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坐骑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高头骏马,通身皮毛黑亮,唯有四肢蹄下一圈雪白,果然应了它的名字。
这场的彩头还是皇后添的,是一串碧玺手串,也甚是珍贵。规则还是如刚才一样,皇后站在最中间,身边分别是一红一黄两位姑娘。
指挥女官摇旗发令,场上骏马如离弦之箭快速冲出去,也不知是不是因皇后在场的缘故,只觉得场上的马儿跑得比上一场更加欢腾,嘶风逐电,翻踏如雷。
赛程过了四分一,跑在最前面的是红衣姑娘和黄衣姑娘,皇后紧随其后。
离槐树尚有二三十丈时,皇后超过了黄衣姑娘,和红衣姑娘同时绕到了槐树之后。
倏忽之间,两道红色身影从槐树后冲出。
距离实在太远,两人身上衣服颜色相近,观景台上的姑娘根本分辨不出哪位是皇后。
姑娘们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极目远眺,甚至是有人兴奋地站了起来,想要看得更远。
直至两骑离观景台越来越近,有姑娘高喊:“前头那个是皇后娘娘!”
“真的是皇后娘娘啊!”
姑娘们都起身观望,神情紧张,只见皇后与红衣姑娘渐渐拉开距离,一马当先冲破了终点。
皇后回首朝红衣姑娘笑道:“刚刚没给你们休息,可要再来一轮?”
红衣姑娘喘着气,“不,不了,皇后娘娘,我,我们认输。”
皇后道:“那这彩头虽是本宫添的,现在可又由本宫拿回去了。”
肖嬷嬷将彩头送上,皇后高兴地将手串戴在手上。
皇后下了马站在场边,原在观景台上的姑娘不敢再坐,纷纷走到皇后的身边,等候其他姑娘回来。
一声马儿嘶鸣,马场上忽然骚动起来,一匹枣红大马狂躁不安,直立起来朝前翻踢马蹄,马背上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惨叫连连。
“这马儿怎么啦!救命——救命——”
驭马之人情绪失控,更是刺激了马儿,枣红大马竟然朝着人群发疯般冲去。
皇后甚是愕然,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躲闪反应,只见那马儿直直冲向自己,扬起的马蹄顷刻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倏忽一道淡紫色的影子闪过,将自己扑开。
皇后刚刚翻了一个滚,就听见重重的一声钝响,随后马蹄落地飞溅起的尘土落在自己脸上。
有侍卫反应极快,飞身跃上马背,及时控制了枣红大马。
一个娇弱的身躯倒在刚刚皇后所在的位置上,一张俏脸苍白得吓人。
皇后惊道:“太医!快叫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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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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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弱的姑娘俯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得如同一只被折了翅的蝴蝶。
皇后脸色焦急:“柳姑娘……”
微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皇后娘娘,我……我没事。”
她冲过来将皇后扑倒的时候其实没有犹豫,或者说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其他姑娘见到疯马的时候无不惊慌失措,她也惊慌,然而她更不想皇后娘娘出事。
因为皇后一旦出事,势必会影响到原来的计划。
随行的太医连同两名医女拎着药箱急匆匆地跑过来。
皇后朝太医一摆手:“不用管本宫,快去看看柳姑娘!”
太医不敢走开,毕竟皇后娘娘凤体贵重,他不敢出任何差池。
皇后见他们仍围着她一个人转,气不打一处,指着其中一个医女道:“你来看我,你们两个去看她!若是柳姑娘有个什么不好,本宫让你们人头落地!”
后宫之中,皇后对待宫人是出了名的温和大气,甚少有如此狠厉的时候,那太医和医女闻言急忙应是。
那太医来到她身边,道了一声:“柳姑娘得罪了。”
微婳似是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左小腿抬高了一点,也不知道他摁到了哪里,倏尔一阵钻心疼,还未呼痛便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微婳已经在宫里了。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上的那顶轻纱帐,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软宽大的床榻上,身上覆着一床松软柔滑的金丝缕绣花锦被,空气中弥漫着恬静幽微的安息香,四周摆设甚是华贵大气。
“醒了?”问话的肖嬷嬷。
微婳转头看她:“嬷嬷,这是哪儿?”
“你在皇后的凤仪宫里。”肖嬷嬷解释完,吩咐身边的小宫女,“去告诉皇后娘娘一声,柳姑娘醒了。”
小宫女出去不久,皇后急匆匆地过来,肖嬷嬷把位置让给皇后。
皇后坐在床沿,拉着微婳的手:“醒了?”
