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倾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点点头把画册接回来,“咱们下午进来的那个正门右手边就有个酒店,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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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艾薇这趟来伶北图方便,什么行李都没带,反正中国地大物博,打算到了现买。结果取手稿这么一耽误,她今晚的逛街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算了,明天再说吧。
明天不管江倾阳了!明天她要出去玩!
这么想着,她已经走到了正门。
在正门口不远处的长椅上看到向菀时,苏艾薇是一瞬间瞪圆了眼睛的。
坦白讲,来伶北这一趟当然不是为了照顾江倾阳、或者怕他歇菜了叫不到救护车一类冠冕堂皇的屁话。
怎么说,她也有一半中国血统,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回过国那也太不应该了吧。
这是理由之一。
理由之二,自然是不想听她爸唠叨她钻研学习,假期当然要拿来放松了,不然还叫放假?
除了这两个主观的客观真理,伶北之行还要打卡的一处,正是眼前这个女孩儿。
——苏艾薇一直都非常好奇,江倾阳画里的女孩,本尊到底长什么样儿的。
晚上光线不好,借着旁边的路灯和周围街道的光污染,这么远远一瞧。
江倾阳画得还是非常细致准确的。
只是她们的眼神不太一样,江倾阳画里的她时而眸色淡淡,时而温柔含笑,眼前女孩的目光里却平添了一份坚定。
目光...
苏艾薇这时才意识到,啊...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向菀面前。
而且还一直盯着人家看。
苏艾薇是个混血,高挑的个子,亚洲人的黄皮肤,却有着西方人立体深邃的眉骨,尤其是睫毛,非常浓密,所以面无表情直勾勾看人的时候...
应该还挺凶的。
苏艾薇:“......”
苏艾薇还没想好挽救的开场白,向菀大衣口袋里的电话就震了一下,她揿亮屏幕一看。
苏艾薇感觉她脸色立时更沉了几度,随即就起身快步离开了。
“我...”
苏艾薇看看向菀飞快离开的背影,再扭头看一眼身后的小区,再抬头看看远处深黑色的夜幕。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不会以为...
不对,大半夜的我出来了啊。
哦没事没事。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大半夜的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这下完了,江倾阳一定会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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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菀驱车赶到酒店,大堂经理迅速迎了上来,两人疾步往里走。
这家酒店严格意义上属于商务会所,麻将、德州、KTV、就餐、洗浴、住宿、会客,能想到的几乎都有。
装修富丽堂皇,一二楼就是寻常的公共用餐厅,但再往后边去,往楼上走,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向菀此前与此地有过一些拍摄上的合作,和经理互加了微信。但现在向菀也顾不上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与徐妍相熟的了。
电梯门开,刚踏进走廊,就听到哗啦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从尽头那边的某个房间里传来。
尖锐而突然的声音,让周围包厢里渗出的歌声都霎时小了一些。
向菀与经理对视一眼,匆匆朝声源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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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前,包厢内。
几束暗黄射灯将偌大的空间照得明明暗暗,墙壁液晶屏上还亮着某首歌曲的mv,只是没了声音。
盛果盘酒水的推车侧翻在地,茶几上、地上,各种玻璃碎屑混着各色酒液淌成一片,满室狼藉。
一个模样有些富态、扮相却十分华丽阔绰的中年女人坐在最里侧的沙发上,被深色丝袜包裹的两腿交叠,置于膝上的手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姿态悠然而放松,像是丝毫没被眼前的境况影响分毫:
“小周,看来你这小女友不够信任你啊。”
隔着一整组沙发,房间的另一侧,周衡凝望着距离她几步远的徐妍,她长发乱了,眼妆花了,脸上是极力忍耐却依旧不断涌出的泪水。
周衡深深地闭了下眼,没有开口。
女人却像是觉得刺激得还不够一样,呼出一口烟又说道:
“你男朋友很有魅力啊。我们今天来见客户,两个大姐都看上他了,是比外头场子里的强啊。”
她将夹烟的手再度覆于殷红的唇边,眯起眼睛看着周衡,好东西自然是想留给自己的。
“哎,真是扫兴——”
“你闭嘴!”徐妍暴喝了出来,身体已经因为极度愤怒而不断战栗。
女人嘴角的弧度更大,“你除了撒泼还会什么啊?小周,你就喜欢这样的?”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女人在看到向菀的那一刻,夹烟的手指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因为惊讶,随即她就若无其事地弹了两下烟灰在手边的烟盅里。
向菀身旁,酒店的大堂经理在看到这一室狼藉时,满脸惊恐地直倒吸凉气。
向菀从包里翻出一张卡递给她,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说了句:“抱歉,这里摔坏的东西刷这张卡,麻烦拦一下安保。改天再好好谢你。”
经理一脸的如释重负,接过卡后就推门离开了。
向菀视线扫过立于一侧的周衡,他衬衫开了两颗扣子,此时面色潮红满目怔忡。
而后是那个坐于房间里侧、衣着风情性感的女人。
向菀掌心攥紧又松开,她没有开口,只上前揽住徐妍肩侧,准备带她离开。
“向小姐这就走了吗?换个房间我们再一起喝一杯啊。我请你们。”女人调笑着开口,“看看我们小周的女朋友都哭成什么样了?”
