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至于吧, 咱们魔主可是连无妄海冥狱都奈何不了的人物,厉害着呢。”
说话间, 这群吊死女鬼飘到了龙岭魔宫前, 身子扒在门前, 伸出长长的脖子观望。
只见魔宫大殿里,已经有几名涂脂抹粉的‘沉塘女鬼’开始在那儿排队了。
“这t z究竟是要干啥呢?”
“你们几个, 进不进去,不进赶紧走开!”
守门的鬼面军粗声喝道。
几名女鬼面面相觑,还是进吧, 要不然到时候被魔主知道她们不遵从命令, 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呢。
于是她们几个你推我搡地飘了进去。
一进去, 就见到高坐在白骨王座上的魔王懒懒支着下颌,对跪在殿外的妇人们说:
“要用最名贵的丝线, 做出最好看的衣裳,能有多华丽就有多华丽, 世间只此一件, 独一无二。”
女鬼们听了, 顿时心头一松。
魔王召集她们过来, 原来是让她们做衣裳啊。
那这个她们在行。
她们这些堕魔怨魂,生前一世,大多都嫁为人妇,一点女红绣活倒难不倒她们。
大魔王想了想,又说:“颜色不要太俗气,白色就比较适合,也不要做太大了。”然后他又加了句:“最好是能闪光。”
其中一名跪在前头的,脸上被刺了个深可见骨‘囚’字的妇人想了想,壮起胆子问:“魔主,那……这衣裳,我们按照什么规格来做?”
大魔王眼皮轻抬,碧眸恣懒:“当然是最高规格了,这还需要本尊教你们吗。”
哦,懂了。
‘囚’字妇人若有所思,俯身跪拜:“奴们定完成魔主大人交代的任务。”
大魔王挥手:“一个月后,本尊要看到满意的东西。”
‘囚’字奴妇领了命,带着身后几名涂脂抹粉的怨魔女鬼退下了。
走出魔宫大殿后。
这群吊死女鬼赶紧围了上去。
“赵阿嫂,魔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是啊,突然让咱们这群鬼聚集起来,做一件衣裳是干嘛呢?”
“而且还得是最高规格,世间只此一件?”
被这群女鬼们称作赵阿嫂的魔修笑了一下,让那张刻着字露出森森颧骨的脸看起来更加惊悚了。
她说:“你们想想啊,魔主的要求是最高规格。在咱们魔界,什么样的女子衣裳才配得上最高规格?”
大家一头雾水。
赵阿嫂给出答案:“那当然是魔后了。”
“哦!原来如此啊。”众女鬼恍然大悟。
“这么说,咱们魔王很快就要娶魔后了?”
“肯定是这样。”
但下一刻,众女鬼们又疑惑起来:
“可咱们魔主也都几千岁了,还被封在无底之谷炼狱三千年,他啥时候有了心上人,咱们怎么没见过啊?”
若是三界之外的仙人和凡人不知道,可她们这些在魔渊的女鬼可知道。
大魔头对女色这玩意儿,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
不屑一顾,不以为然。
说句托大的话,她们这些被人世间爱恨情仇磋磨过,看透了人心绝情的女鬼们,甚至都觉得,他们这位魔主大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为女人动摇心志。
他是真的坚定不移地想搞死那群神族。
只要神族一日不灭,他就一日不打算放弃。
然,这样一位铁血石心的魔界之主,现在竟然突然开情窍了?
不可思议。
实在是不可思议。
赵阿嫂说:“既然魔主下令了,咱们就按照魔后的凤披霞冠来做。”
又有其他女鬼说:“魔主不喜欢艳俗的颜色,那就用鲛纱凰羽为原料,鲛纱在夜晚会发出莹润的珠光,符合魔主的要求。”
“那需不需要,顺便也做个后冠?”
“做,都做,成套一起做!”
魔界女鬼们商定好后,便开始各司其职,日夜赶工。
***
第一个七日过去。
谢无佞暂且还算耐得住闲。
每天晚上都待在他的紫府小域界里,翘脚枕臂躺在梧桐树下,百无聊赖地听着鸟叫虫啼睁眼到天亮。
第二个七日又过去。
谢无佞开始觉得烦躁了,他每天晚上躺在梧桐树下时,需要靠数上面开了多少朵花才能度过那些无聊的夜晚。
第三个七日开始来临。
谢无佞已经完全变得暴躁,他冲到外面,把那四头畜生找来狠揍它们一顿,然后又飞去魔渊外将那些鬼鬼祟祟的仙门弟子给削了一顿。
等到第四个七日到来时。
谢无佞一脸阴沉,开始看雪莲池边上这棵梧桐树不顺眼了,开开开,开你妈的花!
