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龅牙凸嘴,丑得不忍直视;一个尖眼吊腮,活像索命鬼。
押着赤鸢迈进太昊殿时,脑袋都快顶到上面的门廊了。
司命仙君以袖遮面悄悄抬头看了赤鸢一眼,还没来得及对她做出什么暗示,就被身后凶神恶煞的魔冥踹了一脚屁股,让他赶紧滚。
赤鸢按着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口,不知道魔头把他们所有人都抓起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她本可以与天君他们一块儿避到东丘,回娘家凰族去的。
但她因为自己向霁风领下了负责瑶池仙台的任务,硬生生走晚了一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魔头的速度会这么快。
就在她去找纯灵神女请教的时候,谢无佞就已经攻破了天门大阵。
都怪青璇那个该死的贱人!要死早点去死,害了所有人!
现在她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只能同这些没来及逃掉的仙官们一道,被带到大魔头跟前来回答死亡之问。
从殿外到殿t z内的几十步距离,赤鸢脑中急速运转,想了很多能活命的法子。但却觉得一个都不顶用。
最后,她深深做了几个呼吸,换上一副惯常的笑盈盈表情,走了进去。
一见到那令人害怕的大魔头,和那张莫名有些眼熟的俊美妖艶的脸,她鬼使神差张口抖着嗓子喊了声:“表哥,别来无恙啊。”
谢无佞眉梢一拧,冷冷抬头睥过去。
看见一个一脸假笑的女人,站在下面,用讨好的语气喊他‘表哥’。
“谁是你表哥。”
谢无佞的语气很冷,眼神阴鹫。
赤鸢便知道,死亡之问来了。
如果回答得不好,可能下一瞬这魔头就会捏断她的脖子。
赤鸢尽力无视地上那群还在淌血的脑袋,和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笑着说:“您就是我表哥啊!”
“表哥,您难道忘了,您的母亲,是我的亲姑姑!咋俩可是一族同脉的亲兄妹啊!”
刚赤鸢悄悄打量了这大魔头。
发现谢无佞这魔头,还别说,长得还真有几分与她那死去的姑姑——也就是谢无佞的生母,凰族前圣女芙兮神似。
她们凰族是出了名的出美人。
当年的圣女芙兮,被誉为三界第一美人。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发生了那些事,现在的天后娘娘本该是芙兮。
赤鸢曾在她父王的密室偷偷看到过一张被藏起来的画像,画上的人就是她那位未曾谋面的早死的芙兮姑姑。
画上的芙兮,云鬓巍峨,仙姿玉貌,滢滢风目含笑生辉,光是透过画像看着,就觉得神光笼罩,摄人心魂。若是见到她本人,还不知该是何等的一张绝色容颜。
一向自诩貌美的赤鸢,也在自己这位姑姑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赤鸢对当年见过的画像印象尤为深刻,是以今日,她一见到谢无佞就觉得莫名眼熟。
原来是因为谢无佞继承了他母亲芙兮的长相。
但同时,谢无佞身上又有令人无法忽视的魔族血脉,全身上下鬼气森森,棱角尖锐的脸上皮肤因常年不见光而苍白无血,嘴唇又红得像饮了刚歃出来的血。
尤其是他那双碧绿色的邪瞳,阴晴不定,恣睢残肆地盯着人看时,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他俊美,只会觉得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缠住了脖子,寒毛直竖。
赤鸢也被他盯得直发毛,攥在袖子里的双手都汗湿了:“表哥,这么多年,你我相隔两地,没有机会见面,今日终于在这里相认了,表妹对您甚是久仰。这回您来了天宫,有什么用得着妹妹的地方,表哥您一句话,表妹我义不容辞!”
“呵。”谢无佞冷笑一声。
想不到在天界这种全是道貌岸然伪君子的地方,竟也有这种光明正大卖族求生的货色。
“亲、兄、妹?”
谢无佞玩味地重复着几个字。
赤鸢不知大魔头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但现在关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了。
她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几分,双腿却直打颤:“是啊表哥,表妹对您真的仰慕已久,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到您。这回您来,务必得让表妹尽回地主之谊!想必您这趟舟车劳顿也累了吧,不如先到表妹殿里去喝杯茶,然后小住几日?”
见大魔头毫无反应,赤鸢又赶紧声泪俱下表态:
“其实您不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们神族,高高在上,自以为可以掌握三界的生死!当初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嫁给了霁风!这三千年来,我和霁风有名无实,实际就是一对假夫妻!我恨透了他们。现在,看到他和青璇那个小贱人都成了表哥您的阶下之囚,表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谢无佞眯了眯眼。
他没说话。
只单手撑着下颌,修长遒劲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鼎座。
幽幽的绿眸冷冷审视着赤鸢。
那阴森的表情,像是在考虑,要怎么拧爆她的脑袋才更有意思。
被那双碧瞳攫住时,一股寒意从头凉到了赤鸢脚底心。
她在心头疯狂尖叫。
这魔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到底要怎么才能打消他的杀意!
