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讲解得口干舌燥,此刻被霜雪一样的视线盯着,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张口:“您……汇报暂时就这些,有不妥的地方我可以再进行修订完善。”
“没有,散会吧。”
负责人长吁一口气转身回座位,后背却猛地响起凉浸浸的提醒。
“以后挑重点说。”
几句话换汤不换药来回扯了半小时,别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
江劭庭甩下这句话便抬起长腿径直离开。
温桐到家时还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他在开会,意思是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一边听自己在胡说八道?
她倒头瘫在沙发上,顺势蹬掉高跟鞋。
房间静悄悄的,茶几侧面贴着哥哥写的便签:“去东门买菜,有事打电话。”
一闲下来温桐耳根就开始发烫,干脆起身打扫家里的卫生。
大卧室的床铺整整齐齐,被子和枕头跟豆腐块一样码在一起,她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皱巴巴的床单,卷成春卷的被子。
一时间竟分不清她和哥哥哪个是女孩子。
温桐当下进屋开始整理。
刚换上哥哥特意从宜杭带来的奶黄色小花被套,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骤然嗡嗡震动。
温桐将脑袋探过去瞥了一眼,立刻像咬了口没熟的青梅般酸得脸皱成一团。
她可以想象到江劭庭等会会怎么笑她……
第84章 崇拜
被单上留有秋日暖阳的干燥味道, 铺开被子时像展开了记忆里蔚蓝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
她趴在床上,伸手够到一直震动的手机。
细微的电流声淌过,仿佛沿着她的脸颊蔓延到脖颈, 泛起带着热意的酥麻。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几秒, 最终还是他那边先出声。
“下班了?”
温桐听出话里藏着一缕不自然的生涩, 如同端上来一碗夹生的米饭,她抓来自己的枕头垫着脑袋,语气沉闷:“嗯, 我刚到家。”
“在干什么?”
“换被套。”
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愉悦而温柔。
“这才什么时间点,你就要睡觉了?”
“没有。”女孩目光乱飘, 揪着枕头背面的拉链, “床上有点乱,我没事做就整理一下。”
温桐以为他开口就会嘲讽她两句, 没想到什么也没说,反倒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她很快否认了对方会有不好意思这种情绪, 多半是透过电话的原因。
听见那边有交谈声,温桐顺嘴一提:“还没忙完嘛?”
江劭庭这次回中恒相当高调,不少高管看到消失了大半年又突然出现的董事都纷纷上前寒暄,其中不乏倒戈在江城一派的高层。
他神色平静拿开手机, 对主动过来问候的熟悉面庞淡淡颔首。
“江总近来应该会在京港多留一会吧,我还想着再找个机会邀您去马场。”
言语里的试探意味很浓, 没等他说话旁边的人便讥讽了过去:“李经理前两天不是还和江二去了趟华府, 没玩够?”
江城在家排名老二, 说话的长者和他几乎差不多年纪,因此才敢旁若无人地称之为“江二”。
江劭庭略微扬起手机示意, 一笑带过:“还有点事。”
后者没有再继续,躬下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温桐听了个七七八八,但在她的视角里听不出那些弦外之音,等到电话里重归平静才好奇道:“江总还会骑马?”
转念间,她隐约想起自己见过他穿马术服的样子,当时他和薛凝一起进电梯,她还以为对方是她女朋友。
江劭庭走出中恒大楼,递给林叙文件袋,边回答她:“嗯,想学可以找时间教你。”
高尔夫、马术、狩猎,她甚至还在中港世纪的储物室里发现过他大学时期帆船航行和跳伞的照片。
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温桐甜甜翘起唇崇拜道:“江总好厉害,什么都会。”
“嘴巴抹蜜了?”江劭庭眼神示意驾驶座的秘书开车,换右手拿着手机,“马场里有一匹新来的小马,性情温顺,也适合你的个子。”
见他真的认真规划起来,温桐在床上滚了两圈,语调被熏得糯糯的:“我一点都不会,还是不要麻烦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为自己想这么多已经让她很满足。
江劭庭也没有再坚持,只说:“等后面带你去看看,感兴趣的话可以尝试尝试。”
又是一阵沉默。
但和之前的氛围不同,温桐能感觉到某种名为两情相悦的情感正在电话两端慢慢向四周扩散,好似春天独有的带着花香的暖风。
“那匹小马叫Windy。”他意味不明补充了一句。
温桐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不亚于听到什么让人怦然心动的表白,手足无措地扯着床单,“劭庭……”
黏答答的语气,也不是在床上,江劭庭疑惑哼出一个音节。
温桐脸颊通红,做了会思想建设后快速说:“等江总回来尝尝。”
她说得太过于正式,男人一时没往其他地方想,问道:“嘀咕什么呢?”
