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稳固而坚定,不论发生什么事, 都在不急不缓地匀速运转。
这天以后, 她腾出更多的时间去过自己平凡普通的日子, 陪伴她最爱的家人。
这是最近的好几年来,昭昭和李格待在一起最久的一段时间。
李格一直是昭昭的偶像。
不是因为她漂亮、聪明、善良等众所周知的、说一夜都说不完的优点——当然,这些也很重要啦——而更重要的是,李格拥有一个强大到时时突破人类(也就是李昭)认知的内心。
李格小的时候得过一次肠息肉要做手术, 但她麻药过敏不能进行术内麻醉, 只能硬绑在手术台上进行切除。
那时候李格九岁,昭昭三岁, 她跟着李清汎和老郑等在手术室外, 李清汎的眼泪一直没停下来过, 昭昭懵懂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不明白李清汎在哭什么。
一小时后李格被推了出来,给她做手术的是一个年轻的姐姐,白色口罩上方的眼圈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都有些发红, 她看着李清汎说:“你家孩子,怎么咬着牙叫都不叫一声。”
李清汎的眼泪登时大颗大颗淌下来。
昭昭踮起脚扒在李格躺着的小推车上, 口齿不清喊:“姐姐。”
李格脸色苍白,对着她笑, 说:“小阿昭。”
李格是牙咬碎了也不会叫出来的人,她的光鲜不是上帝赐予的天赋,是她一步一步靠自己走出来的。
出院的第二天, 李格带着律师去了趟程珂的公司, 昭昭不知道他们协商的过程, 只知道出来的时候程珂已经签好了净身出户的协议条款。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昭昭陪李格去民政局正式办理离婚。
本来李格没打算带昭昭来的,但程珂净身出户后,程珂那新欢挺着大肚子去找了李格两次,李格报警警察都不敢管,昭昭知道后就一定要陪着李格来这趟民政局。
孕妇她是不敢打,但程珂的巴掌她是肯定要扇的。
一路上昭昭一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弄得李格想笑,“你以为来参加拳击赛啊。”
昭昭眯起眼睛,转了转手腕,“放心吧姐,我这两天跟着视频学了专业拳手的几个大招,现在就是泰森来了,都得吃我两拳。”
李格笑,“是啊,幸好泰森退役了,不然职业生涯也要在你这提前结束。”
这么一路说着,很快车子到了民政局门口,停车场很热闹,但有一半人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是很好。
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停停走走分分合合,结婚证也没用。
李格在倒车,昭昭躲在一边等着,这时候一辆骚气冲天又有点眼熟的车停在她面前。
正迷惑的时候,车窗降下来,陆廷深那张比车还抓马的脸从车里探出,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墨镜往鼻梁下面一扒拉,吊儿郎当挑眉,“姐姐,来结婚啊。”
“陆廷深 ?”
在民政局这种地方见到陆廷深的奇异程度,不亚于看到鲁智深含泪葬落花、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当然,这种惊讶很快被解释清了。
陆廷深不是过来结婚的,更不是过来离婚的,他借给某个前女友自己的迈巴赫并且自己充当司机,带着前女友和她的现任老公来领证。
因为是陆廷深,所以不管有多离谱昭昭都能接受了。
正说着的时候,李格停完车走了过来,她很快认出了陆廷深,“这不是小谢的朋友么。”
陆廷深立马将墨镜摘下,解下安全带下了车,露出十分五讲四美的笑脸,左手托着右手腕,伸出标准的绅士手来,“姐姐好啊。”
“你好。”李格伸手和他短暂握了下。
又看向昭昭,“先聊吧,刚才程珂说要晚点过来,我在门口等你。走了,你们继续。”李格冲着陆廷深摆了摆手。
陆廷深对着李格的背影盯了很久,直到被昭昭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打断。
昭昭不悦地看着他,“别打我姐主意!”
“姐姐过来离婚啊。”陆廷深扬眉,“什么男人这么没有福气,手里攥着宝贝还能给丢了。”
这话昭昭倒不想反驳,程珂就是没有福气!他曾经以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赢得他们的信任,却又转头言辞凿凿说要追求他所谓的“真爱”。
他的“真爱”随他的心情变化,他的品格时有时无,他不配得世间美好的一切,更不配姐姐。
她正想着陆廷深总算说了句人话的时候,陆廷深又说:“怎么和谢归一样。”
昭昭:“……”
“有事,先走了。”昭昭现在特怕忽然听到关于谢归或者裴仅的消息,怕听到坏消息,也怕听到好消息。
她当然不希望他们过得很差,但更不希望这两位离开她后变得好得太多,这显得她多拖人后腿啊。
所以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昭昭试图在陆廷深告诉她更多信息前,抓紧逃离现场,但陆廷深那张没有把门的利落嘴皮子还是成功让她停了下来。
“谢归破产了。”
昭昭顿住在原地,她的肢体不受内心控制,僵硬地转过身来,“破产?”
