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九子:不同时空爱上你——销宝卷【完结】
时间:2024-04-03 23:03:45

  脚步沉稳有力,看来他中毒不深,身子没有大碍。
  他在床边坐下,一声不吭。
  「水,我要水……」我嘶哑道。
  他去倒了一杯水,喂给我喝。
  我一连喝了三杯,才稍微觉得好一点,嗓子能发声了。
  「我是冤枉的。」我说,「我没有往鸡汤里下毒。」
  「是么?」他冷静得可怕,亮出一张纸在我眼前,「这封信,你见过吗?」
  我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我回给张凤缘的信。信里写着我在皇上每天喝的鸡汤里下了毒。
  天啊,这封信为何落到了薛碧谙手里?
  薛碧谙说:「信是皇后交给朕的,她从小度子身上搜出来的。」
  小度子是我干爹的心腹,我和干爹往来通信,都要通过小度子之手。
  现在,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我如何才能教薛碧谙知道,我是骗张凤缘的,我没有往鸡汤里下毒,我哪里舍得这么对他。
  薛碧谙倒没有过多纠缠下毒的事,而是问我:「你和张凤缘是什么关系?」
  我回答:「没有什么关系。
  」
  「你只要承认,你是受张凤缘胁迫,朕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我沉默了。张凤缘虽然坏,但十年前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捞出来的人是他,把我养大成人的也是他。没有他,也就没有我。
  我说:「我和张公公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他。」
  「朕那么信任你,那么喜欢你。」薛碧谙压抑不住极度的失望,「可你,欺君瞒上,你……你……」可能是我的罪状太多,他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了,」你还妄图破坏朕与皇后的感情。」
  最后这句倒把我逗乐了。我苦笑:「冤枉啊万岁爷,您和皇后之间有感情可以破坏么?」
  他也苦笑起来:「是啊,没有感情。」
  「但是,她是皇后。」他语气骤冷,「朕以前警告过你一次,不能容忍你祸乱后宫。」
  「皇后和我之间,如果只能选一个,万岁爷选谁?」我自顾自地问。
  他说:「这不是后宫争宠的问题。」
  「我就想知道,周白莲和我之间,你选谁?」我提高声调。
  我偏要争宠,我进宫就是为了争宠。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也不算一会儿,挺久的时间,久到我心冷透了。
  「朕选皇后。」他回答。
  这两天,肉体受着这么大罪,我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可这一瞬间,他喂给我的水都化作眼泪,湿了我的两颊。
  「她是皇后,是国母。」他怕我不懂,还认真跟我解释:「值此多事之秋,河西战事正酣,北方又逢大旱,朕需要事事持重,凝聚人心,与群臣百姓共渡难关。」
  「明白,我都明白。」我只是感到好无力啊,我想与他携手风雨、同生共死,奈何我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望万岁爷恩准。」
  「你讲。」
  「让我死得舒服点,不要太痛,不要太惨,千万不要千刀万剐那种死法,可以么?」
  「可以。」
  我累了,闭上眼。他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
  这一别,怕是永别了。
  十六
  我还没死,薛碧谙却降罪于我干爹,命人将他押缚回京,听候降罪。
  回京的路上,我干爹在夜里偷逃,侍卫找到他时,人已坠崖而死。
  薛碧谙下旨,此案就此了结,不再追究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得再提。庶人张氏免去死罪,着出宫修行。
  我出宫这天,距我进宫正好满两年。遥想当初进宫,意气风发,志在必得。夺恩宠,夺那巅峰之上的权力。
  如今,我却两手空空,心也空空。
  临出宫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巍巍宫阙,一个人都没有。不知薛碧谙现在何处,很有可能,正在万寿殿批折子吧。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打扰他了,再不会有人妨碍他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其实我是真心希望,这个破败江山在他的修补下,能一天天好起来。我帮不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
