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晓他“魔皇”之称,人人都知他好战,却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真正想要的并非这些。
他望着西边,一颗少见的星星闪烁着,好似记忆中她一样撩人的眸光。他呆呆地看着,心绪也不由自主地飞向远处。
如今,她又在何处?还是在紫菱宫的那扇窗摆边坐着,安静地盯着手里的绣图,一针一线地刺入他心间,刺出他的心头血,为她流入心田?
牢狱当中,傅珹歌也没有心情入睡。他盯着手上的镣铐发着愣,心底却暗自数数计算着时辰。
不多时,牢房外传来“丁零当啷”的一阵脆响,有两个狱卒模样的人手握着刀把,一步一步步伐稳健地朝着他的牢房走过来。
很奇怪的是,原本防卫森严的牢房中,今日却静静悄悄,连多余人的呼吸声都闻不见。
傅珹歌一震,心底黯然笑了笑。终于如愿,准时在房门口见到了此人。
来的两人,其中一个的的确确是负责看守刑狱大牢的头子,这人是之前傅家军的手下,因为官职比较低微,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早在傅珹歌被萧北南抓住投入大牢之时,两人便在瞥眼之间认出了彼此,并暗暗交换了暗号。
傅珹歌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逃出大牢,可他却一忍再忍,在萧北南对他的数度侮辱之下,哪怕每次都要好几次对他进行折磨,他忍气吞声也没有一丝越狱的行动。
可他只是人在牢狱之中,他的行动计划,却早在牢狱之外有条不紊地悄然进行。
这狱卒头子,只是他和外边势力牵线的其中一个人罢了。他真正的排布,早在前往齐南山之前就已经开始。
首先他稳住了四十万大军,因为他下令没有他的军令,大军中无论是谁也不能私自离开大营。因而即便他不在营中坐镇指挥,那群人因为忌惮军令,也不敢擅自行动。
大军中一名副将被他收买,一直悄悄截获云州的消息,不让萧北南掌控这群大军,而郑剋本人又被他囚于覃州,如此一来,这四十万人在西蜀和覃州边境,便像日常露营者那样,白白耗在那离起不到实际用处。
后期即便是萧北南调动了他们,因为没有充足的备战,加上长时间的休整,这群人的战斗激情早已被消磨殆尽。即便是再次上战场,也充当不了主力,徒增一些炮灰罢了。
其次,他在南齐这么些年的暗线,也终于都派上了用场。
在前往齐南山救人前,他便通过书信暗语的方式,将自己的计划一一传递给了原来自己麾下的一些将士,还有朝中与他交好的大臣。
如今萧北南的五十万大军还聚集在云州城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傅珹歌已经咬准了,这几日萧北南定按捺不住要兴师西进,去实现他多年来一统霸业的野心。那时候,萧北南也定然是要将他带出这个牢房之中的。
傅珹歌要做的事,就是要自己的部下重新聚集,趁着萧北南不在云州镇守之时,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至于前线,自然就交给他了。
被狱卒带着前来的另外一人,便是一早就被桑子渊默允前来的陆十松。
若是他大摇大摆前来,以他在南齐的脸熟程度,自然容易被人识破,不利于他的营救大计。所以来之前,他还刻意学过江盈的绝活易容。
他一路顺顺当当进了城,顺顺当当打听到了傅珹歌被关押的大牢位置,摸到牢狱外时,又惊喜地认出了这个狱卒老大。
狱卒老大一见到他也是兴奋不已,忙趁着左右没人将他拉到角落,给他一五一十讲述了傅老大给他们暗自下达的指令。
至此,陆十松才算是明白,为何傅珹歌会故意落在萧北南手里,到头来竟然是他为了迷惑萧北南,以自己为诱饵设下的圈套。
从小到大,无数夸赞的词汇到如今已经显得无力了。陆十松无论如何都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来表达他此刻对于自家公子筹谋的钦佩,只感觉此生能跟此一人,足矣。
翌日,天气果然出奇地不好。
仲秋一过,除了萧瑟之外,更多添了几分凉意。
从春风送暖,一直到三伏烈日,如今过了秋阳高照,紧接着迎来的就是寒冬凛冽的北风。
对于南齐来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毕竟地处偏南,习惯了暖阳的南齐人,根本适应不了过于严寒的天气。尤其是当北风刮来之时,他们也只能无奈往自己的衣领中瑟缩着。
萧北南自知如此,当然也就下定了速战速决的决心。
金戈铁马,从梦境忽而闯入现实。南齐五十万大军,在萧北南一声“出发”令下,齐齐踏着正步往西蜀挺进。
临行前,萧北南刻意绕马走到已经被带至铁笼车里关着的傅珹歌面前,趾高气昂地嘲笑了一番,心满意足地调头又走到了队伍前方。
傅珹歌被他这么一挑衅,却不怒反笑。
你站在桥上看水里游鱼,又安知这群鱼没有斜睨着桥上的你?
