她都答应了姥姥,这次出海是要带爸妈回去,结果她自己也栽在这里了。
还有尤舒,她出发前和尤舒约定好,让尤舒报个培训班考取GMDSS操作证(航海无线电操作证),等她回来后,带尤舒上船,让尤舒担任船上的GMDSS操作员,也不知道尤舒有没有去报班。
还有姜杳,她答应姜杳要找到远鹰号,现在她又失踪了,姜杳应该对她失望透顶了。
迷迷糊糊想着,连煋又想起邵淮,想起了乔纪年,想起了连烬和商曜,裴敬节。
这几个男人整日表现出一副情比金坚的模样,这次她又“死”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犯傻,给她殉情。
*
破冰船,无足鸟号上。
竹响和乔纪年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
两人面颊凹陷,眼底乌青,像是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眼里的活光被消磨得于一干二净,整个人被这里的风刀雪剑打上了烙印,疲惫感在一举一动中彰明较著。
一个月了,竹响和乔纪年几乎每天都下船去找连煋,根本找不到,茫白万里,风饕雪虐,要在这样的无人区找人,难如登天。
这里环境和天气捉摸不透,时不时就遇上冰塌,或是遇上数十米宽的冰裂,根本无法跨越。
竹响一行人都不是专业探险人员,若不是连煋主局,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到北极来,她们这样的寻常人,能够坚持在北极找连煋一个月,已经是体力和意志力的极限。
“不能再找了,得回去了,物资快要耗尽了。”琳达从轮机室检查了柴油余量,回到驾驶舱对竹响说道。
竹响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乔纪年,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乔纪年缓慢起身,腿脚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麻木而僵直,走起路来像是被打了石膏,他站起来,透过前方的肯特窗,看了有几分钟,才说道:“也只能先回去了。”
琳达低头调整航线,同时检查各个仪器的指示灯。
竹响脱下厚重的防风服,抱着保温杯坐在小马扎上,转头问乔纪年,“你说,连煋还有活路吗?”
“不知道。”
竹响:“你分析一下呗。”
乔纪年扭头看她,“我怎么分析?”
竹响皱眉,“你和她不是认识很久了吗,她失忆前你们就认识了吧,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她,我是她失忆了,才在灯山号上认识她的。”
“我也不了解她。”乔纪年眼皮沉重,他坐到一旁的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竹响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捂在手心,掌沿抵着额头念叨:“是印花面说明连煋还活着,数字面说明连煋不在了。”
乔纪年又睁开眼,竖起耳朵听竹响的动静。
竹响将硬币抛入空中,又两只手接住,掌心捂着,徐徐打开,是数字面朝上,“哎哟,我的天,连煋,你真的完蛋了!”
乔纪年心跟着漏了一拍,有些喘不过气。
竹响继续神叨,“三局两胜。”
她又连续抛了三次,加起来两次都是数字面,乔纪年的脸色更难看了。
琳达道:“别弄这个了,影响心情。”
竹响也不听她的话,还在抛硬币,嘴里道:“五局三胜,再来再来!”
抛了五次,四次数字面,一次印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