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岁笑起来:“你怎知我今日高兴?”
朱火斟酌道:“陈姑案如今人尽皆知,那些传闻已经如您所愿的散播,我想您定是高兴的。”
朱长岁时拿着筷子夹了一小口樱桃肉,在嘴中咀嚼几下,肉质鲜嫩,带着果香。他将樱桃肉咽下,深色淡淡:“樱桃肉火候还不够。”
朱火惊讶,很想跟着品尝一口:“不能吧,还是吴厨娘做的,怎么会差些火候?”
说到一半,朱火猛然想起什么,惊讶的看着朱长岁:“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证据不足,火候还不够,现在不到收尾的时候。”
朱火:“只要您确定那人是谁,这要找到证据,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他一个瞎子,还能翻出您掌心去。”
朱火不太看得起白墨存,还是认为一个瞎子没多大本事。
朱成岁看出来朱火的不屑,却没去纠正什么。只问他:“柳依尘找到了吗?”
“寻到了,人在梅花巷附近出入过,具体的位置虽不知是哪一家,不过她频繁出现在白家与开封衙门,要找人倒也不难。您要见见她吗?”
朱火以为,柳依尘既然活着,又闹出这样的事来,断然不会轻易离开开封。他倒是更担心,有人要杀人灭口。
随即又觉得奇怪,背后的人连蒲君都杀得,为何不杀了柳依尘?
“杀蒲君,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不杀柳依尘....那是因为瞧不起她,并不觉得她能有什么用。又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留着她还有其他作用。”
柳依尘还有什么作用?
朱长岁暂时想不到,不打算纠结这个,转而问起说书人的事。
陈姑的事传播的这样快,离不开有人刻意散播。
通常这类散布消息的人,不是酒楼茶肆的说书人,就是那些爱探听各路消息,传播流言的三姑六婆。
而要将事情说的绘声绘色,人尽皆知,最好的传播者,莫过于说书人。
“小的的确找到一个说书人,那人跟我说,曾有个瘸腿的男人找到他,给了他一些钱,要他到处散布陈姑冤枉的消息。务必要将陈姑的悲惨,说的绘声绘色,引起世人的同情,如此一来....”
朱火顿了顿,朱长岁让他不用顾忌,直接说,朱火才道:“有一帮人专门说陈姑的可怜,又有一帮人专门说小郎君的嚣张跋扈。说大官人权倾朝野,官官相护,官家都奈何不了他。两相对比之下,世人便更同情陈姑。越发认定开封衙门腐败无能,坑害百姓。”
如此这般,城里有正义感的读书人,都忍不住写文章抨击,想为陈姑讨公道。
朱长岁笑:“我还当他瞎了眼,无心于凡尘俗事,只闷头过自己的日子。没想到他悄无声息,玩了这么一把大的。”
白墨存,还是那个白墨存。
对于他的话,朱火实在不知如何理解。
朱长岁又自言自语之后,才问他,“你说如有一个人,害得你家破人亡,父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又瞎了眼,你会怎么做?”
朱火光是听便觉得火冒三丈。“若是小的,再不济也要拿刀冲到仇人家里去,狠狠捅上那人几刀,与他同归于尽才是。”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可那不是匹夫,那是白墨存。
当年若无权利之争,他父亲定然身居高位,他会金榜题名,成为开封城里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而自己,会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仰望他的光芒。
朱火顿了顿,略有不解,“可他已经瞎了,还无权无势,就算要复仇,只怕连方向都找不到,如何能报仇?”
便是仇人死在眼前,只怕也看不见。
朱长岁这番话几乎是直白的告诉朱火,背后算计一切人,就是白墨存。
朱家,也的的确确做了对不起白家的事。
可朱火是朱家的奴才,是朱长岁最忠心的长随,于情于理,自然是站在自家官人这边。
所以他看待白墨存,带着戒备之心,并无同情。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但我知道,是时候反击了。”
第八十一章 知身份赵叔神情异常,被抓捕白墨存从容应对
白墨存正在家练字,赵叔见他闭着眼睛也能写出结构完整的字,深感惊讶。
这几个字虽然笔法如稚童,但在全然看不见的时候,能写出这样的字来,足见他的毅力。
想到此处,赵叔就忍不住叹气。若是他家官人没有眼瞎,那该有多好。
这般想着,他端着茶走进去,让白墨存休息一下。
“你都练了快一个时辰,也该休息休息。邻家的小虎子与我说,昨日柳娘子来过,你与她说了些什么?”
