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仅。”昭昭反手摁在他的手上,抬头看着他,慢慢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滑了下来,“下次再说吧。”
“——”
厨房的门霍然被从外推开,谢归那张桀骜难驯的脸从门后出现,他张开胳膊径直向他们走过来,然后抱住昭昭送进自己的怀里,很轻松地笑着,“新年快乐。”
“好久不见啊,裴仅。”越过昭昭的肩膀,他抬唇向她身后脸色发青的裴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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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
第26章 ◇缺爱
年夜饭做了八菜一汤, 李清汎还喊老郑又去附近饭店订了4道菜,春晚开始的时候,炉子上还在炖着乌鸡海参汤。
家里的餐桌是圆的, 以前经常还有李格一起四个人吃饭, 现在只不过又添了一个人, 但好像一下子挤了许多。
电视机里传来众明星开场合唱,老郑给谢归夹了筷子油焖虾,“尝尝。”
谢归接过来,笑得心旷神怡, “谢谢叔叔。好吃, 叔叔的手艺可以评米其林三星了。”
老郑也笑眯眯冲他笑,颇有些骄傲地说:“好吃吧, 这道是裴仅的拿手菜, 我教的, 现在做得比我还好吃。”
谢归的笑在唇边停了半秒, 而后不露痕迹地继续扬起,“嗯,有机会也教教我吧, 我做给昭昭吃。”
李清汎又夹了块松鼠鳜鱼送到谢归碗里,“虾有什么好吃的, 吃鱼,厨师以前是五星级饭店的, 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谢归夹起认真嚼了两下,“嗯,是富源坊的师傅吧, 只有他家的师傅能做出这么地道的口味。”
李清汎满意笑起来, “好菜还是得给有品位的人吃才行。”她拿眼剜了下自己旁边的老郑, “不像有些人,山猪吃不了细糠。”
老郑笑呵呵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油焖虾,“嘿,咱这头猪就爱吃大虾,大虾好啊,有营养。”
李清汎又白了他一眼,转头问谢归:“我听说你本来和朋友有约的,现在过来没关系吗?”
谢归咽下口中的鱼,说:“没事,他们人多,缺我一个不少。”
“那你父母那边呢?过年不回家不担心你?”
“也没事,他们更希望我不回去。”谢归笑得一脸纯良,“我在您和叔叔面前在努力表现呢,其实在家里很叫他们头疼的。”
李清汎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样子,轻笑一声,“有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哪会头疼。况且,父母和孩子之间,哪有什么真的矛盾,除非一方没有良心。”
她斜睨旁边一眼,昭昭装死当没听见提点,抱着碗往嘴里扒米饭。
又说了那么几句,谢归忽然转向自己的对面,“裴仅怎么也不回自己家啊,难道你和你父母关系也不怎么和谐吗?”
昭昭胳膊碰了谢归一下,“别说了。”
裴仅自己夹了一块空心菜,嚼着,没有说话。
谢归继续说:“还是说,是你父母教你的,让你去别人女朋友家里吃年夜饭?”
昭昭筷子停了下来,她转向谢归,“我说,别说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和昭昭是同一所中学,也就是说,你家就住在附近?那吃完饭需要我载你回家吗?顺便拜访一下是什么样的父母——”
“谢归!”昭昭筷子拍在桌子上,“你是来吃饭的吗?”
谢归嘴角始终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弧度,他看着昭昭,“你现在是在因为一个外人和我生气吗?他是没有长嘴吗,需要你帮他说话。”
然后又转向老郑和李清汎,“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没有在和昭昭生气,就是不太爽有些人赖在别人家吃饭,还一副主人的样子。”
李清汎瞥了眼低头吃饭的裴仅,对着谢归说:“吃饭吧。”
春晚演到了第一个小品,熟悉的喜剧演员一登场亮相,还没开口底下就传来捧场的鼓掌欢笑声,挺有过年氛围的,只不过昭昭觉得,她今年的这个除夕真不如没回来。
老郑的视线一边看着电视机,一边大剌剌说:“裴仅不算别人,是自己家人。”
谢归的表情总算松动了一下,他又看向昭昭:“你怎么没和我说过,你还有这么一个哥哥啊。”
“不是哥哥。”裴仅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昭昭坐在两人之间,两条胳膊充血似的麻木,夹不动菜。
“我父母很早去世了,郑老师是我的恩师,我在国内的亲人都死光了,不想一个人过年,只能厚着脸皮过来,如果让你觉得不好,我很抱歉。”裴仅很平淡地说完,继续吃着空心菜。
谢归的笑彻底消失在唇边,昭昭偏头看着他,眉心微拧着,“我说让你别说了,你现在听到这些满意了吗。”
“我不知道。”谢归说。
“你不知道就可以了吗?”