“就是公司垮了,他那个小游戏公司。”陆廷深语气轻松地说,似乎这并不算得上是件大事。
他靠在自己骚红色的迈巴赫车身上,墨镜在手里随性地把玩着,“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公司垮了他就可以回家继承家产了,当然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挺被动的,这趟回去,估计是要和哪家的公主联姻了。”
“也不算吃亏是吧?反正你也不要他了,他和谁结婚不是结啊。”陆廷深一边吊儿郎当说着,一边瞧着昭昭的脸色。
“和谁?”昭昭干巴巴地问了句。
“谁知道呢。”陆廷深挑了挑眉,“瞄着谢归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肯定没有温言你放心好了,她前段时间订婚了。”
昭昭垂眼咬了咬嘴唇,没有温言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在南延,就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和他相配,能带他回到属于他的生活中去。
但在那么多人里,唯独没有她。
“嗯,挺好的。”昭昭抬了抬唇角。
“挺好?”陆廷深咬肌鼓了鼓,冷笑一下,“你知道吧,他这几年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可以攒出资本在这个时候可以有底气拒绝。”
昭昭抬起眼睛看着陆廷深。
“但他太过自信,又太想赢了,被温言整的那一下子,直接把前边的全亏进去了,就算是为了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那些小孩,也不得不低头了。”陆廷深笑着摇了下头,“当然,也是因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你吧,姐姐。”
也就是说,谢归和她在一起后,还没毕业的时候莫名其妙忽然要开什么游戏公司,不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富少爷的玩票性质随便一做,他是认真的,在给某一天做铺垫。
昭昭时常说他不懂她这种普通人的疾苦,他的后路太多啦,他不知道就是单纯想要维持一餐一饭一住一行就已经要花费很大力气是什么感受……
她怪他不懂她的处境,却好像也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过,以谢归这种尴尬的身份想要做出点什么,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
她否定了他所有的付出,把他推回他曾挣扎爬出的那条轨道。
她竟然以为,只要她离开就好了。
‘他们如果无法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卑贱的蝼蚁。’
她忽然再次想起谢归的这句话。
“什么时候?”她小声问。
“什么啊?什么什么时候啊姐姐。”陆廷深笑眯眯地歪头看着昭昭。
“他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结婚。”昭昭一字一顿问。
陆廷深欣赏着昭昭焦灼又懊悔的神情,片刻后才慢悠悠开口:“如果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阻止。”
在这时候,李格从身后走了过来,昭昭半耷着眼皮看向李格,李格摸了摸她的脑袋,“听到了,去吧,没关系。”
“可是……”昭昭死咬着嘴唇。
可是她真的该去吗?
“还记得我当时送你的那本书吗?你问了什么问题。”李格柔声问她。
她当时问的是:我可以相信,我能陪谢归走下去吗?
【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个叫卡罗尔的老头,比她更清楚,其实她早就做好了选择。
“那我——”昭昭急切地望着李格的眼睛。
李格含笑看着她,“嗯,去吧。”
陆廷深走到副驾驶旁打开门,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上车吧,我的荣幸。”
……
这是昭昭第一次见到谢家老宅,陆廷深将她送到门口,说了句“good luck”,然后踩着油门一刻也未停留迅速消失在路口尽头。
这个宅子整体很符合昭昭对于有钱人的刻板印象,比谢归住的公寓要夸张一些,比之前看的别墅庄园要低调一些。
建在比较僻静的郊区,一条路蜿蜒几里也没有几户门,大铁栅栏高高地将宅子和外界分离开来,里头即将伸出墙外的爬墙蔷薇都被及时修剪拉拽了回去。
空气仿佛在这里都缓慢下来,一切静止,万籁俱寂。
只是站在门口,昭昭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抑。
这就是谢归长大的地方吗?
哦不是,他从很久以前,甚至还没有被允许进入这个房子。
昭昭站在宅子的门口彳亍许久,才最终鼓起勇气去按了门铃,门卫客气地问她要找谁。
“我找谢归。”昭昭说。
“您是?”
“我叫李昭。”
那边停顿了许久,对讲机里才传出声音,“稍等,我帮您问一下。”
昭昭在门外等着,她攥着拳头对自己说,还好,这第一步还好,她没有被立马赶出去,还好。
过了很长时间,昭昭没有勇气去看究竟是多长时间,但太阳已经慢慢悬到了头顶,树影渐渐变小,昭昭挪到最后一片阴凉处,鞋子摩擦着地面上的干枯树叶,脊背有一小片被汗水浸湿。
她其实很想拿出手机把谢归喊出来和他一起逃跑,但她很清楚,有些事情他们必须要面对和解决。
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
在昭昭早上吃的两个茶叶蛋和三个大包子在肚中消化完毕,开始叫嚣着再不吃东西就要吃人的时候,那个高高立着的大铁栅栏终于缓缓打开。
门卫对她打了个友好的招呼,说,夫人正在里面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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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一更
第54章 ◇监狱
昭昭比见到谢归更早见到的是谢归的妈妈。
在她和谢归爸爸的婚礼上。
高档的酒店也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高档的, 许多低俗的、不堪入耳的八卦和小道消息在每个角落和旮旯里被光明正大地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