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柔啊,来看看你大哥穿哪套好看。”
云柔瞅着一排锦衣华服,随便指了一件:“其实都差不多,就这个吧,反正大哥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挑完衣服后,纪婠又开始挑选发冠和各种饰品,纪婠挑选一个白金镶玉发冠,不如黄金那般招摇,却尽显低调的奢华。
云卿随着纪婠搭配,全程无意见,但选到随身佩戴的玉佩时,云卿说自己房中有块玉,与婚服很搭。
纪婠打量着那块玉,觉得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许久后道:“这玉固然是块好玉,只可惜有道划痕,烙下了残缺。”她指了指玉中间方孔边缘的地方。
“没关系,这么远,没人看得出来。”云卿道。
“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配饰,就由着你吧。”纪婠又将目光投向了别的物品。
玄清宫内,昭阳正在兴致勃勃挑选着送给云卿的新婚贺礼。
“父君,您说送表哥些什么好呢,母皇赏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都挑得眼花缭乱了。”
纪嬗道:“既然挑不过来,那这一箱都送去吧。”
昭阳皱皱眉:“可表哥向来不喜欢张扬,到时抬一箱子宝物去未免也太高调了些。”
“成亲这种事情,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一次,高调点无妨。”他放下手中的话本道,刮了下昭阳的鼻子,“再说了,我女儿现在可是大周的大帝姬,出手不大方点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什么笑话呢?”永昭帝的声音从门外传入。
纪嬗忙起身行礼,昭阳却直接朝门口跑了去,一把抱住了永昭帝:“母皇最近怎么了,好久都没来看儿臣了。”
永昭帝想伸手去抱她,却发现小女儿已经长到了自己胸前的高度,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轻而易举抱起来的小丫头了。
“近日朝中繁忙,你皇姐抽不开身,母皇替她分分忧,一时没顾上我们昭阳。”永昭帝搂着昭阳就往里走。
“皇姐忙不过来可以让二姐帮忙嘛……”昭阳噘嘴道。
“你二姐就是一扶不上墙的阿斗,日后母皇老了,你皇姐也只能靠你了。”永昭帝的语气中带着叹息。
而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满满一箱子的宝物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纪嬗回话道:“陛下,下月云儿要同纳兰二小姐成亲,臣和昭阳在商量送些贺礼。”
“那有想好吗?”永昭帝问道。
“表哥向来爱低调,儿臣本想挑几件送过去,可父君说儿臣是大周的大帝姬,应当出手阔绰些,将这一整箱都送去。”昭阳道。
“前些几日还听闻这件事呢,孤一时忙竟然给忘了。”永昭帝笑道,“只是区区送这一箱怎么够。来人,将紫宸殿的玉塔搬来,到时让昭阳一并带去。”
“玉塔?可是当年九曜国师送给皇祖母的玉塔?”昭阳问道。
“正是。”
“那有了母皇的恩赐,这下表哥想低调都不行了。”
永昭帝笑道:“成亲本就是喜事,过于低调只会让人看轻了去。云卿如今是长帝姬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这爵位也该升一升了,不如就升为伯爵,以正四品的仪制出嫁吧。”
“那臣就先代云儿谢过陛下了。”纪嬗躬身道。
第49章 龙抬头(上)
杏月,初二日。
春龙抬手,鸿运当头。
俯仰之间,春色已染遍了长安。
云卿身着金丝红白喜服,头戴银白镶玉发冠,发髻全束,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绀青。
他坐在一匹白马上,随着送亲队伍往纳兰府而去。
街道两旁人群簇拥,民众们纷纷凑热闹,想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断袖公子”长什么模样。
人群中议论纷纷,一小女孩忽高声喊道:“娘亲,日后我也要娶个这么好看当正夫。”
女孩的目光又落在后方的千尘身上,道:“那个伴郎也好漂亮,娘亲,你多赚点钱,以后给我多纳几个小爷。”
女人慌了神,忙捂住了孩子的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害不害臊……”
云卿双眼无波,只是坚定地望着前方,腰带上挂着的玉佩在风的吹拂下随着衣襟摆动,摇曳生姿。
云逸被系上红色丝带,如同件礼物般与一箱子金银珠宝,锦缎字画被放在后边的马车上。云卿本不打算带它去纳兰府,可这小家伙待在那车子的嫁妆上怎么也不愿意下去,最终只能将它当作嫁妆之一一并打包带走了。
云柔身着官服,骑在另一匹马上,与云卿并排而行。
在大周有个习俗,凡男子出嫁,需要家中姐妹送亲,纪婠没有女儿,送亲的任务自然而然就到了她这个堂妹身上。
送亲队伍在众人的注目下,一路穿街越巷,浩浩荡荡朝着纳兰府行去。
昔垚也是一身红白喜服,妆容比往日要浓上不少,站在纳兰府门口等待。
她的身旁站着一眼如星眉似月的男子,抹额间缀着块月白色的美玉,一袭鹅黄,广袖长衣,年纪虽小,却颇具风流名士的气度。
腰间悬着一用华缎制成的暗器袋,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略大的香囊,与这一身极为相配。
纳兰氏百年经商,近到京城内外,远到安西四镇,遍布着纳兰氏的铺子。一般的皇亲贵族设宴时,宾客往往非富即贵,偶尔也请些文采斐然的名士。
而与纳兰氏打交道的人则鱼龙混杂,上到皇亲国戚、权臣重吏,下到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因此宾客数要比寻常的婚宴翻了个数倍。
如此多的宾客该如何安排?
