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们好像对调了一下，她变成了那个支支吾吾脑子不太活络的人，而江倾阳呢，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瞧，却并没有打算戳穿她。
大概每个人，在面对一些自己在意的事情上，都是无法游刃有余的。
隔了一会儿，小女孩自己坦白道：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去一个封闭式的学校。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回来了......我真的...好羡慕你们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站在舞台上被大家看到，跳一支会被鼓掌喝彩的舞，那多酷啊...可是我的爸爸妈妈觉得那是不务正业...”
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的头垂得很低，声音也越说越小。
江倾阳低头看她，声音里没有责怪，问：“你知道我是学什么的？”
“画画。”小女孩答，默了默补一句，“秦逸哥告诉我的。”
江倾阳摇头笑了下，大概是觉得秦逸真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八卦。
他垂眸想了想，说道：
“或许呢，你可以试试在完成你老爸老妈给你安排的课业后，先利用你休息的时间来做你喜欢的事。如果你足够喜欢，能坚持做下去，让他们看到你的魄力和进步，说不定他们会有一些改变。”
小女孩有些意外，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但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煲一些鸡汤类的话来敷衍宽慰她。
她重新抬起头，见江倾阳顿了顿，然后略抬胳膊，将他的两只手摊开在她眼前。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骨节并不突出，十指均匀修长，皮肤干净细腻得像上好的汉白玉箸。
可就是这样一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右手中指和尾指的第一节 指节上，却有两块触目惊心的厚茧，尤其是尾指的那块，几乎改变了整个指节的走向。
小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
江倾阳拇指指腹轻轻抚了抚那两块有些“吓人”的厚茧，笑着对女孩说：
“我想说的是，很多事情最终做好了看起来都很酷，但成为更好的这个过程，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和简单。
“你今天在舞台上看到的那些姐姐，可能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练舞唱歌，几年十几年如一日，经过层层选拔才在今天被大家看到。
“你向菀姐姐、秦逸哥哥，包括我。”他晃晃他的右手，“我们都花了很多时间才有了那么一点点进步。
“或许你可以先行动起来，过程就会让你知道自己是想坚持还是放弃了。”
江倾阳收回手，声音依旧是清爽好听的：“我欣赏每一个心有梦想并为之努力的人。
“但如果过于期待终点的鲜花和掌声，就很容易忽略掉路途上的各种艰辛和坎坷啊。你所谓的逐梦的路，无论哪一条，无论是谁，都不是那么好走的。”
小女孩仰起头来看他，他个子很高，身后便利店的灯光给他的周遭打上一层淡白色的光晕，连同他的话一样，都饱含鼓舞人心的力量。
隔了片刻，她看着江倾阳朝她伸来了握成拳的右手，于是也单手握拳，一大一小两个拳头在空中相撞，她听见江倾阳不太正经的腔调：
“加油哟，小舞星。”
小女孩吸吸鼻子，咧嘴笑了。
江倾阳也跟着勾了勾唇角，他把手插回裤兜，“走吧，去告诉你向菀姐姐，你的钥匙找到了。”
他们走进少年宫，小女孩没想到江倾阳并没有和向菀告自己的状，反而是她向菀姐姐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俯下身小声问：“他说你啦？”
江倾阳：“......”
