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程嘉彦穿着一身国风刺绣的黑色卫衣,站在聚光灯下,周身氤氲着一层光辉,跟随音乐投入地弹奏着,闪耀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就很清亮,唱歌时的音色尤为干净,像泉水叮咚,滴落在宋灿心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种种不同于以往的感受令她一阵心慌,脑中一直有个小人在警醒她,不能再轻易陷入,会受伤。何况那还是个弟弟,身边肯定不乏年纪比她小的漂亮妹妹。
果然,乐队表演刚结束不久,旁边的女生就纷纷起身准备去后台出口等他们出来。宋灿鬼使神差地给在外面打电话的程黎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有事出去一趟,也跟在了她们身后。
灯光通明的楼道里,几道亭亭玉立的身影和各自背着乐器的男孩成为了最醒目的存在。他们的笑容明媚肆意,眉梢眼角皆是意气风发。
“我们特别喜欢你们乐队,每场演出都看了,可以一起合个影吗?”
“可以啊。”
对话带着学生时期特有的鲜活热烈。
宋灿安静地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她也曾像这样坦荡无畏,可现在,她站在墙角的阴影中,盯着地板上那道光与影的界线,被犹疑绊住了脚步,丧失了跨越的勇气。
回观众席不久,程嘉彦过来找她。她若无其事地与他一起跨年。零点一到,礼堂火花四溅,欢呼不绝于耳,她心里的烟花却已熄灭,飘零一地灰烬,徒留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着微弱的挣扎。
宋灿不冷不热,程嘉彦反倒更进一步,自从向她表明心迹,更是没了顾忌。他与她分享身边的趣事,有时看到很美的晚霞也会拍下来发给她。他帮她抢喜欢的乐队的音乐节门票,为了不让她尴尬,又拉上程黎一起去。
都说追女生要有所保留,适当推拉,程嘉彦却在初步试探后,直接跳过了暧昧的步骤,一跃为明确追求,仿佛就是要给足她确定感与安全感。宋灿连跟程黎都没提过系草的事,程嘉彦更不可能知道,可偏偏就能精准踩在她的点上。
她原本给自己树立了如盔甲般的心理暗示,自我保护的同时,却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温度。他却仍然愿意用掌心覆上冰冷厚重的铠甲,将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怎么可能不动摇?
当风里渐渐沾染上夏天的温热时,清源理工举行了一场校园夏日音乐节,兼容乐队自然又在演出之列。程嘉彦照例邀请了宋灿和程黎,但程黎正忙于理理的项目,实在抽不出时间参加,宋灿便决定独自前往。
演出晚上八点开始,程嘉彦的节目又排在前面,宋灿为了能及时赶到,一整天都在争分夺秒地工作,但等手里急事处理得差不多时,也已经不早了。她怕耽误程嘉彦演出,拒绝了他来校门口接她的提议。反正举行活动的广场就在跨年晚会的礼堂附近,她还记得路。
出地铁站时忽然下起了雨,幸亏广场的舞台有顶棚,演出还是如期举行。宋灿给程嘉彦发了条消息,说她快到了,然后就把手机扔进包里,撑伞走进雨里。
细密的雨点打在伞顶和地面,形成天然的协奏曲,将城市的喧嚣掩盖。宋灿疾步走在前往礼堂的路上,忽见路上围了一圈人,像是出了什么事。
她从旁边经过,透过人群间隙朝里面打量,看见一辆侧翻在地的自行车,旁边还有个坐在地上膝盖流血的女生,有人正帮忙打着伞,还有人搀扶着她慢慢站起。大概是雨天路滑,骑车的人没刹住,不慎把她撞倒了。
伤者看起来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而且已经有人帮忙,宋灿便没再上前,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忽听斜前方响起踩着雨水狂奔而来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去,只见街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穿梭在雨幕中,伞也没打,只是目不斜视地朝前飞奔。
“程嘉彦。”宋灿喊住他。
她原以为用的音量已经够大,谁知这一声顷刻间便淹没在哗然的大雨中。但相隔了一条马路的人竟还是听见了,一个急刹站住,怔怔地转过头,与她对上视线。
宋灿趁着路上没车跑过去,将伞打在两人头顶,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被程嘉彦抢先焦急问道:“你没事?怎么不接电话?”
他急促地喘着气,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雨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天蓝的T恤淋湿成一片斑驳,看上去倒更像是“有事”的那个。
“我手机在包里,开的振动,可能没听见。”宋灿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快上台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现在没事了。”程嘉彦长舒一口气,语气渐渐归于平静,“走吧,去广场。”
宋灿手里的伞被他自然地接过,触碰到他的手时,还能感受到上面微凉的雨水。她脑中电光石火间划过一个猜想。
“你是不是在哪听说了车祸的事,以为被撞倒的是我?”
