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钦用纸巾擦了嘴,语气淡漠:“你这话我还真不爱听。”推开椅子,抻了抻西裤站起身,“今天这汤有点咸。”
黑暗中,两具身体火热相贴,空气里弥漫着淫-靡的味道。
陈西瑞半天没吭声,任由男人吻着她,很久很久,她小声道:“这次就算了吧,我不是很想去。”
*
三天后,陈西瑞坐上了回江州的高铁。
大半年没见到宝贝女儿,林美珍稀罕得不行,看她就像看一块金疙瘩,忙了一大桌闺女喜欢吃的菜。
陈西瑞只负责吃,吃完碗一推,跑去房间打游戏,还跟几位老同学商量着何时组局打麻将。
除夕这天,陈西瑞往陈建桥那里跑了一趟,她爸这二婚结束得有些仓促,身边好些个人都不知道他领证了,他又悄悄把证给换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这种各自都有孩子的半路夫妻。
她从家里带了些现成的菜过去,房子里没人,手机也打不通,陈西瑞等了半天不放心,下楼寻找,远远看见一瘦巴巴的小老头在翻垃圾桶,很熟练地就翻出一个塑料瓶子,丢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袋子里。
她立马朝那边走,小老头的形象越发清晰,“哎呦我的亲爹哎,您这是在干嘛呀?”
陈建桥感到一丝难堪,讷讷道:“开源节流。”
陈西瑞既心疼又头疼:“敢问塑料瓶子多少钱一斤?”
“两块钱一斤。”
“穿着闺女三千块钱买的羽绒服,捡那两块钱一斤的塑料瓶子,咱也不知道,你这到底算勤俭持家还是瞎捣乱?”
陈建桥嬉皮笑脸:“走走走,跟老爸回家。”
回到家,陈建桥给她拿了瓶芦荟味儿的酸奶,第三次问起那七百万的来源,陈西瑞拧开瓶盖舔了舔,这回没隐瞒:“管我男朋友借的。”
陈建桥微愣:“谈了个有钱人啊?”
“嗯。”陈西瑞感受到目光的笼罩,抬头瞧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对你闺女的魅力不自信啊。”
“哎不是。”陈建桥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憋出句话,“老爸会努力把这钱还上的。”
陈西瑞开玩笑:“怎么还,就靠你那死工资和每斤两块钱的兼职?”
“总…总有办法的。”
“行啦,你就顾好自己的身体吧,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陈建桥扭身钻进厨房,开火做饭,想让她留下来过除夕。
陈西瑞站在门口,笑说:“你是想让我妈直接杀过来吗,我真得回去了,她还在家等着呢。”里里外外把厨房观摩个遍,“老陈同志,你这油烟机该找人清洗了。我走了啊爸,给你带了些菜放冰箱了,记得吃。”
每年的除夕都是千篇一律,外头传来遥远的爆竹声,两口之家却是冷冷清清,林美珍看春晚,陈西瑞打游戏。
这次也不例外。
她好久没玩游戏了,被人追着骂菜鸟,哪儿受得了这气,噼里啪啦反骂回去。
电话响了,陈西瑞看都没看,右滑接听,中气很足道:“喂,新年好。”
“新年好。”对面是一道磁性低沉的男声。
她听得一恍惚,退回去看来电显示,朋友语音吼过来,问她傻不愣登杵着干嘛,等着被爆头啊,她捂着听筒,十分抱歉道:“有点事儿,先下了。”
“靠!”朋友冒了句不雅口癖。
陈西瑞装得很淡定:“有事儿吗?”
“我在你家楼下。”
“骗人。”
傅宴钦笑了声:“我闲的骗一小姑娘?”
她道:“我姑且下去看看,你要骗我,我就给你拉黑。”
陈西瑞在睡衣外面套了件Gucci的白色皮草,当年和孙大作家相亲时,穿的就是这件,她趿着拖鞋跑出卧室,临了想起了什么,又噔噔噔跑回来。
凑到镜子前,往嘴巴上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头发也稍微打理了下,把松散丸子头换成了披肩卷发,这才臭美走出去,林美珍磕着瓜子瞧她一眼:“你那嘴怎么回事儿?”
“天生嫣红。”陈西瑞鞋底抹油跑出了家门。
她家楼底下停着一辆本地牌照的奔驰suv,阳刚流畅的外身就像是一头蛰伏在黑夜的猛兽。
陈西瑞凭直觉靠近,敲了敲车窗,然后拉门坐进副驾。
车内放着舒缓的英文歌,傅宴钦手指跟着节奏,轻敲方向盘,心情似乎不错。
“大过年的,你咋跑这儿来了?”她问。
“随便转转。”
“转江州来了?隔了八百公里呢!”
