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鸢歌——南析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3 23:12:05

  桑叶不依不饶吼道:“你还敢瞪我?”
  她说罢扬起右手,又要向她掌掴过去。但不知为何,这一巴掌,却死死僵在了半空中,根本下不去。
  桑瑶害怕地紧紧闭上眼睛,正认命地等着她的耳光,但半刻钟过去了,那一巴掌都还没有落在自己脸上。
  她狐疑地睁了睁眼睛,发现桑叶粗大的右手臂,此刻正被另外一只细嫩的胳膊死死钳住,困在过头的上空,根本动弹不得。
  桑叶也惊恐回头,发现自己身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话语中,“她一喝就要瑟缩在角落缝里的小母鸡”桑羽芊!
  阿鸢此刻的眼神完全不同往日那般柔和,她如同烈火一般的目光炙烤在桑叶脸上,虽然半天过去嘴里依旧没有说出一个字,但她今日的气场早已不同往日,如凤翔九天那般傲然苍穹,将桑叶卑微地压在她的睖睁之下,不能动弹。
  桑叶感受到手腕处传来越来越重的痛感,她手心握拳,眉头紧拧在一起,努力尝试着抽出自己的手,却数度以失败告终。
  “你……你放开我!”她面带惊恐,言语此刻也显得尤为恳切。
  阿鸢并不柔和地奋力一甩,让她的手在半空中旋了半圈这才落下,桑叶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刚刚那股力道牵制一动,几乎快要脱臼了。
  她面目狰狞地看着阿鸢,却不如刚刚那边骄傲蛮横,完全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小母鸡?”阿鸢笑意浅浅地看着她:“你也真的是看得起我!母鸡多牙尖嘴利,一遇事就咯咯闹个不停。在这点上,和您相比我是自愧不如的。桑叶娘子,今后莫要再抬举阿芊了!”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背后说别人坏话更尴尬的呢?桑叶此刻已然不自觉地红了脸,眼光躲躲闪闪,不敢抬头正眼看着阿鸢。
  周围织娘们一见阿鸢出现,也都不敢在围观起哄,各自自觉地闭上了嘴。
  桑槿趁机上前,替阿鸢将大伙儿劝散。那些织娘们也只能只能各自悻悻调头,回到织锦机前面,默默动手开始织锦。
  桑瑶默默流着泪没有说话,却低着头委屈巴巴地等着阿鸢训诫。
  阿鸢将两人叫往大厅,询问到:“你们俩,为何要争吵?”
  桑瑶不敢先说,桑叶却丝毫不客气:“为何?还不是因为你?原本我们的织锦技艺流传了百年,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做的。可你一来,就这要改,那里也要改。桑羽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咱们桑榆镇的人,咱们桑榆镇能容纳地下你,已经是仁慈宽厚了。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不懂装懂,给我们徒增一些麻烦!”
  阿鸢听罢,低头莞尔一笑:原来如此啊!
  说到底,其实还是自娘们对她加入织锦坊这事儿,以及后面改制的事儿颇有微词。而原因,竟然是因为她并不是桑榆镇的土著。
  阿鸢笑着问:“既然你对我加入织锦坊有异议,为何桑梓在的时候你不提出来呢?”
  桑叶闷哼了一声,“提?她是坊主,自然她说了算。我们提有用么?”
  阿鸢闻言,唇间笑意更深:“原来你也知道啊!她,才是坊主。她做的决定,你们只管执行,不能违背。而现在,我是代坊主,我做的决定,你们也只管执行,不能违背!”
  这话说的异常强势,整个将桑叶完全噎了回去。
  她完全想不到,之前那个屁颠屁颠跟在桑梓身后,跟个跟班一样的桑羽芊,如今竟然气场判若两人。
  以前她还能一笑而过,如今,却整个脸色严肃正经,不容得一丝玩笑。
  阿鸢见她沉默不语,轻轻叹了口气,让她们都在旁边坐下,自己则起身走到她们中间。
  “我知道,我来桑榆镇的时日不多,对缫丝织锦都是半路出家,经验上,自然是比不过你们任何以为织娘的。这点,我心悦诚服!”
  桑叶闻言,斜睨了一眼阿鸢,神色中又含半分得意。
  阿鸢继续道:“不过,桑榆镇缫丝织锦百年,却始终在这个角落里坐井观天,未曾走出去,也没有人将外界的新事物带进来。你们真的觉得,眼下桑榆镇的锦绸,能够在西蜀,乃至整个中原站稳脚跟么?”
  “……”桑叶似在沉思,哑然不语。
  “江陵的云锦,苏州的宋锦,你们有见过吗?知道区别吗?你们真的就这么自信,若桑梓这回从北韩归来,就能将积压那么多的锦绸转销出去?”
  “这……”桑叶无言以对。
  “若是她没有成功,即便是再多的锦绸制造出来,堆在此处,又有何意义?!”