微婳点点头,想要起身行礼,被皇后一把摁住。
“无需多礼。”
微婳看向皇后,想起那日的惊险,“皇后娘娘可有受伤?可有哪里不舒服?我那日没想太多,冲得太快太猛,恐怕磕伤了娘娘……”
皇后将一根手指竖到自己的唇边,示意她这个小嘴巴先消停一下。
微婳见状紧紧抿着唇,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皇后笑道:“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你,不是本宫。所以,你说说的那些,本宫都没有。”
微婳露出笑容:“幸好您没事。”
皇后朝肖嬷嬷使了个眼色,肖嬷嬷让所有人退了出去。
皇后刚才一直都还是平和的表情,待宫人们出去后,脸上才露出满满的心疼。
“本宫没事,反倒是你,替本宫挨那马踩踏到了。”
微婳左小腿痛感一直都在,当时凭着一腔孤勇行事,此时才有些后怕起来,“我这腿是被那马踩断了吗?”
“断是没有断的,但是对外宣称是轻微骨裂,怎么都得养上好一段时间才行。”
“其实,连骨裂也不是,对吗?”微婳眨了眨眼睛。
骨断特征太明显,寻常医女也能摸诊得出来,倒不如按个模棱两可的骨裂,用药其实相差不多。
“果然是靖哥儿喜欢上的人儿,一点就通。”
提到肃王,微婳脸一红。
皇后瞧见她绯红的脸色,语气也变得柔和。
“虽说不是真的骨裂,可也伤到了筋骨,还是得静心修养。我原想跑马过后寻个由头让你留在身边,没想到误打误撞,反倒因这样让你留在宫里养伤。”
“让皇后娘娘费心了。”
“本宫没有费什么心,只是辛苦了你。”
皇后走后,肖嬷嬷过来,领着几个宫女到微婳面前,说是皇后娘娘特意指派她们过来服侍微婳的。
“皇后娘娘还道,姑娘一人在宫里始终没个贴心人不成,看看姑娘是不是要从家里选个贴己的婢子进宫?”
微婳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李嬷嬷要留在外面联系柳家和父亲那边,微婳请肖嬷嬷安排砚儿进宫。
肖嬷嬷办事利落,一个时辰后,砚儿进了宫,主仆俩又哭又笑地说了好一会儿贴心话。
微婳伤得是左脚,虽然不能走动,但也能倚靠床榻看一会儿书。
偏殿通风采光甚好,窗外已是绿意盎然万物生发,时而有小鸟落在窗台边跳脚,又扑棱着翅膀飞走。
微婳看书看累了,半边身子不知不觉有些麻,开口叫砚儿:“帮我挪一下。”
砚儿正在外间挑花瓣,她应了一声,起身要进去,却被横插进来的一条臂膀阻了一下。
微婳原是往里靠的,察觉身后有人靠近,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伸进她的膝盖弯处。
她不由笑道:“你又不是男子,你这样是抱不动我的。”
“谁说我不是,婳儿这话可伤本王自尊了。”
微婳转头看去,心中惊喜,嘴上却还是不客气地回怼道:“谁知道是你,我说的是砚儿。”
肃王笑道:“那便给你看看男人的力量。”说罢轻松将她抱起,作势要将她抛起来。
微婳花容失色,死死拽住他的衣襟:“你敢!”
肃王轻笑两声,“不敢不敢。”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又小心翼翼地帮她调换了一个姿势。
微婳看着他,“怎么来了?”
“想见你,便来了。怎么?不想见本王?”
他们这样的情况最好是不见面的,但热恋中的男女,怎能熬得过对彼此的思念,更何况另一方还受伤了。
微婳没办法违心点头,只道:“你这样过来,实在是太冒险了。”
肃王知道她怕被对方察觉异样。
“我有分寸,不要担心。你伤成这样,我无论如何都要亲看一眼才放心。”
“你会怪我鲁莽行事吗?”她有些在意他对她的看法。
“如果我怪,你便不会做那样的事了吗?”他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头,“傻丫头,我知道你心思,不是想算计谁,也不是想牟什么利,只是纯粹不想让皇后娘娘受伤。”
微婳怔了一怔,有时候她连自己都怀疑当初这么做的目的,没想到肃王竟然如此懂她。
肃王伸手揉了揉她粉腮,“别红眼,也别感动。我有事要跟你说。”
“谁感动了,别自作多情。”微婳要强地把眼泪憋回去了,只是眼眶显得越发红了。
肃王愧疚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来时打定主意要哄她开心,没想到一句话还是让她红了眼。
他当时得知她如此冒险确实生气,可设身处地换位一想,那一瞬发生的事情,她根本没有思量的余地。
只是因这样做的结果与他们当初计划的目的不谋而合,所以才让她心中产生了质疑和惭愧。
“我好了,你说吧。”微婳用锦帕拭了拭眼睛,顺便把肃王在她脸上越亲越带劲的嘴推得远些。
这男人怎的越来越喜欢亲人了。
肃王得意一笑。
这法子不错,止住她胡思乱想,自己还能偷香一把。
“最近那人有些马脚露出来,你在宫里万事小心,除了皇后娘娘,谁都不能信。”
“我原还想让彩霞过来陪我,她也不能信吗?”
