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生完这个孩子,不就是待售状态了么?”
卉满抬手想再给他一耳光,这次他眼疾手快截住了,勾着嘴角攥住她的手腕,不松开。
“滚,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讨厌!”
她的话虽然容易乱伤无辜,但这家里的人没一个无辜的。
谢束耸耸肩,看着她那张气愤恼恨的脸,升起一种顶风而上的强制快感,掰住她的肩膀,莫名低下头,想亲她。
“谢束!”
谢桉也来了。
看到他,卉满微微松口气,忽然小声说:“我想吐。”
“什么?”谢束没听清,光顾着跟谢桉对峙。
卉满哇一下吐他身上。
谢束满身脏污,表情痛不欲生。
谢桉微微含笑,表情好像在对谢束说咎由自取。
谢束黑着脸去车上换衣服。
谢桉给卉满披上外套,她甩开,自己往前走。
他跟上,给她递了块手帕让她擦嘴:“你账户的事,我知道了。”
卉满一边擦嘴一边停下脚步,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
谢桉解释道:“公司的账表是需要对风控部门公开的,你这应该属于重大风控事故了,可能需要停止交易一个月。”
卉满表情震惊且惊恐,停止交易,她一下子慌了神,又想啃手指甲。
谢桉温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卉满,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跟我说,因为感觉你这几个月一直很缺钱。”
他的声音给她以安抚,在此刻具有极强的拯救意味。
卉满抬头看他的脸,咫尺之遥,他的眼睛像深潭,轻柔平静,引人下陷。
“我……”哪怕知道他不是什么善人,但她面对这样的温暖话语还是心乱了。
她思绪放空了一会,期间谢桉默默观察她,她穿了一件柔软的白色宽松裙子,衬衫领贴服,面料轻盈,剪裁得体保守,一看就是叔叔的风格。
之前她都是穿几十块一件的大众款衣服,在这段时间里叔叔已经不动声色把她的行头都更换了,他对她的照顾已经足够渗透细致,甚至比衣物缝制的针脚还要细腻。
这能不能说明,他其实很在乎她,或者说尤其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
路边有车呼啸而过,谢桉手搭在她肩上,把她往里侧揽,他对人一直细心体贴,充满关怀。
车声令卉满清醒,她目光警戒,离他几步远,知道他这样做肯定是又有目的。
“你需要帮助,可以跟我说。”
她生冷拒绝道:“我不需要,我谢谢你了。”
谢桉心里幽幽叹气,她这尥蹶子的坏性子,简直像匹难以驯服的马一样胡乱冲撞,不过他竟然还没挨过蹭,多少有些幸运诡异了。
黑色汽车停在他们面前,谢家司机走了出来。
谢桉看到卉满攥了攥拳头。
“卉女士,先生派我来接您。”
“我不回去!”她又开始任性了,对司机使气道。
“先生说您周一还要继续工作,还要写交易事故检讨书,还要……”
卉满捂住耳朵,直接绕路跑了,司机急忙开车去追。
谢桉看着车辆扬长而去,谢束这时也从跑车上换好衣服出来了。
他对弟弟出声训斥,觉得他简直坏的没有分寸:“你疯了,她是叔叔名下的女人,你怎么敢亲她?”
“等她生完这个孩子就不是了,或者说这个孩子被处理掉就不是了,你知道叔叔的性子,用过几次估计就嫌弃脏了。”
谢桉冷冷问他:“你不嫌脏?”
谢束勾唇,反问:“难道你嫌么?我们是双生子,心有灵犀,就连心跳都一样,你难道就对她就没有——”
谢桉打断他:“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谢束眼梢上挑,玩味道:“是么,那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洁身自好的哥哥?”
“我只是担心你行事过于莽撞,被叔叔一怒之下打断腿。”
“没关系,我有两条腿呢。”
谢桉薄薄嘴唇凝着冷笑,心想你再作妖下去迟早两条腿都被打断。
谢束却思索道:“遗传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么,我觉得我跟叔叔的审美很一致,叔叔那么重的洁癖,意识清醒之下还是跟她上了床,他在想什么呢?”