队伍“吭哧吭哧”有节律地行进在云州城,出了城门,景色更是萧条不堪。原本兴致勃勃踏上征程的大军,在没有阻挡之下被秋风一扫,什么勃勃兴致都没有了!
闲来何故要征伐呢?
萧北南和他们不同,任尔东西南北风,对他来讲,也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场景。此刻的他,还在暗自做着梦,幻想着出了南齐界,能和自己早先派出去的四十万大军在覃州汇合,形成近百万大军的规模,通过早已攻占的覃州城,自取桑州,朝益州挺进。
届时,他所垂慕已久的阿鸢,终将成为自己的枕边人。即便他明知这是个强扭的瓜,也不论是否甘甜,也要先扭下来再说。
萧北南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在行进的队伍里,早就已经混入了已经乔装打扮过的陆十松,并且就被安排混在了傅珹歌身边。
*
三日后,南齐的号角吹响,在边境线上直线挺进。
萧北南来到东郊大营的四十万兵力驻地附近之时,那群将士们正从这些天的夜夜笙歌当中入梦,在营地睡的东倒西歪,被蚊虫叮咬也不起身。
懒散惯了,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
也因为此,五十万大军从营地边上路过,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可笑的是,萧北南就这样跟自己东郊大营的主力军擦肩而过,直直挺入西蜀腹地。两边各自都不知晓,这四十万人就这么被抛弃在了他的脑后。
他以为覃州已经是囊中之物,根本不知道傅珹歌早就叛变,郑剋也成为了阶下囚,眼下的覃州早就已经被西蜀再度占领,眼下已经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他们不知情走到城下。
离城门不远处,南齐大军在萧北南一伸手之下骤停下来。
他眉头紧拧,忽然就感觉有些许不妙。
城门紧紧闭着,而覃州城楼之上,那飘荡着的旌旗却为何还是西蜀的旗帜?
他正要扭头质问傅珹歌,与此同时,在覃州城楼上,早已埋伏于此的西蜀弓箭手,已经朝着他们射来千万支箭。
箭头之上皆被抹上了油,一时之间,在城楼外的半高之空,密密麻麻的火箭如流星一般砸向南齐将士们。
一时之间,人慌马乱,萧北南自知中计,赶忙勒转马头,自己撤往将士之后,却下了死令让后方将士不顾一切冲锋,务必夺取覃州。
大战一触即发!
后方的陆十松见状,和车里的傅珹歌暗自对了一下眼神,一个旋身回头用剑割断几个负责守卫囚车的将士,拿出狱卒老大早就递给他的钥匙,将囚车打开,很快放出了傅珹歌。
傅珹歌趁机捡起地上的枪,几个回合便消灭了冲上来要抓他的将士。
萧北南腹背受敌,气的在马上直转圈圈。
忽而,他大喝一声:“傅珹歌!你陷害朕!”
傅珹歌回应了一声:“没错!”便跃身上前,踏着无数将士之肩,战马之背,朝着萧北南直刺而去。
萧北南自知不是傅珹歌的对手,也没有硬上迎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是比撤退更是他所擅长的呢?
东郊营沦陷,傅珹歌叛变,如今西蜀在暗他们在明,覃州城也易守难攻。加上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一战一开始就让萧北南疲于应对,打得格外艰辛。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放弃之时,却偏偏看到覃州城古老的石墙上方,出现了那张让他为之近乎疯狂的脸。
“阿鸢?”他顿了顿,忽而不顾眼下正在交战,不顾还在他脚下拼杀的两国将士,不顾正一步步朝他而来,欲先擒王的傅珹歌,将马头勒向城楼方向,笑着大声喊道:“阿鸢!!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阿鸢,你可否下来一叙?自从十几年前一别,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
傅珹歌在他身后,听着他说着如此肉麻的话语,脚下像是镶了风火轮,脚步更加迅速了。
萧北南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闷哼了一声,却甩了甩缰绳,让那千里驹朝着城门方向狂奔。
阿鸢站在城楼上看着楼下,桑子渊站在她旁边看着她。
密密麻麻的箭雨还没停下,萧北南却几度躲过了火箭,离城门越来越近。
这时,桑子渊挥了挥手,城门打开,无数城内早已经摩拳擦掌的将士们一拥而上,带头冲锋的,正是赵信,就连朱项阳也只能屈居他身后,跟着打配合。
萧北南想要找准时机跃上城楼,赵信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一跃而起,一根红缨枪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而这个时候,萧北南回撤的本领再度上演。
看着如此敌众我寡,他即便是再厉害,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于是,趁着南齐将士上前接应他保护他之时,他连忙回撤几里远。而傅珹歌和陆十松,也都忙于应付周围的将士,暂时顾不及上前杀他。
萧北南环顾了一下战场形势,这一局明显死局。没想到的是,他如此精心准备,到头来居然还是落入了傅珹歌手中。他一时怜悯没有杀他,到头来竟然给他铸造了台阶,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一步步往上爬,直到上了自己头顶,让自己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阿鸢,我受奸人背叛,如今不能实现娶你的诺言。不过,我不会食言的!阿鸢,我一定会再次回来,等我,等我回来娶你回去做皇后!”萧北南再次大声朝着她喊。
桑子渊听了,嘲讽地一笑,对着下方不知所措的萧北南回复了一句:“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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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子渊:南齐“魔皇”萧北南原来是个恋爱脑,鉴定完毕!
