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宗老太太因这一场风寒而虚弱到了如此地步,让苏婉宁痛心不已。
徐怀安的心中也生出了些疑心。
他的确是听闻过一场风寒就会夺了老人性命的事例。
可那都是些身子底本就孱弱无比的老人,对于这样的年迈老人来说,风寒自然是致命的病症。
宗老太太可不是身子孱弱之人。
徐怀安越想越不对劲,还将此事想到了许湛头上。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吓到苏婉宁,徐怀安只悄悄地与宗闻说了此事。
宗闻正因宗老太太的病势而伤心难忍,听闻此话立时横眉竖目地问:“徐世子的意思是,有人在我母亲身上下毒?”
徐怀安恭敬回话:“只是晚辈的一个猜测。”
具体如何,还是要宗闻这个一家之主来拿主意才是。
宗闻是孝子,经由徐怀安提醒,立时派人去查宗老太太这些时日的吃食。
这一查却只查出了荣禧堂内嬷嬷们捞油水一事来,宗闻也不想细究此事。
听完下人们的禀报后,宗闻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
若是真如徐怀安所说,有人在背后给宗老太太下毒,他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揪出幕后黑手来。
幸而只是虚惊一场。
宗老太太为人和蔼仁善,平素对下人们也是温和有加,又有谁会对她怀恨在心,以至于要对她下此狠手呢?
于是,宗闻只能多花些时间陪伴宗老太太,生怕老太太一有个不测,他再也没有给母亲尽孝的资格。
徐怀安也知晓了荣禧堂内吃食无异一事,宗闻谢过了他的建议。
种种迹象都仿佛在说是他多思多想了些,宗老太太只是年纪大了些,并无人在背后下黑手。
徐怀安也尝试着用这样的说辞劝解自己,可午夜梦回时他却仍是辗转难眠。
他也曾帮着刑部协理过几桩内宅里下毒害人之事。
有些罪犯心思细腻,为了不让自己的罪行被发现,会将毒大范围地下到所有人的吃食里。
这些毒不致命,只会让人有些腹泻、头晕的小症状而已。
若逢换季易染风寒之时,那些不适的人请了大夫来,大夫也会以“风寒”之症下定论。
所有人都染了风寒。
所有人的吃食都是一模一样的剂量,自然在明面上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哪怕东窗事发,他也能栽赃诬陷旁人。
这一招计谋险些瞒过了仵作之眼,幸而有个心细的仵作发现了些端倪。
那仵作发现凶手在被谋害之人的吃食里加重了毒药的剂量。
以至于那人是暴毙中毒而亡,而非只是感染个风寒。
正因此,才让百密一疏的凶手被缉拿归案。
初初听闻这桩案件时,徐怀安也曾与许湛品评过此事。
徐怀安说:“此法愚蠢无比,只要查案之人心细一些,一定会发现端倪。”
许湛却笑着说:“这也不尽然,若被毒之人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呢?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她的命,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谁会发现?”