既觉得脏,又想要,既嫌弃,又不舍得丢弃,那种暗暗舔.弄龋齿的堕落与狂喜,真是想想就让人欲罢不能。
谢桉没有理他的变态想法,转身上车。
谢束不满意地喊:“喂,你开我的车啊,你开车像老奶奶一样慢,飙的起来么。”
他曲腿坐在副驾驶上,又开始想入非非了,开始存心要搞谢桉的心态:“你之前那么嫉妒她,想要报复她,嗯……是做梦在床上报复么,选的什么姿势?”
谢桉脸色阴沉,把车开的越来越快,谢束都感觉到了恐惧,整个人几乎要飞起来。
谢桉猝然踩了刹车,车子骤停,谢束向前撞去,险些撞破头。
谢桉一改往日的坚定沉稳,攥住谢束的衣领,谢束知道他的拳头一向最厉害,疯起来能一个打三个。
他对弟弟严厉勒令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谢束看到他撕下道貌岸然的伪装,放肆大笑:“怎么,被我戳中了?”
他的声音像鬼魅一样,钻入耳中,谢桉用凶狠眼神让他闭嘴。
这对孪生兄弟对视了一会,彼此的眼中释放着突突嗒嗒跳频的信号。
谢束下巴低了低,礼貌询问自己兄长的意见:“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你觉得呢?”
谢桉下巴抬高了一点,同样文质彬彬地看向自己的弟弟,眼里渐渐涌上红丝,他凌厉一脚把谢束踢出了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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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满不想那么快回去,跑进小路里七拐八拐,甩掉了司机。
从绿化矮树丛里出来,她坐上地铁,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拍掉身上的土,摘掉头发上的叶子,用冷水润湿脸。
她今天还有事没完成。
高中同学群里发着消息,说要在校门口的老地方聚会,大家都放了暑假,报名踊跃,班长私聊卉满要不要来,卉满回复好。
在高中校园外常去的那家饭店里,同班同学们时隔一年不见,都聊的热火朝天,分享着这一年在各自大学的见闻趣事。
他们过完暑假就要读大二了,卉满把眼光放进面前的玻璃杯里,听大家在开心地说话,感觉之前乱哄哄的课堂时间又回来了。
她神色放松,那时候还挺喜欢做各种奥赛题的,几个老师常带她去参加各种竞赛,骄傲地对其他老师说这是我带出来的学生。
那种被引以为傲的语气让她挺直脊梁,终生难忘。
卉满继续看透玻璃杯,松开腿,坐在这家饭店的座位上。
高一的时候这家店还不算大,因为生意红火,高二时候就开始扩张了,在其他区也开了分店,店主是对中年夫妻,他们的儿子那时候常来帮忙,后来他成了这家店的老板。
“我们的天才学神怎么不说话啊?”
他们都注意到了发呆遐想的卉满,卉满对他们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走神了。”
大家也都哈哈笑,是那种友好亲切的笑容。
因为穿着宽松,她又坐着,他们都没有看出她怀孕了。
向来消息最灵通的班长问卉满:“听说你休学进了谢晏集团总部啊。”
卉满点点头。
起哄声起来了,都竖起大拇指夸她厉害,瞎喊着这妥妥将来的股神。
暖烘烘的氛围和善又热情,他们对她不吝赞美,完全没有嫉妒心,都很羡慕,就像她曾经是他们中的那个传奇的存在,再如何优秀都是理所当然。
以后我高中同学卉满,他们会这样说,像老师一样提及,当作值得骄傲的事。
而卉满本身,想啃手指,想到一年来自己的种种出格“恶行”,仿佛坐在这里,面对一群不知情的人就能装作没有发生。
她休学,未婚先孕,工作不顺,而他们还在夸她。
那样真诚的话把她的心放到了荆棘上,不轻不重地来回一遍遍轧。
卉满不自觉地抬起手指,她的社交能力一直很被动,人一多,就像沉默寡言的水豚。
来了个叼着烟的年轻男人上菜,他把第一道菜放在自动旋转的圆桌上,懒洋洋问:“你们是哪一级毕业的?”
