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这该死的项庄到底是谁!权知府脑子嗡嗡的,只觉得天旋地转,人要站不稳。
寇推官及时扶住他,让他坐下来。权知府发愁:“难道咱们只能等死不成?”
“倒也未必。”
“此话怎讲?”
“如果这真是蒲君存放的东西,那里面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根本没人知道。”拿到东西的时候,寇推官问过掌柜的,掌柜十分肯定告诉他,从没人来取过这东西。
这点信誉,曲家当铺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蒲君存放宝匣这件事虽然有人知道,但他们也不曾见过匣子里的东西。
“这又如何?”
“您反过来想,既然背后设计之人都不确定里面有什么,那他要如何使上面的人相信,我们手里拿到的东西,能要他们的命?”
权知府愣住:“你的意思是,我们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害怕蒲君手里的东西?”
换句话说,蒲君跟这两边都有勾连,所以他手里的东西,才令人害怕。
这才是那些人迫不及待杀掉蒲君的原因吧!
“属下倒是觉得,如今他们都该怕您才是。毕竟您手里的东西,可以让人害怕。”
权知府一点高兴不起来!
第九十二章 牢里探监戳心窝,相互亏欠还不清
东西用的好,可以让人害怕,可他掌握不住,就是要命的火药桶,能炸得他粉身碎骨。
一时无法得解,权知府心头焦急万分,可寇推官劝他静观其变。
如今证据在手,他们可不是阿猫阿狗,谁都能动手杀了他们。这么重要的东西在手里,与其害怕,不如等着那些人来拉拢。
权知府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看着他。“你的仇不报了?”
寇推官淡定从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怎样才算时候?
柳依尘费尽千辛万苦,总算见到白墨存。她这两日因为朱长岁的威胁,食难咽寝不安。她以为会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白墨存,没想到他干干净净坐在牢里,淡定从容的看书。
外面的阳光从牢房狭小的风口透进来,折成一道道光线,照出空气里飞扬的尘埃。白墨存一袭白色囚衣,端坐在桌前,看见柳依尘进来,不见丝毫诧异。
“你一点都不惊讶我来。”
白墨存浅浅一笑,看一眼牢房的门,狱卒已经将门关上,并未在门口偷听。
“我还在想,朱长岁的耐心变好了,没想到这才几日,便迫不及待寻你了。”
柳依尘心里咯噔,他人在牢里,竟然知道外面的事情,又想到白墨存布局良久,如今更加深不可测。她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知道他找我做什么吗?”
白墨存点了点头,双眸直视柳依尘,非常淡定的告诉她:“按照他说的去做。”
柳依尘惊的站起来:“你疯了,你知道他让我做什么?他用姑姑威胁我,要么你死,要么姑姑死。”
白墨存还是很淡定,他放下手里的书,怪异的笑了一声。柳依尘以为自己看错,白墨存却抬起眼来,眼里满是讥讽。
“朱长岁有没有告诉你,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为何提起她的父母?
柳依尘不明白,白墨存却继续刺激她。“你父母是被我族叔杀死的。”
柳依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姑姑。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慌乱,试图阻止白墨存,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
白墨存却根本不给她机会,“朱长岁有没有告诉你,朱文梓是如何陷害我父母?害得我父亲被贬去南面,最后背负一身骂名,客死异乡?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这件事情的帮凶之一,而你父亲也是这件事的帮凶。”
“不可能!”柳依尘觉得哪里不对,可想到姑姑的异常,想到自己莫名被选中来开封的事,处处透着诡异。
白墨存讥讽:“他是不是跟你说,我父亲死于党争?我为了报仇,甚至不惜利用你。他说的没错,我的确为了报仇,我也的确利用你,可你不是无辜的,你父母也不是。
朱长岁在我家读书的时候,趁着我们没注意,将一本账册藏在我父亲的书房。那本账册,是他们造假出来,说我父亲贪墨抚恤银子,修建家族私宅的证据。你知道账册谁造假的吗?对,没错,就是你父亲。”
柳依尘觉得难以呼吸,她不信这些鬼话。“白墨存,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证据,你姑姑就是证据。这件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你父亲表面上是个开糕点铺子的,可他曾经是个作账的高手。我族叔让他造了这样一本假账册,通过朱长岁的手,藏在我父亲书房。或许你父亲并不知道,这账册最后用作何处。
但你父亲间接参与这场阴谋,他害得我父亲客死异乡,自己也被我族叔害死。柳依尘,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可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我....”柳依尘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只知道父母的死是意外,也意识到这意外过于古怪,可她那时候还小,哪里能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因由。
她一时间说不清到底谁对不起谁,只觉得痛苦煎熬,一句话说不出来。
白墨存走到她眼前,怜悯的擦了擦她的眼泪,随后又讥讽道:“所以,你可以背叛我,选择你姑姑。我不会怪你,毕竟人的感情有远近亲疏之分。若是今日让我在父母与你之间做选择,我也会放弃你。所以,这就当是我利用你该偿还的债。”
偿还?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柳依尘脑子混沌,觉得账不是这样算。可又该如何算?