傅珹歌:不许这么夸他!!
桑子渊:你见过这么夸人的?
傅珹歌:我不管!只有我能对阿鸢恋爱脑!!
桑子渊:啊对对对对,你恋爱脑,你最恋爱脑,咦~~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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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交战之际,萧北南眼观八方,敏锐判断形势,很快便发现敌强我弱。他撑不下去了!
恰好此时,自己阵营后方,一个将士狂奔着过来报告,说南齐昱州遭遇东夷国袭击,目前两方正打得火热,南齐兵力空虚,快要招架不住了。
还没等萧北南缓过神来想到应对之策,又一将士骑马来报,传来甘州被北韩几乎抄了底。
这两国都曾经是萧北南极力拉拢的对象,而且早先其实早已经达成共识,要和他们合纵攻打西蜀。可后来因为千凌鸢的死讯传到南齐,萧北南也没有了这个称王称霸的心思,一时没有趁热打铁,这机会竟然白白让给了别人。
他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一心对西蜀作战,后院却被东夷和北韩趁火打了劫。
萧北南下令留下二十万将士断后,剩余的将士跟他回撤救国。可这边桑子渊和赵信,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他们离开呢?
知道他又要逃跑撤退,桑子渊执行了和赵信商量的计策。
这时,城楼上响起了撤退号,赵信一听,便带领着西蜀将士边杀边往后退,直到大部分人马已经退回城楼下之后,南齐将士还想乘胜追击,城楼上方却开始投掷火球。
近处之人被滚落的火球砸中,死伤惨重。远处之士也没能躲得过火箭的攻击。
见此情形,萧北南也只能勒马找准空隙自己先行开溜,而身后能够杀出重围的将士便跟着他往后撤,杀不出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这一战西蜀打得很是漂亮,而直到浓烟滚滚飘上天空,焦味弥漫,还在东郊营睡大觉的将士们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整顿兵马前去西蜀方向。
萧北南狼狈地往回逃跑,半路上遇到东郊营大军,高兴地合不拢嘴,一时间都忘了要惩罚这群玩忽职守之兵,赶紧让他们掩护自己逃回云州。
傅珹歌和赵信合作,将滞留在战场之上的南齐将士解决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剩余打扫战场之事留给了赵信,自己准备回去追击萧北南。
而在他调转马头之际,覃州城门再度打开,阿鸢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城楼上下来,骑着马朝他直奔而来。
她披着一件银色软甲,和他身上的这一套白色囚衣倒是绝配,两片银如同两朵云,越飘越近。
阿鸢手举着弓箭,眼神一斜,左右开弓,杀光了挡路的南齐将士,为自己扫清前行的路,很快便逼近傅珹歌。
傅珹歌呆呆地看着她,昔日她央求自己无论如何教她习武用剑,那时,她只道想要学身本领防身。或许她和他都未曾想过,那时的勤学苦练,吃尽了那么多的苦头,到头来,竟然是为了能够在这一刻,顺利地到达彼此。
周围已经没有多少阻碍,傅珹歌欣慰地笑着跃下马背,朝着阿鸢奔跑过去。阿鸢也在离他不远处下马,两人朝着彼此狂奔着。
空气中的风还带着点血腥味,但在此时她们的速度加快之后,已经变得很淡。唯一剩下的,只有耳畔呼呼的响动。
最后,两人越过重重尸山,跨过一具具尸体,终于紧紧相拥在一起。
傅珹歌抱着阿鸢的细腰,阿鸢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她挂在他的身上,任由他将自己抱起身来,原地旋转,旋转,脚步在细软的沙石土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就好像昭示着,他们俩终将的团圆。
桑子渊仍旧站在城楼上,他惬意地俯下身子,将手肘靠在城墙上,张着大嘴流着哈喇继续欣赏着这场景。就连还在楼下继续收尾战斗的赵信都有些分神。
杀人的空隙,赵信还趁机擦了擦自己的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他们……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而此时的阿鸢已经顾不得这么多的目光还在盯着这一方,她头埋在他的脖子里,贪婪地吮吸着他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从他被带上战场,从囚车里被放出来,她就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他一身白色囚衣上明显可见的血痕,心里暗想着他这段时间可能遭受的苦,她心疼地泣血。
看着有南齐将士朝他杀过去,她还在城楼上就夺过身边弓箭手的剑,替他杀死了向他围过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