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熠可不是那么混的人,”柏鑫道,“最是懂得取舍,知道事情利弊,不会做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他轻抬下颌,“阿熠,我说的对不对。”
苏熠把打火机扔桌子上,抬眸淡扫过他们,“你们是来喝酒的,还是来闲聊的。”
“当然是喝酒。”陆廷端起酒杯,“都别废话,先干一个。”
五个人端起酒杯碰一起,苏熠想起周芷雯的叮嘱,轻抿了一口。
柏鑫想起了什么,“对了,阿熠,你家老爷子最近又开始作妖了,你小心点。”
鄢科插话,“你说你都离开苏家多久了,他怎么就还不死心。”
“怎么死心。”柏鑫说,“苏家现在就靠苏老爷子撑着,要是他有个万一,指望苏家下面那几个,苏家没落的只会更快。苏老爷子是个明白人,知道子孙里只有阿熠能力最强。他一心想把苏氏交给阿熠,怎么可能放过他。”
“给阿熠?他那些叔叔伯伯堂哥堂姐愿意?”陆廷轻嗤,“当年要不是那群人,阿熠也不可能离开苏家。”
“所以,阿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鄢科问,“真打算坐视不理?”
“你们还吃不吃,”苏熠最烦苏家那些是是非非,杯子一放,站起身,“既然不想吃都回吧。”
“行行行,吃吃吃。”章旭拦住他,“行了,咱不讲苏家了。”
话题再度回到风月上,陆廷嘴碎问:“诶,你对周芷雯到底什么看法?喜欢她?还是只想跟她玩玩?”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啊,像周芷雯这种性格文静的女孩对待感情尤为执拗,你要是只想跟她玩玩,要记得早抽身,不然会被她吃死的。”
“就是就是,女人越专一,将来越不好分手,你还不如找个爱玩的,分手也没什么负担。”柏鑫出主意道。
苏熠听他们讲烦了,启唇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了结束键。
下一秒,手机再次响起。
章旭离他最近,侧眸扫过去时看到来电显示是苏家,苏家找苏熠的除了老爷子没有其他人。
章旭轻咳一声:“到底是长辈,我看你还是接的好。”
灯光落到苏熠脸上,映衬得他侧颜线条越发冷冽,下颌紧绷,神色暗沉,像是和对方较劲似的,他就是没接。
他没接,对方便一直打,直到他接。
苏熠起身走到窗前,对着听筒那端的人说:“爷爷。”
苏老爷子轻哼一声:“终于舍得接我电话了。”
“您找我有事?”在苏家的子孙里,苏熠和苏老爷子最像,脾气像,行事作风也像。
“苏熠,五年了。”苏老爷子沉声道,“你还打算和我怄气到什么时候。”
“我没怄气,”苏熠声音淡漠道,“您还有其他事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苏老爷子咳了两声,“苏家的大门一直在为你敞开着。”
“查出我母亲死因那日。“苏熠定定说,”一天查不出来,我一天不会回苏家。”
“胡闹。”苏老爷子突然发火,一手挥掉了佣人递上的汤药,斥责道,“我说过,不许再查。”
“为什么不查?”玻璃窗上映出苏熠那张清冷凉薄的脸,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是因为就是苏家人干的是不是?”
“不是!”苏老爷子厉声道,“我说过,不是。”
“那您就不要阻止我查。”苏熠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蠕动,他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在了上手,压着声音说,“查不出来,我是不会回苏家的。”
“你想看苏家没落是不是。”苏老爷子气的一阵咳,“苏熠,你别忘了,苏家要是没了,你也就什么都没了。”
“呵。”苏熠露出今晚的第一声轻笑,“爷爷,您大抵是忘了,五年前苏家便和我没了关系,是好是坏我都不在乎。”
之后听筒里传来老人气急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把肺给咳了出来。
苏熠沉着脸挂断了电话,回到座位上喝起了闷酒。
章旭见状踢了陆廷一下,陆廷打破沉默,掩唇轻咳两声:“来来来,喝酒喝酒。”
苏熠哪里是喝酒,分明是灌酒,一杯一杯连着三杯下了肚,其他人见状只能陪着一起喝。
包间外,周芷雯刚从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手机响了,是周家的电话。
老太太给她打来的。
周芷雯笑着接起,“奶奶。”
老太太唤了声:“乖乖。”
周芷雯又甜甜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问:“忙吗?”