但是到了夜晚,月盈星落,露凝枝头。
晨曦时分,迎着日出的第一缕阳光,便有会无数的雨滴一般的曦露纷纷扬扬往雪莲池中洒去。
就像为她下了一场花瓣雨。
每当这个时候,雪莲池里氤氲的白色灵雾就会变得更浓郁几分。
终于,一个月后。
魔渊的幽灵怨鬼们送来了她们齐力做好的那件‘世间只此一件’的华丽衣裳。
谢无佞看了,还算满意。
可是,他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他不再往魔渊外头跑了。
他整日坐在梧桐树下,绿眸发狠地盯着那个冒着雾气的雪莲池。
“信不信你要是再不化形出来,本尊就将这池子给掀了。”
他对着雪莲池说话,可是没有人应他。
这种无人回应的感觉,很不好。
就好像这个池子里早已经人去水中,他就是个成天对着一池空水自言自语的蠢货一般。
谢无佞的表情越来越扭曲,他想做点什么,来平复心头那股没来由陡生的戾气。
灵霄在雪莲池中深睡了整整一个月。
不,严格来说,她其实是在自己的识海里沉睡了一个月。
虽然她陷入了沉眠,但她的神识好像依然能透过那个无形的界空,感知到此刻的谢无佞在外面干什么。
她没有睁眼,仅仅只是凭着一缕神识得到的感知。
她看到谢无佞整天毛皮擦痒的在树下暴躁发脾气,一会儿去踹那梧桐树几脚,一会儿龇牙咧嘴对着雪莲池威胁,说什么她再不出来他就要掀了这池子。
就……真跟个疯子似的。
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没有过多的精神和力气睁眼和他说话。
摘取了那一颗白色灵果,还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损耗。
仅仅只是三天的休息,并不能完全恢复她的灵力。
但是这一次,有了昆仑仙露的滋养,还有梧桐树每天源源不断的曦露,灵霄感觉自己的身体得到了滋养和修补,在逐渐完成一个蜕变。
就像一只茧,待它完成蜕变,就会化羽成蝶。
——变成更高等的生物。
现在,灵霄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茧。
识海神树下,无数的萤火灵光围绕在她四周,将她整个身体包裹住,缠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光茧。
在这个光茧里。
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就好像来到了一个遗落在时空缝隙里的世界。
而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世间万物都在她的面前,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可以斗转星移,可以倒转日月。
这么想着,灵霄飘浮在半空中,真的伸出手去轻轻一挥。
那些萤火光点聚集而成的银河星空,就随着她的指尖变动方向。
这种感觉太神奇了!
上古纯灵拥有磅礴力量,但她却是如此轻盈。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那个包裹着灵霄的白色光茧一点点被她吸收进体内。
终于,灵霄睁开了眼——
她从光茧中飞了出来。
这一次,她清晰的知道,自己蜕变了。
……
清晨。
第一缕太阳的光芒透过粉色云层照射出来的时候。
梧桐树上方忽然现出七彩的霞光。
霞光遍布了整个天空。
映得谢无佞的紫府小域界光芒大作。
梧桐树上的花瓣和绿芽好似被什么拂过,欢愉地晃了晃枝叶,抖落一场曦露雨滴撒进莲池。
‘滴答,滴答。’
抄手靠在树下打盹儿的谢无佞似有所觉,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雪莲池中白雾正在急速的融化,变得越来越稀薄。
曦露雨滴停止的那一瞬间,氤氲的雾气全部褪去,就好像一层朦胧的白纱被揭开,露出了它神秘的真相。
雪莲池中,出现一个抱膝蜷坐的赤|裸少女。
少女雪肤乌发,眉目如画,睫毛又长又翘,脸颊弧线柔美而精致,发丝垂散在水中,与雪莲花瓣一起漂荡,好像缠绕的海藻。
她的身子很纤细,露在水面的莹莹锁骨像一对蜻蜓点水的羽翼,脆弱而美丽。
她就那样凭空出现在莲池中,如同一个初生降临的稚子,对世界毫不设防。
那双黑白清澈的眼睛像悬于星空的璀璨宝石,正笑意盈盈地歪头盯着谢无佞瞧。
谢无佞只觉得脑子‘嗡’一懵。
呼吸停滞在了那儿。
他下意识站直了身,后退一步,脊背狠狠抵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那双碧眸古怪地盯着莲池中赤|裸的少女,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半晌。
灵霄发现他这次的反应居然与上次不一样。
也觉得有点惊讶,笑盈盈问他:“怎么,认不出我来了?”
