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一惊,阖上双眼。
缓了片刻才克制住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起身走向床榻。
王全见他今日有些不大对劲儿,轻声问道:“王爷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要找方太医?”
肃王摆摆手,“无事,本王有些乏了。”
几块鹿肉而已,哪里用得着找太医了!
王全只当他是连日在外奔波辛苦,没想太多。
他将帐幔放下,吹灭了油灯,躬身退出房间。
肃王伸手摸索出枕头下的玉佩,温凉细腻的触觉若如她柔荑一般。
相处不过短短两三个月,不知不觉间,他的空间里竟然全是她的物件和气息。
他帐内原本就昏暗,可此时却不能不再次闭眼平静心神,不过于事无补。
不论睁眼或是闭眼,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
他重新摸黑起来,也没喊王全,站在窗边吹了一会儿冷风。
待吹得眼眶微微发涩,他揉了揉眉心,回到床榻上。
似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又听见她细细的啜泣声。
纤细的红衣身影站在皑皑白雪中,如那画中红梅一般,高洁纯净又美艳动人。
他唤了一声:“婳儿?”
倾城绝色的沈姑娘听闻他的呼唤而转身,随着她的动作裙摆轻轻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她睁着一双水雾雾的眼眸,楚楚动人地看着他。
“嗯?”轻柔的气音又撩又欲。
他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怀中的温软让他沉迷不能自我,他低头吻住她嫣红的唇瓣。
周围霜雪漫天,竟无法覆灭相拥之人的欲|火。
幕天席地,娇软温柔的人儿,不知为何就辗转到了他的身|下。
秀发如瀑布一般铺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纤长的眼睫挂着几颗稀碎的水珠,温凉水润,眼尾的艳红愈盛愈媚。
她细白的手抵在他的胸前,一声声破碎又柔弱的声音冲|撞着他的耳膜。
“王爷——王爷——”
他低低闷哼一声,再也克制不住。
骤然睁眼,他兀地坐直身子,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
帐内仍是昏暗蒙昧,然心中旖旎久久不能散去。
他掀开帐幔,赤着脚大步往外走。
“来人!备水!”声音喑哑低沉。
今夜是王全值守,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肃王声音顿时醒了。
他以为自己睡过头了耽误王爷上朝,可抬眼一看,天都还是一片漆黑,房内的漏刻也不过子时末刻。
王全着人赶紧去备热水,自己先去肃王卧室收拾,一看那被子,禁不住老脸一红。
王爷这哪是什么乏了,分明是精力太旺了!
他将床榻上的被褥重新更换了一套崭新的,又伺候王爷沐浴更衣。
肃王重新洗浴了一次,却没有什么睡意,胸口间仍似烧着一团火焰。
不知是因鹿肉的缘故,还是沈姑娘在自己心间种了蛊,又或是今晚被李简道破了心事,干脆任由那邪恶心思恣意生长。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但是以前的人或场景都是没有具象化的,根本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完了也不会有任何怀想。
这是唯一一次,无论是过程还是她的面容,都如同实质一般的清晰。
他不想亵渎微婳,可禁不住还是在梦中那样对她。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操起佩剑去松林里舞了起来。
王全心疼又无奈,“王爷,不如——看看书?”
他原想说去请方太医来看看,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看看书。
王全还没那个胆,怕肃王恼羞成怒,看看书也好,可以静静心,总比这样舞剑舞到脱力的好。
王全的劝说在肃王那里历来没甚分量,他劝十句,肃王也只会挑一两句符合他心意的来听听。
王全自己着急也没用,他家王爷就这个性!
肃王舞到酣处,反倒心静了些。
待他尽兴收剑,天边已经微微露出淡淡的鱼肚白,正好收拾收拾,准备上朝了。
肃王今日还是第一位到的,便先到了大殿旁的值房候着。
值房的管事太监见肃王到了,急忙端上茶点。
他无甚胃口,便坐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不多时,听闻脚步声,睁眼一看,跟来人对了个正着。
肃王起身行礼,“皇兄早啊!”
端王也没想是值房里只有他,点点头:“三弟早呀。”
简单招呼过,肃王坐回去。
端王却看出他精神有些困顿,“三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三弟这个样子,像是没休息好呀?”
“唉,父皇也是,原本三弟已掌管三法司了,平时是又办案又办差这里跑那里跑的,原就辛苦,如今也不疼三弟些,怎还再加上个礼部。”
端王言语中的酸楚之味浓郁扑鼻,也就端王自己没闻得出来。
“父皇授予重托,自当鞠躬尽瘁。多谢皇兄关心,臣弟年轻,熬得住。”
端王:“……”
肃王看着他吃噎,不但没有假装没瞧见,反倒仔细端详起他的脸色。
“你看什么?”端王觉得他甚是莫名其妙。
“我瞧着皇兄脸色似也颇为疲倦,怎的,皇兄最近也有忧思?”