赵叔昨日又去庄子上,庄子上死了一头牛,按照规定得往官府申报一下,说明情况。下面的人做不了主,自然得他去看看。
他这一去一回,便是大半日功夫,回来之后就听到门口的小虎子与他说这件事情。
赵叔对柳娘子的心情十分复杂,同情她的遭遇却又芥蒂她曾经来自己家中偷窃。
白墨存听到她的名字,便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从桌案后走出来。
“她来寻求我的帮助。”
“帮助?”赵叔叹息一声。“也罢,能帮就帮一把吧,也是可怜人,不过你能帮她什么,总不能再让她回来干活吧,我瞧她大约也不是个缺钱的。”
能有钱请人打官司,不见得是毫无储蓄。自己当时也是受了她的欺骗,见她衣衫上全是补丁,便以为对方定是囊中羞涩,日子艰难的妇人。
没想到头来,全是伪装罢了。
白墨存看出赵叔的心思,笑了笑,忽然问他:“你还记得外族家附近,有家糕饼铺子,铺子的老板也姓柳。”
“倒是记得,怎么了?”
“他家有个女儿,我在并州的时候,与她也算青梅竹马?这位柳娘子,难道就没有让你觉得有些熟悉?”
赵叔听到他这么说,沉默稍许,最后恍然大悟。
脑子里想起一个圆嘟嘟,粉白粉白的小脸蛋。
“她是柳家的大胖丫头?她.....”
赵叔纠结稍许,神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赵叔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庆幸白墨存看不见自己的反应,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慌乱的笑笑,“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惊讶女大十八变,她从前小胖墩一个,没想到如今倒瘦了许多。”
白墨纯接过她的话,笑了笑,“所以她有事求我,我总不好拒绝。”
赵叔却很是不安,思来想去问他,“您何时知道她是柳家丫头的?”
白墨存斟酌稍许对他道:“我也是才知道没多久,当年我离开老家,与她闹得有些不愉快,她不肯认我,也是人之常情。”
赵叔讷讷的回了几个哦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又紧张道:“她有没有与你说过其他的事?”
白墨存终于确定他反应古怪,心里有了疑问,“赵叔说的是什么事?”
赵叔见他不知,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随口问问,你若想帮她,便帮吧。”
说话间,二人听到有重重的敲门声,赵叔起身去开门。
白墨存坐在屋里还在思考,赵叔为何看上去不对劲。
尤其知道柳依尘的真实身份以后,眼里似乎藏了一点恐惧。
他隐瞒了什么?
还不等他想明白,就听到门口传来嘈杂的响声,赵叔似乎很着急,嚷嚷着你们不能随便闯进来。
白墨存听到响动,走出去扶着门框,瞧见几个差役大步流星的走来,气势汹汹,眼神凶狠。
到白墨存眼前,见他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眼里的凶狠才少了两分。
“你便是白墨存?”
白墨存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茫然的点点头,几个差役纷纷诧异,古怪的对视。
赵叔挡在白墨存身前,紧张道:“二位差爷有话好好说,我家官人眼神眼睛看不见,不知犯了何事?”
那两人却冷冷道:“他瞎不瞎与我等何干,我等奉命捉拿他,你这老汉还不赶紧让开,不要碍手碍脚,妨碍我们办差。”
说着一把推开赵叔,赵叔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白墨存强忍着冲上去将人扶起来的冲动,在慌乱之中,平静的任由那两个差役给他套上镣铐,强行带走。
赵叔还要来阻拦,白墨存却叫住赵叔。
“赵叔,你去寻焦大夫,不要慌,我不会有事的。”
赵叔听他这么说,这才有了主心骨,掏出钱袋子给那几位差爷,让他们莫要为难自家官人。
几个差役拿了钱,动作轻了很多,不再使劲推人,而是引着白墨存往外去。
赵叔一路跟到开封衙门,直到再也进不去,这才焦急的去找焦大夫。
药铺里,十几个人等着排队看病。眼见一个男人冲进来,焦急的寻找焦大夫,焦大夫瞧见赵叔,不得不丢下病人,忙将他扶起来。
“赵叔,这是怎么了?”
“我家官人被差役给抓了,官人让我来寻你。”
焦大夫眼里闪过一丝冷光,紧张的问他,“可说是因为什么?”
赵叔苦笑着摇头,“不知道,没有明说,就这么把人抓了,连实在话也不给我一句,我这该如何是好?”
焦大夫见他比较凌乱,衣服上还有摔伤留下的泥印,忙给他检查了一下,确定他只是皮外伤,这才让药童去煎一碗安神汤。
“赵叔你莫慌,我立刻去打探消息,您安心在这呆着。”
“好好好,那就劳烦焦大夫了。”
柳依尘今日因为陈姑的事,要去找白墨存 ,结果到了白家,却只见大门紧锁。
本以为白墨存出去看病,谁知听到路边的几个婶子在唠嗑,说白墨存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柳依尘顿时心提到嗓子眼,忙去询问几个婆子,可知人为何被抓进大牢。
那几个婆子却一致摇头,表示不知。
但是这不妨碍她们瞎猜!
