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血,还剩半口气在他手里颤抖,即便是动物,也会和人一样流露出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
江劭庭紧闭着眼,看上去就和睡着了一般。
见状,林叙识趣地挑了一条近路,想快点送BOSS回酒店休息。
出差两人向来住一个酒店,不过林叙给自己订的是普通单人间,老板则住顶层套房。
“再望来望去的你就回滨海带孩子去吧。”
不知道第多少次,江劭庭余光瞥见秘书鬼鬼祟祟的眼神,冷着脸出声。
林叙在电梯里被抓了现行,不打自招:“江总,温小姐的联系方式要不我删了吧?”
上次她说请吃甜点的消息被老板抓住了,吓他得没敢回,后面她又发过来一个芒果派的图片问他自己女儿喜不喜欢,林叙思索片刻还是觉得删了一了百了,留久了总是个祸害,说不定什么时候祸水东引他头一个受牵连。
江劭庭面无表情斜了他一眼。
这种小事还需要来问他?
“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问问她在干嘛。”
“......”林叙努力维持住表情,脑中闪过上次朋友和他吐槽奇葩上司贴个报销单都要喊个人去。
他现在感同身受了。
BOSS一脸“还不快点去问”的模样,在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林叙不得不照做。
【温小姐睡觉了吗?】
点击发送,林叙心里疯狂呐喊:别回,别回。
暗下去的屏幕倏然亮起,他发誓听到了梦破灭的声音。
【温个桐桐:还没,林秘书有事吗?】
林叙自觉看向自家老板。
电梯到了12楼,他的住处,然后就看到旁边的男人无情关上,摁下顶层。
江劭庭抱臂默了两秒,说:“让她给我打电话。”
“......”谁来救救他?这活真的是越来越难干了,全国各地四处跑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当红娘。
“江总,这种事情您亲自和温小姐说效果肯定比我好。”
江劭庭看了眼腕表,一派懒散:“我不想。”
林叙差点背过气去,干笑两声掩饰即将崩坏的神情,“好的,我试下。”
【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是想问下您现在是否得空。】
江劭庭在旁边盯着他打完字,不满地问:“啰嗦这么多干什么?”
“现在毕竟是下班时间,要是温小姐有其他安排或许会不肯。”
“哦。”江劭庭微微挑眉,继续道,“你很了解她?”
林叙保证他不会再解释一个字。
【温个桐桐:我现在挺闲的,您有事直说就好。】
第33章 伤口
伤口的面积有些大, 创可贴不太管用,温桐从小盒子里翻出一卷绷带缠上,血珠差不多止住了。
她侧头瞄了眼放在一边的手机,还没有回消息?林秘书发的这几句话都一卡一卡, 隔老半天才跳出一行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忙了。
温桐扯过来被子盖住腿, 准备再看一会中介发的房屋视频就睡觉。
江岸集团地址位置好,离地铁站大概4/5分钟的距离,因此只要是在这一条地铁线上的房子她都可以考虑。
只不过这一个个用广角镜头拍出来的视频让她犯起了难, 像流水线生产出来的, 布局、朝向和家具都惊人的相似,基本看不出屋子真实的面积, 要是想租多半得线下慢慢看房。
通知栏“咚”地弹出条新消息, 温桐停下正在记录信息的笔,点开。
【倒也不是我的事情, 是江总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林叙瞥了眼身边一幅看好戏模样的BOSS,决定加重病情。
【今早就一直咳嗽, 但我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过去了3分钟,也可能更久,林叙目睹了自家老板从刚开始的云淡风轻,一点点变得阴云密布, 最后定格在冷笑。
温小姐这个害人精,次次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等会挨骂吃苦又是他。
电梯到32层, 江劭庭面无表情抬腿出去, 像想起了什么,回头甩下一句话。
“中非那边缺个项目负责人, 你晚上收拾好,明天过去。”
站在原地等消息的林秘书如遭雷击,平时仅仅是被派去出外勤,怎么现在还要去非洲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愣了半分钟,直到被手机闪烁的光唤醒,马不停蹄追上去。
“江总,温小姐刚才是给您找药去了。”他忙不迭点开聊天框,干巴巴说上两句圆场的话,“你看温小姐急的,医药箱都翻出来了。”
江劭庭停住,淡淡扫了一眼,神色没多大改变继续往套间走。
这个反应是正常的反应,林叙长吁一口气,抓紧时间处理接下来的步骤。
【我现在有急事要处理,麻烦温小姐帮我提醒江总。】
正在对比两盒感冒药功效的温桐懵了一下,这不就是发个消息的事情吗,怎么还把皮球踢到她这里来了?
对面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跳出一句:【我有重要的客户要接待,就是打个电话的事情,拜托您了。】
温桐被这通话架进了死胡同,一时半刻竟然找不出正当的拒绝理由。
换季气温变化大,江劭庭这种强势的人看起来就不会轻易抱病喊痛,但是她去说也太奇怪了,显得另有说图。
温桐踌躇了十几分钟,突然意识到万一他睡觉了,一通电话吵醒更加要命,于是咬牙拨了过去。
电话立刻被接起。
没人说话,陷入一阵相当诡异的沉默。
“江总。”
她停顿了两秒,见他依旧不开口,硬着头皮接过话头,“林秘书说您生病了,嘱咐我提醒您吃药。”
温桐莫名紧张,手指摩挲着膝盖上的纱布。
依旧沉默,她拿开手机看了看,是在通话中啊。
“对了,我看手机上的天气显示您那边最近温度起伏比较大,注意保暖。”这是温桐天气预报里学来的。
听见实打实的关心,江劭庭面色才逐渐回暖,扯下衣帽间挂着的浴巾,懒洋洋挖苦;“劳烦温策划费心了。”
温桐早就发现了,喊她温小姐和温策划的时候就是心情还可以;喊她温桐的时候,就是生气,让她自己看着办。
“没有没有,一点都不劳烦。”她打起了哈欠,准备结束对话去睡觉,“生病的人需要多加休息,我就不打扰......”