“嗯。”程嘉彦轻应了声,似乎怕被宋灿误会是脸盲,又解释道,“群里发的那张照片就远远拍了个背影,我看她那裙子就是上次你穿的那条,才会认错的。”
宋灿心头一动,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上次穿的哪条裙子了,嘴上却道:“你就没想过,这时候过来,错过演出了怎么办?”
“演出错过了这次还会有下次,”程嘉彦在光线昏沉的伞底看向她,“但你只有一个,我错过不起。”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在伞面拍击出震天响的动静,竟都掩盖不了伞下两个人的心跳声。
“但真要错过演出,你错过的人可就不止一个了。”宋灿半开玩笑地酸溜溜道,“多少人今晚是因为你才来的,你知道吗?”
“你是因为我来的,就够了。”程嘉彦眼里倒映着水面中的路灯,亮得不像话,“宋灿,你的理想型能不能换换,一定得是年龄和异性缘这种没办法控制和改变的东西么?”
宋灿反应一阵才明白,他说的是情人节打巅峰堡垒时她说的话,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重新认识一下吧,送点阳光就灿烂”程嘉彦道出她的游戏昵称,伸出一只手,“我是酱油打起来。”
宋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才想通这之间的前因后果,不由失笑:“你还真是处心积虑。”
“能不能换个褒义词?”程嘉彦跟她商量。
“行吧,看在你这么呕心沥血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改一下理想型吧。”宋灿握住他的手,“就改成唱歌弹琴编程打游戏都很厉害的大帅哥怎么样?”
她正要将手抽出来,却被程嘉彦牢牢握住。
“男朋友就照着这个标准找怎么样?”他模仿着她的语气,声音和在雨里,与漫天纷飞的雨珠一起,滴滴点点敲在她心上。
“不要。”宋灿面无表情道。
下一刻,在感受到程嘉彦眼神黯淡下来,准备抽回手前,她一把抓紧,笑道:“我要找个担心我安危连演出都不顾也要冒雨跑过来的男朋友。”
程嘉彦微微一怔,旋即笑出了声,眼光再次熠熠生辉:“宋灿,你下次说话再敢这么大喘气试试。”
“你能把我怎么样?”宋灿仰起头斜视他,一副不怕威胁的样子,“而且我比你大,你怎么总叫我名字?叫声姐姐听听。”
程嘉彦偏头看她,倏忽间俯身凑近,在吓得她倒吸一口长气时,又停在咫尺之距,低声道:“我可能会做些真的让你大喘气的事,姐姐。”
雨还在下,两人仍然并肩走在伞下,双手却已十指交叉紧握。伞面微微倾向一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显而易见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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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把这对圆满了,时间线留白都填充了。就爱年下肆无忌惮打直球,冲冲冲!
还有一章写朝哥和黎黎的,容我再酝酿几天。
第72章 番外二 求婚
曦光的写字楼位于清源南边刚建成不久的产业园内,距离枫林景苑很远。程黎因为搭周扬朝的车上下班,起初还没感受到太大差别,后来加班多了,才觉得通勤时间确实有点长。
但如果换个租房,于情于理肯定是跟周扬朝合租,她还真不太好意思主动提。而且她搬走后,宋灿还得找新室友,似乎也不方便。
于是程黎没再发扬当日事当日毕的优良作风,默不作声地拖延着。谁知没拖多久,事态就有了新动向。
周明盛在曦光附近买了套房,近期已经交付,可以开始着手装修了。周扬朝告诉她这事的时候,神情不似往日般随意,语气也不太自然。
“怎么,你怕我不要,非得坚持自己买房啊?”程黎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个片区是清源目前城市发展的重心,房价仅次于市中心,周明盛买的又是近两百平的大平层。虽然可能已经是他名下房产最微不足道的一处,但对于普通打工人来说,恐怕奋斗一生也难买下一套。
“不然呢,觉得他太抠了就买个这?”听她语调轻松,周扬朝也开起玩笑,“想跟他换套大别野?”
“嗯,”程黎做为难思考状,“也不是不行。”
周扬朝笑了:“你真想通了?”
“啊,看开了。”程黎豁达道,“我凭自己本事找到的男朋友,他是啥家庭我也管不了啊。总不能说‘你家就不能别那么有钱吗’,听着多欠揍,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逻辑缜密,思路清晰。”周扬朝点头赞许,“那最近一起研究下装修风格,后面好跟设计师沟通。”
“我只用确认风格吗,到时候用不用去现场守着?”程黎担心装修房子会跟工作难以两头顾全。
“黎总一刻千金,那能让您亲自守着吗?”周扬朝道,“从设计到监工一条线都会安排好的。”
程黎:“有钱真好。”
周扬朝:“我也觉得。”
程黎:“……”
不久之后,程嘉彦也快毕业了,签了另一家在市中心的互联网大厂,有事没事就来给程黎吹耳边风,问她什么时候搬家,催她赶紧走,他要接替她当宋灿的下一任室友。
程黎对他只剩一句“此弟不宜久留”。
宋灿倒是好奇问过他:“你怎么不去曦光或者易迅呢?”