傅宴钦关了歌,往她怀里塞了一捧糖葫芦花束,深藏不露道:“豪华版的,够你吃一周了。”
陈西瑞心里热乎,嘴上傲娇:“神经。”转而又问,“你住哪儿?”
“找个酒店。”
“你不是说在江州好几套房子嘛,吹牛呢。”
“一直空着,没住过人。”傅宴钦侧目,好整以暇地看着女人,“我把密码告诉你,干脆让我丈母娘搬去住吧。”
“谁是你丈母娘啊,别胡说八道。”
陈西瑞不能待太久,她妈会怀疑,“我回去了。”
傅宴钦擒住她手腕,把人往自己这边扯近了些,动作强势,不由分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陈西瑞快速吧唧了一口,想了想,说:“你明天如果还在江州的话,一起吃顿饭吧,我闺蜜也在,她还没见过你,所以您有空吗?”
“有空。”他懒声笑笑,手指从女人脑后穿进她沁着发香的头发里,低头与之深吻。
隔日,大年初一,陈西瑞开车去往茂发酒店——傅宴钦暂住的地方。
这家酒店临海而建,别出心裁的地中海风格,靛蓝色墙裙,绿松石穹顶,细节里添加了一些巴洛克雕花,已经成为江州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陈西瑞坐在大堂吧的沙发上,周围都是些打扮精致的时尚丽人,正在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光。
傅宴钦的穿着与平日不同,黑色冲锋衣,宽松休闲长裤,随性中透着几分张扬的痞气,他步履稳健地朝她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位气质出众的中年男性。
中年男人颔首微笑,直呼她为傅太太。
“那个我……”她想解释。
傅宴钦倏地打断:“江州这边有什么好玩的?”
这话是问那中年男人的。
中年男人笑道:“在这地方待久了,感觉也没什么好玩的,倒是可以吹吹海风,吃吃海鲜,哦对了,洺湖区那边有个度假村,里头玩的东西不少,傅太太应该喜欢。”
陈西瑞用方言说:“我就是江州本地人,土生土长的,我也觉得挺没意思。”
那人笑:“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跟傅总来这边玩的。”
傅宴钦讳莫如深,搭了句话:“她普通话讲得太标准了。”
跟人打了招呼离开,陈西瑞带着傅宴钦找到自己的车,亲自拉开了副驾的门,摆出恭请的姿态:“公子,请上车。”
傅宴钦弯身坐进去,陈西瑞从车头绕了一圈,稳坐主驾,“安全带系好,起步价五百。”
男人笑:“打劫啊。”
“跟你学的。”陈西瑞点火发动,小心翼翼驶出停车位,“按理说应该带你去我们这儿最高档的海鲜酒楼吃一顿,但我朋友怀孕了,吃不了海鲜,经过我们一致商议,决定换一家上档次的中餐厅。”
傅宴钦观察着她的车内摆饰,一溜儿全是卡通粉色系,“这车多少钱?”
“三十多万,我爸送的。”
餐厅包厢里,涂导,徐乐陶,以及徐乐陶老公已经恭候多时。
包厢门一打开,涂导眼睛一亮,率先道:“快起立,首都的少爷来了。”
其他两人都没动,就他狗腿子似的起身迎接。
见天儿的唯恐天下不乱,陈西瑞没忍住怼了他:“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也不看看他多大岁数了,叫老爷。”
涂导微鞠一躬:“老爷好。”
陈西瑞甩下包,大剌剌地坐下来,“菜单呢,让老爷先过目。”
第89章 熟人局
(二)
两人落座, 徐乐陶将菜单搁在旋转桌上,转到傅宴钦跟前,“你来的不是时候, 大过年的, 好多餐馆都关了,这家还算比较上档次的,请吧老爷,看看吃点什么?”
傅宴钦略微倾身,拿起菜单翻了几页,感觉上大差不差,于是转递给了陈西瑞,“还是你们本地人看吧。”
涂导来过这家, 发言声音最大:“点他们家的香煎黄花鱼, 我吃过,味道真是绝了,再来两只六七斤的澳龙吧, 做成蒜烤的, 来江州就得吃海鲜,不然没意思, 老爷喜欢吃石斑鱼吗?”