徐怀安越想越是心惊,这便亲自赶去了荣禧堂,询问伺候宗老太太的嬷嬷们,近来可有染上风寒之症。
那几个嬷嬷面如土色地说:“奴婢们日夜伺候着老太太,即便是被染上了风寒,也是应该的。”
年轻些的丫鬟们则只说:“近来许是因老祖宗病了的缘故,奴婢的心总是不安稳,夜里睡不好,白日里也觉得十分疲惫。”
徐怀安几乎询问了每一个荣禧堂的丫鬟和婆子。
最后发现年纪越小的丫鬟症状最轻,几乎只是心悸与疲惫感增多。
年纪稍大些的不适感会明显增强。
年纪与宗老太太一般大的都会染上风寒,只是因身子骨好些,没有病败如山倒而已。
宗闻已调查过吃食一事,说吃食里没有一点问题。
那最有可能让一整个院落的人都染上毒的只有水源。
徐怀安得知荣禧堂内的水源都来自院内的一口井后,便让永芦去提了一盆水上来。
那水明面上瞧着清澈无比,尝了尝味道也没有半分异样。
徐怀安想,若真是许湛在背后做的手脚,寻常的大夫应是瞧不出其中的端倪来。
他便从扬州知府那儿请了个专懂制毒之术的府医来。
那府医尝了尝那水,便笃定地对徐怀安说:“里头放了离魂散。”
“离魂散?”徐怀安震怒不已。
离魂散是西域传来京城的毒药,无色无味,只有熟悉它的人能分辨它入口后的回甘之味。
这毒药的药效一开始并不狠厉,可若是长此以往地服用,会让人穿肠烂肚而亡。
如此可见,宗老太太就是喝了有离魂散的水,才会染上了风寒,成了如今的模样。
徐怀安是后怕不已,不仅为宗老太太的境遇而气愤,更害怕苏婉宁也会受许湛的毒害。
要知晓这几日苏婉宁可没少来给宗老太太侍疾。
嬷嬷们自然不会让她干坐着,定然要奉上茶点。
好在苏婉宁近来没心情细细地品茶。
徐怀安在确定了荣禧堂内的井里有离魂散后,又立时带着那个府医去检查别的院落的水井。
最后发现只有荣禧堂里的水井有离魂散。
这是为何?许湛最恨的人应该是他和苏婉宁才对,为何要对宗老太太下手?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府医轻飘飘的一句话才解了他心中的疑惑。
“这离魂散的效用不强,若想让身子骨强劲的年轻人穿肠烂肚而亡,起码要服用半年。”
半年。
许湛可没有耐心等上半年,他或许也不是真的想要宗老太太的命。
只是在以他的方式向徐怀安宣战而已。
满京城的人都说许湛是个不学无术,处处不如徐怀安的纨绔。
可许湛并不是真的那般一无是处,许多时候,他只是不愿去争、去抢而已。
论聪明才智,他从来都不逊色于徐怀安。
徐怀安也没有别人吹捧的那么神乎其神,否则,怎么会让苏婉宁的外祖母活生生地死在他眼前,而根本发现不了他下毒的手段呢?
那两刀,并没有斩断徐怀安与许湛之间的过往情谊。
只是斩断了许湛对徐怀安的友谊,从而催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意来。
徐怀安意识到这一点后,便面色沉沉地领着府医去寻了宗闻。
他去调查水井时刻意隐匿了行踪,只有寥寥几个下人们发现了他的行径。
宗闻听到“离魂散”三个字后,吓得面目惨白无比。
徐怀安饱含歉疚地说:“这事,兴许是因晚辈而起,晚辈会想法子抓出幕后凶手来。”
宗闻还以为是徐怀安的仇家寻到了扬州来,一时只剩感慨。
“徐世子也别太自责,你们这些高门大院里仇家多的道理我明白。”宗闻如此道。
徐怀安没有提起许湛,只问府医:“这离魂散可有解毒的法子?”
那府医摇摇头,只说:“至今还无人研制出解开离魂散的秘药。”
既如此,便只能先由人参来吊着宗老太太的命。
他要写一封信去京城,最好是将京城鹤仙馆内的大夫请来扬州。
若是他不方便来扬州,也要给他指明一条路,怎么也得救下宗老太太的命才是。
否则,若是宗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面对苏婉宁?如何有资格与苏婉宁奢望着未来?
写完信后,宗闻偷偷地调查府里的下人。
水井是一个院落的命脉,只有院里的下人们才能触碰到这个命脉。
所以宗闻可以断定,他们宗府里一定是出了内鬼。
徐怀安出府去寻找许湛的踪影,宗闻则要揪出府里的害群之马来。
苏婉宁隐隐约约听见了风声,起先还以为舅舅是为了管教下人、规束家风的缘故大动干戈。
可因徐怀安也好几日都不在府里的缘故。
苏婉宁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找不到徐怀安,就让月牙去寻了永芦。
永芦起先支支吾吾地不肯言语,后来月牙逼问了几句。
他像倒春豆一样将许湛毒害宗老太太,徐怀安愧疚难安一事说了。
苏婉宁震怒不已,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仿佛是不敢相信许湛真的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来一般。
第50章 恋爱日常
(七)
苏婉宁气恼不已地要冲去徐怀安的院落, 却是扑了个空。
永芦也是一脸无辜地说:“奴才也不知晓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月牙和丹蔻在一旁劝道:“徐世子许是有要事要忙。”
能忙什么事?不过是寻找许湛的踪迹而已。
苏婉宁可不知晓徐怀安的武艺有多高强,在她的印象里,徐怀安可是连许湛都敌不过的人, 否则怎么会被许湛在手臂上划了两刀?