探监时间到,狱卒来赶人,柳依尘死死抓住白墨存不放,她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还没想明白,不能就这样走。
狱卒使劲拉她,白墨存也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她眼泪滴落,眼眸里全是水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能走,不能就这样走的。
那应该怎样呢?
白墨存眼看着她被人拖走,眼里的水光被他强行逼回去。
柳依尘被赶出大牢,郑立秋等在门外,赔罪的递上钱袋子,回头却见柳依尘靠在墙角捂嘴哭。
郑立秋没得办法,只能为她遮挡一二。柳依尘一面想着父母对不起白家,一面又觉得父母是被白家人祸害,那些人实在歹毒可恨。
最后想到白墨存讥讽的眼神,又觉得诛心怨恨。他厌恶自己的背叛,他从未相信她会选择他。
可真的要放弃姑姑吗?
柳依尘不敢,也不能。太难了,她为什么会遇到这样艰难的选择!
她委屈难受,狠狠哭了一场。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郑立秋才问她发生什么。
二人坐在一艘小船上,渔女缓缓将船推离岸边,柳依尘问:“你是白墨存的人吗?”
郑立秋顿了顿,回答道:“他有恩于我,我与他朋友相交,算不得谁是谁的人。”
“那你知道他的复仇计划么?”
郑立秋闻言叹息一声,有点怜悯又有点无奈看着柳依尘。柳依尘不想被怜悯,可又真的是可怜可笑。
“我只知道,他以身为饵,要把当年对不起白家的人都拖下水。”
“他说要报仇,为什么不去击鼓鸣冤?那么多方法,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甚至还害了人命。”
“张博梁不是他杀的,葛账房也是自己快死了,所以选择自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杀人。”
郑立秋盯着河面,苦笑一声:“至于为何不去击鼓鸣冤,寇推官手里有证据,尚且能被朱家打的毫无还击之力,如今的白墨存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武散官,别说他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又如何斗得过权势?”
第九十三章 权势滔天难报仇,陈姑被判斩立决
“那他用这样的方式就能够报仇雪恨了吗?”
郑立秋顿了顿,道:“这样的方式,会让所有人都注意到白墨存的事,趁着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他再把证据拿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柳依尘反驳:“上一次,寇推官的事不也不也引起众人的注意,结果又如何?我姑姑的案子也曾全城瞩目,如今又如何?”
对手太强大,也懂得人心,不过给白墨存泼脏水,就轻易将事态平息。
郑立秋辩驳:“寇推官的案子,是因为他的对手只有朱家。可这一次,想朱家死的,还有别人。”
柳依尘渐渐明白他的意思,普通人斗不过权势,要对付权势,最好的法子,是借助其他有权势的人。
借力打力!
白家的事,能引起两党之争。
既如此,白墨存便将新旧两党都拖下水,给他们一次打擂台的机会。
只有他们斗起来,白墨存才有机会报仇雪恨。
可柳依尘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现如今他被关在大牢里,成了待宰的羔羊,又何谈报仇?”
大街小巷说的都是他贻误战机,贪生怕死的罪名。若真的坐实罪名,他根本没有办法报仇。
反倒是那些人,能顺应民意,把白墨存钉死在耻辱柱上。
柳依尘想不明白,这样做对他根本毫无好处,还是他的计划出了错,被朱长岁发现,才落得个两难的境地。
郑立秋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柳依尘若想知道其他,可以去问另外一个人。”
“问谁?”