一人说,这位白家官人若不是眼瞎,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
又一人说,他成日足不出户,连人都未曾见得几个,能犯什么错?
还有人猜测,他说不定就是江洋大盗,不然衙门为什么要抓他?
另有人说,那可不一定,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陈姑案,不就是莫名其妙的将人抓去,说不得,这位白家大官人,得罪了什么人,才遭受无妄之灾。
第八十二章 柳娘子心急打探消息,朱少卿刻意避而不见
柳依尘担心万分,思来想去,着急找到郑立秋。
日头正大,郑立秋坐在院子外面的大树下替人写状纸。
柳依尘见那几个人,不乏面容愁苦,衣衫褴褛的。
其中有个婆子,不断擦着眼泪,似乎是儿子给人做工,不仅没拿到工钱,还被无缘无故打了一顿伤了腿,如今卧病在床,连下床都不能,她这情况显然也是十分着急,柳依尘再着急也不能插队,只能排在那几人后面,耐心等待。
好不容易等其他人都写好状纸,再三感谢郑立秋,给了铜板离去,柳依尘这才着急上前。
郑立秋听她说明来意,深感意外,他擦着热汗,嘴上却让柳依尘先别着急,等他去打探过消息再说。
柳依尘实在放心不下,便跟着他去开封衙门,他们自然是不让她进去的。
她几次来都是为陈姑的案子追问进度,权知府正为此事头痛的很,根本不敢见她。
所以门口的差役乍然见到她,立马严阵以待,生怕她会硬闯。
好在这一次柳依尘站在不远处没有进去,门口的差役都相互松一口气。
郑立秋找到熟人,给他一小串铜钱。
那人掂量着手里的钱,听他说明来意,笑道:“郑举人,你管的事儿够多的,怎么这姓白的事儿你也打听?”
郑立秋笑笑,不在意他的调侃,只说自己混口饭吃,见他听见白墨存的名字,脸色上没有为难,态度轻松,这才继续道:“此人与我有两面之缘,我也是受人所托,前来打探打探消息,你说他一个瞎子,平时连门都很少出,能犯什么事儿?”
二人待在一处巷子里,那差役前后瞧了瞧,确定没有人靠近,才压低声音与他道:“兄弟们也不知道为何要抓他,是上面命令的,我们拿钱办事,不该问的不能问,这事儿我可不是骗你。”
郑立秋听到这话,心里便开始忐忑不安。
这不明不白的抓人,其中缘由就很令人难以捉摸了。问题小,今日就能出来。问题大,说不好要丢命。
他想了想笑道:“能不能透露一下,是哪位官人发的话?权知府,还是哪位推官?”
差役摇摇头:“权知府跟寇推官因为陈姑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哪有时间管姓白的。是姓朱的,大理寺朱少卿,他吩咐抓的人。”
这话让郑立秋更加不解了,“这跨衙门当差的,怎么能使唤你们去随意抓人?”
差役嘿嘿一笑:“人家再怎么样也是官不是,虽然是跨衙门来办差,可人家手里有权力,我们这些小人物,还能跟他对着干?再说,人家开了口又给了好处,不过是抓个瞎子,这么轻松的差事,大把的人抢着做呢。”
听到这番话,郑立秋更加不安。
他试图从差役嘴里套一些其他有用的话,可是差役并非糊弄,实在一问三不知。
“这位朱少卿前几日还在为陈姑的案子发愁,这两日却像什么都不管了。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差役见他不安,还隐晦告知,人只是被关着,并没有被审讯。让他要是有关系,不如去朱家打探消息,看看是不是得罪了朱少卿。
若是如此,花点钱,走走关系,该求饶求饶,总能放出来。
郑立秋将消息告知柳依尘,柳依尘却担心,莫非白墨存的算计被人察觉?可若是察觉,不该明目张胆的抓人么?
朱长岁不说缘由,不摆证据,悄悄将人抓来,分明名不正言不顺。陈姑的事在眼前,他怎么敢这样做?
柳依尘心里担忧的很,认为朱长岁不会这样贸然行事,有心去见朱长岁,结果等待很久却被告知,朱长岁最近忙着办差,并不会回来。
寻不到人,柳依尘只能回去,走到一半,看见垂头丧气的赵叔。赵叔似乎受不小打击,一个没站稳,被人撞倒。
那人是个地痞,不仅不道歉,还唾骂赵叔老不死不长眼,吐了口沫子才不爽的离开。
柳依尘连忙跑过去,将人扶到路边大树下坐下。
她给赵叔把脉,确定他稍微有些中暑,没什么大碍,才松一口气。她找路边摊贩买了碗薄荷饮,一碗薄荷水喝下去,赵叔才感觉头晕没那么厉害。
“辛苦你了,柳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