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却看到了另道风景。
石桌旁,是棵翠绿的柳树。
柳树下,竟坐着那么一个人。
那是一个如玉一般的男子。
清俊的容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清高,温润如茔玉的双目凝视着什么,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光华,一身锦衣把他衬托地更加华贵,这是我的感觉,但是,这种华贵却与我一直不削的豪华是两回事。
这么一个人,竟是坐在轮椅上。
这个公子的身后,是个四十多岁憨厚的仆人。
周老爷立马快步走上前去,对公子抱拳道:“打扰了,欧阳先生。”
这么说,这个公子就是山庄的主人了?
“那家伙真是的,有客人都不迎接下。”息落凑进我的耳旁说。
也不知道怎么了,周老爷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似的,转身对我们呵斥道:“还不快给师傅行礼!”
息落无奈地叹口气,露出委屈状,走到了欧阳公子面前,“公子有礼了。”
我却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睛瞪着那个“欧阳先生”,吃惊已经到达了极限,这个人,居然就是息落的师傅?是赛华佗?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傻愣着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发现,赛华佗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我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劲地盯着他,他似乎在打量我,这种感觉真够奇怪的,我也不说任何话,目光就这样对视着,仿佛在进行场无硝烟的战争。
赛华佗摆了摆手,他身后的仆人把他推走了,轮椅刚驶了会,他转过头,对周老爷说着: “请阁下到客厅等候。”
平淡的语气,淡淡的神情,仿佛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一席凉意卷上我了。
因为息落她师傅的举动。
纯粹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举动。
息落慢慢走向我:“你刚才真够拽的,给了我师傅一个下马威啊。”
她的目光微微露出自豪,仿佛是我为她出了口气一样。
紧接着,周老爷走向了我,我正低下头准备挨训,却听到了他的一声笑。
“你胆子真够大的,还没人敢这样对欧阳先生的。”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
息落拉着我,无奈地瞧瞧我。
“对不起,欧阳公子好象说在厅堂里等我们,您知道厅堂在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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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是,不是我们等师傅,而是师傅等我们。
我们来到厅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客套话,倒是山庄的主人开口了。
“三位请坐吧。”
除了我站着,另两位都坐下了,我默默地站到了息落边上,息落把她的手伸到了椅子后,明显是要让我拉她。
“欧阳先生,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小女还要住在贵府一阵子。”周老爷在说客套话吗?
使我吃惊的是,欧阳他表现地很谦谦君子。
“伯父您客气了,我会照顾好息落的。”
“小女从小养尊处优,也许生活还不能自理。”
欧阳轻轻一笑,道:“这点伯父您不用担心,不现成有个能照顾她起居的人吗?”
我知道欧阳在说我,要故意引我说话。
我低下头:“老爷公子请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我还以为你只会傻傻得盯着人看不打招呼呢,原来你会说话。”
我立刻感到自己在这里很多余,似乎只会给人带来笑柄。
“请恕奴婢多嘴,奴婢刚才并不清楚公子便是山庄主人,对这里又出来乍到,所以,刚才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依然低着头,丝毫不敢让别人感到我怠慢。
“那你现在怎么知道你该说什么?”
“对,对不起,奴婢也不知道。总之,奴婢有不足之处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欧阳舒了口气,轻笑道:“你叫什么?”
“师傅!你别逼她了好不好?她叫影儿,今年和你一样大!而且和你是老乡!哪有人这么对老乡的啊?”息落一急,用手拍了茶几,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才行礼的淑女状全没了,她皱着眉头,道:“而且,你不要难为影儿,她才是不是什么奴婢,她是......”
“小姐,请恕奴婢多嘴。奴婢就是奴婢,没其他身份的,奴婢很感谢小姐这么为奴婢说话,不过,欧阳公子并没有说错。”我开了口,也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是要劝息落的,然而却在为赛华佗说话了。
息落似乎认输了,垂下头坐回位子上。
突然,她又站起来,“师傅,我的房间在哪里?”
“息儿!”周老爷似乎安耐不住了,“谁让你这么不懂事的?”