“焦大夫。”
上了岸,柳依尘迫不及待的去药铺寻找焦大夫。
她想问问焦大夫,是否清楚白墨存的所有计划。
如今白墨存被关在大牢里,是不是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纵然白墨存对她言语讥讽,认为她一定会投靠朱长岁,选择保全姑姑。
可柳依尘分不清他到底是希望自己不要背叛,还是其他。她想要弄明白白墨存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她想要有个两全之法,既能保住姑姑,又能救出白墨存。
等她找到焦大夫,焦大夫正在上门板,准备关店。瞧见柳依尘来,竟也不觉得意外。
柳依尘拦住他:“我只想弄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若是报仇,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般境地。”
焦大夫却并不打算为她解答:“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道。你来开封城,是救你姑姑,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莫要错过,做人万不可以贪心。”
柳依尘拽住他,“用这样的方法救出我姑姑,是不是也是他计划的一环?你告诉我,他这个人诡计多端,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他骗我不是一次两次,如今这般反常,跟我说起我父母的往事,肯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他故意激怒我,想让我选择姑姑,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计划?焦大夫求你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焦大夫深深看她一眼,挣脱她的手。
“他没有骗你,你父母的事,你可以去问赵叔,我能告诉你的是,这是救你姑姑最好的时机。”
柳依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内心慌乱的很,又披着夜色去敲白家的门。
赵叔见她到来,微微惊讶,“柳娘子怎么这么晚过来?”
柳依尘质问起父母的事:“赵叔,你之前说对不起我,是不是你知道我父母的事。”
赵叔没有想到,她会开门见山的问这个,眼神本能闪躲,想要躲避这个话题。
柳依尘却焦急起来,“求求你告诉我,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蒙在鼓里。”
赵叔尝尝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
他所知道的,跟白墨存说的有些出入。赵叔只知道,自家白父是被别人害死的,背后之人是谁他不清楚,但柳依尘的父母的确死于白墨存族叔手中。
“我也是大官人死后不久才知道这件事,据说是白家那位族叔,使银子让人假扮劫匪,才导致你父母的马车坠落山崖,车毁人亡。我也曾想弄清楚,族叔为何这样做,可我人微言轻叹,听不到真相,只听说,是你父母得罪那位族叔,所以才被害了性命,而你也因此成为孤女。”
“那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这件事与你无关啊?”
赵叔难掩愧疚,“哪里与我无关,你父亲就是我推荐给那位族叔的,当时他说想找个会做账的人,我知道你父亲算术极好,善于此道,还以为给你父亲找了门好活计,谁知.....若没有我多事,你们家或许不会有此灾祸。好在白家出事后不久,那他位族叔也遭了报应,全家都被大火烧死,也算是给你父母报仇了。”
柳依尘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梅花巷。
七娘看出她情绪不对,想问她发生什么,柳依尘只将自己关在房里闷头不语。
如果白墨存说的都是真的,姑姑也知道这件事情,那就说得通,为什么姑姑见到她会如此异常,非要赶她离开。
只怕将她带到开封来的人,不仅仅是要让她去白家偷东西,或许更是将她当做一把刀。
关键时刻,可以用她背刺白墨存。
只要有人告诉她,她的父母是被白家人害死,那她就算再喜欢白墨存,也会因为父母之仇,而怨怪白墨存,毫不犹豫成为别人手里的刀,狠狠捅向白墨存。
柳依尘想通这个关键,一时间心中惊骇。
能想到这般利用她的人,必然是真正害死她父母的凶手。
只有真正的凶手,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蒲君背后是陆纯直,陆纯直才是她的仇人。
柳依尘心中越想越恨,同时又十分无力,对方能轻易要她的命,她却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她忽然懂得白墨存的悲哀,敌人高高在上,连面都见不到,要如何报仇?
当日夜里,柳依尘便发起高烧,七娘与楚娘紧张不已,照顾她一夜。
她昏昏沉沉吃了药,也没有醒来。
楚娘乔装打扮去寻大夫,生怕遇到熟人,熟人倒是没遇见,却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朝廷对陈姑的案子有了决断,判了斩立决。
七娘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怎么会,前些日子不还说陈姑被抓是无辜的,怎么忽然之间竟判了斩立决?是谁干的?”
楚娘也很气愤:“还能是谁,司马相公回来。你是不知,他一回来就要从新党手里夺权,为此推翻先帝的许多政策。朝中的大臣纷争不断,反对的不在少数。”
为了对抗新党,司马相公抓住陈姑的事,要判陈姑死罪。当年主导这件案子判决,便是新党胜利。
新党自然不愿意,看似是一件小案子,实际上是旧党对新党攻击。
新党说新皇改先帝的判决,便是子改父,有违孝道,视为大不敬。
可这位司马相公说,改的是太后。
这不是子改父,而是母改子,哪里算不孝?于是陈姑的案子,便快速有了斩立决的决断。
“这位司马相公真是诡辩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