电视里的声音热闹的不得了,那些欢声笑语此刻传进耳朵里时却有些刺耳,昭昭从小最喜欢看春晚,小时候裹着被子打瞌睡也要撑到最后听完《难忘今宵》再睡。
她又最爱看语言类节目,不仅看还特捧场,不管是什么段子只要下面有一个人笑她就跟着笑,李格笑话她光看热闹不懂门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知道傻笑,她就说过年本来就该笑嘛,今天笑,未来一年都会开心。
这是她第一次想跑过去把电视关掉。
“诶汤好了我去盛汤。”老郑嚷嚷着跑去厨房端出来一个砂锅,放在桌子中央。
“喝汤喝汤。”
除了老郑,还是只有电视机里的人在说话。
“昭昭。”谢归垂起眼睛,扯了扯她的衣服,“你别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
她看着自己面前,海参汤的香气逼人,在升腾的雾气里,她余光中左右两侧的人都变得很不真实,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昭昭站了起来,“新年快乐。”
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身后老郑喊她的名字,李清汎说“让她走,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闹脾气”。
回到房间,她惊奇的平静,没有哭,也没有摔门。
没有任何想法。
裴仅说得对,她擅长为别人冲锋陷阵,但在面对自己的事情时,永远不知所措。
她从骨子里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有很多问题,她习惯用逃避来解决,拿不定主意就让别人帮她做出选择,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必须要自己决定呢。
“咚咚。”
忽然传来两道敲门声,昭昭猜不到是谁敲门,她闷着声不说话。
门从外面打开了。
谢归垂着脑袋从门外走进来,慢吞吞走到床前蹲下,声音低低哑哑的,“对不起。”
“你需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吗?”昭昭不去看他,把头埋在枕头里。
“我会和他说的。”谢归说,眼皮耷拉着,像做错事情的小狐狸。
谢归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是这种姿态了,或者说,他几乎没有这样过,只有在需要扮可怜的时候才会这样。
他们之前分过一次手,因为谢归不小心打碎了裴仅送她的相机。
谢归说要给她买新的,她没有答应,拿着坏掉的相机跑去店里维修。
后来谢归似乎猜到什么,和她闹了很大的脾气。
分手是她说的,也很奇怪,原本这件事的导火索是裴仅送的相机,但当时昭昭脑海里想的却和裴仅无关。
她想,就是这次了,也该到了谢归厌倦的时候了,她自诩并不是一个有能让人留恋难忘魅力的人,不然裴仅也不会说走就走。
所以如果是她也潇洒转身的话,至少看起来,她就还没有那么狼狈。
……直到几天后,陆廷深的电话忽然打来,说谢归喝醉了酒让昭昭去接他。
昭昭拒绝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她不会去的,陆廷深直接发了视频过来说,你不来我就把他扔水池里。
她的一只手死死抓住沙发把手,另一只手紧握着手机,一字一顿开口,说,“太晚了,你们照顾好他。”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她那天晚上吃了两片褪黑素,仍然失眠到2点。
谢归其实和她认知中的许多二十几岁的富二代不一样,他总有很多很多的生意应酬,要喝很多很多的酒。
常年喝酒没有让他的酒量变得无敌,他每次都会喝多,喝多的时候眼睛会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可怜。
陆廷深这个浑球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昭昭最后还是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打车赶了过去。
他们竟然还真的在,而且谢归果真是又醉了,看到她过来就笑嘻嘻叫她的名字,然后醉醉囔囔地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她把他带回家里,推他去洗澡,谢归乖乖地照做,昭昭扔了块毛巾给他,他拿着走进去很快又出来,说:“要不你帮我洗吧。”
昭昭说:“现在就滚出去。”
谢归咧嘴又进去了,隔着玻璃门说:“你别走,就在门口。”
她靠在门边站着,答应,“嗯。”
他很快洗完出来,笑眯眯看着昭昭:“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
昭昭把他之前留在家里的睡衣扔在他脸上,“我是怕你死在浴缸里影响房价,我姐会杀了我。”
谢归也不生气也不反驳,很乖很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他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递给她,缠着她说:“好累啊,帮我吹吧。”
昭昭想骂他,他就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说:“求你了,就一次。”
谢归一点也不辜负他那张小狐狸精似的脸,狡黠得很,平时又拽又横,一有事求她,示弱得比谁都快。
偏他吃准了昭昭会心软。
昭昭开着弱度热风给他吹头发,吹着吹着,谢归忽然转头,特温顺驯良地看着她:“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吹头发。”
“少来。”昭昭不吃这套。
“真的!”谢归很认真地说。
她把他的头掰过去,谢归继续问她:“你也是第一次给人吹头发吗?”
“不是。”
谢归高兴和不高兴都表现得很明显,这句话说完,他肩膀立刻垂下去了。
“给我姐,我爸我妈都吹过。”昭昭又说。还有一只小流浪猫和裴仅,但她没说。
谢归的肩膀又挺了起来,他说:“真希望我从小就认识你。”
那时候谢归的很多事情她都还不知道,她开玩笑地说:“你缺爱啊。”
谢归又转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她,说:“是啊。”
昭昭后来很多次生他的气,一想到那天谢归的眼神,就觉得,算了吧让让他。
最后那天谢归赖在她家没走,他一晚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声音像好不容易抢到糖果的小朋友。
“吵架就吵架,不要说分手。”他瓮声说。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抢了谢归几个老婆,这辈子是来还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