  但是,仿佛天要亡大㝠,这年冬天,又是一场连一场的雪灾。大批百姓冻饿而死,活下来的揭竿造反,河西叛乱未平,广南民变又起。
  而我,被囚在京城以东一百里的雪月庵里,剃去青丝,变成了一根没有烦恼没有知觉的木头。
  每天吃着寡淡无味的斋饭,鸡汤更是熬不得了。
  行尸走肉的生活过了一年,我与世隔绝,有如桃花源中人,问今是何世,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直到某一天,皇上驾崩的消息飞入雪月庵。
  庵里住持为皇上念往生咒,咒声日夜绵延不绝。我待在小屋里,麻绳一甩,把自己挂上了房梁。
  这一瞬间,有人破门而入。明黄的衣衫,修长的身形,是他来了。
  十七
  我醒来时,他守在床前。
  他更清癯了,脸色阴郁苍白,目光却是柔和明净的。
  「朕早都想来看你,奈何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多么熟悉的借口。
  「我知道您忙。」我纳闷,「但您不是……驾崩了么?」
  「做皇帝做累了,死一会儿。」
  「带折子来了么?」
  「没带,这次不批折子,专心陪爱妃。」
  「能陪多久?」
  「不好说。」
  「那就,能陪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好。」
  我伸出食指,勾住他的腰带。
  「喂,这是尼姑庵,不太合适吧。」他坐怀不乱。
  「草丛尚可,万岁爷还怕这?」
  「说得
  也是……」
  这应该是我和他一生中最快活最放纵的几天。白天没有大臣求见,夜里也没人催他去听军报,没有折子横亘在我们之间,没有言官,没有皇后。甚至没有万岁爷,也没有张贵妃。
  只有他和我,薛碧谙和张绿茶。
  我靠着他的胸膛,贱兮兮地说,万岁爷再跟我鬼混下去,要亡国了哟。
  他吻着我的额头说,亡国就亡国吧,全都去死吧。
  我说那挺好,历史上亡国之君都能名留史册。
  他说你个小坏蛋,朕可不饶你。
  我说那来吧,谁怕谁。
  我们相拥着翻进帐子。
  我又想到了那句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却忘了还有下一句: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十八
  我知道他迟早要走。他可以为我驻留片刻,却不可能是永久。外面天灾人祸,乱成一锅粥,他不可能撒手不管。
  但关于分别,我们都绝口不提。只纵情享受当下的快乐。
  快乐的日子过了七天。第七天晚上,大雪纷飞,我们卧在床上,他忽然抱紧我,颤声道:「茶茶,朕撑不住了,大㝠气数尽了,朕无力回天。」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他总是那么刚毅隐忍,清癯的身子扛着千斤重的江山,就是天塌下来也要死死顶着。
  「原谅朕,把你一个人丢弃在这里。朕只想让你活着,哪怕我们永远不能在一起,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向来嘴甜会哄人,这次却不知该怎么哄他,只能沉默地与他拥抱。
  半夜,我惊醒,身旁空无一人。
  他走了,悄无声息。
  我一刹那崩溃了,哭喊他的名字,无人回应。
  我披发赤足跑出屋子,雪月庵里雪夜冷,白茫茫一片,找不到我的薛碧谙。
  我丢了魂儿似的,不管不顾追出庵门。顺着小路狂奔,边跑边喊:
  「万岁爷!德王!薛碧谙!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带我走吧!」
  他走得了无痕迹,雪地里连车辙和脚印都没有。死寂死寂的雪夜,回荡着我凄惨的哭声。
  如果有人听见,一定以为是撞见了厉鬼。
  我边跑,边喊,边哭,竟跑出了一百里路,跑进了京城。
  一进城,我傻眼了。
  这还是我熟悉的那个繁花似锦的京城么?
  战火方歇,硝烟未散,四处断壁残垣,横尸残肉,乌血流遍街衢,在冬月里把这圣洁的雪城漆成地狱的颜色。
  街道上,偶尔有失家散子的百姓踽踽而行,哭嚎饮泣之声如夜鬼呼魂,凄厉惨绝。
  一队流寇走过,黑衣红巾,看这装束分明是河西反贼。
  他们有的怀抱金银财宝,有的手里拎着㝠军将士的人头,有的背上扛着哭泣的女人。
  一个满脸是血的人立于石桥上,指着那些流寇大骂:「我大㝠二百年基业,岂容尔等村野鄙夫践踏!你们将会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我走到那人身边,才发现他是薛碧谙的贴身太监白得玉。
  我急切地问他:「白公公,这到底怎么回事?万岁爷呢?」
  「反贼攻陷京城,大㝠亡了,亡了!」他用袖子捂着脸,呜呜呜地哭。
  「万岁爷呢?」
  「万岁爷在无忧塔自缢殉国,龙体挂了七天,无人收尸……」
  自缢殉国,自缢殉国,自缢殉国……
  我反复念叨这四个字。
  怎么可能?不可能。昨夜他还哄我入睡。整整七天,他都陪在我身边!
