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许不察,但皇后心思甚是细密,又熟悉肃王。
她看了一眼肃王,果然见他清冷眼眸含情脉脉,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昨夜两人已经偷偷相约。
皇后有些为难,若是微婳肯委屈些,两人在一起不难,但肃王妃的位置——
微婳现在的身份确实是一个难题。
皇后看了一眼站在微婳前两个位置的王绮珠,王姑娘的眼神也黏在肃王身上。
罢了,且慢慢看着办吧。
既然太子跟肃王都与各姑娘正式见过了,皇后也没必要再拘着他俩,
太子和肃王原就是特意来露个脸,待皇后娘娘松口后,自然没有多留,皇后也领着平宁先回去休息了。
姑娘们便又回到刚才的流程,去挑选自己喜欢的花卉,然后由宫人挪到相宜的地方绘画留念。
宫里的画师早就等候在一旁。
微婳只知道今日安排了赏花,却不知道赏完花便是绘画,丹青工具都没带在身上,正想回去拿,却被予初制止了。
“你若是不介意,让芳儿去你房间拿便可,你留在这儿陪我看看什么花儿合衬。”
予初懂得察言观色,虽然她没看出太子或肃王对微婳有特殊之意,但肖嬷嬷对待微婳的爱护之情很不一般。
肖嬷嬷是皇后的心腹,她的态度,便是皇后娘娘的态度。
微婳点头答应,想想也是,她既然是予初的画师,可以根据予初今日穿着配色推荐花卉,否则自己来回跑一趟,予初还得等自己提供意见。
她转头向芳儿道:“就在我床头小茶几上的那个梨花木匣子,你整个拿来便可。”
芳儿应是,走了。
微婳问她:“你可有心仪的花卉?”
予初道:“我喜欢芍药。”
微婳刚想回应,那边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我喜欢牡丹!”
旁边立刻有人捧场道:“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最衬姚姑娘了!”
姚文英神情得意,伸手抚上那朵牡丹花。
微婳看了一眼姚文英,朝予初说道:“牡丹乃花中之王,芍药为花中之相,确实是牡丹更能艳压群芳。然这普天之下,皇宫之内,除了皇后娘娘,谁能担当这花王之色。姐姐今日着得素雅,衣淡而花艳,与你容貌辉映,选这芍药,是最相宜的。”
予初淡笑:“我亦这么认为。”
姚文英脸色黑如锅底,另外那帮腔的姑娘也露出惊慌神色。
帮腔姑娘弱弱说道:“她们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姐姐还是选别的花吧。”
姚文英狠狠瞪她一眼,心有不甘。
她一直自诩牡丹国色,今日也是穿得格外浓艳华丽,没有牡丹芍药这样的大朵艳丽的花朵,怎能与她相衬。
花王不能选,花相已经被选走了,她怎么也不能选个比张姑娘还要差的,思来想去也只能选花后玫瑰,然现在馆内的玫瑰花盘不够牡丹和芍药大,姚文英总觉得被予初压了一头。
各姑娘挑好了花也选好了景,予初选在一处假山边上,芳儿也将微婳的匣子抱来了。
日光微好,美人花面,微婳只觉得静坐在假山之前怀中抱着芍药的予初美得的叫人心动。
有宫人早就摆好了桌椅板凳,微婳研墨调色。
“可惜我这里只有普通的松油墨,若是能用月团墨来给姐姐绘画,那才正真的相映呢。”
“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的事,得此一次经历已经非常不错了。”
不远处有一个半掩在灌木树荫中的一栋小阁楼,二楼朝园子的方向半开着一扇窗,正对着予初和微婳。
肃王坐在窗边静静看着握着画笔的姑娘,他目力极好,微婳的面部表情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朝身边宫侍招招手,“打听一下微婳姑娘缺什么?”
不多时,宫侍回禀,“姑娘也没说缺什么,只说若能得月团墨来作画会更好。”
月团墨,墨香浓郁,色泽纯正,据说用此墨作画写字,画像和字迹能旧存不化。
此墨甚是珍贵,宫里原也存了一些,可后面存墨的库房走水,虽然抢救及时,其他东西都还好,但放月团墨的柜子偏偏被烧得渣都不剩。
肃王记得先帝曾赐过几方月团墨给朝中重臣,其中刘太傅家也得过一方。
一柱香后,肃王拍开了刘府的大门,半哄半骗地让刘延拿出了刘家珍藏了二十年的月团墨,再半逼半诱地顺走了,只留下一句:“沈姑娘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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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我家婳儿要星星,本王绝对不给月亮!