对此程嘉彦的回答是:“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是分散点好,免得一家公司倒闭,全员下岗,都没饭吃。”
“很中肯,很深谋远虑。”程黎评价道,“就是别让周扬朝和齐帆听见。”
时间在繁忙琐碎与幸福甜蜜交织的画卷中飞速行进。当程黎搬入新家时,已经又是天高云阔的秋日。
阳台的视野很好,无论是如钢筋野兽般标新立异的摩登建筑,还是生活烟火气息浓郁的老区旧楼,放眼望去一览无遗,错落地展示着这座城市的变迁与发展。
程黎开始越来越喜欢在家办公,以前总在公司待到很晚才走,现在常常把活带回家干。疲惫时就看一眼窗外的万家灯火,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盏,身边有人并肩作战,只为让这灯火长明,就又有了坚持的动力。
她很庆幸周扬朝没有很快回到云信,让他们暂时能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周扬朝跟她感受相近,不过还多了一点别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他们常常各自坐在书房一隅,专心工作,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键盘声和鼠标声,只有休息时才会交谈。
这天周扬朝关机的时候,程黎也忙得差不多了。
“我去冰箱拿点吃的,你要吗?”周扬朝问。
“吃的就不用了,”程黎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让我睡一觉就行了。”
周扬朝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又折返回来,在她旁边四仰八叉地坐下,嘴角勾着,眼含深意:“来。”
“什么?”程黎不解。
“让你睡一觉。”
程黎:“?”
错愕一瞬后,程黎笑出了声,毕竟他的骚操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连带着她都变得没羞没臊了。她将胳膊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靠近了些:“怎么,你以为我不敢?”
昏黄的落地灯将两人的影子交叠着投在墙上,微微晃动,映出一室暧昧。
“你敢吗?”周扬朝偏头看他,眼神被浓密睫毛的阴影掩盖,迷蒙不清。
程黎伸手暗灭旁边的灯,在黑暗笼罩的瞬间翻身跨坐在周扬朝腿上,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窗外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夜空,微弱的光照不进室内,幽暗的环境更给了程黎大胆发挥的余地。她没有一味猛烈地进攻,而是用舌尖微一试探,又回退,轻咬一口嘴唇,又抬头看他,再俯身吻住他的喉结,指尖在他颈侧轻划。
周扬朝原本仰靠在椅背上任她动作,渐渐的胸口起伏却愈发剧烈,蓦地坐直上身,单手按住她的后颈,深深吻了过去。
“什么时候学的?”周扬朝喑哑的声音在唇舌交缠间响起。
程黎面颊滚烫,却还是迎上他的目光接道:“看到你就无师自通了。”
周扬朝气声一笑,没有说话。
直至夜色最浓时,情到最深处,他才在静谧的暗夜里再度开口:“程黎,我是不是永远看不到你认输的样子?”
“不过我也不想看到。”
“你那么爱赢,就让我当输家吧。”
“败给你,我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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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黎和周扬朝的父母都向他们问起过结婚的事,俩人一致认为还不着急。
倒不是因为感情还没到那地步,只是不想太过仓促,跟工作上一堆杂事混在一起。可在一起久了,公司运转渐渐趋于稳定,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后,又觉得似乎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了。
心里虽有了谈婚论嫁的想法,程黎却忘了中间还有一环。直到有次跟周扬朝一起在一个商圈遇到别人的求婚现场,她才后知后觉还有这个步骤。
但这种在公共场合华丽布置,在众目睽睽之下见证爱情的场面,简直令程黎窒息。
“这不就跟大学寝室楼下摆爱心蜡烛表白的性质一样吗?”她忍不住吐槽,“围观群众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气氛喊答应他、嫁给他,完全就是道德绑架啊。就算女生不想答应,也碍于情面没法拒绝了。”
“你这个假设让我有点慌啊,”周扬朝一脸担忧,“你该不会已经在想以后怎么拒绝我了吧?”
“那很难说,你要敢这么跟我求试试。”
周扬朝叹了口气,举起手机:“喂,我订的鲜花气球都给退了吧,嗯对,换方案了。”
程黎笑着拍了下他肩头:“你再装。”
她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他那么懂她,怎会不知她的心思与喜恶。
但没想到,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竟全然没有意识到。
那只是个普通的工作日,周扬朝说他下午要出去见个客户,没法搭她回家了,于是程黎下班后久违地坐上了地铁。
看见给老人让座的男生时,她还回想起了跟周扬朝初见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没有如她一般身手矫健的女生抢先占据空位。当初有多尴尬,现在就有多感慨,曾以为一面之缘的路人,如今竟会成为相伴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