电光火石间。
赤鸢忽然想到了在瑶池时纯灵神女说的那句‘或许我可以劝劝他,让他不要大开杀戒’。
在死一般令人窒息的气氛中。
赤鸢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脱口而出:“表哥!我还知道上古纯灵在哪儿,您要是气不过当初神族对您做下令人发指不可饶恕的行为,我可以把她交给您,任由您处置!”
谢无佞敲打在鼎座扶手的手指,遽然一顿。
他缓缓掀起眼皮。
盯着赤鸢,眸中猩红之气弥漫:“她在哪儿。”
赤鸢大喜。
她总算找到一个可以交换活命的筹码了。
“就在瑶池仙台。”赤鸢飞快地说:“霁风为了救活青璇那小贱人,需要上古纯灵化形,然后从她心头取出一滴玲珑血。太上老君便设了阵坛在瑶池,上古纯灵就在那儿,天宫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我每天去给纯灵神女送仙露,所以这事我最清楚不过了。”
谢无佞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浓黑魔气如有实质凝绕在他周身。
让他看起来就如同吞噬一切的恐怖修罗。
“原来如此。”谢无佞嗓音凉凉。
竟敢把主意打到他的人头上。
小不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让所有人陪葬。
赤鸢一阵惊惧,这才发现这魔头站起来后身量好高,煞气好强,黑袍笼罩下来的阴影,几乎要将整张鼎椅都覆盖住了。
她畏惧地退了两步,尽量离魔头远一点。
“带路。”谢无佞说。
赤鸢赶紧低下头,半点不敢耍把戏,老实给大魔头带路。
但同时,她心里也在嘀咕。
莫非,大魔头此番,还真是冲着上古纯灵来的?
赤鸢在前头带路,大魔头就在后头走。
她不敢回头去看,但也知道,一路上遇到的那些被捆成一个个粽子押在大殿外的仙官们,都狐疑地在往她这边瞧。
赤鸢原本还因为与虎谋皮心里有些打鼓,但被那些老仙官瞧了会儿,反而昂首挺胸,不以为然起来。
一群没用的老东西。
倒头来还不是要靠她想法子。
平日里,个个都把青璇挂在嘴上,好像青璇才是那个配得上储妃之位的人似的。
可现在呢。
霁风受伤被囚,青璇自己都半死不活自身难保,能来救他们吗?
还不是得靠她。
“表哥,到了。”
沿着天宫曲径一通七拐八弯后。
赤鸢站在瑶池楼阁前顿住脚步,对谢无佞道:“上古纯灵就在瑶池仙台里。”
她话一说完,转身发现身后的大魔头忽然停了下来。
谢无佞抬手,嫌弃地拂了拂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衣袍,却摸到一手的血,这让他眉头大皱,干脆直接把黑袍脱下来当做抹布,胡乱擦干净手上的血,然后扔在了地上。
赤鸢:“……”
谢无佞的肩膀和侧脸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两道凌厉的血痕嵌在那里,应该是霁风那把轩辕剑给他挂的彩。
他摸了摸那伤痕,抬眼见赤鸢面露古怪地看着他,顿时眉眼阴鹫,语气森森:“看什么。”
赤鸢赶紧垂下头,只觉这魔头真有点那个大病,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没看什么,表哥,瑶池仙台到了,您请。”
谢无佞一把推开她,几乎是步伐急促地迈了进去。
别人要走三步的路,谢无佞只走一步。
为了攻破那天门阵,他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谢无佞满脑子都是灵霄可怜巴巴蜷缩在他掌心里,呜呜抽泣的无助模样。
他大步走到瑶池前一看。
空空无也。
除了池水上方萦绕的一团缥缈雾气,什么也没有。
“人呢。”
谢无佞霍然回头,戾气浓烈地盯着赤鸢,“你敢耍本尊?”
赤鸢赶紧解释:“上古纯灵现在还没完全化形!太上老君说,要用昆仑仙露滋养七七四十九日,她才能完全化出形来。现在只剩下最后半月了。”
“不过,我能听到上古纯灵的声音,我昨日还与她交谈过!她真的就在这瑶池里。”
谢无佞阴沉着脸,掌中的魔火猛地燃烧起来。
赤鸢吓得都快要哭了:“我、我真的没有骗您啊表哥!”
就在这时,灵霄从瑶池中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杀气腾腾的谢无佞,和对面惨白着脸跪地求饶的赤鸢。
“谢无佞!”