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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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知道微婳是要给张姑娘作画才用到月团墨,但他既明白微婳进宫目的,自然也理解她对张姑娘的赤诚心意。
昨晚两人互明心迹,肃王现在自动带入微婳是他未来妻子的心态。未来妻子想要做的,他定然要竭力为她做到。
在肃王看来,去刘太傅家把人家家珍藏了二十年的月团墨顺走这件事,他只为微婳,跟张姑娘无关。
况且张姑娘的画像用不了多少墨,剩下的还是微婳自己用,她既然喜欢,肃王当然会千方百计地为她找来。
东西存放而不使用,并不能体现它本身的价值,只有懂它的人用它,才能让它的价值得以最大发挥。
肃王平时做事冷冽霸道了些,但是在顺走刘家的月团墨时,还是给人家留下了一方上古的名砚。
月团墨工艺虽然繁复,但也还能重新制作,然而那名砚在现世中却仅存一方。
刚开始刘延不乐意,回过神来后反倒有些窃喜。
这两样东西换的,并不算亏。
不到半个时辰,有宫人将月团墨送到了微婳手中。
微婳讶异地看着那方月团墨,“给我的?”
那宫人低声道:“王爷特意给姑娘找来的。”
虽然不知他现在在何处看着她,但知道他一直留意着自己的需求和喜爱,微婳心中一片暖融。
“替我多谢王爷。”
宫人应是,把月团墨交到微婳手中便去向肃王交差。
予初也过来看那方月团墨,打趣道:“现在我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会特别照顾你了。”
微婳拉着她的手请求道:“予初姐姐,你千万别跟旁人提这事。”
予初反手抚在她的手上,“我知道。”
春日的阳光明媚和煦,落在绘画的姑娘和入画的姑娘身上,给姑娘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色,无论从那个角度去看,两位姑娘都算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微婳心中甜蜜,不但作画效率高,而且画出来的画像特别的柔和清美。
予初看着画中的自己甚是惊诧,“这,这真是我吗?微婳妹妹,这次真的谢谢你。”
画中人五官明明与予初一模一样,然神采却尤其生动,甚至比那艳丽的芍药还要更有韵致。
微婳谦虚道:“姐姐原就生得花容月貌,我只是把姐姐容貌还原罢了,若说气质风韵这些,这画像还不如姐姐平时表现出来的十分之一。”
予初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心中甜蜜,说话也这般甜。”
微婳羞红了脸,“你别打趣我。”
予初见她脸皮薄,轻轻一笑,放过她了。
众姑娘画好了,集合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好奇,趁着画师还没将画像收好,都互相打量起别人的画像,又与自己的画像暗中比较。
宫中画师年纪普偏偏大,技艺纯青,笔法老练,整体用色中和平泰,虽然还原了姑娘们的容貌,但平时绘画的对象是帝后嫔妃这样的人物,所以笔下的人物画像走的是国泰民安的风格路线。
画出来的画是美的,只是姑娘们在画像里呈现出来的状态,平均年龄都往上提了好几岁。
唯有微婳给予初画的那幅画像用色明艳大胆,活泼生动。
画中人不但被完美复原美貌,而且突出原主清艳神韵。执笔之人将予初画得仿若芍药花神降凡,让张姑娘生生在一众端庄娴雅的凡间女子中脱颖而出。
月团墨暗含淡雅冷香,观画之人走近予初画像欣赏时,不仅赏心悦目,还沁人心脾,让人身心不知不觉地变得轻松舒坦。
宫中画师们禁不住对予初的画像露出惊艳神色,有个别沉不住气的年轻些的画师偷眼看向微婳,心中暗道:柳姑娘丹青技艺至臻至纯竟到了如此地步,还生得如此貌美,若能得她指点一二,此生无憾了。
姚文英之前还在心中讥讽予初,找了个给嫌犯画过画像的画师来给自己绘画,也不觉得晦气,此时见到予初的画像,脸都气白了。
她想跟肖嬷嬷告状说予初作弊搞特殊,却又不敢,毕竟是皇后娘娘亲口同意带微婳进宫给予初画像的。
她郁闷又懊悔,早知道自己也带个画师进来了,可转念一想,若是要带画师,也只能带女画师,可现今又有哪位女画师能比得过微婳呢。
她恼恨地瞪了一眼予初和微婳。
肖嬷嬷让姑娘们简单欣赏一下各自的画像满足好奇心后,便命人将所有画像收起来了,说是帝后看过后,再将画像统一装裱,待姑娘们出宫时再让姑娘们带回去。
姑娘们这时候才明白,今早太子和肃王出现不过是个提前预告,帝后这关才是真正的选妃。
王绮珠走近微婳,好奇地问道:“柳姑娘,你也画了吗?”