纳兰清河将宾客按照地位和财力分为上中下三等,座上宾自然安排在纳兰府的正堂,一般的宾客安排在纳兰府的旁厅,其余的下等宾客数量则悉数安排在西街的店铺中。
纳兰府位于西街的正中央,将西街一分为二,而整条街都是纳兰府的产业。长长八里路,处处张灯结彩。
宾客座无虚席,百姓簇拥围观。见者无不暗自赞叹,这纳兰氏不愧是大周首富,相比之下,皇室宫宴的华贵程度也不过如此吧。
随着迎亲队伍抵达纳兰府,云卿翻身下马,云柔随后也下了马,走向云卿。
她一手牵起云卿,一手拿着刻有纪氏族徽的同心锁,向着昔垚走去。
明明只有三丈的路程,却只觉得无限漫长。
直至跟前,纳兰昔垚朝两人笑了笑,将手伸出。云卿也朝她笑了笑,由着云柔把他交到昔垚手里,两手相触的瞬间,云卿只觉得冰一般的寒冷。
云柔将象征纪氏的同心锁寄到昔垚的腰间,而纳兰昔均则将刻有纳兰氏族徽的同心锁挂在了云卿的腰间。同心锁与玉佩靠得很近,一阵风吹来,发出微不可闻的清脆碰撞声。
两人手牵手迈上台阶,一步,两步,三步……步伐出奇地一致。
只有袖袍下昔垚牵着他的那只手在微微发颤。云卿稍加用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似是在告诉她有他们几个在,一切都不用怕。
跨过一重重障碍,两人终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抵达了纳兰府的正堂前。
悠扬动听的琴声响起。
千尘洁白如玉笋的指尖快速地闪动着,仿佛一颗颗打落在琴弦的白珍珠。琴音淙淙,引人入胜,一曲完毕,在场宾客纷纷看向了那个抚琴的人。
那日在中秋宫宴上听过千尘抚琴的大人们,以为若没有陛下再次传召,那么此生都不会听到如此悠扬的音调。
可没想到两年后纳兰氏与纪氏的婚礼上,还能再次听到了千尘公子的高山流水。
一曲高山流水仿佛甘霖润泽,将云卿和昔垚心头的紧张驱散了不少。
曲毕,礼官高声呼喊道:“吉时已到。”
两人抬腿,跨过门槛,进入内厅。
内厅的正中间是纳兰清河,长孙曜,纪婠,萧洛四人,周围还坐着双方的其他长辈。
“一拜天地。”
两人松开手,对着堂外的碧空深深行了一礼。
“二拜高堂。”
转身,对着堂上笑意吟吟的长辈们又是一跪。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俊俏灵动,一个清丽可人。在众人眼中,只会觉得这是一对两情相悦的天作佳偶。
当云卿目光落向昔垚的那一刻,昔垚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愕与慌张。
云卿旋即平静下来,特意将手臂往身前放了一寸,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挂在身侧的那枚玉佩。
他对着昔垚微微一笑,昔垚轻点了下头,两人躬身弯下了腰。
“礼成。”
欢声笑语在空旷的大堂中弥漫开来,昔垚和云卿入座后,就到了唱礼环节。
侍从们将各宾客准备的贺礼依次抬入殿内,由礼官开始宣读:
“京城慕容氏:蜀锦十匹,织金十匹,玉如意一对……黄金一千两。”
“京城长孙氏:上等宝剑十把,上等弓箭十套……黄金八百两。”
……
礼官从慕容氏开始,依次宣读,从京城十大家族到上古七大世家,再到各大官员,以及与纳兰氏有关联的各个商贾,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
当礼官将卷轴打开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两个眼珠子瞪了瞪,顷刻聚拢到鼻梁两侧,一时竟转不回来。
停顿了几秒后,礼官才张口念道:
“昭阳大帝姬武氏:玉塔一座,银玉夜明珠十颗,翡翠玉枕一对……黄金五千两。”
长长的一串,礼官念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念完。声音刚落,只见一个穿着七尾青鸾袍,十岁出头的姑娘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手握佩剑、俊眉修目的侍卫,还有几位仆从。仆从们推着那座玉塔和一大箱子东西进了屋。
众人猜到了来者为何人,除了昭元和云澜外,纷纷起身行礼:“臣等拜见昭阳大帝姬。”
那女孩轻轻一抬手:“平身吧。”
“昭阳,要来怎么也不告诉皇姐一声?”昭元问道。
“我想给姨母和表哥一个惊喜。”说着她跑向云卿,拉着他的衣袖起身,“哥哥,这些你可喜欢。”
云卿道:“只要是昭阳妹妹的礼物,我自然都喜欢。”
一模样五十多岁的女人看了那玉塔许久,道:“敢问帝姬,这玉塔可是紫宸殿的那座?”