端王顿时有些恼火,“我有什么忧思!”
“我瞧皇兄双眼发乌,以为皇兄在筹谋什么大事给累的。”
端王闻言心中寒气顿生,冷笑一声,“三弟说笑了。”
肃王亦笑道:“皇兄既然无事忧思,那便是臣弟多虑了。”
守在旁边的太监听得后背直冒冷汗,早就知道这两位爷不太对付,可万万没想到如此不对付,连面子活儿都不装了。
他小心翼翼添茶,盼着两位爷可以多喝水降降火气。
好在陆续有其他大人过来,众人见礼,倒是把刚才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冲淡了。
早朝事情不多,还未到午时便结束了。
肃王下了朝,还未出宫门,被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明公公追着喊住。
明公公一路追着他,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还有些喘气:“王,王爷留步,皇后娘娘请您去凤仪宫用午膳。”
皇后偶尔也会请肃王和一双儿女去她宫中用膳,她这般刻意遣身边的大太监来请他,应是有事相商。
肃王点头道:“好。”
肃王跟随明公公去到皇后宫中,却没见太子和平宁。
肃王先是向皇后请安,皇后将他扶起来,和蔼说道:“今天就咱娘俩,不用拘谨客气。”
宫人将膳食摆上桌,肃王瞧着菜色,竟都是他平日喜爱的。
肃王道谢:“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与肃王一起用膳,闲说几句后,便扯到了平宁身上。
“这丫头十六了,本宫和你父皇商量着,今年给她指门婚事。原想看看今年春闱的才俊,竟没几个中意的。”
对于平宁的婚事,皇后是多方准备多重考虑的,驸马的候选人除了世家公子外,她还特别留意了那些颇有实干学识的才子们。
春闱一结束,皇后便去皇上那儿要来了会试上榜的名册。
两百来个贡生里,大部分是年过三十家有妻儿的,剩下的几十人里,要不就是样貌不佳,要不就是家境实在不堪匹配,唯有一人各方面条件勉强入眼。
“忠义候府家的大公子张林羽这次也入围了,你瞧着,他这人如何?”
肃王闻言原本平和的眼眸瞬间阴郁下来,“这人品行不佳,不堪为平宁的良配。”
皇后娘娘吃了一惊,没想到肃王会给这样的评价。
忠义候算是京城里的老世家,门第尚可,只是近两代侯爵继承人才学资质平庸,家族门庭渐有式微之势。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有才学的年轻后辈,皇后还以为是个不错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她庆幸自己先来问了问肃王,年轻人之间多有交际,自然更加清楚实情。虽然不知其个中原因,但她相信肃王看人还是准的。
肃王默默喝了一口汤。
忠义侯府与沈家原来有姻亲之说,肃王是知道的,张家暗地解除婚姻不说,为了撇清自家清白,还跟风启奏沈思诸多莫须有的罪行,随后又大张旗鼓地相看其他世家千金。
世态炎凉,踩低捧高,别家勋贵遇到这样的事多少会遮掩粉饰一番,他家倒是做得心安理得。
微婳不说,是因为她不在意,肃王却是打心里瞧不起这张家父子。
这种趋势逐利背信弃义之人,配不上婳儿,自然也配不上平宁。
肃王看不上是看不上,但不曾与张家父子私德计较什么,否则张林羽也不可能刚刚过线考得上贡生。
心中人选被灭了一个,皇后略有忐忑地问道:“那,刘太傅家的二公子刘延呢?你觉得如何?”
这个应该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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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婳儿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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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她也见过,样貌才学没的说,太子那边也说不错,但他既在肃王手下办差,肃王的评价自是重要的。
肃王平缓了神色,“刘延才干出众,为人率真,就是性子略有一些出挑,会有自己的主意,不知道平宁会不会喜欢。”
皇后闻言终于缓了一口气。
既然肃王这么说,可见刘二公子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年轻人性子浮躁出挑些也正常,当年皇上不也这样,荒唐离谱的事也没少做。
皇后道:“平宁那性子我清楚,若是真找个老实人的可让她欺负的虽也不是不行,可若能找个兴趣相投的,能跟她玩得到一起的,日子也能过的鲜活。”
而且驸马有能力有主见也好,平宁自己玩心重,家里如果有主心骨,以后孩儿们也有好的效仿对象,家族门楣荣耀能延续下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①,皇后是这么想的。总不能让平宁过完了大半辈子,晚年的时候还要看着一群不肖子孙头疼。
肃王闻言,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皇后又道:“本宫也不盼着她马上能喜欢上谁,只要觉得对方顺眼顺心,这相处下来自然都能喜欢得上。”
年轻人自是要磨合的,皇后自己是过来人,她深有体会。
“罢了,平宁的事先缓一缓,也不急这一时半刻。靖哥儿吃好了吧?”