她语气惊喜,雀跃地唤了一声。
谢无佞霎时顿住。
他霍然转身,碧眸精准地锁向灵霄所在的方向。
灵霄探起身看他:“谢无佞,你来啦。”
谢无佞看着仍旧空空如也的瑶池,但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就如从前每一天,他早上一睁眼就能听到她在他脑子里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精神满满的唤他‘谢无佞谢无佞,快起来啦!’。
谢无佞缓缓放下手,走到瑶池前,一瞬不瞬盯着那片虚无。
良久,他说:“嗯,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找到小可爱啦,谢小狗开心转圈圈~t z作者亲妈求夸夸
第26章 灵霄化形
一个抱膝而坐的赤|裸少女。(第9章 更第10章更
担心了好多天, 灵霄总算见到谢无佞了。
她实在是有好多话想问他,心里急得不行,但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见谢无佞先问了她一句:“可有受伤?”
灵霄愣了愣, 摇头:“没有。”
摇完头才想起来他现在根本看不见自己, 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受伤。你呢?”
虽然谢无佞看不见处于‘虚无’状态的灵霄,但灵霄是能看见谢无佞的。
她视线在他身上下观察。
没看到他身上有血, 衣裳也干干净净的, 只是穿得有点单薄, 就一身斜襟束腰黑衣,倒是让他看起来宽肩窄腰, 身材不错。
但也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是黑袍, 即便沾上了血, 侵染进衣料里她也看不见。
灵霄又看了眼站得离谢无佞恨不能有八丈远的赤鸢,倒是在她身上的裙摆发现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虽然灵霄晕血, 但还至于看见一点点血迹就晕。
她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赤鸢身上都有血,谢无佞身上却这么干净。
谢无佞这时候也想起来门口还站着一个赤鸢。
他侧头, 碧眸凉凉扫过去:“还不滚。”
赤鸢被那眼神攫得一个激灵, 立马转身, 本文来自企鹅裙⑤贰4⑨0吧①九2上传整理,欢迎加入边退边赔笑:“滚滚滚,我这就滚。”
灵霄见之前还炸毛摆大小姐架子的赤鸢, 在谢无佞面前畏缩得像只鹌鹑似的,不由好奇:“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这样怕你?”
谢无佞蹙眉:“她欺负你了?”
“没有啊。她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我。”
灵霄觉得谢无佞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她还一个问题都没来得及问, 他就已经连问了两个了。
“我每天待在瑶池, 就只见得到她一个人。她能听见我声音, 还能勉强找她说说话,不至于无聊。”
灵霄说完,赶紧问她想知道的:
“我还没问你呢谢无佞,你一个人打上来的?你来了这里,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霁风和东焱天君他们就这样让你进来了?还是他们都被你打趴下了?你没受伤吧?”
谢无佞听着灵霄仍旧叭叭个不停的一连串问题,蹙眉盯着面前雾气缥缈的瑶池,忽然很讨厌这种感觉。
小家伙的声音虽然一直很聒噪烦人,但突然在离他三丈远的距离传来,让他很不习惯。
他只习惯这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
再不然,从他手中响起也行。
现在这个距离太远了。
看不见也抓不着,让谢无佞莫名地感到烦躁。
“谢无佞,问你话呢。”灵霄见他不说话急了。
谢无佞走到瑶池跟前,皱眉打量这三丈宽的池台,心头越发暴躁,只想一掌将这瑶池给拍碎。
可小不点还在这里头,万一震碎她也跟着碎了怎么办。
“几个小畜生也来了。霁风被我打伤了,东焱那老不死跑了。我没受伤。”
谢无佞心情有点糟糕,板着脸,一连声回答完她的问题。
灵霄‘哦’了一声:“可我看到你脖子上有两条血痕哎。”
谢无佞抬手摸了摸,蹙眉道:“不小心刮到的。”
就指甲盖这么点伤,她也怕?
灵霄瞅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问:“谢无佞,你老实告诉我,你打上天界是干什么来了?”
“你管我来干什么。”谢无佞嗤一声,转身在瑶池台阶坐下。
他宽阔脊背抵着池台仰起头,银色马尾上的碧玉琉珠垂下来,一条腿半曲,一条腿支出去,眉宇间的阴郁在此刻终于有了丝放松。
这将近一个多月里,他一直没有阖过眼,也没有松过心神。
一闭上眼,满脑子充斥的都是怨灵鬼冢和断臂残骸。
记忆里全是血色,断断续续的片段在模糊的血色中闪过,有狰狞丑陋的男人和女人的脸,有婴儿凄厉的啼哭声,有爬满皱纹的老妪紧抓着他的手,还有望不到尽头的尸山火海……最后,是一个拇指小人儿抱膝坐在黑暗中,无助害怕呜呜哭泣的影子……
灵霄见谢无佞背靠在池子边不说话,也趴过去,歪着脑袋凑到他旁边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