“和朋友出来吃饭了,不忙。”周芷雯乖巧答。
老太太随口道:“什么朋友呀?男朋友吗?”
周芷雯嗯了一声。
老太太含笑说:“什么时候领回家给奶奶看看?”
“回家不太方便,要不明天吧,明天我们在外面见一面。”和苏熠在一起五年,也是时候把自己的家人介绍给他认识了。
“真的?没骗奶奶?”
“没骗您,真的。”
“那可说好了,明天中午。”
“嗯,说好了明天中午。”
老太太又问:“我要不要给他送个见面礼什么的?”
“不用。”周芷雯笑笑说,“哪能您给他送礼物呀,应该他给您送。”
“我不要他的礼物,我只要他对你好就行。”老太太一脸慈祥道,“只要他对你好,奶奶就别无所求。”
周芷雯听着老太太声调变了,自己的声线也跟着变了,感动道:“奶奶,谢谢您,要是这个世上没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了。”
老太太噙笑道:“又说傻话了,能陪你的只有你的爱人,奶奶早晚都会离开。”
周芷雯:“我不要奶奶离开。”
那种全世界只剩自己的感觉真的是太孤寂了,尝试过一次后,她不敢再试第二次。
老太太听她情绪不对,宽慰说:“好好好,奶奶不离开,永远陪着你。”
每次和老太太讲完电话周芷雯心情都会非常好,这次也是,她挂断电话后朝前走去,刚走几步,手机再次响了,是赵夕的电话。
赵夕问她要名片,她说:“好,我去找,找到给你拍过去。”
赵夕听她声音雀跃,调侃说:“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了,苏熠终于愿意带她来见他的朋友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想和她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把心里的想法告诉给了赵夕,赵夕在听筒那端分析,“苏熠这样做,说明他愿意让你走进他的生活圈,简单来说,就是他想和你长期发展下去。”
赵夕含笑道:“雯雯,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猜啊,没准在某个合适的机会,他会跟你求婚呢。”
“会那样吗?”周芷雯想都不敢想,但心里又真的很期待,“会是那样吗?”
“怎么不会,”赵夕问她,“他最近对你怎么样?”
“挺好。”周芷雯说完又补充,“非常好,事无巨细报备,去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会主动告诉我,也不会让我找不到他,而且那天酒醉,他还说……”
“他说什么?”赵夕迫不及待想知道。
“他说要买戒指送给我。”这才是真正让周芷雯雀跃的事,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他说送她戒指。
“戒指就是求婚的意思。”赵夕嘿笑,“雯雯,我是不是很快要喝到你们的喜酒了?”
虽然对于苏熠这个人,赵夕还说不上完全看好,但周芷雯非常喜欢,作为她的朋友,她应该给她祝福。
“不知道。”周芷雯声调抬高,“也许会的吧。”
那端有人在催赵夕,问她什么时候能拿到名片,赵夕说了句:好,马上。
然后对周芷雯说:“雯雯,我们组长等着急了,你能先把名片拍照发我吗?晚点咱们再聊。”
“好,我去找。”周芷雯挂断电话后朝包间走去。
灯光拂到她的身影,勾勒出她纤细有致的身形,风透过敞开的窗户流淌进来,卷起她肩上的发丝。
今天出门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精致的妆容,口红色号微艳,直发弄成波浪卷,随意垂在身后。
毛衣换成了长袖旗袍,雪白色,上面绣着翠竹。
周芷雯的长相是少有的古典美,一颦一笑皆让人沉醉,看到她便会连想到画中美人。
无不嗟叹,世间美妙。
朝包间走去的两分钟里,赵夕发来微信。
夕夕:[宝贝快点,组长又催了。]
夕夕:[我的大可爱,辛苦你了。]
夕夕:[回头要是真成了,请你吃大餐。]
周芷雯回:[什么意思?要是不成就不能请我吃大餐了?]
