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想自己坦白还是被我揭发后去审讯室坦白?”
来了……小仓明花心底狠狠一跳。
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明了价格——这种鸡汤话听起来很矫情,但此刻她已经完全理解了背后的真谛:曾经因为五条悟而得到的工作,今天说不定也会因为五条悟而失去哦。
但是……要不要再挣扎一下呢?
刚才不是还说,要找的人是她和那个叫石井的吗?怎么忽然之间质问就落到了她一个人头上?五条悟该不会是想诈她吧?太有可能了,承认就等于认罪,绝对不……
“我记得委托你去禅院家担任翻译的时候,禅院直哉给你转过钱。”五条忽然道。
“……?”小仓明花不明所以。
“有账户,就能查到开户信息;窃取开户信息,很快能查出名下的所有银行卡与信用卡。”五条悟回忆起自己当初中招的惨痛经历,“……冻结账户什么的都能轻松做到,调取流水记录也只是小菜一碟。”
“那件咒具已经成功出手了吗?是的话银行流水要怎么掩盖呢?不是的话被搜查住宅恐怕就会露出马脚。”缓缓前倾的五条悟即使隔着一张桌子都极具压迫感,“聪明的人撒谎之前就得确保天衣无缝不会被揭穿——想好要怎么回答我了吗?”
“……”
“坦白,还是被我揭发?”
“……”
“我倒是建议选择前者来避免后者哦。”
比绝境更可怕的想必就是坠入绝境前的那根救命稻草。“避免”这个词给了小仓明花莫大的希望,几乎在五条悟松口的瞬间她就迅速选择了投降认罪。
“我坦白。请五条先生给我一次保住饭碗的机会。”
跳过了质问原因、探查动机等步骤,五条悟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告诉我你是怎么穿过帐进入的保管室。”
得到的回答不算出人意料:理所当然地是依靠了未曾公开的术式。
“我在大学时期的专业是建筑保护与修复,在咒术界后登记在册的术式则是‘小范围内加速时间流动’。面试时我告诉人事科,我能够将普通社会的科技和个人术式结合,利用最新材料与技术将破损的建筑修复得完美无缺。”
那时候的五条悟周周加班祓除咒灵,英姿飒爽的背后是风卷残云的冲天怨气。断裂的钢筋、粉碎的混凝土、拦腰断裂倾倒的摩天大楼……东京塔修复起来区区几亿几十亿都是小意思,燃烧的工程项目费让高层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流下了真情实意的眼泪。
小仓明花的出现如同雪中送炭。
窗口如获至宝,当场聘用,那段时期用于现场修复的经费一度缩减至百分之二十。
“——话是这么说,但那些家伙哪怕有一个学过材料力学就该知道根本不存在这种逆天而行的技术。”她嗤嗤地笑起来,“我的术式其实是‘回溯时间’,实际上我只是将被破坏的建筑的存在状态往回拨了几个小时……”
当然,术式的施加对象只限定与死物。人也好动植物也好,生命是没办法起死回生的。
所谓的“新型材料”实际上只是加工了外观的次品煤渣,是连水泥公司都拒收的工业废料。
物质在时间的源头即为“未存在”之时,小仓明花在修复现场一边徒手捏造万丈高楼平地起,一边将无用的煤渣毁尸灭迹;到了晚上解除了术式,废料又被转手卖给了研究院,直到下一次发生惨烈战斗后再由窗口向研究院购入……
同一批煤渣就这么反反复复地辗转于日本各地,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为小仓明花牟取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直到后来咒术界趋于和平,五条悟“改邪归正”成了一名“教书育人”的高专教师,修复科才因为某些原因最终被解散——小仓明花也结束了那段如鱼得水、为所欲为的日子。
当然,这一段就没必要让五条悟知道了。
“说到哪儿了……没错,物质在时间的源头即是未存在之时,我的术式不仅能让破碎的建筑‘退回’到完好无损之时,更进一步操作还可以让帐‘退回’到被降下之前的状态。”小仓慢慢解释道。
甚至于,术式能够仅作用于物体的局部而不影响整体的“存在”——因此窗口监视下的保管室从始至终都被帐所保护,也就令人误以为房间不曾被任何人闯入。
小仓明花就这样偷走了松本受命保管的咒具。
……
五条悟看起来相当高兴。他并不在意小仓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报复他人而作出这种事,重要的是这家伙的术式正正好好如同他猜测的那样可以帮助突破具一郎的“帐”。
接下来话题的走向便顺理成章。
五条悟的邀请粗暴而直白,而为了不被揭发小仓明花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被利用。
一边是因为突入禅院宅邸的计划终于有了进展,一边是因为爬上了五条悟这条遮风避雨的大船,两人皆松了口气,一时之间又如同无事发生般相谈甚欢。
小仓明花透露,那件咒具能将咒术师的咒力封锁在体内,凝固闭塞于四肢百骸,中招的咒术师在高级咒灵眼中当即会变得和行走的咒力储藏器没什么两样——虽然有使用前提和限制,但诅咒师都会觉得好用吧,所以在黑市上相当值钱。
“哦?卖给了诅咒师?”