Linda所在的公司INK与工作室一直有合作,这一块谈下来后向菀一直交由老麦负责,但与Linda也是见过数次的。她金融出身,做了几年财经媒体积累了不少人脉后,就被INK挖来做了华北区市场部负责人。
向菀吸了一口气,转身将大衣驳口处夹藏着的记录仪摘下来握在手里,“Linda ,如果你不希望这种丑闻公之于众的话,这件事到此为止。”
“向小姐,你拍到什么了?”Linda笑了一声,暧昧地看了周衡一眼,“我们连手都还没摸过啊?”
向菀明显感觉徐妍身体在这时顿了一下,向菀揽在她肩侧的手稍稍用了点力,给她支撑和安抚。
“倒是你这位朋友,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在天盛工作?大晚上的把这里闹成这样,她在这个圈子不想混了吗?”Linda呼出一口烟,散开的烟雾萦绕着她珠光宝气的身影。
“刚才是没有,但现在这几句话,足够人浮想联翩了吧?”向菀讲话的声音和脸色都还是平淡的,但目光已经十分冰冷,
“她和你,也不是一个圈子的。”
说完,她就带徐妍离开了那里。
包厢在很靠里的位置,走廊弯弯绕绕,光线迷离昏暗,间或有包厢门被推开,各种扮相的少爷公主进进出出,音乐声调笑声不绝如缕。
前边洗手间门口,大腹便便满面通红的中年男人将一个穿水手服的女孩贴困在墙角。
向菀将外套大衣脱下,将徐妍从头顶整个罩住,搂着她快速从旁经过。
徐妍被笼在一片黑暗里,她没有问向菀怎么会来,也没有问她准备带自己去哪里,只有眼泪不休不止地无声涌出。
走了一会儿,大概是出了酒店大门,向菀喊了门口等客的代驾来开车。
坐进车里后,徐妍终于听到向菀开口问她,她没有责备,也没有问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问:
“想去哪里,喝酒还是回家?”
徐妍的眼泪一瞬间涌出来,“想回家。”
“好,那我们回家。”
向菀仍是抱住她的姿势,徐妍头靠在她肩侧,向菀仍然能感受到她极力压制下、身体不明显的颤抖。
刚才包厢和走廊里气味浑浊,向菀分辨不出,现在在空气清爽干燥的车上,向菀才闻到,徐妍大抵也是喝了不少的酒。
向菀这时才开口问:“出什么事了?想说吗?”
徐妍咬着嘴唇,鼻腔里一阵一阵地酸涩,她摇了摇头。
过半响,问:“你真的拍到了吗?”
向菀把记录仪从口袋里掏出来,摊在手心上,按一按指示灯说:“早就没电了。”
徐妍再度泪意翻涌,“菀宝,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不怪你,Linda风评本来就不是很好。”向菀说,“你这样才是中了她圈套。”
“周衡...周衡...”徐妍哭得有些抽抽咽咽的,“...从我进了包厢,他就没有解释过一句话。”
向菀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一些什么才比较好。
酒桌文化就是这样的,哪怕不喜欢,哪怕排斥,很多时候也都是不得不的。由不得自己。
她也并不了解事情的真实全貌,没办法给出一个完整客观的第三方视角。
向菀揽着徐妍肩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犹豫着开口:“周衡...你明天等他酒醒了和他好好沟通一下?......刚才看他应该是有点喝多了...”