温桐索性坐起来,看向全身镜里一脸难为情的自己,更小声了:“不是刚才说吃了蜜……”
见过勾引人的,没见过这样光明正大来的,江劭庭没忍住取笑她:“上次还没吃够?又欠——”
他睨了眼偷偷往后看的秘书,改口:“嗯,到时候我好好尝尝是什么蜜能甜成这样。”
电话挂断。
“这边的事情大概什么时候能处理好?”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让驾驶座正襟危坐的林秘书身形一震,他干咳了两下回答:“已经让张谰过去探望了,他会继续跟进。”
“记者和李清秋的娘家人都在接洽,能够按照既定的计划推动。”
换言之就是BOSS您要是着急的话随时可以走。
接连几日的阴天,云层灰蒙,仿佛墨水滴进了水池,寒风搅动,变得混混沌沌。
江劭庭扶着车窗的左手叩了叩,吩咐:“去趟疗养院。”
圣凯捷琳娜疗养院位于春见山山顶,风景秀丽,人迹罕至,作为京港唯一的五星级疗养院,只有20来间疗养室供顾客使用,也就是只接待固定数目的客人。
迈巴赫62S穿过半山腰,山雾笼罩,带来区别于市中心的湿润空气,随着夜幕降临,山里偶尔回荡几声鸟类的嘶鸣,配上青冷的色调愈加凄寒。
床上的老人唇色发紫,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江劭庭在门外看了半刻钟,边往外走边问陈叔:“家主这两天精神好点了吗?”
不到一周,陈叔整个人好似苍老了接近十岁,他挠了挠了灰白的头发,长叹道:“稍微有一点好转,附近环境好,没那些操心事也能让江老好好休息。”
江劭庭点点头。
冬季,庭院外的老树不见枯颓之色,依旧郁郁葱葱,茂盛的绿色与已近迟暮之年的老人形成强烈的反差。
“二叔来过了吗?”
“昨天和前天来了两次,没说几句话江老就乏了,早早休息。”
江老这次心脏病发作得又凶又急,连夜送往医院后虽无大碍,但医生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也属于正常,江家人担心消息传出去引发股市波动,于是将人送来了这里修养。
也是,孙子都近而立之年了,身体哪能和过去相提并论。
陈叔的视线不经意掠过旁边正当盛年的男人,思绪被吹来的寒风搅乱。
从小看着他长大,长相和江政有六七分像,也不怪江老时不时看着这个孙子出神。
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江劭庭回头望见从走廊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张谰,不禁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江总,家主醒了想见您。”
陈叔脸上大喜,“好,好啊,我们过去吧江少。”
江国行听到脚步声,挪动头缓缓看过去。
“家主。”江劭庭对上那双昏暗无光的眼睛,眸色沉静。
“你们都出去,我单独和劭庭说。”江国行伸出肿胀的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坐这里。”
江劭庭照做,顺道把老人的手重新放回松软的被子里。
“你和政儿这点很像。”江国行难得扯出笑容,陷入了回忆,“他也是不爱说,重在行动。”
他似乎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没给江劭庭回答的时间,自顾自说了下去。
“政儿出生的时候,我在江家受到排挤,连着他们母子俩也跟着受苦。”
“后来条件好点了,他很懂事,经常照顾两个弟弟,我知道做大的免不了受委屈。”
老人呼吸逐渐凌乱,江劭庭倒了杯温水扶起他喂下,气息才慢慢顺回来。
他似乎没有力气支撑坐起来的动作,重新躺回被子里,浮肿的手依旧攥着江劭庭的,“政儿,是我对不起你,政儿……”
老朽的声音一声声呼唤着,江劭庭不确定他是认错了人,还是在呼喊无法看见的亡灵。
浑浊的一滴泪砸在他的手背,仅仅这一次,床上的老者再次睡了过去。
他弯下腰掖紧被子,深邃的黑眸覆上一抹黯色,静静道:“家主,您认错人了。”
半小时后,厚重的门被推开,陈叔焦急往里察看:“江老怎么样了?”