他们都说是去年,叽叽喳喳的,卉满放下手指,看着他,过了会有给她倒啤酒的,老板再来上菜时,随手把她的玻璃杯拿开了,说看到里面有只小虫子。
同学们都称赞他周到眼力好,夸老板又帅了,女生们打趣他今年又换了几个女朋友,有大胆的要毛遂自荐,老板无奈笑,说现在店里忙,没时间了。
“忙你还来端菜,是不是看上我们桌的哪个美女了。”
卉满在笑声中把腿并拢了一点点,两只手紧贴放在腿根。
差不多聚完后,天将黑未黑,她从酒店后门出来,老板倚在后面墙上抽烟,火光一闪一闪,没着完就掐了。
看到她,他说:“注意点,怀孕了不能喝酒啊。”
玻璃杯里没有虫子。
读高中的时候,卉满每次放学从后巷走,看到他时,他身边都会有一个漂亮女朋友,有时候是卉满认识的同学,情侣间贴耳窃窃私语,互相环着腰肢,那些窸窣暧昧的声音催促她走的很快,那时候她对他们的隐秘世界好奇又畏惧,好像他们在做一种能使旧牙剥落的事情,有欢愉,也有疼痛。
现在,他身边空了下来。
她跟他说谢谢。
“这有什么。”
空了有一秒,他又说:“那有什么。”
卉满听到后面有车响,这次从车里走出的是谢桉,她意外地看着他,思绪就这么断了。
“该回去了吧。”谢桉点了点腕表,他做这个动作很像谢观。
卉满忽然想要回头,她不能再欠老板一次。
又说了声谢谢,这次是为了他刚刚替她拿掉啤酒。
老板又重新点起烟,像是没听见。
坐在副驾驶上,卉满不可避免地回想。
回想刚刚的那面墙,那条巷子,那是她曾经从学校回福利院的近路,有一次,天也是这样将黑未黑,两个喝醉酒的小混混堵上来,老板就那样出现了,一脚一个,用上拳头,他手臂上的青筋像蓝色树枝,在白色手臂的背景布上迸发伸展开,混混跑了之后,喘着粗气对她说:“还愣着干嘛,走啊。”
卉满忘了说谢谢,后来她再也没敢在那里走,这件事有时会在梦里出现,她欠他一句谢谢。
现在不欠了,回忆里的男人又重新回到回忆的位置。
她安静地摸了摸肚子,想到了志愿者阿姨,想到了睡着的动物园,福利院的老奶奶和大树,之前的那些旧的岁月都离她而去了。
“同学聚会好玩么。”谢桉开着车问她。
“好玩。”
“哪里好玩?”
“就像没长大一样。”她慢慢说道,间隔性地怀念,没长大就意味着没有大人的烦恼,她不想长大。
他笑了下:“你觉得你长大了?”
卉满不高兴地横他一眼。
“那是谁?”他敛正神色忽然问,笃定她知道他问的是谁。
看到她跟一个男人呆在一起的场景,这样呈现给他看,谢桉只是冷静地把那个男人作为个体单独剖出。
“饭店老板。”卉满回答,她不知道谢桉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初恋?”
她不想说,但还是摇摇头:“我没有初恋。”
“你没有初恋?”
她闭上眼睛,问他:“你有初恋对吗?”
他果断答:“没有。”
当把她送到谢宅时,他如往常一样绅士地先行下车,为女士打开车门,然后对她说,他不会把聚会的事跟叔叔说的。
“他肯定知道的。”毕竟就连他都找到了自己。
“我指的是那个男人的事。”谢桉记得她跟那个年轻男人交换的眼神与细节,他一直觉得她在情感上是比较木讷的,但那几秒钟,她的眼睛会说话。
“我跟他又没什么。”
“那我跟叔叔说?”
她瘪着嘴巴,有点恼恨地看着他。
“你应该注意分寸。”
“我注意什么分寸?难道我是你叔叔的人吗?”
“我没有那样说。”
“你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谢束说出来了,你叔叔也说出来了,难道我上辈子做皇帝把你们谢家满门抄斩了吗,这辈子你们怎么都跟我犯冲,让我不开心。”
“首先,你上辈子是皇帝这件事,几率很小,其次,你对谢家人了解并不全面。”
“不全面吗?你们家的人就是那样的。”
“哪样?”他是问句,却好像在逼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