“令媛天真,不必多虑。”
赛华佗的声音响起。
“息落,院后有几间房间,你去看看吧,喜欢哪间就住进去。”
说完,他的仆人便推他离去了,突然,又回头。
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准备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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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把我丢在后面,我只得大步流星地赶上她。
来到了师傅所说的“院子后的房间”,我清楚地看见四间房间上分别写着梅兰竹菊,息落看也没看就进了“兰”间。
她没有关门,我轻手轻脚地进去了,慢慢地关上了门。
古色古香的气息弥漫在房间中,轻柔的幔帐挂在床头,好似天上仙女穿的衣服一般轻盈。一股香气笼罩在房间中,一盆兰花静坐在桌子上,娇嫩的花瓣上似乎滴着晶莹的珍珠。
息落气鼓鼓地坐在床上,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把干净的床单坐脏了。
“小姐,让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居然这样说出来了。
息落摇摇头:“你演技还真不错,影儿。现在还装什么?”
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干吗那么贬低自己?”
“为了大局着想,再说,我照顾你再合适不过了呢。”
息落叹口气,“你一定比那丫头讨我师傅的喜欢。”
“我记得你之前也说过。”
我坐到了她边上。
“就是前不久我在四方城遇见的。”她说这话时又气鼓鼓了。
第4章 第三章 文斗
一缕轻烟从桌上茶壶的壶嘴边升起。
我对息落笑笑,接着斟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上。
“慢慢说。”
“有个打扮还算华贵的姑娘,我称她姑娘是很客气的啊!和她那又矮又胖的婢女一唱一和,我不过和她同时看上了那首饰嘛,还是我先看上的!我都和那老板说好价了,偏偏她仗着自己带的钱比我多就先买下了。她们还嘲笑过我一翻呢!”
“就因为这?”我感到十分可笑。
“还有呢!”息落忽然变得很神秘。
“我记得有次,她和她婢女碰到我师傅,我听到她们好象像师傅道谢之类的话吧,可是那样子哪像道谢啊?纯粹像挑衅啊!她的婢女还在那边帮着插嘴呢!我师傅当时简直帅呆了!说,城里的规矩还真好,主人说话丫头能插嘴。”
“所以......”
“所以你刚才的样子绝对给了他一个好印象,因为,你比那个丫鬟好多了!”息落似乎很高兴。
静静的,我斜着头用倾听来报答她的倾诉。
“你知道师傅在临走时说的是什么吗?”息落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瞧瞧我,一脸疑惑的表情。
我猛然间想起欧阳公子在临走时微微回头微微动唇的情景,他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让息落自己选房间呢?也许是,欧阳公子很尊敬周老爷,他不一直称他为伯父的吗?
鸟,闲闲地停在门外栏杆上,从夕阳最后的光辉中看出是两只鸟,他们是什么关系?情侣,还是朋友?
我透过镶在门框上薄薄的墙纸,不光是看到鸟的倾诉身影,似乎更看透了他们之间的那种感情,是友情,宜是爱情?如果我就是其中一只鸟,那另只鸟代表的一定是息落了,所以说是友情。但是如果说是爱情,那另只鸟是谁呢?至今,我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男人是让我动心的。
“影儿,想什么?”息落拂着我的头发,轻轻问道,我一回头,看到的是她温柔的眼神,我从没见过她这么温柔过。
“你不会再想我师傅吧?”一瞬间,她又露出狡黠的笑容,“老实说,我师傅长得很帅呀!一表人才呢!又有才学,虽然是......”她说到这里有点遗憾,我清楚她要说什么, “不过,你可以照顾他一辈子呀!正好可以体现你温柔的性格,哎,丫头,有没有兴趣争取做我师母啊?”
息落一口气说那么多,我却奇怪自己依然平静地坐着,没有突然间暴跳如雷。
“你的设想很完美,但是我不喜欢他。”我回答地□□,平静如水。
“那么翩翩的美男子你不喜欢,那你喜欢谁?”
“息落,好象是我帮你解决功课问题,不是你帮我解决姻缘问题吧?”我歪着头瞧瞧她,试图把她从给我做媒的兴奋中拉回来。
“你忍心让我去面对那么古怪的师傅吗?”
“那你忍心让我去面对那么古怪的相公吗?”我接着她的口回答,又突然觉得自己回答地实在不合适,我和欧阳公子好象没什么关系呀?我怎么会这样说?
息落的瞳孔顿时变得有个茶杯口那么大,坏坏地笑着:“啊,你承认了!师母!”
