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来得迟，只看到王庆峰搁那上蹿下跳的，没注意他前面还有位男知青替周子成说话，这会儿对王庆峰更没好脸色了，不对，是对新来的三个知青都没什么好脸色。
这三位到他们丰收大队，都有些屈才了，他们这里天地还是不够广阔，容不下他们上蹿下跳的。
他想把人退回去，可哪里这么容易，公社领导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来。
“李书记，这事情很严重，这位王知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嚷嚷斗这个斗那个的，为了我们大队的发展，我觉得暂时不落他的户口，看看他的表现再说。”
其他两个可以暂时先放放，这个王庆峰是重点观察对象。
落不落户这个问题，到了他们大队，可操作性很大的，公社这边同意了，基本上就没问题，只要他们有正当理由，县里的领导也管不到他们头上。
王庆峰终于回过神来了，不落户可不是什么好事，没有人愿意接收他的户口，那他不就成了黑户，连知青的身份都没得到生产队认可，现在甚至都没办法回城。
“你们不能这么做？”到底没敢嚷嚷着再去告他们之类的话了。
周佳禾一直没吭声，也没有提醒这几个人的意思，大队长在生产队的权利还是挺大的，至少知青想要回城，他不签字放人，那些知青就走不了。
他现在压着王庆峰落户的事情，那他就是黑户，哪天看他不顺眼，直接就能把他交给民兵处理，那个时候他自己也能尝到挂着牌子游街，被人扔石头子的感觉。
李书记觉得大队长说得有道理，现在丰收大队的养鸭场可是刚弄成规模，可不能让人给破坏了。
也怪他，分配的时候不知道这个王庆峰居然是这样的人，他现在也担心他对着养鸭场使坏，还特地拉着大队长过去叮嘱一番，让他一定要把这个王庆峰给看紧了，千万别让他靠近养鸭场。
还有那个马小青也是，他俩以前是一伙的，都不能靠近养鸭场。
大队长心里默默补了一句，那两个知青不是个好的，另外一个还是白眼狼呢。
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命，日子刚过的好了点儿，给他送了三个祸害来，他现在头疼的要命，结果回头就看到周知青在跟那个叫马小青的说话。
见他过来，周佳禾话也说完了，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她也下班了，直接过去推了自行车准备和他们一块回大队。
他们两个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三个人拎着自己的行李慢吞吞的走在后面，大队长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你那个……弟弟，怎么就下乡了？”
“他今年毕业，没找到工作不就得下乡。”
“那他为啥到这里来？”
周佳禾回头看了周子成一眼，对着大队长笑了起来。
“你笑啥？”大队长看着周佳禾的模样，都有些怀疑她脑子是不是受刺激了。
周佳禾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你忘了，我之前那个工作是怎么没的？”
大队长想起来了，周佳禾原本在城里是有工作的，被她后妈的女儿抢走了。而且她上次回家探亲的时候就已经是他们大队的广播员了，难道说那家人这么不要脸，又打上了周知青广播员的工作？
周佳禾任由大队长脑补，她可一点儿都不担心周子成会跟大队里的人说之前在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她这两年为老周家那些人打下的基础，有那么一两个信他的人就顶天了。
大队长同情的看了周佳禾一眼，在家被抢工作，没想到都断绝关系了，还厚着脸皮追到乡下来抢工作。
“你可千万别心软让他们再欺负你了，这工作就是你的，谁都胜任不了。”
就周知青这嗓音条件，整个公社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不会的，我的心已经被他们伤得像钢铁那般坚硬了，不会再因为他们施舍给我一点亲情就心软的。”
他叹了一声，怕勾起周佳禾伤心，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刚才跟姓马的那个女知青说啥呢，看你脸色不太好。”
周佳禾回头，目光扫了一眼王庆峰，“那个男的，没来之前可干了不少事呢。
一般这种情况大队长是不过问的，可这个王庆峰太招人烦了，他想知道他以前还做过什么招人烦的事情。