江倾阳觉得自己好冤枉，他明明做了回知心大哥哥，但这好像也不能怪向菀，毕竟他确实有把小孩弄哭的前科。
江倾阳咳了咳嗓开始赶人：“哎不早了，赶紧送她回家吧！”
他们重新把小女孩送回小区后才又乘车离开。
夜风微凉，小女孩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车子驶向街道的尽头，直至消失不见。
她忽然觉得，秦逸哥说得也并不全对。
这个哥哥...其实也并没有很笨啊。
第20章 板报
期中联考的成绩在这周一出来。
天儿哥很体贴, 怕班里学生压力大，成绩没有公开处刑，裁成了一张张成绩条让学委中午发了下去。
但第一名花落谁家总是被大家关心的。
江倾阳不在教室，学委把他成绩条放他桌上, 一旁的萧一航捞过来一看, 叹声道：“哎, 我兄弟这回发挥失常了。”
此话一出, 还在过道发成绩条的学委就忍不住回头控诉：“班级第一, 年级第四，理综满分！这是发挥失常？这分明是惨绝人寰！”
这一嗓子，引得周围同学纷纷挤着脑袋凑过来看。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没考年级第一，就是发挥失常。”
发成绩条的学委不是辰邶初中部上来的, 萧一航给他好兄弟吹牛逼：“他正常发挥得是年级第一, 超常发挥那就是各科满分！”
“对对对！！！我作证！”几个初中就认识江倾阳的人跟着一道瞎起哄。
正说着，成绩单正主回来了, 围在他座位周围的同学，不知哪儿来的默契，约好了似的拍两下桌子再击两下掌, 打着拍子朝他喊：“请客——吃饭！请客——吃饭！请客——吃饭！”
一开始声音七零八落还不太齐，结果越喊声音越齐，越喊声音越大, 一脸懵逼的江倾阳怕把年级主任招来，忙摆摆手：“行行行，闭嘴闭嘴！”
边往过走, 边拧着眉毛问：“什么情况你们。”
被这股中二气氛感染的学委笑着把成绩条递给他：“他们说你各科没考满分，发挥失常了。”
“听他们瞎掰, 我什么时候考过各科满分，他们就是想让我请客。”
被戳破的众人嘿嘿一乐。
在江倾阳低头看成绩单的空档儿，李俞混在一众要求请客的起哄同学里，走流程聊表班长关怀：“没考好需要考后心理辅导可以找我啊，这个免费！”
“什么没考好？这不挺好的？”江倾阳觉得好笑，“够用不就行了。”
有人问：“什么够用——”
与此同时，徐妍出现在班门口喊他：“江倾阳，天儿哥找你！”
“来了。”江倾阳应了声，对那人狡黠地笑了下，“秘密。”
-
高一年级的老师共用一个大办公室，所有任课教师都在里边。天天都要抱作业给天儿哥的江倾阳推开门，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还没走近，就听见天儿哥相邻工位的老师说：“嗐，她不是舞蹈生吗，成绩不好也没事儿，犯不着愁成这样...”
江倾阳眉尖蹙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几步迈上前，打断说：“天儿哥你找我？”
“哎对。”天儿哥似乎也不欲与那老师多言，招呼江倾阳过来他身侧，翻着堆满办公桌的资料说，“先恭喜你啊。”
江倾阳乖巧一笑。
“我看了你成绩单，主要是文科拖了后腿，我这儿打印了一份人教版要背的古文和一些文综的知识点。辰邶的考卷是按高考的考试范围走的，初中的东西都是默认要会的。你初中出国，一些知识点有出入很正常。具体的细节你可以再找这几门老师确认下。”
天儿哥说着，终于翻到了那沓资料，把它递给江倾阳。
江倾阳颔首道谢接过，目光却被他刚翻出来摊在一侧的一张表格吸引，那是年级排名表的其中一页，向菀的名字被他用黄色荧光笔圈了出来。
班级排名倒数第4；年级排名倒数第17。
江倾阳略一琢磨，语气随意地问：“天儿哥你看起来心情不好啊？咱们班这次考得不好？”
“整体还可以吧。”天儿哥理了理桌面散着的各种卷子，也看到了那张年级大排名，叹一口气道，“两级分化比较严重，向菀这次考得就不太好。”
江倾阳佯作回忆：“我记得她以前好像是舞蹈学校的。”
“对。”天儿哥点头，“咱们班你们俩情况比较特殊，你是之前在国外呆了两年，向菀是在舞蹈学校，初中都是没太系统学过这边应试教材的内容，你适应得要更好一些。”
“唔...”铺垫的差不多了，江倾阳说：“那要不天儿哥把我们俩安排成同桌吧。我一开始也不适应，走了不少弯路，没准儿能帮到向菀同学。”
怕显得动机不纯，他又低声补了句：“...主要萧一航太贫了，我想换个安静点的同桌。”
——此时，正在班里和一众人琢磨着到底去哪家餐厅宰江倾阳的萧一航，重重打了个喷嚏。
没成想天儿哥很爽快，直言道：“当然可以。本来你这次考第一，就该自主选座位的。”
“这成绩好，还乐于助人。”天儿哥欣慰地拍拍他胳膊。
“这是做您课代表的基本觉悟。”江倾阳心虚地呵呵一笑。
这次考卷并不简单、班里同学普遍觉得考得一般，以至于天儿哥让大家换新座位时，除了萧一航，几乎没人想起天儿哥隔了大半个学期前、随口提的那句，期中考试第一名可以自主选座位。
大课间，萧一航痛心疾首道：“江倾阳！你不要我了吗？”
他喊这话时，俩人正走在去小卖铺的路上，周围路过的同学闻言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
江倾阳拽着他加快步子，甩锅说：“天儿哥安排的，向菀这次没考好。”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算什么？两边不做人。
于是从兜里掏出饭卡，试图用金钱补偿：“给你刷！”
萧一航戏很足，左手接过饭卡假装抹泪，右手忙不迭拿了四五瓶汽水揣怀里，嘴上还不歇着：“你这个负心汉，刷卡就能当一切没发生过吗？”
江倾阳：“.........”