傅宴钦拎起茶壶斟茶, 茶水淅淅沥沥地注入白瓷杯,“我都行,你们看着来。”
陈西瑞接过男人递来的茶水,细细抿了一口:“陶儿吃不了海鲜, 海鲜点两样差不多了。”
“行, 那我们再看看别的。”涂导很认真地翻了翻其他菜品,他在吃上, 有种近乎钻研的劲头。
点完餐,几位江州老友皆是一脸期待地看着陈西瑞,她捂脸害羞,两颊绯红地做起了介绍:“这位娇俏可人的大美女就是我闺蜜,认识十多年了。旁边这位是她老公,跟我算半拉本家,姓也是c开头的,程池也,我们江州一中的校草,虽然这个说法有点土,但人家确实是我们高中长得最帅的男生。”
涂导笑嘻嘻道:“瑞姐是我们江州一中的校花,她自封的。”
陈西瑞白了他一眼:“这个就不介绍了,你认识的,就那托你找工作的关系户。”
涂导小脸一耷,嘟哝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一圈都介绍了遍,唯独漏了客人,徐乐陶眨巴眨巴眼睛,一针见血地调侃:“你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我对首都的有钱人充满了好奇,你还把他给跳过了。”
陈西瑞抬手拍脑门:“忘了,真忘了。”看向傅宴钦,羞涩开口,“这我男朋友,傅宴钦,过年……”
徐乐陶抢答:“过年陪夫人回娘家省亲的,别画蛇添足了,大家都懂。”
陈西瑞憨笑:“行行行,总结得很到位。”
傅宴钦扯了扯唇角,看来能玩到一处去的人,性格都很相似。
闺蜜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无话不谈,从工作聊到穿搭,从穿搭聊到护肤,说到护肤,徐乐陶给她分享了几位脸蛋Q弹的网络帅哥,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腿长胳膊长,肌肉邦邦硬。
“你怎么知道人家硬邦邦,你摸过啊?”
“感受的。”
涂导听得直皱眉,冲着程池也:“你管管你老婆,这要搁古代,早给她浸猪笼了。”
程池也放下手机,握了握徐乐陶的左手,“克制点儿,花痴会通过母婴传播。”
陈西瑞拆台:“别听你老公瞎扯,这个不通过母婴传播,我是医生,听我的。”又摸上徐乐陶小腹,“刚两个多月吧,还没显怀呢,名字取了吗?”
“就取了个小名儿。”
“叫什么。”
“小六八。”
“哈?”陈西瑞听懵了,真是神奇的三个字。
徐乐陶解释:“因为他妈一米六八。”
涂导插话:“还有另一层原因,贱名好养活。”
“去,别捣蛋。”陈西瑞又摸了摸闺蜜尚未显怀的肚子,“等到五个月的时候,估计就会动了。”
徐乐陶些许恍惚,多年以前,她去北市找这姑娘玩,西瑞也曾像这般抚摸她自己的肚子,眼里有彷徨,也有期待。
无所谓乌龙与否,女人永远比男人坦荡,男人可以凭着下半身的本能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但女人不行,她们只有爱惨了一个男人,才会想着给他生儿育女。
不知当年的那位负心汉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位,这已经无从得知了,西瑞以前不说,以后更不会提。
傅宴钦靠着椅背,晦暗的目光落在女人温柔怜惜的抚摸动作上。
几道招牌菜上桌,大家边吃边聊,聊起了高中时代的事儿,傅宴钦这时提了几分兴致。
徐乐陶说:“西瑞打小就优秀,高中三年,成绩就没掉出过全校前二十,一直都是我和涂导学习的榜样。”
涂导点头:“对,是这样的,没错。”
陈西瑞没假客气,嘚瑟补充:“严谨点来讲,没掉出过前十八,只有一回考了个全校第十八名,基本上都保持在前十五。”
傅宴钦看着陈西瑞,打趣地笑了笑:“我终于知道你们仨为什么能玩到一块去了。”
饭吃到一半,陈西瑞提着包,优雅离开,“我去趟洗手间。”
涂导看她钻进包厢的卫生间里,悄声问大伙儿:“你们信不信,她是去补妆了?”
徐乐陶敲他脑袋,起身给傅宴钦添水,“我怀孕了,闻不惯酒味儿,下次你来玩,我们一定好酒好菜地招待。”
傅宴钦说:“谢谢,我自己来吧。”
“不用客气,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徐乐陶坐下来,唠嗑似的闲扯:“虽然我和涂导管西瑞叫‘瑞姐’,但其实她比我俩还小一岁,不管是出去玩还是吃饭,都是她像姐姐一样照顾我们。”
可能是受孕激素的影响,徐乐陶说了好些煽情的话:“西瑞最大的优点就是替别人着想,最大的缺点也是替别人着想。”
涂导对着程池也说:“你老婆现在说话特别哲学,既肯定又否定,很辩证嘛。”
徐乐陶听见了,瞪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