谢无佞缓缓移开了视线,僵硬转过头去,看向了另一侧。
只是,那余光还是忍不住又往莲池里瞟。
好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一瞬不瞬盯着她:“你不是说你是个丑八怪吗。”
灵霄语塞,白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丑八怪了?是你自己的审美不好!”
谢无佞想说她这个t z光溜溜的样子是挺难看的。
可是他张了张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视线落到池中的少女身上,谢无佞脑子有一瞬的空白,胸腔里也好似有个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了似的。
明明说好了化形后要变成丑八怪的,谁让她变得这么漂亮的!
他又悄悄移动视线,偷偷看了几眼池中的少女。
然后皱起了眉。
更不满了。
化形前,小不点只有他拇指那么点大。
小小一只多可爱啊。
可以在他的鼻梁上玩滑梯,还可以在他的手指上荡秋千。
他突然开始怀念起之前的小不点了。
大魔头绷着脸,乱七八糟地想着。
灵霄游到莲池边,朝他伸手:“让你给我准备的衣裳呢?”
谢无佞才想起来衣裳被他放在魔宫里,于是同手同脚转身,脑袋却‘邦’地一下撞到了树上。
灵霄看见了,没忍住在他身后扑哧笑出了声。
大魔头摸着脑门,狠狠龇牙:“笑什么笑!”
灵霄越发咯咯笑得愉快了,一点儿也不掩饰快乐的笑声。
谢无佞转头警告地瞪她一眼。
“在这儿等着!”
说完,大魔头身影化作一道黑色旋影,飞速迈出小域界。
一进魔宫大殿,谢无佞就冲上宫殿,将那件魔渊绣鬼们赶工了一个月终于做出来的衣裳抱起,然后又飞快地踏进他的紫府中。
守在大殿外的魔军只觉得眼前一花,看到他们的魔主如同一道黑影飞了进去,又如同一道黑影飞了出来。
然后急速的身影又转瞬消失不见。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魔主到底在干嘛。
行为怪怪的。
可魔王大人的行为,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够揣测,尽管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守在宫殿外。
谢无佞飞快地取了衣裳回来。
装作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地将衣裳往前一递,语气淡淡道:“喏,穿上吧。”
灵霄看到谢无佞给她找来这件衣裳,都惊了:“这……也没必要这么隆重吧?”
随便给她找一身干净衣裳来即可。
他这是从哪里把人家祭祀大典上的冕服给抢来了是不是?
衣裳上流光溢彩,用金色和银色的丝线绣着凤舞九天,肩上有翘檐的流苏,那些流苏,仔细一看,居然全是用米粒大小的鲛珠串成的,还有那腰带,上面也绣着各种繁复的图案。
更不要说这条裙子的裙摆了,灵霄就没见过这么夸张的裙子,裙摆上居然还有凰鸟的羽毛。
纯白的羽毛点缀在上面,却不显得累赘,反而让裙子有了种仙气灵动的飘逸感。
这件衣裳虽然是月白色的,可它居然能在日出的照耀下,从不同角度闪着不同的珠光。
灵霄震惊地看着这条裙子,问谢无佞:“谢无佞,这衣裳你哪儿来的?”
谢无佞扬着下巴,语气高冷地说:“你管我哪儿来的,你只管穿上就是。”
灵霄从池中起身,迈着步子走出来。
谢无佞一见她竟然就这样赤身站起来了,大脑一懵,僵在了原地。
那耳根和脖颈,不太明显的地方,缓缓漫上一层可疑的红色。
灵霄抬步迈出莲池,拿着那件裙子对着自己上下比划,有些无奈。
上回谢无佞给她找来一件裙子,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她自己穿就已经够呛了。
好不容易等她学会了自己穿这些复杂古装长裙。
这回,谢无佞居然给她找来一件更复杂的!
这套衣裳里里外外居然有五层,最外面还有一件夸张到可以直接去走红地毯的超长拖地披风,起码有三丈那么长。
灵霄绝无可能凭自己一个人将这套衣裳穿上身。
她问谢无佞:“你能不能给我换一件?”
简单点的,方便穿脱的。
大魔王听到这话很不乐意,沉声说:“没有,就这件,爱穿不穿!”
灵霄:“……”
可恶的谢小狗,还是这个臭脾气。
她任命地拿起那件厚重的衣裳,研究怎么穿。
里面的小衣她当然知道,可外面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到底要按什么顺序穿啊!
灵霄先穿上贴身小衣,研究半天无果,索性直接放弃,摆烂道:“唉算了算了,还是你帮我穿吧。”
可恶,这次她本来想把自己显得神秘优雅一点,维持一下她‘纯灵神女’人设的,又被谢无佞这家伙给破坏了。