昭阳的表情有些小得意,道:“太尉大人好眼力,母皇说这是当年九曜国师送给皇祖母的贺礼,还特地叮嘱我小心护送。”
众人的脸色不经意间起了变化,有敬畏,有艳羡,也有些暗含的嫉妒。
这昭阳帝姬哪里是来送礼的,分明是来给纪氏撑场子的,哪怕没有这个玉塔,送出的贺礼本就足以突出皇室对纪氏的重视。可永昭帝将紫宸殿内的至宝作为贺礼公然摆出来,就不仅仅是重视的程度了。
这玉塔表面上看是送给云卿的新婚贺礼,可实际是递给云柔仕途路上的垫脚石。
云柔望着那座玉塔,万种情绪交织在心头。
自从走上这条官道,她就只能向前,不能后退了。
晚宴过后,在一众人的簇拥下,两人被送入了新房中。
饮完合卺酒,侍女纷纷退出。
“姐姐休息吧,我先回了。”云卿面露疲倦之色,转身向着玄关走去。
玄关连通着两个房间,只有他们二人和昔垚的几个贴身侍女知道。
“云儿。”昔垚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声音带着点哑,“陪我说说话好吗?”
云卿微微一愣,经过一天的折腾,他已腰酸背疼,只想泡个热水澡后倒头就睡。他搬来躺椅,放到昔垚榻边。
昔垚熄灭了烛火,两人和衣而卧,无边的黑暗里,说的人和听的人往往更专注些。
“云儿,别怪他好不好……。”
“当年若不是他胆小怕事,何来今日……既然是他先放弃了姐姐,就不该再来招惹姐姐……”提到司徒楠,云卿仍是余怒未消,鼻子冒气。
“不,你不知道。”昔垚哽咽道,“他不是害怕他自己,他是为了保全我,不得不答应陛下……”
一轮勾月挂上天空,幽幽的月色中,两人困意全无,一直聊到后半夜。
直到晨光熹微将屋子稍稍照亮,云卿见昔垚乏了,才嘱咐她快点歇息。
传人备了药浴,氤氲在水汽中,云卿眼前浮现了慕容璟在席中打量他的眼神,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若是知道她会来,他是万万不敢佩戴那枚玉佩的,如今只能祈祷他用长袖掩住玉佩的速度快过她的眼力。
本章在话作里说一下大周的外爵位制度吧,外爵位是封给外戚的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其中公爵又分为正一品国公和正二品的郡公,一般来说,郡公被称为公爵,国公被称为大公。其余的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分别位列三到六品,六品以下低等爵位统称为爵士。外人对这些贵族的称呼通常为“封号+大人”,封号都是两个字的。一般来说,这些外戚都有各大世家的核心成员,有了爵位之后,外人在称呼时,为表尊重都是优先称爵位。比如男主在有了爵位之后,正式场合都被成为“乐渊大人”而不是“纪大公子”,当然,自家府里的人或是很早就认识的老友还是会习惯用旧称。
第50章 龙抬头(中)
辰时初刻,昔垚和云卿到了纳兰府正厅,为纳兰清河和长孙曜奉茶。
昔垚端了茶盏递给纳兰清河:“母亲,请用茶。”
云卿端了茶盏递给长孙曜:“父亲,请用茶。”
两人饮完茶后,昔垚和云卿入座左侧下首。
纳兰清河的心情似乎很好:“云儿啊,今后你就把这纳兰府当成自己家,不必拘礼。”
云卿笑着颔首点头。
昔垚昨日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云卿一通宵未眠,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倦色。
右侧下首的纳兰昔均见了,不禁有了别的猜想,坏笑着打趣道:“二姐,你可悠着点,别把姐夫累坏了。”
堂中霎时沉默,云卿的笑容僵了僵,说不出的尴尬,昔垚端着茶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白皙的手指微微颤动着。
“均儿,胡说什么呢。”纳兰清河低声斥道,虽是训斥,可不见半点怒意,反而是止不住的喜悦。
纳兰昔均想笑又不能笑,只能敛了敛眸,将那好看的脑袋低了下去。
云卿回过神来,忙道:“成亲仪式繁琐,忙了一日,有些疲惫。”
纳兰清河笑了笑,片刻后道:“不过你们俩这年纪都不小了,这子嗣的事儿也该考虑下了。”
她一招手,侍女将一碗熬好的汤药端到昔垚面前,汤药散发着浓重的苦味:“垚儿,这是你祖母当年在一契丹神医处觅得的偏方,每日辰时服用,不出三月,必能有喜。”
昔垚迟迟不肯接药,这药她听祖母提起过,虽然助孕效果很好,对身体也没伤害,却与大量药物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