肃王脸上露出茫然。
彩霞又是谁?
微婳解释道:“就是我在兰仪宫的时候,帮你递话的宫女。”
“最好不要让她牵扯进来。”
没说可信,也没说不可信。
微婳怔愣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一个人在兰仪宫时杂事上有诸多不便需要劳烦宫女尚可说得过去,但贸然将一个宫女调到自己身边,有心之人一查便知其中蹊跷。
肃王握着她的手,柔声宽慰道:“好好养伤,其他什么都不用管,这事快结束了。”
微婳眼中燃起熊熊希望之火,一双如黑玉的眼眸分外清亮耀眼。
肃王没忍住,又凑过去亲了亲她。
她轻轻躲开,“痒……”
如水秋眸波光潋滟,只单单看上一眼便让人沉沦其中。
肃王小心避开她的伤腿,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克制又汹涌的爱意全都化作甜蜜的亲吻落在微婳的芬芳红润的唇瓣上。
***
微婳每日跟砚儿说说话,看看书,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砚儿晒制了许多花瓣,又配上薄荷香草,微婳亲手缝制成了几个香囊,送给皇后娘娘和肖嬷嬷等几个掌事宫女,还选了几个花色鲜艳的让砚儿送去给平宁。
还剩一些布料,微婳拿起一小块鹅黄色暗花锦缎,想起那日肃王一身闷骚又招摇的鹅黄轻暖出现在杏林边,不由轻笑出声。
正打算给肃王做个鹅黄香囊让他配一套,便听见一声:“姑娘。”
门口处站着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一个小水壶,面孔有一丝熟悉,声音却是陌生。
“何事?”
“给姑娘添些热水。”宫女一双眼睛殷切期待地看着她。
微婳想起来,这宫女似也在她住的这偏殿里当差,那日肖嬷嬷领她们来见过自己。
她其实不渴,砚儿走前将她需要的一应物品都放在床边随手可取的地方,小水壶便用毛毯子包裹着保温。
既然人都来了,微婳便道:“进来吧。”
那宫女闻言脸上似是松了一口气,走进内室,将小水壶放在微婳床边的茶几上,手中抱着替换掉的小水壶,却不走。
微婳诧异地抬眼看她。
那宫女低声道:“姑娘,王爷问您,可否先将扳指还他?”
扳指?
微婳早已给了肃王,那么她口中的“王爷”,只能是——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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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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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婳脸上震惊过后便露出隐隐的惊喜,“姐姐是王爷的人?可否告知姓名?”
那宫女点点头,脸上露出些微得意,“奴婢娟儿,王爷说,那扳指留在姑娘身上不方便,让姑娘先把扳指交给奴婢。”
微婳道:“王爷除了说要取回扳指,可还说别的什么?”
娟儿摇头,“王爷别的并没有交代,只说要拿回扳指。”
微婳脸上显出落寞神情,仿佛一腔热枕情怀忽然之间就寂寂落空了。
娟儿却不想理会微婳的心思,肖嬷嬷不允许她们随意踏进微婳起居内室,平日里都是砚儿在微婳身边服侍,微婳更不可能无缘无故传唤她,今日她趁砚儿不在才接近得了微婳。
外面还有其他人在当差,她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现在她只想快点完成端王交办的差事。
娟儿催促道:“奴婢不好久待在这里,还请姑娘快些。”
微婳黯然伤神道:“王爷虽然没有传只言片语给我,但我对王爷却有许多话要说,姐姐先行回房稍等,待会我再召唤你进来取。”
娟儿无奈,只好先退出去。
不多时,砚儿回来了,又出去了。
娟儿跟几个宫女在廊下打扫,时不时地偷偷朝微婳的房间张望。
也不知道这柳姑娘在买什么葫芦,把东西直接给她就行了,还想写信跟王爷诉衷肠。
虽然柳姑娘的一张脸确实美得有些过分,可王爷那么忙的一个人,能为了她区区一个落魄千金给羁绊住了!
她心中郁闷,想先去复命,又怕微婳忽然叫唤,想再次进微婳房间催她又觉得甚是冒险。
正犹豫着,见那边肖嬷嬷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宫人朝这边快步走来。
她顿时心慌,正想跪下行礼,不料一声“肖嬷嬷”还未出口,就被一团脏布塞进了嘴里。
她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肖嬷嬷。
肖嬷嬷骂道:“不要脸的贱蹄子,吃里爬外,偷了皇后娘娘的手串到外面去卖!来人!把这贱人压到掖庭狱去!”
娟儿闻言大惊死命挣扎,可哪能是那几个强壮宫人的对手。她双手被绑,嘴巴出不了声音,不过眨眼之间,便呜呜咽咽地被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