“我听马小青说，王庆峰在学校的时候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布置的作业经常不做，考试还考零分，老师管他比较严格，还劝他好好学习，他不服气跟老师顶嘴，那老师气不过就拿尺子打了他手心，他就煽动同学把老师的头发剃了，挂了牌子推他去游街。”
周佳禾深吸了一口气，“那个老师当天晚上就自杀了。”
大队长用力的捏紧了车刹，车子怎么都走不动，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要是他家里的孩子完不成作业考零蛋还敢跟老师吵架，别说老师揍他了，他知道了还得再打一顿，还得吊起来打。
“还有吗？”
“他们那边有个女人丈夫出了意外死了，她当时还怀着孕呢，有一次她回家的时候下着大雨，有个男人好心借了她一把伞。被王庆峰看见了，他说那个女人不知廉耻，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就是和那个男人通奸怀上的，带人把她打的流产了。”
大队长深吸一口气，手都抖起来了，这个畜生！
“还有呢，还听吗？”周佳禾看了一眼大队长，她寻思大队长这承受能力还是不行。
“听！”他倒是要听听，那个王庆峰干了多少缺德事。
“有个男同志和女同志已经要定亲了，两个人就在大街上悄悄勾了一下小手指，就碰了一下，很快就分开了，可没想到被王庆峰看见了，他说人家道德败坏，是狗男女。”
年轻男女情意正浓着呢，也没有太过分吧，不就勾了一下手。
虽说现在管得严，哪怕是夫妻也不允许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可这事人家看到了也会先提醒你一下，让你注意影响，除非那种太过分的，一般都不是什么事。
这个王庆峰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这些大队长听着都觉得不是啥大问题，可到了王庆峰嘴里，他们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就是这样才显得王庆峰可恶，他得害了多少人啊？
“周知青，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马小青说的，她之前跟着王庆峰后面斗过别人，她说得应该不假。”
其实都是统子说的，马小青知道的没有那么详细，自然也说得不清楚。
大队长立马就想调转车头，他不要这个王庆峰了，宁愿不当大队长都不要这个祸害到他们大队。
可想了想又忍了下来，他闹着不要王庆峰，他也得去别的大队，就他这样的人，不是还得继续害人。
真要让他去其他大队，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人家还得反过来埋怨他们，毕竟他先分配的是丰收大队，说不准人家还以为他是故意把王庆峰送过去的。
现在知道了他做过的事情，到时候也能防着点儿。
“周知青，你咋说？”大队长深吸一口气，看着周佳禾道。
周佳禾也是佩服这个小老头，这个时候还能为别人着想。
“还能咋办，人都到这里了，咱们也只能抵防着点儿，免得他使坏。”
“我现在一刻也不想看见他，不，那三个都不想看见。”大队长都要气死了，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三个人给踢得远远的。
“别气了，心态放平点儿，我估摸着他本性难移，实在不行，咱们就给他制造个机会，到时候揭穿他这种随便污蔑人的行为，再把他以前干得那些事情说出来，让大家知道他干了多少坏事，把他送到劳改农场去。”
这样的人还是趁早弄走，让他天天在面前晃悠，怪膈应的。
她现在在公社上班，没法子在大队里时刻盯着，所以才选择把这事告诉给大队长，让他警惕点。
大队长出门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这会儿看啥都不顺眼。
“那把他放在知青点那边能行吗？”
“我跟那边的几个知青透个底儿，请她们帮忙盯着，社员这边就交给你了。”
“这个没问题。”虽然社员们平日里吵吵闹闹的，为了几瓣蒜几颗菜拉扯不清，可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一致对外的。
大队长都没好意思跟周佳禾说，其实在社员的心里，从来没把知青当过自己人。
当然了，周佳禾除外，谁让她本事大到都和大队里嘴巴最碎的那群老娘们混成了熟人。
“那个人，咋办？”大队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周子成。