“不,也没有……不是诅咒师——”
最强咒术师脸上警觉的神情无缝切换成了得逞的微笑:看来确实已经出手了,看样子还很清楚买家是谁。
小仓明花的表情瞬间僵硬,突兀、艰难、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能说。”
“私下透露也不行?”五条好笑道,“说说看嘛,我又不会跑到人家家里去把人揪出来。”
“还是说你立过保密束缚?”
“连提都不能提吗?像你在禅院家立下的那个一样严重?”
“……”
伴随着小仓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五条悟的笑意也渐渐收敛。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在禅院家的立下的束缚是禅院直哉提出的内容。
——他明白过来。
“你把咒具卖给了禅院直哉。”
而禅院直哉会把咒具用在谁身上呢?
五条悟立刻抓起了手机。
第64章
躯俱留队。
说是大事闹了半天只是场乌龙。一堆离谱的巧合, 几个冒失的关键人员,禅院直哉耐着性子整理出头绪后一顿教训,事情就算是完了。除了他本人被平白浪费的半日以外倒是没什么实质损失。
板着脸踏出大门时手机震动, LINE上某位安静许久的联系人忽然发来消息。
“老板, 上次的东西使用是否顺利?不满意的话最近又有新货色哦。”
禅院直哉:“……”
他记得这个人:小仓明花, 一直被他猜测为“诅咒师”,实则是窗口内部的工作人员,早几天还被五条悟带着来过他家里。那个女人看着瘦瘦小小一个,却敢端着铁饭碗在黑市售卖咒具,还敢在被雇主知道真实身份后冒出来兜生意,哪个角度看都是胆大包天。怕是迟早会翻船。
禅院直哉并不在意对方的鲁莽,御三家势力早就盘根错节地渗透进了“窗”,小仓明花就算当真落网也不会有人来查他, 倒霉的只会是跟她有过交易的其他人。只是没料到会收到这么直白的“招呼”,听着像是不怕死或是缺心眼的。
又或者是因为知道他是禅院家家主,才敢摊开了问?