  再一抬头,白得玉不见了。石桥之上,只剩我一人。
  我跌跌撞撞奔向无忧塔。
  无忧塔下,我一眼看到,塔上挂着一个人。三尺白绫绞着他的脖子,清瘦的身子随风晃动,长发覆面,龙袍染污。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这就是他,就是我们的万岁爷。」有人在我身后说。
  我回头,看见皇后周白莲。
  她盛装打扮,身穿纻丝翟衣,头戴九龙九凤冠,十二树大珠花宝光璀璨,她的脸却和死人一样苍白暗淡。
  她说:「七天前,流寇攻入京城,万岁爷拒绝南逃,誓与大㝠共存亡。之后独自登上无忧塔,自缢殉国。」
  我说:「不可能。七天前他来雪月庵找我,人还好好的,我们一起待了七天呢。」
  皇后凄然:「果然,他就算死了,魂魄也会去找你。」
  「你胡说!这世上没有鬼
  。他是活着的,我能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
  我闭上眼,回想过去七天。他的一颦一笑,他抱着我时的温暖,他吻我时的悸动,他的发丝,他的皮肤,他的气息,他的目光……
  「只有鬼魂才能看到鬼魂。你能看到他,是因为你也死了啊。」皇后给我最后一击。
  我猛然睁开眼。
  「我,也死了?」
  七天前我悬梁自尽时,薛碧谙明明把我救下了……
  等等,我到底有没有被救下?
  「人死以后,魂魄会在阳间停留七天。万岁爷七天时限已到,他走了。你也会走的,你的时间也到了。」皇后幽幽道,「我也要走了,我的时间也到了。」
  她的身体逐渐变淡,最后和漫天雪花混在一起,飘散到不知哪里去了。
  我呆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起风了。一缕阳光倏然冲破重云,洒在我身上。我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透明,变成粒粒碎晶,融化在光影里。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我的万岁爷,我的薛碧谙。
  (正文完)
  番外(皇后周白莲篇)
  一
  皇上逼我自尽时,神色很平静。
  京城失守了,河西反贼就要打进皇宫了。群臣哭求皇上移銮江南,再图振兴。
  皇上却不搭理他们,径直来了后宫。
  自从那人出宫修行后,他这两年几乎不踏足后宫。
  他走进宝坤宫,我慌忙迎上前。
  「万岁爷,反贼要打进来了,咱们往哪里去?」
  「哪也不去,皇后陪朕留在这吧。」
  我瞠目结舌。什么?留在这里?那不就是死么?一国帝后若落在那帮反贼手里,可是奇耻大辱。
  白得玉端着托盘进来,盘里盛着三尺白绫。
  「皇后先走一步,朕随后就来。」
  「不,臣妾不要死,万岁爷也不要死。」我跪下,抱住他的腿,「万岁爷,咱们一起去江南吧,臣妾外祖父在江南有很大的产业,有很多钱,可以为万岁爷招兵买马,收复河山!」
  「是吗?」他笑,「之前,朕让诸臣捐钱,你们家捐了多少?」
  我语塞。我父亲周一,一毛不拔,还跑来问我要钱。我拿了五百两银子给他,他却只捐出二百五十两,自己吞了二百五十两。
  「皇后。「他俯视我,「朕与你夫妻七年,能给你的都给你了,现在该是你回报忠心的时候了。」
  「万岁爷在乎臣妾的忠心吗?」我苦涩道,「您只想为张绿茶报仇罢了。这口气您忍了两年,现在终于不用再忍了。」
  「没有她,朕也会让你死。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给他下过毒吧。
  而且不止一次。
  七年前,我第一次给他下毒。
  那时候,先帝爷薛碧诃还在位,后位一直空悬。为了让我当上皇后,我爹花了很多钱打点关系,可我还是落选。那时候张凤缘如日中天,他不会让宿敌的女儿当皇后。
  我落选之后,得到一个消息:我可能会被指婚给德王薛碧谙。
  德王?不,我不要!
  当朝几个王爷里,德王是最没前途的。他生母出身低微,先帝跟他不亲近,他在朝中也没有势力,要啥啥没有,他配得上我吗?
  我父亲是御史,我外祖父是江南巨贾,我家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只有最优越的男儿才配得上我。
  就算嫁不了皇帝,嫁给福王也好啊。福王不济,端王也成啊。
  为了不嫁给德王,我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在皇上的寿宴上,我让人给德王的汤里下毒。只要他死了,我就不用嫁了。
  可是,他偏偏安然无恙。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后来我就只能嫁给他,认了命。
  婚后,我和他相敬如「冰」,日子比白水还寡淡。他不通风情,不喜风月,天天闷在书房里。唯一的好处是好哄,有一次我往他书房送了一盏茶,他还挺感动。
  我长了一张银盘脸,别人说是旺夫相,还真被他们说中了。
  娶了我没多久,德王时来运转。皇上意外落水,眼看没救了,临死前把皇位传给了我家德王。
  皇上驾崩那一刻,我才确认,我真的要当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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