“还不是被你带的啊!“我撅起嘴朝她叫道,“你才坏呢!坏息落,息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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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依然没有离去,淡淡平静的光芒映在锦衣的公子身上,他静静地听着屋内两个姑娘的嬉闹声,渐渐地,一丝微笑挂在嘴角。
“爷,您笑什么?”憨厚的易山笑脸盈盈,仿佛他的主人快乐也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好戏开场了。”公子的笑容中又渐渐露出一丝狡黠,“影儿,看你怎么对付我。”轻轻地,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让易山推他走了。
门槛上的小鸟儿歪着头,仿佛在思考离去的公子留下的话语,扑棱一声,他们展开小小的翅膀飞走了,朝夕阳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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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照在息落的脸上,当我拿早点去她房间时,依然能闻到那股香味,经过了月光的熏陶,它变得更有韵味了。
颗粒小灰尘打在息落看起来仿佛依然熟睡的脸上,我轻轻抚摸她的脸庞,真不忍心叫她起床,这个大小姐在家里一定是很赖床的吧。
“不嘛,影儿,我要跟你学,不要跟赛华佗学了,不嘛......”我听到她轻轻地喃喃,像在说梦话。
我俯下身,在她耳朵旁说道:“你真的想跟如影学吗?”
“恩。”她居然回答了,表情有些舒缓。
“那你就起床,如影儿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教你的。”我试图唤起沉睡着地她,以现实中的我和梦境中的她进行交谈。
“真的吗?”她又在喃喃,突然,被子被她踢开了,她睁开双眼瞧瞧我,精神看上去非常好。
“你,人吓人吓死人啊!”我实在是被吓了一跳,“原来你在装睡!”
“没啊。”她打了个哈欠,“我只是听到某某人在召唤我而已所以就来啦!”
息落笑得跟阳光一样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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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轻烟从冰冷的茶壶嘴角飘出。
公子静静地坐在那里,对着他的学生一言不发。
“师傅......”红衣裳的小姑娘轻轻开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公子微笑,“准备好了?”
“是。”息落回答地有点紧张。
“对楹联会吗?”
“恩。”息落尽管这样回答,可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站在一旁的我都替她擦汗,在很厉害的赛华佗面前出丑是很没面子的。
“霜傲孤风雪如影。”他轻轻这么道出,“周小姐请对吧,请用你所住的房间的特色来对。”
息落愣了,那种眼神仿佛是为难一个没读过书的人去考秀才一样。
“小女不才,但愿替小姐回答。”我突然这么说出来。
“用你们小姐所住房间来对,我想你应该没和她住一间吧?”
“兰雅轻烟影相随。”道出这句话的同时,我想起那间叫做“兰”的房间的古雅,那淡淡带着香味的轻烟,以及我无意留意到在外面的那个影子,那个看似坐着轮椅的影子。
“如影相随。”公子轻轻道出,可我却听得到,我想息落也一定听得到。
“这算是横批吗?”
“也许吧。”他平静地回答,“你打算替你们小姐回答了?”
“是,公子。”我的口气异常坚定。
“未出土时便有节。”他突然发问。
“及凌云处尚虚心。”我回答道。
“昨夜敲棋寻子路。”他毫不客气,继续发问,仿佛是要我不要再回答了。
“今朝对镜见颜回。”我利马回答。
“山童采栗用箱承,劈栗扑簏。”
“野老卖菱将担倒,倾菱空笼。”我也不客气。
他一手拿起了手边的茶杯,似乎非常悠哉,息落则是急得出汗,我镇定自若,想想,自己读过那些书,也背了不少,应该不会有问题应付不了他的问题吧。
放下茶杯,朝我轻笑:“看来你的谐音联对得还不错。”
“蒲叶桃叶葡萄叶,草本木本。”
“师傅啊,什么木啊桃的啊,你说什么啊?绕口令?”
我不紧不慢道:“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绝对噢!”息落拍起手,不过想到这毕竟不是她自己对的,又坐了下来。
欧阳公子依然笑着,似乎在看息落的笑话。
“如此雅兴姑娘怎么能站着?”他慢慢道来,“请这边上坐。”说着用手指了指息落对面的坐位。
息落开始朝我挤眉弄眼,意思大概是要我去坐,而我,屈了下膝道了声谢,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我只坐了一点点,整个凳子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吧,便定定神看了看公子。
“请姑娘出联。”
“我?”我很疑惑,这不该是息落和师傅之间的对联吗?怎么弄到我......?
我于是笑着扫视了下周围,便道:“心教见静烟,明日空流连。”
公子突然用一种特别不一样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神仙似的,他身边的仆人易山也感到不可思议,息落也很吃惊,只有我,还看似傻笑着等待着回答。
不知,烟是不是飘到天上去了呢?只是,这种寂静的气氛维持了好久。
公子突然好象还想起要对我的楹联,便利马回答道:“暖日照芳菲,何需如影随。”
我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为什么?他为什么能知道我的名字?息落知偶尔提过我叫影儿,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叫如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