  阿鸢见她已经彻底不再说话了,这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提出改制,并非为了强增你们负担,亦非一时脑热顺口胡诌。清洗过的锦绸,远比之前色泽更亮丽,更自然清爽,是时下一些王公贵族们更加青睐的色式。此番阿梓已经带着些许样品前往北韩,若是不能行,你们再来质疑我不迟!”
  桑叶撇着嘴听阿鸢说完,刚刚的恼怒劲儿已然过去,整个人如同扎入清冷的冰河中一样,冷静如斯,却羞于直面眼前的阿鸢。
  她不过是一个桑农家贫女,为何讲起西蜀外的锦绸时,会如此头头是道?为何她明明之前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温婉少女,如今这副神色,完全不输于桑梓的那份精明干练?
  难道,真的是她眼光过于狭隘了?
  “好了,既然误会已经说清楚了,我也表明了我的态度,我希望大家不要因此耽误织锦进程。若是丝路北线开通,我们会有的一阵子忙碌。你们先忙自己的去吧!”
  两人没有更多的话要说,都站起身来,怯怯对视了一眼对方,正欲转身离去。
  又听得阿鸢在身后喊道:“等等!”
  --------------------
  PS:女主终于要独立开始搞事业了,对不起,是我啰嗦了……前期都在做一些必要的铺垫。接下来的情节一定会更爽的!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飞花笑
  ==================================
  两人齐齐转身看着阿鸢,她正从大厅前方缓缓向她们走来。
  她手揣在透明湿滑的丝绸上杉广袖中,紧贴于前腹,步态款款生姿,轻轻摇曳如弱柳扶风,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乡野女子,倒像是……
  “差点忘了!”阿鸢的话同时打断了她们俩人的思绪,“你还没有给桑瑶姑娘道歉呢!”
  桑叶脑子一懵:还要道歉?
  自己打的时候只顾着手起手落,动作潇洒,心中畅意,没想到,眼下竟然为了那一巴掌,还要做如此让她抓脚的事情。
  她一时间有些犯难,在原地踌躇着。
  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任何动静,阿鸢便又将桑瑶往她前面推了一步。
  “不过是道个歉而已,你一句抱歉,她一句原谅,大家就把今日之事抛之脑后。出了这道门,大家谁都不要再提及便是。桑叶娘子,你连这点都做不到?”
  桑叶这人是吃不得激将法的,当即甩了甩手:“不……不就是道个歉么?有何难?”
  话说的异常坚定,可真的道起歉来,声调又明显不如刚刚的高昂。
  “对不起啊,桑瑶。我刚刚话说的很难听,你不要放在心上。至于我打你的这一巴掌,你要不也还我一下?”
  与桑叶相比,桑瑶明显不是那么计较之人,何况这么自视清高之人,都能在她面前心甘情愿低头道歉,她自然更加不会追究那一巴掌的问题,忙摆摆手,一笑了之。
  事情终归是被圆满解决,织锦坊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
  阿鸢坐在大厅中央,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有功夫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小杯。
  桑槿一直在一旁没有搭腔,往日的话痨今日反倒成为了安静看戏,一言不发者,倒是令阿鸢有些不太习惯。
  她看着对面桑槿一脸笑意地盯着她,却良久没有开口,自己心里倒是急得不行。
  “阿槿,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你这么看着我,我瘆得慌!”
  桑槿这才坐得离她更近一步,双手支撑着下巴,趴在桌案上呆呆地看着她,“阿芊,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阿鸢狐疑地问。
  桑槿皱眉想了想,“若是以前,你定会忍气吞声,即便听到了别人对你不好的言论,你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没听到。但是现在……”
  现在,她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阿鸢闻言沉默半晌,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自小就深谙人言可畏,越是计较越是争论,越是剪不断理还乱。所以,她自小也不愿意去计较和争论。因为她觉得,那些看起来言之凿凿的理论从嘴里说出来,其实除了让自己面红耳赤,心中不悦之外,起不了任何作用,倒不如闲下来绣花来的实在。
  可现在呢?为何她又愿意去计较争论了?
  她想了想,心中小声告诉自己答案:“以前不争,是为了自己。现在争,是为了桑梓和未来。”
  午时一刻,累了一上午肩酸背痛的织娘们纷纷从织锦坊走出,她们需要各自回家用餐,稍事休息后,到未时才叠返回来继续织锦。
  阿鸢和桑槿也坐上了马车,准备趁着午时还未退散,去镇里买些肉再回桑坪村。
  可今日的桑槿,表情却着实奇怪。她一边努力憋着笑意,一边不时还撩开车帷看看外面。似乎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充满了期待!