肃王道:“吃好了。”
他将筷箸放下,不知皇后又有什么安排。
皇后朝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走出殿外,领了些人进来。
为首的是尚服局的袁尚服,后面宫人手捧雕花托盘,托盘上放着各色衣物配饰。
皇后笑了笑:“今年开春来了一批新料子,本宫瞧着很不错,特意着尚服局给你做了几身衣裳。”
纵然肃王与皇后之间总有些生疏见外,可皇后待他确实是一片赤诚热枕的慈母心。
肃王起身道谢:“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儿臣衣服其实也有许多了。”
每年四季尚服局都有依时按制裁衣制衣分送给宫中贵人,像肃王这样已经封王立府的皇子,常服类的衣饰其实已经不在他们服务的范围,不过皇后亲自吩咐要为肃王制衣,尚服局不敢随意马虎。
皇后道:“快看看合不合适。”说罢,亲自取了一件鹅黄色缕金游鳞长袍比在他面前。
肃王有些哭笑不得:“皇后娘娘,儿臣素来不惯穿这么鲜亮的颜色。”
皇后自然知道他平时惯穿玄青、崧蓝、月白之类的颜色,最鲜亮的也就天水碧,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君,样貌气质都是拔尖的,偏总跟大理寺刑部的那些人混在一起,把自己弄得这般沉稳持重老气横秋的模样。
皇后睨他一眼,“就是平时总穿得暗沉沉的,本宫才特意做了几套鲜亮些的衣裳给你。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朝气和模样,尤其在姑娘面前。”
这都快到花朝节了,肃王原就气质清冷,在外又素有冷面罗刹的威名,要是还穿他原来那些衣裳,也不知道姑娘们敢不敢亲近他。
他面容俊美,身形高大修长,其实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这鹅黄既能衬得他肤白,还能削弱他身上的萧杀之气,增添不少亲和力。
皇后打心眼里希望肃王能在未来的肃王妃面前留下第一眼的好印象。
肃王怔愣片刻,疑惑道:“姑娘?”
皇后看着他略显迷茫的眼神,也有些困惑,“王全没提醒你?花朝节本宫安排了各世家姑娘进宫小住几日,让你和太子跟姑娘们相看的。”
肃王猛地一惊,他近日公务差事繁多,忙得日无暇晷,余下的那点空隙闲暇又都给了微婳,竟然把这事情忘了。
“皇后娘娘,儿臣公务繁忙,目前尚无——”
“好了,公事再忙,成家是大事,这也是你父皇的旨意。”
皇后开口打断他,语气比刚才用膳时严厉了不少,周围的人不禁将头低下去。
不管他心里放没放下沈家那位姑娘,皇后都不许他再推脱了。
皇后见他默默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她缓了一下语气,说道:“靖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你母妃在天之灵,也不想看着你耽误下去。”
肃王眸色一沉,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拳握,终究没说什么。
皇后将那衣裳放回原来的托盘,对袁尚服道:“我瞧着这衣服似乎袖子短了些,你们再改改。”
袁尚服闻言急忙跪下,身边的人也跟着跪下。
“奴婢原是按王爷去年的身高尺寸做的,没想到王爷今年竟是比去年长高了许多,是奴婢失职,奴婢这就回去改。”
谁能想到,肃王二十二岁了还在拔高。
袁尚服抬头小心翼翼道:“不知王爷可否让奴裁量一下尺寸?”
肃王道:“不必了,你去肃王府找王全,他自会跟你说。”
袁尚服恭谨应是。
皇后瞧着他的脸色不算太好,但也总归是答应了。
肃王出宫的时候脸色阴郁,李简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不敢乱说话。
回到大理寺后,一头扎进公务里,不多时,李简来报,沈姑娘来了。
他原本就因昨夜之梦对她怀有愧疚,又因花朝节之事烦躁郁闷,一时不想见她。
“说我不在,着人带她去看伍小妹便可。”
李简应是,待要退出又被肃王叫住。
“你去看着点。”
李简明白。
微婳来到伍小妹房间的时候,小妹正趴在桌子上画画。
她轻轻叫了她一声,“小妹。”
伍小妹闻言抬头,见是微婳,放下笔,满脸雀跃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微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