徐妍没有再说话,只是贴着向菀的身体向她更紧密地靠了靠。
向菀带徐妍回了自己的家。
她没有开灯,借着走廊那一盏时常会留的地灯,就这么一路半摸黑地将徐妍扶去床边。徐妍盖好被子躺下来后,向菀就把地灯也关掉了。
她知道徐妍并没有睡。
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徐妍会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向菀走去厨房烧了点水,翻找出解酒药,一并放到靠近徐妍躺下的那一侧的床头柜上。
忙完了一切再度返回客厅,向菀才后知后觉到一阵冷意,她把空调温度调高,重新披上外套,靠着沙发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大衣里装着的硬物在这时硌到了她。
是一部手机。
方才赶去包厢前,大堂经理将徐妍的手机递给向菀,向菀当时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塞进了口袋。
现在手机随着她抬起的动作,自动唤亮了屏幕。
向菀也终于明白那个大堂经理是如何知晓她与徐妍的关系了——
亮起的屏幕左上角像蛛网一样摔裂开。
而锁屏中的照片,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向菀和徐妍肩并肩地坐在双杠上,身后是她们一起走过无数次的操场,两个女孩的脸上都是青春烂漫的笑容,连入镜的阳光都刚刚好。
向菀记得,这是一张抓拍。
某节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她们坐在一起聊闲天,徐妍讲了个很好笑的事情,她们都大笑开。旁边有同学在拍夕阳下操场围栏上成片的爬山虎,镜头一偏,正好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事后徐妍找对方要了底片,因为把她们拍得很美,还请对方喝了一瓶北冰洋。
照片记录下来的时候,她们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而现在,她二十六岁,徐妍也过完二十五岁的生日了。
照片上那个张扬明快的笑容也早已在滚滚时间中消散。
向菀鼻尖蓦地一酸,蜷起掌心抵住了额头。
第83章 应对
不知是不是昨晚吹了太久风的缘故, 向菀第二天醒来时,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身侧徐妍的位置是空的。
向菀起身,趿拉着拖鞋出去喊徐妍,发现徐妍已经离开了。
外边茶几上摆着一个做好的三明治, 旁边留着的字条说她先去公司了。
向菀打给她没人接, 就先在微信上给她留了言。
她今天上午也约了客户, 眼看时候不早了, 简单收拾一下就也赶紧出门了。
成年人所有的黯然神伤, 得留到晚上。
上午客户的拜访在她接二连三的咳嗽和喷嚏声里被迫中断。
当向菀再一次从桌面的纸巾托里抽出纸巾挡住口鼻,她十二分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回去根据你的需求整理一下方案,再另约你时间吧。”
大抵也是怕被传染,客户当即也表示出了十二分的理解。
拜别客户后, 向菀便驱车赶往工作室。
期间路过一间药店, 她按风寒的症状给自己买了感冒药和止咳糖浆吞下。
一路上,车里都放着节奏十分欢快的音乐, 声音也开得很大。
她强迫自己先不去想昨天傍晚看到的与江倾阳有关的种种。
至少要留到晚一点空下来的时间,她得先想好如果Linda那边发难,她要如何有效地应对。
可都还没等她开始想, Linda就先发制人了。
工作室除了偶尔有人出外景或者谈生意不在,其余时间大家中午都是在一起吃饭的。
盒饭不好吃,所以要么是统一订外卖, 要么就一起出去吃。
中午几人在会议室拆着外卖餐盒,却不见老麦身影。
向菀问厉冬,“老麦人呢?”
大厉说还在楼上改方案呢, “Linda那边大早上抽风一个劲儿地挑刺儿,老麦反反复复改了好几版了还是不满意, 还改着呢。”
Linda虽然老油条,但老油条也有老油条的好处,这类人往往细节上都不太会较真儿,对合作方来说,简直是省力又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