他如今定然是被愤怒主宰着神智,所以才会不计后果地要去寻许湛算账。
外祖母已受她的连累病成了这副样子, 若是徐怀安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是好?
苏婉宁担心的不得了,雾蒙蒙的杏眸里尽是惊惶失措。
她立时说:“我去寻舅舅, 让他派人去找慎之。”
月牙和丹蔻也道:“徐世子一人去寻许家那个, 若是再被那人伤了, 可怎么好?”
她们主仆三人都是在情真意切地担心着徐怀安的安危。
只有永芦怔怔地许久不曾言语。
他心里想的是,以许湛的三脚猫功夫,哪怕他家世子爷闭着眼, 也能轻而易举地击败他。
只可惜苏姑娘不知晓此事,所以才会如此担心他家世子爷。
担心也好,苏姑娘越担心世子爷,就越能代表她心里对世子爷的在意。
这是件大好事。
所以,永芦没有多嘴多舌地开口,而是任用苏婉宁赶去宗闻院子里讨要救兵。
不多时, 宗闻便让人去唤来了宗义和宗耳。
这两人一个擅长用脑袋, 一个擅长蛮力,正好带着一队家丁去寻徐怀安。
这还不够, 苏婉宁总是放心不下, 还要亲自出府去寻徐怀安。
这时,永芦才开口道:“千万不可, 苏姑娘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为何不行?”苏婉宁蹙着柳眉问。
徐怀安离去前,可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过永芦, 一定要保护好苏婉宁。
如今他们在明,许湛在暗,世子爷这一出门也不知有没有寻到许湛的踪影。
若是此时苏婉宁贸然出门,正好撞进许湛布下的天罗地网里。
永芦简直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实在是不敢。
“世子爷担心姑娘的安危,特地让奴才和那几个暗卫保护您,并叮嘱奴才千万不要让您出府。5二49零81九2”永芦苦口婆心地说道,边说着他还不忘给月牙递了个求助的眸光。
月牙立时出声道:“是了,姑娘。许湛这人藏了坏心思,您贸然出门若是被他所害,徐世子又该如何是好?”
这话说的在理,哪怕苏婉宁再担心徐怀安,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真遇上了许湛那一伙人,她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气恼之余,苏婉宁只在心里将许湛骂了千百遍。
这个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东西,他们明明都已和离了,他为何要向狗皮膏药一样痴缠着自己不放?
伤了徐世子就算了,还对她的外祖母动了坏心思。
她只恨自己从前瞎了狗眼,竟然能与这样的畜.生做上半年之久的夫妻。
思及此,苏婉宁便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之意。
月牙和丹蔻见她脸色不好看,立时劝她去院落里休息一会儿。
“姑娘昨夜给老祖宗侍疾,本来就没睡好,若是再熬上一日,只怕身子会受不住呢。”
永芦也在一旁支支吾吾地说:“痛在苏姑娘之身,疼在我们世子爷之心。姑娘若是心疼世子爷,就珍重些自己的身子吧。”
丫鬟和小厮们轮番相劝,苏婉宁只好回院落里去休息。
只是因她心内惴惴不安,满是愁绪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月牙和丹蔻守在她的床榻边,见她梦中总有呓语,凑近一瞧还发现她莹白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后立马摇醒了苏婉宁。
“姑娘是不是做了噩梦?”
苏婉宁好不容易才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她眨了眨自己雾蒙蒙的杏眸,旋即道:“我梦到外祖母过世了,徐怀安也没了踪影。”
原来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