禅院直哉随手回了一句“不需要”, 但发出时脑中想到的是还戴着六百万“项链”被捆在床头的那位,顿时又有了兴致, 改主意叫小仓明花先把“新货色”的具体介绍发来看看。
-
咒阵的光芒时强时弱。
你贴着石壁坐在墙角, 逐渐适应了光线微弱的环境。
背后有片格外光滑的区域——很容易叫人想到那些被扔下来的女孩拼尽全力想要爬上去的景象。但光滑的区域只延伸至头顶几十公分,可见是失败了。
“像蚂蚁一样。”
两面宿傩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刚才为了离他远点你特地绕着了囚室半圈——说是“囚室”实际只是经过处理的一处天然石坑, 就算遥遥相对, 不到十米的距离依然叫人无法忽略他的话。
“……那些女人。”他道, “一批又一批被扔下来,一旦手脚自由就会变得吵闹又聒噪。”
你迅速反应过来:她们是被绑着扔下来的, 还被堵上了嘴;下来后大概是互相帮着解开了绳子和布条,只是一旦恢复行动自由免不了有人呼救或是无助地哭上一会儿。
“每一个都想活着爬上去, 但每一个都不过是咒胎的温床。一旦肚子鼓起来再冷静的都会歇斯底里;强作镇定的,被咒胎咬下一口血肉后也会崩溃。”
没办法,他嗤笑道,得不到咒力供养,想继续长大就只好饮血食肉——从身体内部开始被啃噬并不会马上流血,只会叫人痛得在地上打滚。“……一个个的又是发抖又是害怕地哭喊着不想死。”
所以具正人才会不远万里地为具一郎绑架来那么多女性。
因为一具咒胎就会吃掉一个活人。
咒灵的眼神轻蔑又玩味,两面宿傩以闲谈般的口吻向你描述那些血腥残忍的景象,就如同他本身对人类的恶意一般漫不经心又明目张胆,令你相当不适。没有咒力的你此刻根本无法自保,即使他被禁锢在咒阵中,寸步难行且看起来异常虚弱,你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知哪来的兴趣接着要和你闲谈。
“逃出去是痴心妄想,但爬上去的希望就大上不少。人类从过去到现在总是如此,为了活命什么都会做。”他颇为公正地补充了一句:倒不是说人人如此,但只要出现第一个,人群便会迅速失控。
第一个出手的女人相当果决,一瞬间袭击了身旁原本还互相依偎着的同伴,扶着石壁就想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去。
只可惜两个人叠起来也还是够不到顶。
反而让其他人一瞬间明白了“逃出去”的方法。
恶意在人群中飞速弥漫。
早已深陷绝境的女性们的枯瘦**伸出蚁足般的四肢,当真如同蚂蚁一样拥挤在一起你拉我扯。
在压在下面的不堪重负摔倒在地时爬到顶端的同样会坠落。
尖叫声,哭喊声,伴随着身后诅咒的笑声,喧嚣又热闹。
不仅如此,两面宿傩还兴致盎然地将这份恶意播撒向了之后的每一群人。
“我告诉她们明天禅院家的人就会前来‘回收’,后天她们就会被肚子里的‘魔鬼’啃噬殆尽。今晚是逃出去的唯一机会。”
“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女人死在咒胎成形之前,那些禅院家的人类真是气急败坏又束手无策。”他顿了顿,看起来很满意曾经所为。
“有趣的是,有些人类则正相反。”
——为了让别人活命,连自己都会牺牲。
“有一个女人爬上去过。”
一个苍白瘦小的女性,在你争我抢到纷争里恐怕很快就会被压死在底层。但当第一个人站出来指出一旦自相残杀所有人都出不去后,冷静下来的人群将目光投向了她——如果齐心协力地沿着石壁叠起人墙,最为瘦小的人才最有可能爬出去。
两面宿傩的直白阐述算不上是赞赏,毕竟恶意与高尚在诅咒之王的眼里恐怕并没有好坏之分。
你猜到了爬上去的人是谁。
深坑的顶端并不存在自由,那上面依然是具一郎所掌控的区域,区别只在于这一层牢笼和外头禅院家那一层更大的牢笼。
爬上去,活下来,受控于具一郎。
她便成为了“加茂弥子”。
如果现在她体内还寄生着一只咒胎,要是无法定期“借来”咒力进行温养与安抚随时都有可能破肚而出——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如此执着地听命于具一郎。
“咒胎究竟是怎么制造的?”你问道。
那些被绑架来的女性,即使对“诅咒”的存在毫无概念,即使不清楚“两面宿傩”在咒术界是何种令人畏惧的存在,想来也绝不会在被投进囚牢后主动靠近一个被钉在咒阵中的四目六肢的怪物。
但也不可能是在被扔下来之前就植入了咒胎——否则两面宿傩在其中岂不是毫无作用?
你感到疑惑,诅咒却在咒阵中戏谑地直视着你。
“过来,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