  阿鸢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几次三番之后,终于忍不住也撩开车帷,这才发现马车行径的方向与她们之前想去之处截然相反,而此时,自己早已经出了桑榆镇,不知处于何方。
  阿鸢惊奇道:“阿槿,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要去镇上卖肉么?这车夫怎么将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桑槿笑意未见,却又故作严肃:“哦?是吗?那可能是新雇的车夫不太熟路线,这才走错了。”
  阿鸢忙道:“那还不赶紧让他叠回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起身上前,却忽然被桑槿拦下。以桑槿的急躁性子,若是之前遇到这等事,一定比阿鸢还要急不可耐。可如今,她却显得格外镇定自若。
  阿鸢明白了。
  “阿槿,你又在搞什么神秘?为什么最近你和阿珹都总是神神叨叨的,老做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事情。”
  阿鸢何等聪明,桑槿的小九九在她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于是,她也索性不再继续伪装,长长舒了一口气。
  “阿芊,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的确是跟车夫串通好了,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至于要去哪里嘛,你先别问。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去一个地方?”阿鸢再次感觉到有些惊奇。
  她再次掀开车帷,透过剧烈摇晃的车窗轮廓里那些急速往后飞驰的陌生景象,心间开始升起一些莫名的紧张感。
  虽然对面是桑槿,要去的地方断然也不是什么可怕之处,但她就是觉得有些慌乱,心跳骤然加快了不少。
  她神色凝重,一言不发,身体却呈现一种随时准备起身离去的架势。
  倏而,手背上一热,桑槿轻轻将手覆了过来,娇俏一笑,柔声安慰她道:“阿芊,你莫要紧张。这只不过是我和珹哥要给准备的一个惊喜罢了!”
  “惊喜?”阿鸢疑惑问:“什么惊喜?”
  桑槿连忙撇撇嘴:“既然都说是惊喜了,说出来就不灵了。反正你只管跟我走就行了,不要太担忧!”
  也不知道桑槿这话于阿鸢来说,究竟是颗定心丸,还是颗搅心丸。阿鸢听完,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心情反倒越是沉重。
  阿珹,要给她准备惊喜?
  她忽而想到了曾经在西蜀皇宫之时,也有一个人时不时喜欢给她制造一些惊喜。偷偷从宫外给他带些稀奇玩意儿也好,还是瞒着西蜀王给她易容,带她偷偷溜出皇宫也罢。
  但是每一次,这些惊喜背后,总能让她感受到祁漠炎对她越来越浓烈的爱意。
  想到这里,她忽而觉得自己今天不应该去。
  马车碾压在碎石路面上,磕磕绊绊,没有片刻稳当。阿鸢却在摇晃的车身里猛然起身,面色如土,低声嘀咕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吧,下午织锦坊还有要务,若我不在时出了乱子,以后阿梓回来怎么给她交差?”
  阿鸢说着要往前走,桑槿赶忙将她拉回来重新坐下。
  “阿芊,你坐好!这山路上呢,这么站着多危险啊?”
  阿鸢轻“啧”了一声,听起来有些哀怨。但面对桑槿,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要如何拒绝她们精心筹划这么久的,这个所谓的“惊喜”!
  桑槿害怕她又闹着要走,忙挤到她身边,不停劝慰她道:“阿芊,你好歹还是去一下吧。你也知道的,这阵子我和珹哥废寝忘食,下了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这一天。你若是不去,只怕是会寒了珹哥的心呢!”
  阿鸢一听,果然安静了下来。但她倒不是顾忌到傅珹歌的心情,而是,这些时日,桑梓确实每天天未亮就跟着傅珹歌外出,回来吃过早饭还要继续在织锦坊学习账本。
  她确实操心劳肺,下了不少功夫。
  她确实不应辜负了她们的一番苦心。
  只是,一会儿真正面对他的这份惊喜之时,她又要作何应对呢?
  马车行径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在一处荒僻的山谷里停下。桑槿扶着阿鸢,两人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
  一阵清风拂过,鼻腔中涌进一股清淡的野花芳香,夹杂着山野里独特的泥土味道,闻起来格外清爽。
  旁边山崖上方的野树枝上,竟然有百灵婉转啼叫,前方空旷的谷底,竟然是一片一马平川的野坡,坡上成片的蒲公英,竟然全部结了雪白的种子。
  风动,茎摇,蒲公英漫天飞舞。
  阿鸢不知不觉看呆了,脚步也不听使唤,碎碎地迈着,走向前方。桑槿没有跟过来,她也没有察觉道。
  不得不说,这是阿鸢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片的蒲公英,她怔怔地看着,心间刚刚在烦忧些什么,不记得了,现在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蒲公英的高度及至她的双膝,她轻轻迈着步子,尽量寻着空处踏去,在蒲公英花海中,绕过一条弯弯的小道。
  直到走到花海中央,她才看到一个熟悉的,颀长的背影,正屹立在前方不远处,背对着她。
  “阿珹?!”
  这,难道就是他的惊喜么?
  傅珹歌闻声,缓缓转过身来,之间他的手中正举着一束精心采集而来的花束。
  粉色的蔷薇,白色的芍药,洁白的桔梗,把他的脸完全遮挡住,只剩下一抔花影。
  阿鸢看到他缓缓放下举花的手,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用深凹着眼皮却神采奕奕的目光望向她,眉目皆含了不少此刻还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然后,他抬起右脚,深一步,浅一步地绕过蒲公英,踏着一条同样蜿蜒的小道,朝阿鸢不断将距离拉进。
  画面中,两人从一条线的两端相互看着对方,中间的距离不断缩进,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紧密,氛围越来越紧张。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