“能咋办，我也没办法，我尽量不受他影响呗。”周佳禾无所谓的说道。
也不是她让人来的，倒是想让他走，她也没那个权利啊。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周佳禾示意大队长领着王庆峰和马小青先走，自己落后一步，和周子成并排走。
看他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估摸着是那个家里给准备的，看样子拿了不少东西过来。
“你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不知道我和那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周子成背着自己的大包袱弯着腰低着头往前走，听到周佳禾的声音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看了周佳禾一眼才道，“家里实在是找不到工作，我只能下乡。爸妈他们给我报了别的地方，是我自己偷偷改成了你这里。”
周佳禾挑眉，在公社她就清楚听到周子成喊她姐，这可真是稀奇，以前他可没喊过她姐。
她不信他这是良心发现了，那很有可能就是老周家内部闹什么矛盾了。
她不动声色，继续套他的话，周子成对她也没啥防备，她一问，就交待了个七七八八，甚至看她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以前那样冷漠。
周佳禾只觉得恶心，她可不信他是悔悟了，本质还是自私的，没道理这么长时间不见就能改掉。
周子成说自从那边和她断绝关系后，林爱芳跑了几趟娘家，又拎东西又给钱的，听说以后周佳禾不会再回去了，老林家这才跟她缓和了关系。
她要真是年年去闹那么一出，那边也受不了。只是林爱芳她妈的腿这下是彻底瘸了，林家那边表面上看着平和，实际上也挺闹腾的。
家里那边，周国华被革委会的人带走了，说有人举报了他，请他配合调查。
举报的是有关厂子里的事情，后来厂领导出面，看在周佳禾亲妈姚静的份上，不追究周国华的责任，但是该罚也得罚，撤了他后勤主任的职位，让他回车间当工人去。
周佳禾恶心坏了，那个男人真就是全靠过世的妻子护体，偏偏死不承认自己靠着老婆，还要装出一副是自己努力出来的结果。
从小黑屋出来的周国华接受不了这个落差，一蹶不振，每天不论是出门还是回家，都是避着大家走的，看谁都觉得是举报他的人。甚至还怀疑是林爱芳举报的，两口子三天两头的吵，开始邻居还会劝劝，到最后就开始冷眼旁观。
最后不知道怎的怀疑到周佳禾头上，也就是她收到信的那次。
她那一封回信，成功的又引起了周国华怀疑是家里人干的，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连他们兄弟两个也受到了波及。
周佳禾看了周子成一眼，撇了撇嘴。真被她猜对了，在家里过得不好。
反正这一年多那边所有人都过得不好，直到周子成快毕业了，他们才急了起来，想帮他找工作让他留在城里，却怎么都找不到。
就算真找到了也没法子，他们没钱啊。
周佳禾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大部分的钱，周国华又成了普通工人，工资自然也跟着降了，连带着家里的生活水平都降了。
“这你可怪不到我头上，是你爸妈主动跟我断绝关系的，这钱本来就是他们欠我的。要我说，像我之前说得那样每个月寄钱的法子就不错，偏偏你们都不愿意。”周佳禾连忙撇清自己的责任。
她瞥了周子成一眼，恨铁不成钢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好了。”
周子成双目含泪，“姐，我也是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你才是对我最好的那个。”
甚至当初把工作让给吴秀秀的时候，他就记得周佳禾说了一句，要不是年龄摆在那里，工作就会让给他。
从小妈就告诉他，吴秀秀才是他亲姐，让他对吴秀秀好。可是吴秀秀是怎么做的，让她帮着留意工作，她说工作不好找，她也没办法。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棉纺厂副厂长想给自家的儿子娶个媳妇，还能给安排工作呢，明明她只要答应了，他就能留在城里，可吴秀秀死活不愿意，说那人是个傻子，她不嫁。
连妈都站在她那边，周子成觉得自己真的不像亲生的，从小到大妈就只会偏心她，弄得自己不像她亲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