微婳摇头,“没有。”
王绮珠叹息道:“这样啊,真的好可惜,难得能来宫里一趟。”
微婳看着她掩饰不住喜悦亮晶晶的眼睛,淡然说道:“也不算吧,能帮上予初姐姐一点忙,我已经很开心了。”
王绮珠点头,“也是,你绘画一直都很好,我们都很羡慕予初姐姐能被你画得那么美。”
微婳纠正她的错误:“不是我把予初姐姐画得那么美,而是她本身就生得美。”
王绮珠愣了一下,马上说道:“是我失言了。”
不过小小的口误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跟微婳结束简短的交谈后,王姑娘不动声色地与微婳挪开了些距离,转而去跟别的姑娘攀谈去了。
予初的画像出彩不会碍着王姑娘的事,只要微婳不挡她的道便好。
当天皇上和皇后一起用过晚膳后,皇后命人将今日姑娘们的画像送上来,因提前通知了太子和肃王,太子和肃王也掐着时间到宫里。
人选都是帝后精挑细选过的,家世背景基本可堪匹配,虽然姑娘们的德容品貌还需时间仔细打听和考究,不过相由心生,像帝后这样心通眼明之人,看画像也能看出一二。
今日太子和肃王只是匆匆一瞥,两个年轻人除了注意到自己心上人外,对其他人其实不甚在意。
太子还好,起码明面上能够做到“雨露均沾”地将平和目光扫过每一个姑娘。
肃王与姑娘相见时,要不就不看,要不就只盯着人家发顶看。
他能看得出姑娘们头上戴得是蝴蝶或是珠花,却根本没看清她们长什么模样。
只感觉除了微婳,站在他面前的人面目很是模糊,不是一片苍白就是绯红,然而这些颜色又不及他的婳儿那般动人。
瞧见三父子面对画像茫茫然的表情,皇后心道就知道会是这样,少不得重新将这些画像中的姑娘一一介绍。
“这是门下侍郎李长云之女,李怜荷。”
“这是……”
画像没有按门第高低排序,待看到予初画像时,皇上觉得眼前一亮。
“这是参知政事张庭拓之女,张予初。”
皇上称赞道:“没想到张家那丫头多年不见,神韵风采更胜从前。”
皇后笑道:“予初在这些女孩子中确实出挑。”说罢,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脸色甚是平和温柔。
皇上微微眯了眯眼,“这画师的笔法和色彩用得颇为大胆,跟平时宫里画像不大一样。”
皇后道:“陛下的眼睛甚是锐利,这是沈思之女沈微婳所作。”
皇上听到沈思之女四个字,脸色顿时一尬。
皇后假装没看见皇上的脸色,继续介绍其他姑娘。
待皇后介绍完所有的姑娘,皇上看向两个儿子,“可有心仪的?”
太子直接明说:“儿臣想纳张家姑娘为太子妃。”
张家与皇后有亲,原本皇上有些不愿意,怕外戚一族坐大,可如今太子处事成熟稳重,根基渐稳,若真的选了小门小户的女儿,让豪门大族生了异心,反倒影响太子的根基。
皇上沉吟片刻,道:“张家姑娘端庄娴雅,堪配太子。”
太子脸上喜色跃然,“多谢父皇!”
皇后原还有些忐忑,听闻皇上允许,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这儿媳妇她从小就喜欢,人品样貌没得挑,又和太子自幼熟悉,两人成婚后能和和美美,再过一两年,定有乖巧孙儿给她逗弄。
皇上看向肃王:“老三,你呢?”
肃王眸光冷淡:“儿臣暂时不想纳妃。”
皇后的语气不由有些急躁,“这么多个姑娘,你就没瞧得上眼的?”
“儿臣与这些姑娘并不对眼,还请皇上宽宥儿臣些时日。半年之后,儿臣再考虑纳妃。”
皇上敏锐地捕捉到了“半年之后”这四个字,皇后却尤自着急。
“你年纪不小了,若是觉得对姑娘们了解得不够,本宫可以再安排安排,不必推到半年之后。”
半年之后,肃王妃的候选人还不都是这些姑娘,何必要蹉跎半年时光。
肃王拱手致歉:“儿臣心意已决,请父皇和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还欲再劝,被皇上制止了。
“半年就半年。”皇上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半年之后,你给朕老老实实地纳妃。”
肃王轻轻挑了挑眉毛,垂首应是。
其实用不着半年,若是顺利,也该快了。
虽然太子妃人选已初步定下,但皇后仍然不动声色,连着几日安排了姑娘们放风筝、品花茶等活动。
姑娘们只把这些都当成对她们的考核,无一不用心,无一不在意。
予初虽然对微婳多有照顾,可微婳始终察觉别的姑娘对自己的疏离。
她不会刻意讨好别人,投缘可往来一下,不对眼便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日,皇后娘娘安排姑娘们插柳,让姑娘们随意插种。
微婳原想插在之前肃王与自己约会的那个亭子边,又想起那里一片茂密紫竹,插种柳枝反而破坏原来的韵致。
她问了人,知道远处还有一方清湖,便自己慢慢寻了过去。
待看到那方清湖,心想这里果然合适。
她没有贴身丫鬟,铁镐柳枝都是自己带,待将一把柳枝全部插种完,她脸颊已微微泛红,双腿麻木。
她想站起来缓一缓,谁知猛地眼前一花,身子摇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