WW:[夕夕,你好小气。]
夕夕:[我错了,无论成不成,这顿大餐都要吃,全当我提前祝你和苏熠百年好合。]
WW:[什么百年好合,别乱讲,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夕夕:[你那一撇都画五年了,我不管,要是有什么好消息我要第一个知道。]
WW:[好,有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你。]
夕夕:[这还差不多。]
夕夕:[对了,我突然有个担忧,你要是真和苏熠结婚的话,周家那边不会出来搞破坏吧。]
夕夕:[就周蕊,她能安生看着你嫁人吗?]
夕夕:[你记得要防着她些。]
WW:[嗯,我会小心的。]
聊天间周芷雯来到了包间门口,要是她知道接下来会听到那样的话,她情愿没有今晚的聚餐。
她抬手作势要推门,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声线轻挑,带着饮酒后的醉意,章旭问:“阿熠,刚我们问了你好久了,你到底对周芷雯什么意思?”
“啪嗒”苏熠手中的打火机亮起,他嘴角含着烟,低头点燃,薄唇轻抿,深吸一口,随后又吐出烟雾。
男人清隽的脸缀在白色烟雾中,朦朦胧胧的,神色透着几分肃冷,声音低沉:“没意思。”
陆廷轻呵一声,说了句:“真无情。”
几个人还是不死心,继续探问,柏鑫说:“现在这里也没其他人,你也不用隐瞒我们什么的,那个和你闹绯闻的女星是喜欢你吧。”
苏熠没说话,只是吐出的烟雾更重了些。
“她为了和你搭上关系据说费了不少力气,可你没理会她。”柏鑫道,“等等,你刚说对周芷雯没意思,但你也不接受其他的女人,那是不是说明,你还是在意周芷雯的。”
“你不会是真为了周芷雯守身如玉吧?”
门外的周芷雯身体紧绷,握着手机的手指深深陷了进去,她脸色很不好,唇上也没了血色。
苏熠刚刚那句“没意思”让她仿若坠进了冰窖里,冷,无法言说的冷。
其实这个时候她应该离开才对,那样至少还有一丁点体面存在,可她没有,双脚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脑海里有声音冒出来,不能走,听他后面讲什么。
长廊里的风浓了很多,周芷雯身上的暖意顷刻间被吹散,她手在抖,肩在抖,唇也在抖。
她期翼听到想听的答案,又怕事与愿违,是最残酷的。
她想,老天应该不会那样对她。
然而——
老天还是没开眼,她明朗的世界刮起了黑沉沉的风,她在风里迷失了方向。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餐厅的,耳畔一直重复着方才的那幕。
男人问完话后,他回:“谁说我是为了她?”
惊叹的声音传来,还裹挟着轻嘶声:“什么意思?你没打算和她在一起?”
苏熠清冽的声音散开,“从未。”
——你不会是在为周芷雯守身如玉吧?
——谁说我是为了她?
——什么意思?你没打算和她在一起?
——从未。
——那你今晚这出算怎么回事?
——只是哄她高兴,仅此而已。
又有人骂他无情。
他驳斥回去,“男人有情就是犯贱,你看我是犯贱的人吗。”
他不是。
她才是。
周芷雯踉跄走出餐厅,下台阶的时候,滑倒在地上,身上的雪白旗袍染了污渍,手掌和膝盖都磕出了血渍。
有人路过问她还好吗?
她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想发声但是发不出,只能摇摇头。
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侧眸看她的人越发多了,她害怕那些人打量的眼神,吃力撑着地站起,顾不得疼痛,大步朝前走去。
后方似乎有窃窃私语声,她不确定是不是在说她,声音太吵,她抬手捂上耳朵,乞求他们不要讲话。
可声音依然还在,如雷鸣般冲进她的耳中,她只能疯狂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