对上小卖铺里其他同学异样的眼神，江倾阳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道：“今年都随便刷，快给我闭嘴。”
萧一航趁势落篷，呲牙一乐：“老板大气！”
“.........”
-
学委中午发成绩条时，向菀去训练了，这会儿午休结束换完座位，她才看见自己的成绩单。
周围是同学们闹哄哄的打闹声，学委发着卷子，发到向菀考卷时，见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垂头盯着成绩条，于是安慰说：“没事儿的向菀，你是舞蹈生，文化课成绩不用太在意。”
向菀明白学委的好意，点点头：“谢谢学委。”
学委转身离开，片刻后，她桌上多了盒巧克力奶，同时身侧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你不开心？”
向菀抬头，江倾阳在她右侧坐了下来，瞥见她成绩条，问：“因为成绩？”
“嗯。”向菀垂眸，声音淡淡的，但她不想把这股情绪传染给别人，于是又朝他笑了笑，转移话题问，“他们说你是第一名？恭喜你啊。”
江倾阳没理会她这番客套，靠近椅背，看着她的眼睛：“你想不想要好成绩？”
“嗯？”
“我问，你想不想要好成绩？不管你是不是特长生，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自己想不想要一个好成绩？”江倾阳始终是看着她的眼睛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笑，语气认真地又问了一遍。
怔愣了两秒，向菀轻轻咬住下唇，点点头：“想。”
她想要一个好成绩。
“那我帮你。”
江倾阳扬起嘴角，怕她拒绝，又补充道：“不白帮的，你得帮我背单词。”
“啊？单词怎么帮忙背？”
“我看你英语这不考得挺好的，我单词总是记不住，我背你考我，帮我复习。”江倾阳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散漫笑容，他没再看她，径自打开书包，往桌洞里塞着课本，腾出只手来把那盒巧克力奶往前推了推，“赶紧趁热喝。”
-
江倾阳江指导行动力惊人，第二天早上，向菀就看到他拎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手提包放在他俩座位中间。
向菀问：“这是什么？”
江倾阳神秘一笑：“题海茫茫，倾阳领航，当当当当——”他拉开提包拉链，露出里边堆成两摞的教辅书。
没由来的，情绪本有些低落的向菀被他这副中二模样逗笑了，低头看了眼，还有部分竟然是初中的课本。
“搞学问呢，不能急功近利，我们先从基础知识开始学。”江倾阳递给她一个笔记本，“这是笔记大纲，你先按着这个框架把基础知识过一遍，我们再来看典型例题。”
向菀接过来翻看，里边每一大章节的知识点都画成树状图的结构，彼此间的联系和重难点被分类标注得很清晰。向菀此前没见过这样的笔记形式，不自觉流露出有些讶然的神情。
江倾阳盯着她脸瞧，笑眯眯地：“怎么？觉得我字写得特好看吧？”
向菀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又听他臭屁地来一句：“没办法，字如其人嘛。”
向菀放下笔记本，扭头看他。两个人视线猝不及防相交，女孩含笑的眼睛清亮又澄澈，江倾阳甚至可以在里边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你、你看我干嘛？”
向菀笑得眉眼弯起来，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
江倾阳反应了两秒，才意识道向菀的“嗯”是在嗯什么，随即脸上的肌肉几乎不受控制地就排列成灿烂微笑的走势，他又有点害臊，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笑得一脸便宜样儿。于是抓起俩人的水杯、咳咳嗓夺路而逃：“我、我去接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