“温桐。”江劭庭毫不留情打断她,手肘抵上浴室门,信步走到镜子前,“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他静静注视着镜子里另一个自己。
这次回京港一是为了江老的生日宴,二则是不久前出狱的李大贵。进展比他预料中顺利许多,李大贵把家人藏去了乡下,大概率是料到有人会追查过来。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东躲西藏。
镜中倒映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是15岁的他,像一头暴怒的困兽,死死攥住一块被血浸泡的白布,无助嘶吼。
“没有吧。”温桐真的累了,躺下贴着枕头昏昏欲睡,“你怎么问这个。”
江劭庭转过身,倚着洗手台,问:“你困了?”
“嗯。”她的大脑像摁下了宕机键,缓慢地转着圈。
“最近工作累不累?”他垂下眼睫,语调也跟着放缓放柔,似山涧流淌的清泉,汩汩动人。
温桐闭着眼用脚踹松被子,嘟囔着回他:“有一点点。”
“我今天花了你的钱,什么也干成。”
江劭庭扬扬眉,暖色灯下的五官深邃立体,低声调笑了一句:“那你要怎么还给我?”
她潜意识里记得有五位数,碎碎念否认:“还不起,我要睡觉。”
说完没两句电话里就传来了被子翻动的声音,接着一阵缓缓的呼吸声。
江劭庭听了一会,挂断。
既然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滨海了。
——
隔天醒来,温桐看着手机里半小时的通话记录发懵,她昨晚和江劭庭说了这么久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下床时,她差点脸朝地降落。
膝盖上的伤过了一晚上似乎更痛了,连着骨头也酸酸胀胀的,她又恢复了昨天一瘸一拐的行走姿势。
Tassy姐得知她昨天对接得不太顺利,建议直接让外联部介入,她只需要敲定最后的合作事项。
温桐提出折中的建议:她个人联系不到苏穗的话,可以先让外联部帮忙对接,但依然由品牌部负责最后的与代言人沟通。
说到底,她对苏穗成为自己第一份策划案的代言人抱有太高的期待,因而凡事都想亲力亲为。
Tassy姐没有反对,只是让她注意上班与休息时间的平衡,不要太拼命。
被这样提醒,温桐有点不好意思,当天下午准时下班。碍于腿走动不方便,她没去公司餐厅,就近在大厦周围的饭店对付了一顿。
傍晚6点左右,她抱着新买的柚子花走出公寓电梯。
连接两端的走廊漫长昏暗,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齐肩烫发,略微发福走样的身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脸。
她找过来了。
寒意从头蔓延至脚,如同赤条条站在大雪里,温桐的手脚冰凉僵硬,死死捏紧手里的花。
“一年多没见,自个妈都不认识了?”
吴艳的声音有种尖锐的气势汹汹,即使个子不太高,吵起架来阵仗不输旁人。
温桐深吸一口气,强装镇静走过去,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开门。
吴艳生怕她把自己锁在外面,从她拿出钥匙开锁的时候,一只手就撑着门,双眼亮得出奇。
像黑夜里看见食物的饿狼。
洁白找不到任何黑斑的房间,大床干净又整洁,阳台上摆着好几瓶鲜花,整个屋子也是一股子花香。
过得这么好,怪不得家都不回了。
“你背着我们赚了不少钱啊?”吴艳大喇喇坐在床边,边看嘴里还不停啧啧两声。
温桐感觉她似乎又老了一点,眼角的纹路、干瘪的双颊都在昭示这个妇人、她的妈妈不再年轻了。
“有话就直说吧。”
吴艳随手掀开她的被子,反问:“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这的?”
温桐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像在菜市场买菜,比价还价。
“都亲自来了,想要多少说吧。”
吴艳偏过头瞪着她,不知道触到了哪根神经,音量拔得刺耳无比:“你别给我摆出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我不欠你的,生你养你现在还回来不是应该的吗?”
温桐往旁边走两步,合起窗户。
“我不欠你的”她听了太多次,就像把她生下来就是一个天大的功劳,无论干了什么,她都得心甘情愿接受,“别废话了。”
平静里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彻底点燃了吴艳,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站起来甩了她一巴掌。
温桐的耳膜里像牵了一根钢丝线,弹出一阵高分贝的嗡鸣,那一瞬间她感受不到被打的疼痛,像是麻木了打在死肉上,只能听见一声厚重的响声。
直到她撞倒餐桌,花瓶应声掉在地面,花瓣花蕊散了一地,她才感受到脸颊火辣辣的疼。
温桐的手底下压着一朵花苞,她拿开手,它露了出来,绯红漂亮。
温桐的眼泪涌了出来。
5岁到23岁,无论她走到哪里,永远都是这样。像只为她划的一个网,到点后适时收紧,在她以为逃出去的时候无数次像这样反反复复勒住她。
吴艳像个高傲的,攻破城池的将军,得意洋洋在屋子里巡视,“白眼狼,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能跟着我对着干。”
“文嘉的生日快到了,你和温杨一起的转过来。”
“你过得这么好,多为妹妹花点也是应该的吧?”
朦胧间,温桐看见她伸手去拿床头柜上那个木盒子,她急忙喊出声:“我都给你,都给你,别动我的东西!”
温桐撑着爬起来,膝盖上经过再一次的撞击钻心的痛,她打着颤挪过去,伸手想把盒子拿回来。
吴艳走到她跟前,漾开一抹笑:“你刚才不是很神气吗?这个东西很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