“说了会话,又累得睡着了。”江劭庭揉了揉眉心,面露倦意,“我先回去,有事您随时联系我。”
“好,我送你出去。”
眼见轿车即将发动,陈叔犹豫再三还是走到车窗边,对着里头的男人说:“江少,再怎么说你也是江老的孙子,血脉相连。”
江劭庭掀起眼皮,眸光并未有任何波动,回答:“我知道,会经常来看望他的。”
“开车吧。”
陈叔远远瞧着疾驰的车辆消失在山林之间,佝偻着背返回疗养院。
年关将至,温桐提交完年终总结,便开始四处留意关于年终奖的消息,据老员工说确定年终奖金额的时候会先有个单独谈话。
好巧不巧,温桐周五下午就收到了谈话通知。
“逻辑系列”产品虽然不是江岸销量最好的,但一直稳定居于前五,因此对于HR和Tassy姐的提出的问题,她很底气地应答如流。
HR在打印出来的表格上记录,随后抬眸道:“这半年来你对江岸有什么想法吗?或者说,有没有觉得公司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温桐愣了会,认真摇头:“江岸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从刚开始的新人一步步走到现在,它包容了我很多,让我在一个很好的平台上得以慢慢成长。”
也许是她说得真挚,HR反倒有点脸热,将确认年终奖的纸张递过去,说:“希望你未来能够继续在这里取得更多成就。”
温桐一眼就看到了A4纸上的好几个零,直到下班点都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她打开聊天框计划请江闻笛去商超吃顿饭,消息还没发出去,屏幕顶端跳出来一个红点。
[江:红绿灯这边,过来。]
第85章 约会
车流不息, 人山人海。
温桐抬头,穿过不断变幻的遮挡,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到了他。
比面前经过的路人高出一大截,浅灰色西装, 罕见地戴了眼镜, 双手懒懒插在裤兜, 透着优雅的贵气。
绿灯亮起。
她钻进凛冽的寒风,脑中忽然闪现出大学校园里在黄昏时分的跑道上拥抱的情侣。
他们早早约好了出门,在集合点等着对方, 远远看到恋人过来就小跑着迎上去。
正如她现在这样。
此刻, 温桐嗅到盛夏独有的味道。
那是暴晒一整天下来后傍晚空气里留下的独有温存,如同丝滑凉爽的绸带, 轻轻滑过手臂, 舒心惬意。
“江……”担心附近有同事,她倏然收声。
江劭庭瞧见她从红绿灯另一边跑过来, 上前几步将人圈进怀里。
鬓边散落下来几缕碎发,他垂下眸将它们绕回去, 打趣道:“才几天没见,这么心急?”
雪地里松针的清冽香气,干净好闻,温桐没有回答, 抬起脑袋看他,搂着对方腰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漂亮的杏眼清润无辜, 现下跟喝了甜酒一样泛起动人的涟漪, 江劭庭弯下腰和她脸颊贴着脸颊, 笑中透着些不正经:“每次想要了,你就是这个眼神。”
“别说了。”温桐紧张地四处瞟了瞟, 食指指腹按住他薄薄的唇,“还在外面呢,不要胡说。”
男人意味不明哼出个“嗯”字,带着她的手指缓缓抚摸他温热的唇瓣。
街边小店的叫卖声忽远忽近,裹着几句路人的惊讶赞叹。
他确实很帅。
温桐踮起脚啄了啄面前的漂亮脸蛋,目光下一秒便飘到一边:“我进车了。”
向东边移动的云层渐渐分开,漏出一线金黄色夕阳,零碎的光束在车窗上跳跃。
还不到六点,她心里顿时有了个想法,朝驾驶座的男人问道:“江总应该没吃晚饭吧?”
“没有。”江劭庭略微偏过头瞥了一眼。
“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